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原创大赛]《红尘黄土满人间》

  回复一下杜车别同志和水晶标记
  名字的事情楼主想了半天,想到的都是这一类东西。
  《废园歌女》比较吸引人一些,不过当真不适合这种规模宏大的故事。有点像什么《荒村客栈》一类惊悚闹鬼的故事。
  《红尘黄土满人间》比较有气势,不吸引人是因为没有副标题。
  当初我老婆就劝我加个副标题。
  楼主不是不知道副标题的重要性,但是却特别讨厌副标题。
  比如
  《红尘黄土满人间:一部堪比〈指环王〉的大型奇幻史诗》
  这种东西楼主打字的时候都觉得牙酸。
  不过事实总会塑造人,让他抛弃掉不切实际的行为习惯。
  下一次要是再写故事,楼主也不能免俗,要加上一个语气夸张的副标题。
  这一次没有办法了,楼主只能闷着头先写了。
  全当练笔了!
  给大家更新一下,还是只有两篇。
  连载79. 檀秀才的亏心事(六)

  强烈的惊喜涌上檀秀才的心头,冲散了他对郑昌宁的怀疑。郑昌宁这一伙人也丧失了犯上作乱的必要,他们纷纷拔出利刃,围绕在以檀秀才为核心的领导集体周围,怪叫着冲下山来。

  两股海盗内外夹击,使黑齿人慌乱不堪。四百个精选的勇士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战斗力,很快被盗贼们击溃。海盗们逃出生天,急忙向海边撤退。他们一边行军一边战斗,饮食都在行走中完成,而所谓睡觉,不过是在虫蛇密布的原始森林中蜷缩两个时辰。这样的强行军非常考验一支队伍的素质。檀秀才一伙人经受住了考验,但也付出了惨重代价,当他们回到船上,已经损失了近百人。

  不论什么样的组织,都难以承受百分之三十的人员损失。然而雪上加霜,附近的另一个海盗头领刘胡子得知了檀秀才一伙的窘迫,立刻带人来进攻。经过一番恶战,等到刘胡子被击退,檀秀才他们又损失了牛头号和百余名水手。
  檀秀才带领着剩余的海盗们退守到一座海岛上修养生息。在这里他犯了几个不易察觉的错误:

  第一,他妇人之仁地认为弟兄们连续经历两场恶战,体力消耗过度,因而放纵他们每天饮酒作乐,无所事事;

  第二,他终究对如此巨大的人员伤亡感到内疚,却不好意思承认,反而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面孔,认为能够鼓舞众人的士气。

  第三,他没有忘记郑昌宁杀死两个看守兵丁的抗命行为,却犹豫着不知道如何处置。他看到郑昌宁的时候总是皱着眉头,似乎心怀猜忌。

  有一天,檀秀才和他的海盗们又在饮酒作乐。他多喝了两杯,兴致颇高,又吹嘘起这一堆宝贝的价值。他说:“你们可是不知道,这一堆东西有多值钱。若是三百个人平分,每个人都能买上十顷好地。现在只剩下一百个人,每个人三十顷还不止。你们这些人可是福分大了,每个人都摊着两个人的份。”

  这话其实说的不合适,弟兄们听了都有些皱眉头。檀秀才又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们这些人,干的就是提着头的买卖。谁要是短命横死,也是前世修来的造化,自己做下的业力,怪不得别人!”

  这话就更难听了,郑昌宁突然阴沉着脸说道:“檀帮主见了财宝没有命,哪还管弟兄们的死活?”

  檀秀才还一时反应不过来,辩解道:“我不是说不管弟兄们的死活,我是说既然做了贼,自然要堪破生死!”

  郑昌宁冷笑道:“堪破生死?当真是强盗念经!你怎么堪不破财呢?”

  檀秀才是个蛮横的人,从来没有被属下抢白过。郑昌宁的语言使他震惊,他愣怔了片刻,血气涌上心头,面孔变得赤红。他一脚踢翻了面前摆放的食物,锡制的餐具哐哐啷啷地跌落在地上。檀秀才骂道:“龟儿子你说什么?”

  郑昌宁比他冷静地多,说话的腔调堪称温文尔雅,“大哥!弟兄们跟你这么多年,无非是你刀快心狠。你却不知盗亦有道,一味恃强是服不了人的。”

  檀秀才眉头倒竖,缓缓地将佩刀抽了出来。郑昌宁也将佩刀抽出,而在他身后,有二十余人也抽刀而立。看到如此情景,牛总兵拍案而起,喝问道:“你们这是要造反吗?”除了他自己的几个亲信,没有人搭理他。其余的海盗们向左右分开,站在离现场很远的角落里,冷冷地看着这一片刀光。
  连载80. 冤枉一个坏人

  胡钧文盯着萧二郎,问道:“萧英雄如何三缄其口?”

  萧二郎还在回想当年那一片刀光,对这个问题充耳不闻。胡钧文并不需要萧二郎的回答,他自己讲起了一个故事。

  “两年前正好是甲子年。依着赤睛长人的风俗,每一甲子有一番祭天的大典,所需贡献甚多。别样都还容易,却有一样甚是难得。”

  说到这里,胡钧文沉吟不语,吸引着众人的注意力。然后他说:

  “这最难得的之物,便是要三百个人牲!”

