施姑娘走了,白守嗣也走了,奶奶更加孤独落寞了。
奶奶为了转移她自己的视线,把心思全放在了我爸身上,因为我爸已经到了该成亲的年龄。于是,奶奶四下托人给我爸说媒,不过,因为家庭成份不好,没人肯嫁我爸。
一转眼,两年又过去了,时间来到了公元1973年,这一年我奶奶五十五岁,我父亲二十四岁。
在当时,二十四岁的男人就是个标准的大龄青年了,再不成亲就要错过成亲的年龄,将来很可能会打一辈子光棍。
虽然我爸当时正在自由恋爱,在跟一个下乡女知青交往,但我奶奶死活不同意,她很固执地认为,女知青不会干农活,娶家里没一点儿用,还是个高人一等的城里人。我爸一个大地主加牛鬼蛇神的农村娃,有啥资格娶人家根红苗正的城里人呢?就算女孩肯嫁,人家父母能同意吗?别到时候把自己给耽误进去!
我奶奶这观念,要说有时候吧,哎……不说了,谁又何尝不是被自己母亲逼着结的婚呢,我没脸说我爸不敢反抗他妈,因为,我也不敢……
同一年,陈瞎子摸来了奶奶家,他要给我爸说媒,说的是他们同村扎纸人小常夫妇的女儿,也就是我妈,而且,陈瞎子还给奶奶提出了一个换亲的建议。
陈瞎子说,小常夫妇是一儿一女,我奶奶也是一儿一女,他们家是大地主兼牛鬼蛇神,你们家也是大地主兼牛鬼蛇神,这不是刚好门当户对么!
换亲是啥呢?换亲就是,他们家闺女嫁我爸,我们家闺女嫁他们儿子……
于是,就在那年冬天,我妈嫁给了我爸,我姑嫁给了我舅。这个在末代一里写的比较详细,在这里我就不再啰嗦了。
不过,我爸跟我妈婚姻并不美满,从我记事到我流浪回家,他们从来就没有停止过争吵,甚至有时候,我都希望他们能离婚,离了就不用再吵了,离了我幼小脆弱的心灵也不用再受他们吵架的摧残了!
我父母成亲三年后,也就是公元1976年,我奶奶五十八岁,我父亲二十七岁。
这一年发生了很多大事儿,不过那些大事儿跟我们家都没啥关系,我们家唯一发生的大事就是,我妈临盆了,生下一子,只可惜,那短命孩子生下来就死了,没成。
我妈到现在还惦记着那孩子呢,说要是他能活下来,比我跟我弟弟强的多,因为那孩子生出来就很漂亮,我妈怀他的时候还做了一个梦,梦见冷冽的大冬天,太阳却暖烘烘地照在她身上。这个,好像预示着这孩子能给她带来希望和温暖吧……只可惜,人的命天注定,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当年要是活下来,那还有我啥事儿呀?
或许,他没成,可能也跟那年的年景有关系吧:
上面的,各位看出啥了吗,1976年,一年之中,三位开国伟人加上一个空前绝后的唐山大地震,一年,这么多事儿,这真的单单只是巧合吗?
在我看来,这仅仅代表我个人的观点:这是天地换序、时代更迭的谶象;啥意思呢?说直白点儿,这是老天爷亲自出手了,时代、历史需要翻篇儿,国家、社会也需要再次日月换新天;旧的不去,新的怎么能来?
公元1979年,我母亲再次怀孕,同年年末,一个风雪交加的晚上,院子里的腊梅树迎风傲雪,居然一夜绽放,与此同时,我母亲再次临盆,于次日凌晨,生下一个怪胎……
只见这怪胎骨瘦嶙峋,浑身布满金黄胎毛,面如雷公,奇丑无比,眉心一片红记,犹如火云,殷红滴血。
怪胎张嘴就哭,声音凄厉,方圆五里,神鬼皆惊!
我妈看着怪胎说了句:我生的这个是不是人呀,看着咋像个妖怪呢……
和第一个孩子相比,这个其丑无比的玩意儿看着确实不像人!
