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赶忙又抬起手连打了六下,但是,女孩身体还是没有任何响动。奶奶有些着急了,闭上眼睛给自己凝神聚气,酝酿了好一会儿,再次打了六下,打完之后,奶奶并没有停下,紧跟着又打了六下,这一次,比前几次打的都狠,把奶奶自己的手背都打肿了。
太爷在一旁看出有些不对,连忙奶奶:“枝儿,怎么了,出啥事儿了吗?”
奶奶顿时泄了气,一脸委屈加无奈地看向太爷,哽咽道:“爹,小春的慧窍我封不住。”说着,奶奶将纸符从女孩头顶拿下来,绝望地扔到了桌上。
“那刚才的灵窍你封住了吗?”太爷问道。
奶奶点了点头,“封住了。”
“那这就怪了……”停了一下,太爷说道:“灵窍能封住,慧窍为啥就封不住了呢,是不是你封了灵窍之后,法力不够了,不如休息一夜,明日再封。”
奶奶摇了摇头,无奈道:“爷爷对我说过,天生窍开的人是封不住的,这就是他们的命,小春应该是天生慧窍开启,后来不断有阴气从慧窍进入,这些阴气又冲开了她的灵窍,灵窍是后来才开的,所以能封上。”
太爷闻言,微微蹙了下眉头,问道:“那你还有别的法子吗?”奶奶又摇了摇头。
太爷“嗯”了一声,转身坐到椅子上,从后腰抽出烟袋杆儿,窝上烟丝,对着桌上的蜡烛点着,一口口抽起了烟,随着旱烟烟雾的弥散,太爷整个人陷入了沉思,奶奶见状,不敢打扰他,只能在旁边静静地等待。
抽了几袋烟之后,太爷放下烟袋杆对奶奶说道:“你若真没法子了……爹倒是还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奶奶迫不及待地问道,奶奶明白,太爷只要抽烟沉思,就是在想办法。
太爷却犹豫了一下,说道:“唯今之计,只能走条险路了,成与不成,咱们看天意吧。”
“爹,到底是什么法子呀?”奶奶又迫不及待地问道。
太爷没回答奶奶,朝地上的坛子和木人看了一眼,说道:“你把木人和坛子里的鱼鳞拿给我。”
奶奶一愣,问道:“爹,您这是想干啥呀,还想把河妖放出来吗?”
太爷没吭声儿,奶奶只好转身走到坛子跟前,拿出了坛子里的鱼鳞和旁边的木人。
太爷从椅子上站起身,从奶奶手里接过鱼鳞和木人,奶奶又问道:“爹,您到底想要干啥呀?”太爷还是没吭声儿,将鱼鳞摁在木人脑袋上,快速念动了口诀。
“爹,您真要把河妖再放出来呀!”奶奶有些着急了。
就见鱼鳞里,本来已经归于寂静的红色随着太爷口诀的念动,再次沸腾起来,犹如狂风吹过水面,波涛翻涌。
突然,太爷猛地大喝一声:“上去!”红色迅速朝木人脑袋上溢去,眨眼的功夫,鱼鳞变成了透明的白色,木人的手脚动了起来。
太爷一抬手,将木人扔到了地上,随即吩咐奶奶,“给河妖准备笔墨纸砚。”
奶奶不知道太爷要干啥,但这时候只能听太爷的,或许太爷真有办法封住女孩慧窍吧,很快的,奶奶把太爷的笔墨纸砚拿来了。
木人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看屋里,又看看太爷,显得有些迷茫,不知道太爷把他招出来又想干啥,眼睛紧紧盯着太爷,身子一动不动,太爷这时也打量着它,心里也不知道在策划着啥。
奶奶很快把宣纸铺在木人眼前,又将毛笔系在了木人的手掌上,木人蘸了一下墨汁,快速在纸上写道:“又想作甚?”
太爷蹲下身子,蹲到了木人眼前,一脸正色说道:“刘某有一事不明,还望赐教。”木人看着太爷没动,太爷问道:“你当年所犯何事,被我祖师封困?”
木人看着太爷眨巴了两下眼睛,停了一会儿,蘸上墨汁写道:“杀生!”
太爷一听,眉头微蹙,“杀了几个人?”
木人快速写道:“非人,鱼也。”
“鱼?”太爷不明白了,说道:“你不就是条鱼嘛,怎么还杀鱼呢?”
木人写道:“身有孕,食鱼养胎。”
奶奶看罢,疑惑地问了一句:“你吃几条鱼,祖师也不至于把你封困起来吧?”
木人扭头看向奶奶,写道:“渔者无鱼。”
奶奶看不明白木人这话啥意思了,扭头看向了太爷,太爷看了看说道:“你有孕之后,食量大增,将这一带河里的鱼吃光了,致使打渔者打不到鱼,祖师才出手封了你,对不对?”