  众人一片哗然。胡钧文继续说道:
  “长人虽然凶暴,若要擒得三百人,却也不易。往昔总是凑不够数。然而两年前那一次,赤睛长人却有三百余人祭天!萧英雄可知道此事?”

  萧二郎从来没有听说过此事,茫然地摇了摇头。胡钧文看了他一眼,说道:

  “这三百零八人便是檀秀才全部的属下。”

  萧二郎心中一惊,不知道胡钧文从哪里听来这个荒诞的说法。他沉默不语,等待着下文。

  胡钧文沉吟着,似乎难以启齿,他摇头叹息地说道:“说来骇人听闻,却是那檀秀才收了赤睛长人的贿赂,将属下尽卖给了长人祭天。”

  众人大惊失色,而萧二郎心中的怒火嘭得一声燃起,他冲动地喊道:“这般胡言!你且说那檀秀才收了何物?”

  胡钧文笑了,带着入我彀中的表情,问道:“萧英雄与檀秀才有旧?如何这般气愤?”

  萧二郎自知失言,心中焦急有如汤煮,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胡钧文正色道:“我便告诉大家檀秀才收了何物!乃是一颗金丹,吃了便可通兽语。”

  萧二郎情急之中思维迟钝,一时不明白可通兽语有什么特别之处,胡钧文解释给他听。

  “这檀秀才通了兽语,便去了北莽林,结交尽是虎狼。也不知妖魔许给他什么,他又将黑虎寨合寨男妇,通通卖与妖魔。”

  萧二郎爆发了,他语无伦次地骂道:“王八蛋的狗官!腌臜肠子的东西!白顶了一张人脸!”

  咆哮朝堂是罕见的行为,皇帝身后站立的大汉将军立刻拔剑向前,护卫在帝后身前。

  未等别人发言,裴鸿站出来喝道:“萧二郎不得无礼!”

  他的声音不算很高,语气也并不特别严厉,但却对萧二郎非常有效。萧二郎安静了下来,依旧呼吸粗重而面孔绯红,因为受到诽谤而颤抖不休。

  裴鸿不得不为萧二郎求情,他说:“陛下!萧氏山野之人,心性朴直,一时急怒乱心,致有此大不敬之事。伏乞吾皇法外施恩,使草莽得被恩泽。”

  皇帝喝退了大汉将军,盯着萧二郎问道:“萧二郎!你是檀秀才吗?”

  萧二郎此时也不想隐瞒,直接承认了其事。皇帝又问:“但是胡钧文所说之事,你是不承认了?”

  萧二郎狠狠地说:“分明是构陷!”

  皇帝哦了一声,转向胡钧文问道:“胡少卿,你有什么证据吗?”

  胡钧文恭谨回禀:“尚无铁证!然则军国重事,非比厅鞫。若有一份可疑,便不当放过。”

  皇帝点点头说:“这也说得有理,不过这种事却不是你大理寺的职权,交与镇抚司吧!”

  胡钧文的目标并不是萧二郎,他还有话没有说完。

  “陛下,前日在兵部职方司,冯主事主持审讯,这萧二郎便漏洞百出,只可惜卷宗却被人押下。”

  皇帝眉头一皱,问道:“有这样事?是何人?”

  胡钧文咬着字眼说道:“正是兵部职方司郎中裴鸿!”
  回答水晶标记。
  在人参那章中萧二郎也没有什么心计呀!
  他利令智昏地接受了盛虚堂开出的条件;
  编造了一个有漏洞的谎言被人当场揭穿;
  抓住了盛虚堂却被忽悠着又放走了他;
  这算是有心计吗?
  那章中萧二郎的优秀品质有一些
  包括无所畏惧、行动果敢、专业素质不错等。
  但是肯定不是有心计。
  楼主一直是将萧二郎写成一个莽撞之人的。
  或者也可以说
  他就是个天资不错的、还没有坏到家的二货。
  是楼主没有写明白吗?
  郑昌宁利用弟兄们对萧二郎(檀秀才)的不满,对萧二郎发难,想要推翻他。
  胡钧文则完全是在诬陷。
  麻烦水晶标记兄弟再看一眼,若当真是楼主没写明白,请告诉楼主,楼主好重写此段。
  张飞和赫鲁晓夫也有心眼耍得不错的时候,但总的来说还是莽撞了。
  就算升仙没有什么好,不能卖钱吗?不能献给官府以获得赏赐吗?不能用他来敲诈人参家族吗?
  费尽千辛万苦捉到的人参,让他三言两语一说,就又放走了,楼主还是觉得太容易被忽悠了。
  楼主一般不在单位更新,但是今天晚上可能没时间上网。就冒险给大家更新一下。
  连载81. 裴鸿的反击

  裴鸿很容易回应这个责难,他说:“并非臣敢于扣押公文,乃是将其驳回。”

  作为冯主事的上司,裴鸿自然有这个权力。但是现在的场合,做这种回答肯定是不能令人满意的。裴鸿已经是嫌疑之身,必须针锋相对地驳斥胡钧文的说法。

  裴鸿不知道应该怎样反驳,然而他并不惊慌,因为他坚信胡钧文是在说谎,而谎言总是会有漏洞的。他想了一下,问了胡钧文一个问题。

  “这檀秀才之事,胡少卿是如何得知?”

