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药方，给白守嗣抓了两副药之后，老郎中对奶奶说道：“反正他们村子里的人现在都死光了，我说出来也不怕得罪谁了，有些事儿，我也憋心里很多年了……”
随后，老郎中打开话匣子，长篇大论给奶奶三个人讲了起来：
“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听我爷爷说过，他们那个村子，是我们这里有名的土匪村，全村是一个大家族，全部姓崔，所以就叫崔家村。”
“在他们村里，不论男女老少，人人练武，练的是他们老祖宗传来的一套拳法。他们村里白天下地干活，夜里仗着一身武艺，在路上拦路抢劫、杀人越货……那条路上的沟多，他们夜里藏在沟两头的野草里，等行人走到中间，前后一堵，行人无处逃避，除非跳下路边的深沟里……他们杀完人抢了财物以后，就会把尸首全部扔进深沟里，再用绳子顺下去几个人，直接把尸首在沟里掩埋掉，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后来，有一户聂姓人家儿，走夜路经过他们村子，他们堵住聂家人之后，却在人家手底下吃了亏，不但没抢到财物，还被聂家追到了村里。聂家的人也不少，光男丁就有几十号，举家迁移经过这里的。聂家追到他们村里以后，不想跟他们硬碰硬，崔家人也不想两败俱伤，最后由双方族长出面，摆下一座擂台，擂台规定，聂家打输了就把所带财物留下，崔家打输了就放聂家离开，并陪聂家五百两银子做为刀伤费……擂台定为五局三胜，结果一动手，崔家五局五败，根本不是人家聂家的对手，愿赌服输，赔了人家五百两银子。”
“就在聂家要离开的时候，崔家的族长和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求聂家留下，并愿意奉聂家为首领。据说这个聂家，当过义和拳的啥首领，跟洋人打过仗，后来不打仗了，洋人和朝廷都想要他们的人头，他们这才举家迁移的。他们当时刚好没处去，又见崔家村这里易守难攻、还人人会功夫，他们就举家留在了村里。”
“聂家没来之前，他们村里的人很少和附近村子的人来往，多数的东西都是抢路人的，就连女人也是被他们抢进村子的，他们村里女人嫁人，嫁的都是出了五服的本姓人，从来不嫁外村人。聂家管了崔家村以后，他们开始和附近的村子的人来往、通婚、做买卖，他们的日子也好过了很多，要不然，他们就是一村子野蛮人。聂家不许他们再拦路抢劫、杀人越货，聂家有些积蓄，资助他们做买卖。他们村过得越来越好，聂家在本地的威望也越来越大，不管遇上啥事儿，只要聂家人出面，附近村子的人都会给几分薄面。”
“就这样过了几年以后，聂家突然在一夜之间被人灭门了，全家老少几十口，全被人砍了脑袋……聂家人死光了，崔家人赶紧去报了官，可那时大清刚刚亡国，官府一团乱麻，没人管这些事儿，后来崔家人就自己找人追查，还把我请了去给聂家的人验尸。”
说到这儿，老郎中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那时行医，已经在附近一带有些名气，把我请去，就是想叫我给附近村上的人一个交代……后来经我查验，聂家几十口全是在睡梦中给人砍了脑袋，而且应该在晚饭的时候被人下了啥迷魂药，要不然就凭他们家里人的功夫，咋会全被砍死在床上呢！”
老郎中说到这儿，施姑娘忍不住问了一句：“那您知道是谁干的吗？谁下的药，谁杀的聂家全家？”
老郎中又叹了口气，苦笑道：“这不是明摆着的还用说么？”
“崔家的人吗？”施姑娘猜测道。
老郎中一点头，“对呀，他们全村人都会功夫，谁有本事夜里潜进村子、再潜进聂家，只能是崔家的人干的！”
奶奶不解地问道：“聂家待他们不薄，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老郎中说道：“一开始我也想不明白，后来，我见过他们村的后生练武，练的竟然是聂家的拳脚功夫，我在年轻时也练过几年功夫，一看知道他们练的是聂家的功夫。”