木人点了点头,蘸了下墨汁,忿然写道:“人极恶,汝捕鱼无罪,吾食鱼有罪乎?”
奶奶这回看明白了,小声对太爷说道:“爹,这河妖说的……好像有道理,凭啥咱们能捕鱼,人家就不能吃鱼呢?”
太爷没理会奶奶,笑着对着木人说道:“你食鱼确实无罪,不过,渔民若是捕不到鱼,换不了粮食,那他们就得饿肚子了,到时候,不知道要有多少渔民为了糊口卖儿卖女,以你一己之私,祸及附近百姓家破人亡,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太爷顿了一下,又说道:“刘某我也是捕鱼的,可我们在河里捕鱼,并非大小通吃,小鱼、有籽母鱼,我们都会放生,我们更不会将河里的鱼捕尽捞绝,让其他人失去生计,而你呢?即便你身怀有孕、情有可原,可被你吃掉的那些母鱼里面,就没有身怀有孕的吗?”太爷说罢,木人盯着太爷一动不动,它似乎找不到言辞反驳了。
太爷继续说道:“我现在明白祖师封你的真正用意了,他没消去的道行,将你封困,是在帮你,一是阻止你继续造孽,二是让你在鱼鳞中修炼赎罪,孙猴子你知道吗,被压五行山五百年,白娘子知道吗,被压雷峰塔数十年,这就是让他们赎罪的,若当年祖师没将你封困,如今你只怕早就遭了报应,别说你,就连你儿子也保不住!”
太爷说罢,木人整个身子一震,过了好一会儿,木人居然转身走到坛子近前,双膝跪地给坛子磕起了头,似乎恍然大悟了。
“起来吧,别磕了,你若真有心悔过,刘某我倒是能给你指条明路。”
木人一听,回头朝太爷看了一眼,连忙从地上起身,转向太爷,给太爷抱了抱拳。
“孺子可教也。”太爷点了点头,又问道:“你已被我祖师封困了百年之久,我看罪也赎的差不多了,还想不想接着被封困?”木人连忙摇了摇头。
“好。”太爷说道:“你只要听我的,便放了你和你儿子。”
木人顿时瞪大了一眼,连忙给太爷跪了下来,一边作揖一边磕头,太爷说道:“你先起来吧,想要我放你们母子,没那么简单,我是有条件的。”
木人点了点头,蘸了下墨汁写道:“您请言。”
太爷朝椅子上的女孩看了一眼,这时候,女孩因为被灌了酒水的缘故,已经昏昏睡着了,太爷抬手朝女孩一指,对木人说道:“看见这女孩了吧?”木人点了点头,太爷又说道:“你若不想再被封困,就日夜守在她身边,护她周全,今后,不能让她再受阴邪侵扰,你能做到吗?”
木人看看女孩,将女孩仔细端详了一番,最后,抬笔写下一个字:“诺”。
“好!”太爷似乎松了口气,说道:“识时务者才是俊杰,不过,口说无凭,咱们最好再立个字据。”木人没动,太爷招呼奶奶,“再拿张纸拿只笔过来。”
奶奶这时候终于明白太爷想干啥了,但是,太爷这一步走的确实有些险,万一河妖随女孩离开之后,出尔反尔,眼下所做的一切不就前功尽弃了吗,不但逃脱了河妖,还把女孩送上了老路。
奶奶犹豫着把纸张和毛笔拿给了太爷,太爷铺好纸张,提笔蘸上墨汁,落笔在纸上写道:承天契……随着太爷将契文逐渐写出,奶奶心里的顾虑也逐渐散去了。
太爷契文大致写的意思是说,河妖自愿守在女孩身边为仆,护她周全,并且,只能保护女孩,不能对其施加伤害,直到女孩寿终正寝为止;女孩徐春愿意收河妖为仆,不能擅自将河妖赶走,直到自己寿终正寝;
此契文天地为证,太爷为起草人和见证人,女孩与河妖之间如有一方毁约,太爷或太爷后人便持此契文上报天庭、下知地府,对毁约者进行惩罚。
写完之后,太爷抽出腰里的短剑,割破手指,在契文上摁了血手印,又割破女孩的手指,也摁了血手印,最后,太爷把契文放到了木人近前,说道:“你若同意,就在上面签字画押,我便放了你们母子。”
木人把契文看了一遍,毫不犹豫在砚台里蘸了一下笔,在契文上写下四个字——金河老母!
太爷和奶奶一看签名,对视了一眼,这河妖封号还挺大,金为黄色,金河应该就是黄河,这河妖果然来头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