  胡钧文音色激昂,说道:“市舶司的卷宗里历历在案,难道是我编造不成?”

  裴鸿又问:“这檀秀才乃是海盗头领,自然不在市舶司登记在案,市舶司又如何得知?”

  胡钧文推脱道:“这个我却不知,裴郎中可以去问市舶司。”

  市舶司的官员都不在朝中,但是市舶司隶属于太府寺。太府寺卿站出来说道:“是这么回事。市舶司设有专人收集各种流言,以供参考。”

  裴鸿点头道:“这么说来也是无根之事了。”

  胡钧文说:“本是流言,如今诸事契合,怎不让人生疑?”

  裴鸿说:“让人生疑之事甚多!既然三百零八人尽皆遇难,檀秀才自己自然不会说,流言是如何传出?”

  胡钧文不以为然,反驳道:“这我如何得知?许是他自己酒后失言,许是赤睛长人处流传出来。”

  裴鸿笑道:“这许多‘许是’却做不得数。”他转向御史晟,问道:“不知可否烦劳拿取一下市舶司的卷宗。”

  御史晟跑了出去,很快拿来了市舶司的档案。群臣都凑过来想要围观,一时间闹闹嚷嚷。最后选定了四个人一起阅读,分别是裴鸿、长杨大夫、胡钧文、平章政事。正好是两个当事人和各自派别的领袖。

  四人打开卷宗,果然看见记载有檀秀才之事。记录地很简短,裴鸿匆匆阅读了一遍,没有看出甚么太大的破绽。胡钧文在一旁袖手而立,冷冷地看着裴鸿,面容平静而刻板。

  裴鸿并不着急,他慢慢地翻阅着卷宗,一边如同闲坐茶话一般,询问胡钧文道:“胡少卿,你是如何想到要查阅市舶司的卷宗?”

  胡钧文也很平静,不过他给出了一个模糊的回答,“正是职责所在。”

  裴鸿不满意这个答案,他又重新问了一遍,“你是如何想到要查阅市舶司的卷宗?”这一次,他重读了‘想到’二字。

  胡钧文自然可以推脱,可是如果显得没有诚意,他的语言就会缺乏说服力。他只好正面回答:“大理寺查檀秀才的事情很久了,却不是为了北莽林之事!”

  裴鸿傻乎乎地问道:“哦,想必是胡少卿对檀秀才之事烂熟于心,北莽林事发之后,立刻想到萧二郎便是檀秀才。”

  胡钧文非常谨慎,他没有回答,含混地点了点头。裴鸿继续问道:“那胡少卿知道刘胡子吗?”

  胡少卿不知道刘胡子,却感觉到形势正在逆转。他立刻就猜出来刘胡子肯定是和檀秀才相关的人物,只好含混地说:“一时想不起来。”

  裴鸿说道:“这里有一条,说是刘胡子与檀秀才发生冲突,双方各自损失百余人。胡少卿想必是不记得了吧?”

  胡钧文拿过卷宗,仔细看了一遍。然后他拧着眉头沉默不语,紧咬着牙关,腮骨峥嵘地突起。然而当他抬起头来,他的面容却宁静而洒脱,他诚恳地对众人说道:“看来这些记录相互抵牾,那檀秀才既然在此处损失了近百人,自然不会有三百人卖给齿睛长人了。”

  这时,长杨大夫也找出了一处,说道:“这里也有,却是说黑齿人与檀秀才龃龉,檀秀才一伙海盗又死了近百人。”

  胡钧文这一党折了气势,都有些尴尬,唯独当事者胡钧文似乎无动于衷,他突然想起来说道:“檀秀才就在这里,我们问问他自己就好了。”

  萧二郎闻言一惊,他看了一眼裴鸿。裴鸿向他点点头,明澈的目光中充满信任。
  今天只更新一篇,但是前面连载60因故未曾贴出。
  今天补上。
  连载60是一段地理描述,原本应该放在萧二郎初入京城并且在张汤粉那里吃出苍蝇之前。
  写这一段的时候,楼主有些笔涩。因此转而去写京城里实际发生的故事。
  贴文的时候,楼主把这一段空过去了,现在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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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载60. 京畿