白守嗣闻言说道：“我明白了，他们求聂家留在村里，就是为了偷师，学聂家的功夫，再加上聂家家资颇丰，他们留聂家几年，学到聂家拳脚以后，就杀人越货了！”
老郎中点了点头，“这位兄弟说的不错，我看你也是个练家子，你应该更明白一些练武之人的心思。”
“不错。”白守嗣接着说道：“有些人为了学到他人的功夫，确实能屈居人下、忍辱负重，不过，等他一旦学成，就会翻脸不认人，有些人还为了保证他自己学的是独门绝学，把他师父杀死，防止师父再把绝学传给他人。”
“对对对！”老郎中连连点头：“崔家村里全都是你说的这种人，真的从老到小没一个好人！我当时看出是他们杀的人，可我不敢得罪他们，我就跟他们说，这是聂家的仇敌找来了，把他们全家灭了门。崔家人听我这么说，都挺高兴，就把我放回来了，还给我们附近几个村子下了白帖，他们要给聂家人办丧事，请各村的人去吊丧。”
“附近村里的人听我说是聂家仇家杀的他们，也都信了，纷纷过来吊丧，还有人夸崔家有情有义，给外姓人披麻戴孝、风光大葬……最叫我心里过意不去的，是聂家的一个小女孩，七八岁的样子，还是被我无意间看到的，从那女孩的身子来看，像被好几个人强暴之后才砍了头……”
“小女孩？”奶奶闻言，心头一动，“您能详细说说那女孩吗？”
老郎中眨巴了几下眼睛，似乎在努力回忆着，过了一会儿，老郎中说道：“本来他们是叫我过去看聂家家主的尸首，不过，在聂家家主卧室里还放着一张小床，我给家主夫妇验过尸之后，走到小床边看了看，床上有个无头小女孩，头在床下地上，身上盖着一个红布兜，我掀开红肚兜看见女孩下体肿胀有血，是被人先奸后杀，红肚兜也是后来才盖上去的，崔家人见我去看女孩，把我从卧室请了出去。”
“女孩身上有件红肚兜？”
闻言，奶奶和施姑娘对视了一眼，奶奶若有所思，走到放着干粮物品的大包袱近前，从包袱里把红肚兜拽了出来，拿到老郎中面前问道：“老先生，您看是这件吗？”
老郎中朝肚兜一看，顿时打了个激灵，“一模一样！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件，不过，当年那件肚兜我记得很清楚，上面绣着两朵莲花，四只水鸭子……”
奶奶朝肚兜上看看，一样，这个也是两朵莲花四只鸭子，奶奶把肚兜收了起来，又问道：“老先生，您还知道些啥，能不能再给我们讲一些呢？”
老郎中给自己稳了稳神儿，不答反问：“你这件肚兜是从哪儿弄来的？”
奶奶回道：“我们是在空村，也就是您说的崔家村里捡到的。”
“啥？”老郎中顿时露出一脸震惊，“你们、你们去过崔家村？”
奶奶点了下头，“昨天夜里去的。”
“啥，还还还夜里去的？”老郎中闻言更加震惊：“他们村子可去不得，他们生前不是好人，死后也不是啥好鬼，那些鬼魂还都一直留在村子里不肯走呢，白天都没人敢去，更别说晚上了！”
奶奶又点了下头，说道：“我们也是没办法才过去的。”
老郎中叹了口气，又说道：“日本人打过来的时候，他们全村人都要投靠日本人，说是日本人看中了他们的功夫，要给他们钱给粮食，还给他们官做，他们还劝我们几个村子，随他们一起投靠日本人……”
没等老郎中说完，白守嗣冷哼了一声：“死的好！他们虽说是练武之人，却没练武人的骨气，死的好！”
“是呀。”老郎中继续说道：“后来也不知道咋的，日本人却把他们全村人都杀光了，要是让他们投靠了日本人，恐怕就不是夜里拦路抢劫了，就该青天白日像日本人一样明抢了！”
听老郎中这么说，奶奶三个同时点了头。
从老郎中嘴里，再问不出啥了，不过，也不需要再问啥了，事情基本上都已经明了了，眼下要做的就是找到小女孩。
离开老郎中的家，走在大路上，这时候再往路边那些深沟里看，感觉分外的阴森，不知道这些沟里到底埋了多少冤死的亡魂。
奶奶三个人再次来到长沟这里，这次看着长沟，三个人的心情变化很大，这条长沟不但是扔白毛的好地方，只怕也埋了不少过路的人……
奶奶合计了一下，随后，带着施姑娘一起捆了个草人，将红肚兜给草人穿身上，打算晚上做一场招魂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