我奶奶却高兴的不得了,顶风冒雪把怪胎抱到我太爷坟头,对着坟头激动道:“爹,您快看呀,咱家有后咧,枝儿没有让你们刘家绝后……”
不过,我太爷要是泉下有知,一定会对我奶奶说,你确实没叫俺们刘家绝后,可你抱来的这是个啥玩意儿呀……
给怪胎取名字的时候,奶奶专门找我们村里的庙祝老太太查了一下怪胎的八字,发现这怪胎命里缺水,于是,我爸就给怪胎取名为——刘黄河。
这回怪胎可不缺水了,整条河都归他了,我爸也不怕水太大把他淹死。
怪胎出生还不到半年,我爸的把兄弟王思河也生了个儿子,取名:王强顺。
返回头再说怪胎,他是在黎明天亮时分出生的,用他自己的话说,他是带着还有余温的晨曦,降生在了这个没落的捉鬼世家,给了这个世家新的一天,新的开始,新的轮回……
这怪胎净睁着眼瞎吹牛逼的,什么新的开始新的轮回,他出生没两天,全家人得子后的喜悦就被他的哭声浇灭了,太能哭了,长的不是人已经不能容忍了,哭起来更不是人……
我妈脾气随我姥姥,麦秸秆脾气,见火就着,怪胎刚会爬的时候就被我妈打上了,因为这怪胎从来没笑过,只会哭……
我奶奶有时候说我妈,别打了,他这么小你打他他懂个啥。我妈却说,您别看他小,精着呢,打他他才会笑……
这听着都稀罕,还有这么变态的孩子,有,这孩子除了不是人,他还是个极品的另类,正常孩子该干的事儿他都不干!
我奶奶却说,这孩子出生的时候,陈瞎子给算过了,此子终非池中物,只待春雷啸长空,咱家孩子要是跟别家的孩子一样,那他还咋啸长空呀……
我奶奶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她也不怎么宠这头怪胎,我妈是动手教育怪胎,她是动嘴教育的。
这怪胎小时候其实也挺悲剧的,但多数原因都是因为他自己作的。比如,怪胎两岁的时候才会走路,不会说话,却追着我妈屁股后头喊弟弟弟弟,你说这蠢孩子,爸妈都不会喊,你喊啥弟弟呢你?
我妈只好拎着他胖揍了一顿,谁叫他不会喊妈呢。不过,我妈居然很快就怀孕了,给怪胎生了一个弟弟,我爸给弟弟取名——刘黄山。
怪胎小时候的“欢乐”故事举不胜举,但因为这次他不是本书的主角,所以不能一直写他。
可能是在怪胎三岁的时候,好像是八二年,这个具体时间不是太清楚了,好像怪胎当时还没有弟弟。
用我奶奶的话说是,改革开放以后……我奶奶的原话咋说来着,什么国家开放了,人也开放了。
有这么一天,怪胎领着比他小了几个月的王强顺在院子里玩耍,这时候,院门口出现了一个畏畏缩缩的妇女,大概三十岁出头的样子,妇女朝院子里探头缩脑看了几眼。
怪胎和王强顺在院子里同时发现了妇女,王强顺“哇”一声就哭了,怪胎则像打了鸡血似的,在院子里抄起一根木棍朝妇女冲了过去。
来到妇女跟前,怪胎不由分说,抡棍就砸,妇女连忙用手格挡,怪胎不过才两三岁而已,也砸不了多疼。
砸了没几下,奶奶从屋里出来了,喝了怪胎一声,怪胎却充耳不闻,依旧抡着棍子砸向妇女。
奶奶连忙快步走过去,从怪胎手里把棍子夺了下来,妇女小小松了口气,不过,怪胎却不依不饶,手里虽然没了棍子,却对妇女手挠脚蹬,就好像有啥深仇大恨似的。
妇女面带尴尬,问奶奶:“婶子,这是你们家的孩子吗?”
奶奶连忙回道:“这是我孙子。”说着,奶奶扔掉手里的木棍,把怪胎给按住了,随后奶奶问妇女:“你来我们家,是来找我的吧?”
妇女连忙赔笑,反问道:“你就是会给人看邪事的白婶么?”
奶奶心领神会,说了句:“有啥事儿你跟我进屋说吧。”
走到院子中央的时候,奶奶放开还在不依不饶的怪胎,并且说了怪胎一句:“你给我老实点,不然叫你妈给你扔井里去!”
怪胎一听,立刻老实了,几步走到王强顺身边,居然拿着奶奶刚才的话吓唬强顺,“你别哭了昂,不然叫你妈给你扔井里……”怪胎自己吃这套,可王强顺不吃扔井里这套,依旧哭哭啼啼。
奶奶领着妇女进了屋。
落座之后,奶奶打量了妇女几眼,笑着说道:“你说吧,来找我啥事儿呀?”
妇女很小心地问奶奶,“家里还有别的啥人吗?”
奶奶说道:“家里除了我,就剩外面那俩孩子,没别人了。”
妇女一听,顿时伸手解起了衣裳上面的扣子,一边解一边说:“我想让你看看我背上的东西,都治了好些天了,怎么都治不好,有人跟我说,这像是撞了邪了。”
说着,妇女把上衣脱了下来,转过身,将后背对向奶奶,奶奶朝她背上一看,不禁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