  京畿地区在天下正中,正式的名称叫做奉天路。奉天路的辖区与其它州县有明确的自然边界,是一座环形的山脉。这一圈环形山叫做牵机山,得名于此山首尾相接的形状。

  牵机山独特的环状地形总是引人遐想。有一种流传甚广的说法认为,牵机山是古代一个火山口的残余。这当然只是无知者的妄想,缺乏玄理学的依据。

  玄理学的研究早已对火山的形成给出了合理的解释。玄理学家认为,火山运动与筑虹相关。筑虹是一种龙形的生物,总是隐匿在地下生活。当它愤怒时,就会冲到地面附近,喷出体内的正元真火。这就是俗称的火山爆发。如果牵机山真的是火山残迹,那么按照比例计算下来,当初那只筑虹长度将达到八千里,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实际上,关于牵机山形成的机理,玄理学界已经基本统一了认识,就是所谓“明珠假说”。明珠假说认为,本初正一天尊曾经用原明灵火练就了一颗明珠。这颗明珠纯净清澈、内中却有流云纹变幻不定,不论人神,注视片刻即能去烦恼、散忧愁,心中祥和喜乐。正一天尊非常珍视这颗明珠,等闲不容人观看。

  一夜,天尊留宿贝母宫,玄元圣母侍寝。圣母曲意奉承,使天尊非常满意,第二天离去之时,便将这颗明珠赐予圣母。圣母得到明珠,欢喜非常,拿在手中把玩不休。然而明珠是原明灵火炼成,异常沉重,表面光洁又超过世间万物,圣母不慎失手,将明珠跌落。

  明珠从九天直落,坠地之处就是今日的京畿地区。由于明珠沉重,又携有九天之势,落地时其飙量已达三京六兆。如此之大的外蕴在短时间内爆发,形成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爆炸。爆炸将京畿地区炸出了一个大坑,导致大地上三年不见日光。当时统治大地的生物乃是葛鹏,竟然因为这一场爆炸而灭亡殆尽。天尊为此大怒,将玄元圣母贬谪下界,后来竟不知所踪。

  此后大地上荒凉了三千年,直到众神又创造出造戎。京畿地区的巨坑存在了六千年,因为余热不散,竟然存不住雨水,一直洪荒不毛。后来有一日,天尊无事飞过此地,觉得此坑峥嵘触目,很是难看。他用风吹来息壤填平了此坑,唯独留下边缘的一圈隆起,乃是今日之牵机山。

  由于牵机山内都是息壤,丰腴肥沃、藏风避气,因而是天下第一形胜之地。一般地理学家谈到京畿地区,都会说此地“水深土厚、民风淳朴。”两千年前,本朝太祖定鼎于此,便是看重此地王气沛然、福泽深厚。两千年来,朝廷无论遇到何事,都是有惊无险,最终逢凶化吉,得地气之力多矣。
  更新一下!
  连载82. 大岐伯

  于是萧二郎在朝堂之上向大家讲起了在黑齿人部落的冒险,以及最后如何众叛亲离。皇帝和大臣们都听得津津有味,直到他讲完,皇帝还忍不住问道:
  “这么说来,最后那牛总兵不曾逃出?”

  萧二郎想起当年在海岛上,牛德禄手持一柄单刀,疯狂地与叛变者战斗。萧二郎亲眼看见,一个海盗砍中了牛德禄的左膝,令他摔倒在地。其余的海盗们立刻像秃鹫一样扑上,牛德禄被他们围拢在中间,看不见身体和面容,只看见汩汩的鲜血从这些人脚下流过。

  直到如今萧二郎仍有热泪盈眶,他抑制着哽咽,嘶哑地说:“不曾!”

  皇帝连续击打御座的扶手三次,叹息道:“如此忠烈!可敬!可惜!可叹!”

  他这话多少有些不得体,而且肯定算是‘政治不正确’。皇后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群臣。然而娘娘是多虑了,群臣都感觉到皇帝是在指责自己,正在羞愧之中。

  胡钧文似乎总有能力对周围的气氛免疫,他问道:“裴大人,海上之事,是下官失察,冤枉了檀秀才。可是这北莽林之事,终究还是说清楚的比较好?”

  裴鸿问道:“胡大人有何事不清楚?”

  胡钧文说:“就在昨日,裴大人领着萧二郎去了天师府,对他用了聚原涉光术,所获何事?”

  裴鸿皱起了眉头,说道:“是萧二郎的一点私事,与今日之事无涉!”

  胡钧文说道:“北莽林之事骇人听闻,如今只剩下萧二郎一个幸存者,说什么私事?”

  裴鸿援引了法律条文,说道:“刑律鞫审第三十一,非出自愿,不得用法术查人阴私。”

  胡钧文笑道:“本人未必不愿意。”然后他转向萧二郎,问道:“萧英雄意下如何。”

  萧二郎自然想知道,但是他现在对胡钧文戒心很重,又非常信任裴鸿,他按照裴鸿的意思说道:“草民不想知道!”

  胡钧文哈哈一笑,说道:“这也不妨,左右裴大人是知道的。天师府也有记录,到底什么事情,调来一看便知!”

  裴鸿还没有说话,一个官员站出来反驳胡钧文,他冷笑道:“一看便知?胡大人好大的口气!却问问周平章能不能调得来天师府的文案?”

