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尽全力才听见一声微弱的婴儿啼哭,随着孩子的出世,却未觉半分轻松,小腹处反而痛的更加厉害,她被他缓缓平放着躺下,只见叶禹禛颤抖双手抱起了怀中的婴儿,撕下了衣袍做成简单的襁褓包进怀里,复又为她整理好衣襟,走上前去,一手抱着婴儿,一手将若曦揽进怀里:“是个女儿。”
她一身血污着微微笑开,淋漓的血迹洒在身下的衣物上,如同一幅凄厉的狂草,点点滴滴蘸满惊人的骇痛。产后血崩。叶禹禛没法子不去想这恐怖的四个字,他看着她止不住的鲜血和瑟瑟发抖的身子,只能徒劳地点按住几个重要的穴位,刚要站起身来去看可有士兵带回了止血的药草,可袖子却被她捏住,低低的呻吟声是那样艰辛那样绝望那样无助:“禹禛……”
仿佛一柄尖刀,深深戳进心窝里去,让人肝肠俱裂。禹禛不由得低下头,这俯身一望,便再也无法忘记。她的手伸挠在空中,徒劳的想要抓住什么,整个人因痛楚扭曲在地上,蜷曲得那样可怕,瘦弱的半卧在血泊里,似乎已经将毕生的血都流尽了。她奄奄一息,已经再无半分气力,那声音细碎如呢喃,如同最后一丝颤音,吐字已经十分含混:“我要……你在这里……”
往事轰然涌上,我要你在这里……前世,紫禁城万里之外的府邸,她临去前,是不是也曾如泣如诉地唤了一声,四爷,我要你在这里?禹禛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冷得可怕,僵得发硬,他与她十指交握,仿佛能籍此给她一点力量,俯在她耳边说:“我在这里。”
血水混着汗水泪水,将周围的空气熏成万劫不复的腥膻味。她终于崩溃,精疲力竭的松开牙关,花开并蒂的衣袖上迅速浸出新月形的血痕,禹禛却紧紧的抱住了她,语气温存得如同耳语:“我在这里,若曦,我在这里。”若曦嘴角微合,发出的声音更低了,他不得不俯在她唇上,才能听清:“孩子……”
“没有事。”他笨拙的安慰她:“孩子没有事,你也不会有事,我在这里,我一直在这里陪着你们。”晶莹的泪光一闪,有颗很大的眼泪从她眼角渗出,落在他衣袖之上,慢慢渗进那绰约的并蒂莲的绣纹里,再无影踪。
“迟迟……”她闭上眼睛喃喃着:“迟迟……”
他又贴近了几分:“若曦,你说什么?”
她苦苦一笑:“我们……总是那样迟……孩子……孩子叫迟迟……”
禹禛浑身一震,声音已是有了哭腔:“好,听你的,就叫迟迟,叶迟迟。”
她的头被禹禛紧紧的贴在胸口,她听得到他心跳的声音,他的气息陌生而熟悉,夹杂着清郁的泪水与清冷梅花的气息,若曦突然觉得心中一松,整个人前所未有的松懈下来,禹禛的臂怀温暖而坚固,仿佛能抵挡住一切,只是紧紧的搂住她。
他整个人本来如铁如石,目光却渐渐融软,如同锋利的冰刃,渐渐为泪水所蚀。终于可以舒适地睡一觉了吗,那就让我沉睡吧,可好像还有什么话忘了嘱咐,忘了问……终于又确认了一遍:“莫要因我轻贱了自己的性命……否则,我会恨你,会恨你……”
迟钝的麻木像是极细的一线线,绕上来,绕上来,麻痹的缠绕在他心里,裹上一层厚厚的茧。可是那貌似厚重的茧内,一切其实都在瞬间碎为齑粉,放肆的冷风掀起他的紫色里衣,寒气穿透了他整个身躯,大氅扑扑的翻飞在夜色里,整个人像是被风雨浇得冷透了,冷得像是浸在严冬深潭的寒冰里,再也期望不到融化的那一日——她从未向他要求过什么,直到此生的最后一刻,她才说了这样一句话,她要他安好,她要他安好。
“好,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照顾迟迟,绝不轻贱性命!等到我也寿终正寝,我们一起再做神仙眷侣,你若眷念红尘,我便为你守住轮回;你若看重生灵,我便为你护下三界;你若愿九州繁盛,我便为你涤荡八荒;你若想四海安宁,我便让这天下无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