  自然也有人帮着胡钧文,他站出来拍手道:“那可当真是太好了,裴大人想瞒多长时间都是可以的。”

  双方眼看着要争吵起来,相国寺的方丈阿离尊者站出来说道:“我佛明睿,诸位这样相争,却不着边际。何不问问天师大岐伯?”
  连载83. 萧二郎的尴尬

  大岐伯素来与阿离尊者不睦,而且天师府与裴鸿这一党关系密切,所以他皱着眉头说:“天师府从来不泄露他人阴私!”

  他这句话说完,群臣都感觉到失望,即使是裴鸿这一党的官员,也对这件事情充满了好奇心。这时候,平日两党之间的宿怨短暂的消失了,他们很罕见地达成了一致,不约而同地注视着皇帝。

  皇帝其实也很想知道,他想了一想,觉得也没什么太大不妥,于是他亲自对大岐伯说:“事关军国,大岐伯不能破例一次吗”

  没想到大岐伯为人强项,他生硬地说道:“陛下,朝廷两千年来的规矩,从不强使僧道方外之人,难倒要毁于今日?”

  皇帝面色变得铁青,沉默无语。群臣也不敢出声,朝堂上尴尬无比。依然是胡钧文的声音刺穿寂静,他嘶哑地笑道:“裴大人,既然天师府这么不肯变通,知道事情底细的就只有你一个人了!”

  皇帝听了这句话,似乎是找到了发泄的途径,他生硬地命令道:“裴鸿!你可以把事情一一道来。”

  裴鸿不能像大岐伯那样抗拒君主,他只好说道:

  “萧二郎丛黑虎寨中逃出,原本携带有一个伤员,后来因情势所迫,萧二郎不得已抛弃伤员,独自逃生。”

  群臣都一片哗然,萧二郎惊奇地看着裴鸿,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能做出这种事情。

  胡钧文继续问道:“裴大人可知这伤患叫什么名字,和萧二郎是什么关系?”

  裴鸿死死地盯着胡钧文,咬牙说道:“受伤者叫做陆金妹,乃是黑虎寨主陆千户的女儿,萧二郎相好的姑娘!”

  议论声嗡得一声响起,如同惊动了垃圾堆上的苍蝇。萧二郎迷惑而尴尬,他完全想不起来自己还曾有过什么相好姑娘。凭借直觉,他认为这是不可能的。然而人人都鄙夷地看着他,令他恼怒不已。他突然想起那天在天师府,叶紫衿冷漠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就如同今天之众人,难道这事情竟然是真的?

  胡钧文依然不过瘾,他又问道:“裴大人可知那陆金妹后来如何了?”

  裴鸿的脸色也变得铁青,他不肯回答,望着皇帝说:“陛下!”

  皇帝此时也明白裴鸿为什么要替萧二郎隐瞒,他是个本性善良的人,不愿意伤害他人。他对裴鸿点了点头,说道:“可以了!”

  然而胡钧文还没完,他刺耳地说道:“也不难猜测,自然是罹难爪牙、腹破肠出。也不知争抢陆金妹尸体的,有几只虎、几只狼?”
  楼主更新一下!
  连载84. 妖法

  裴鸿想到当时的惨境,变得面白如纸。萧二郎自己的记忆并没有恢复,对这几句话的反应不强烈。他依然无法相信裴鸿所说之事,指着裴鸿道:“你胡说!我萧二郎从不畏死,怎么会有这种事。”

  裴鸿面色苍白,说话都有些费力,但声音依旧纯净。

  “萧二郎,黑虎寨中,何人能不畏死?”

  萧二郎闻言一怔,似乎有所触动。他听见裴鸿又说:“自古人为万物之灵长,虽然也有人不幸被虎狼所噬,岂有过虎狼攻破城寨之事?”

  群臣看见裴鸿似乎有什么结论,都停止了议论,等着听他的言语。裴鸿继续说道:“那人狼虽是魔物,并非刀枪不入。黑虎寨城池完整,守战之具齐备,斋中之人都是勇悍之辈,为何如此不堪一击?”

  萧二郎回想起当日情景,也觉得诡异,只记得有人喊城破了,确实没有发生过战斗。裴鸿转向萧二郎,问道:“我记得你说,城破之时,只觉得心中恐惧难忍。现在看来,别人也都和你一样。”

  萧二郎艰难地点了点头,说道:“某素来悍不畏死,不知为何,在黑虎寨中却总是没来由的恐惧不安。”

  裴鸿问:“你怕什么?”

  萧二郎眼神迷离,他努力地回想,却想不起来所惧何事,只好说:“不知道!只觉得恐惧袭来,让人喘不过气!”

  裴鸿又问:“在山口集中,你与猛虎对战,觉得怕吗?”

  萧二郎昂然回答,“丝毫无惧!”

  裴鸿点了点头,说道:“这就是了!依我看来,只怕在黑虎寨中,乃是有人做法。”

  萧二郎还不明白,问道:“做什么法?”

  “做妖法操弄人心,使人恐惧不能自持。”

  群臣都噢噢咦咦的表示赞同,胡钧文却暗暗地皱了皱眉头。大岐伯刚才过于生硬,反倒弄巧成拙,正有些后悔,现在主动跳出来发挥作用,他说道:“这倒当真是有可能。此法也不算繁难,摄心咒就可以使人莫名恐惧。”

  专业的意见有力地支持了裴鸿的论点,很多人都被说服。裴鸿持笏向前,对皇帝说道:“陛下,臣以为此事关系重大,应该彻查。”

  皇帝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大岐伯一眼,说道:“此事还需要天师府鼎力相助!”

  大岐伯似乎有些脸红,他朗声说道:“山人谨遵上谕!”

  裴鸿仍然不忘替萧二郎开脱,他说:

  “萧二郎,黑虎寨中之人皆被妖法所挟制,你能够独自逃出生天,已是上勇,何须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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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载85. 群而不党

  散朝以后,正是中午,裴鸿带着萧二郎去一家小饭铺吃饭。

  今天的事情能够如此结束,裴鸿感觉到很安慰。此前,他一直担心萧二郎无法忍受陆金妹之事的心理刺激。现在他恍然大悟,听别人口述和自己心中的记忆显然是不同的。萧二郎的情绪虽然消沉,但是并没有遭遇到特别强烈的刺激。所谓知耻而后勇,这种程度的精神冲击其实是对人有利的。

  看见萧二郎沉默不语,裴鸿有些心软,对他谈起了朝中的情况,想要分散他的心神。

  裴鸿说:“今天你见到胡少卿了,此公干练,行事深不可测,很多人都有些怕他。我们以后只怕还少不了要和他打交道。”

  裴鸿是儒雅君子,即使对于不喜欢的人,也不愿口吐恶言。萧二郎心直,他脱口骂道:“这狗官忒地险恶,今天若不是你,只怕我已经在天牢里坐着了。”

  裴鸿说道:“胡少卿天纵之资,确实聪明。只是我总觉得他好像什么都知道,聪明得有些过头了。昨夜我叮嘱你不可有虚言,便是因为这个。”

  萧二郎也觉得古怪,说道:“谁说不是来着?我当海盗那些事,他是如何得知的?”

  裴鸿摇了摇头,说道:“我参详很久了,也不明究竟!”随后他释然地笑笑说:“不过也不用害怕,世人皆以为聪明是好事情,却不知道,若道德不成,聪明反被聪明误。”

  萧二郎自然不喜欢这种教书先生的调调,不过他受了裴鸿之恩,也不好当面反驳。他岔开了话题,说道:“我看今天在朝堂之上,帮你的人不少,帮着胡钧文的人也不少,好象是分了两派。”

  裴鸿点点头,看起来有些忧郁,说道:“朝廷党争由来已久,胡钧文他们那一方叫五溪党,多是勋贵,也有科举出身而攀附勋贵之人。平章政事周良尧算是五溪党的领袖;僧道们中间,相国寺和五溪党的关系比较密切一些。”

  “那你们这一党呢?”

  裴鸿皱了皱眉头,很不喜欢萧二郎这个说法。所谓君子群而不党,裴鸿一直以君子自期,却也不得不卷入到党争之中。这件事情是他内心的一点隐痛,萧二郎冒失地称为“你们这一党”,令裴鸿的心头一阵悸动。不过他也并非心胸狭窄之人,立刻笑道:“我们这一党?”

  他停顿了一下,带着半开玩笑的口吻说道:“我们这一党叫做学人党,多是田舍郎科举出身。以长杨大夫赵赫喧为首,平日里与道士们的天师府走的比较近。我们这些人自称清流,视五溪党为浊流;他们自然也针锋相对,自称高第,管我们叫田汉。”

  萧二郎出身下层,自然倾向于田汉,他顺口说道:“我平素里常说,‘高粱纨绔,不过锦衣猪犬’。当年我在县学里读书的时候,也有个什么侍郎的儿子,娘娘腔兔儿爷的样子看得人好不心烦,我就找了个借口打了他一顿。谁知那家伙正经脓包,一拳下去便跪地讨饶,眼泪鼻涕流得满脸都是。”

  裴鸿略有些惊讶地看着萧二郎,笑说道:“无故生事、公然行凶,说起来还是你的不是多些。”

  萧二郎也有些不好意思,笑着说:“某素来无行,年少时更是如此,当真是无法无天。不过这种衙内还能是什么好东西了?冤枉不了他!”

  裴鸿突然盯着萧二郎说:“家严也曾官至侍郎,说起来我也是个衙内!”

  萧二郎的厚脸皮也无法应对此时的尴尬,变得面红耳赤。他嗫嚅着不知该说什么,一时手足无措。

  裴鸿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不知者不为怪,却是我促狭了。”

  萧二郎是心性阔大、神经粗夯之人,他也立刻大笑起来,觉着裴鸿这人算是爽快。
  更新!
  连载86. 晚宴

  萧二郎做参客的时候,曾经在京城置办了产业,是一处普通的四合院,折银千两。由于长期无人居住,房屋有多处破损,所以萧二郎此次回京并没有住在自己家中,而是一直住在公家的馆驿里。

  陛见之后,官府不再为萧二郎提供食宿,囊空如洗之际,他决定卖掉房产。然而他面临两个困难,一则他的房契已经在北莽林中丢失,二则房屋的修缮需要现金。萧二郎立刻想到了裴鸿。他托人给裴鸿带话,说是要设宴答谢裴鸿给予他的各种帮助。

  在宴请裴鸿之前,萧二郎需要做一件坏事。他行走在大街上,四处张望,看见了一个书生。这书生面容英俊,却有些纤瘦,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袍,腰中挂着一柄细细的长剑,走路时袍袖迎风鼓荡,看起来生动莫名。

  萧二郎的办法总是简洁,他走过去推了书生一把,骂道:“狗杀才!也敢挡老子的道?”

  书生气愤地说:“你这人怎么这般不讲理!”

  萧二郎轻快地一巴掌打过去,虽然不造成什么严重伤害,却让人疼痛而羞怒。书生一咬牙,呛啷一声拔出长剑,挽了一个剑花,说道:“你无故辱我,若不跪地赔礼,休怪我宝剑无情!”

  萧二郎脸上满是不屑,他清了一下嗓子,将一口脓痰吐在书生脚上。书生勃然大怒,一步纵越过来,向萧二郎突刺一剑。萧二郎略一闪身,劈手夺过宝剑,另一只手正好运掌劈在书生颈部。书生翻了一个白眼,软软地倒在地上,昏厥了过去。萧二郎将剑裹在衣服里,闪入一条小巷,消失在京城的人海之中。

  萧二郎用这柄剑在当铺中换了些银子,虽然还不能到乌金殿摆阔,也可以在相当考究的酒楼宴请裴鸿了。

  晚间,裴鸿如约而至。他们吃着精美的食物,不咸不淡地闲聊着。萧二郎要求人办事,说话时有些心不在焉,裴鸿敏锐地觉察到了这一点。他关切地问:“萧兄似是有心事?”

  萧二郎立刻攀缘而上,说道:“弟在京中有一处房产,想要出卖,无奈将房契丢在了北莽林中。正不知如何是好!”

  办这件事情并不困难,京中的房屋买卖都在官府备案,再找几个人具保,官府自然可以给萧二郎出具文书,买卖时完全可以替代房契。

  裴鸿说:“这个不难,三日内就可以给你了。”

  萧二郎心想:“这书呆子当真帮忙!”随口又说道:“还有一事相求。不知裴兄可否借我五十两银子,我好修缮房屋。”

  裴鸿略有些迟疑,说道:“这个也不是大事,不过萧兄要等几天,待我筹集一下。”

  萧二郎心想:“侍郎之子,四品的文官,每月薪俸也有百两,却还说什么筹集,这是小气不想借给我了。”他也装作斯文人的样子说:“没有就算了,裴大人不要过于为难!”

  没想到裴鸿非常具有洞察力,立刻猜到了萧二郎的想法,他笑着说:“萧兄是怨我小气了。萧兄有所不知,裴某俸禄虽多,却不善持家,总是随入随出。如今正是月末,当真是没有那么多银子!”

  被人看穿心思如同走光,萧二郎又红了脸。他意识到自己是小人之心,更加羞惭,摇着头说:“萧某和裴兄相比,真如泥猪癞狗!”

  裴鸿自然劝他不要妄自菲薄。然后裴鸿说道:“我也有一事要求萧兄!”

  萧二郎甚至有些惊喜,因为终于可以报答一下裴鸿,他急切地说:“只要萧某做得到,敢不效力?”

  裴鸿笑了,带着一丝狡诘,说道:“自然做得到,第一件事情:萧兄还欠我三钱银子,不如现在就还上吧!”
  不好意思,楼主周日恢复更新。
  不好意思,楼主昨天有事爽约了。
  让大家白等,非常抱歉。
  前一阵子楼主老婆生病,后来传染给小孩。得到他们都好了,楼主又生病了。
  等到病好了,积攒的工作又必须完成。完成了工作,发现文思一点都没了,半天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上周四把存货用光了。连着三天没有给大家更新。今天总算恢复了文思,估计凌晨一点更新,不过这就算是明天了。
  感谢“爱幻想的小狗”对本文的支持。
  感谢杨小坏对本文的支持。
  楼主原本说要坚持每天更新,实际做起来确实很不容易。
  连载87. 不宥

  听了裴鸿的话,萧二郎迷惑了片刻,随即他意识到,裴鸿说的是赔偿张汤粉的三钱银子。萧二郎为此哭笑不得,他笑着说:“当真拗不过裴大人!”

  裴鸿接过萧二郎的三钱银子,仔细地放进荷包里,露出了欣慰的表情。他面带笑容,说道:“这第二件事情,我斗胆直言,希望萧兄莫要生气!”

  萧二郎终究是性格冒失,他不假思索地应承下来,说:“裴兄尽管直说,我什么时候和裴兄生气过?”

  这话明显与事实不符,不过裴鸿也不愿追究。他收敛了笑容,严肃地对萧二郎说:
  “那日你踢翻张汤粉的摊子,却是你的不是,这个你承认吗?”

  萧二郎的笑容凝固了,不知道裴鸿为什么对这件事情不依不饶。他的脸色有些难看,语气也有些生硬,问道:“裴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裴鸿的面容平静,态度却很坚决,他说:
  “我要你向张兄道歉!”

  萧二郎当真不高兴了,他觉得裴鸿无事生非,纯属神经病。他脱口而出道:“这个断无可能!”

  裴鸿问道:“萧兄是觉得自己全然无过?还是觉得我小题大做?”

  萧二郎也没法说自己全然无过,他确实觉得裴鸿小题大做,不过他还是不愿意直接指责裴鸿,所以他文过饰非地说道:“你道那张汤粉是什么好人?我与你说,别看他现在一副可怜样子,若是将来得志,定要为非作歹!”

  “哦?你怎么知道?”

  于是,萧二郎向裴鸿讲述了他和张汤粉之间的苍蝇纠纷。

  裴鸿点了点头,笑道:“当真是蝇头小事!”随后他又严肃地问萧二郎:“萧兄是当真得志过的,难道就没有为非作歹之事!”

  萧二郎为之语塞,但是他自然不会如此轻易就范,只好用沉默表达自己的不满。裴鸿这个人却很贴心,说出了萧二郎的心声:“萧兄定是觉得,做海盗虽不是什么好事,却是英雄所为;那张汤粉欺软怕硬、卑鄙猥琐,不必为之恻隐。”

  萧二郎脖颈一梗,反问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那张汤粉不曾杀人、不曾劫财、也不曾掳人为奴隶,比萧兄强得太多了!”

  萧二郎勃然作色、拍案而起,桌上碗碟铿锵,杯中酒水都飞溅了出来。他面孔赤红,脖颈上静脉曲张,戟指着裴鸿却说不出话来。他的手有些哆嗦,眼眶渐渐变得湿润,他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说道:“裴大人终究是看不起做贼的,还不把萧某捉进大牢,免得人家说你结交匪人。”

  裴鸿否认了这个指责,说道:“我从来没有看不起你,很多地方还高看你一眼!”

  萧二郎有些迷惑,他注视着裴鸿,等待着下文。裴鸿盯着他的眼睛,缓慢而清晰地说:

  “还不明白吗?不是我看不起你,是你看不起张汤粉!”

  这句话如同洪流一般冲垮了萧二郎的心防。他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事情,感觉到心灵被洞穿,一束刺目的光线直射入灵魂的深处,即令他羞愧又觉得有一丝痛快。他肃立无言,半晌方开口道:“可是……?”

  “可是什么?因为你武功好就高人一等?”

  萧二郎不是这个意思,他现在一点理由都没有,只剩下一点心理抵触仍在负隅顽抗。
  连载88. 方寒

  裴鸿敏锐地观察到了萧二郎的心思,他说:“你死都不怕!还怕给人道歉吗?”

  萧二郎确实怕这个,他仍不打算投降。裴鸿缓和了语气,拉他坐下,问道:“龙骧侯方寒向屠狗儿俯首,这个事情你听说过吧?”

  萧二郎自然听说过。

  步云阁功臣方寒年少之时不治产业,喜欢在市井当中游荡。有一天,一个屠狗的青年对他说:“虽然你个子高,平时还喜欢带一把剑,其实是个胆小鬼!你要是有种,就一剑把我杀了,要不然你就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

  方寒沉默片刻,当真跪下向屠狗的青年三叩首。市场上的人都讥笑他怯懦,然而他后来辅佐国朝太祖,统兵十万而平定天下。回到故乡的时候,屠狗儿惊慌潜逃,从此不知所踪。龙骧侯让人在自己当年向屠狗儿下跪之处立起一块石碑,上书“方寒起于此处”六个大字。

  萧二郎并不羡慕这个行为,他对裴鸿说:“这种事情我可做不来!”

  裴鸿说:“你当然做不来,我也做不来!只是我却要问你,方寒此举,你是否觉得可敬可畏!”

  萧二郎当然不觉得,对此他也直言不讳!裴鸿不觉得奇怪,因为两千年来,论述这件事情的人虽多,大多不得要领,说些什么‘小不忍则乱大谋’之类不着边际的语言。裴鸿对此有不同看法,他问萧二郎:“我问你,方寒非得这样做吗?”

  萧二郎皱着眉头说:“想那方寒虽是王佐之材,只怕是武功不行,所以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裴鸿不同意这个观点:“武功不好的人多了,有谁曾无故受此屈辱,就算打不过,他不能跑吗?就算跑不掉,若是他抵死不从,屠狗儿与他又无冤仇,难道当真打死他?”

  萧二郎并不坚持自己的观点,他问裴鸿道:“那你说是为何?”

  “因为方寒想要这样做!”

  “为什么?”

  “因为这是常人不能为之事!”

  “就因为这个?”

  “就因为这个!方寒做这件事情,就是想要看一看,自己的心力能否承受这种极端的污辱。此后,他就知道自己心念坚忍,可以为常人不能为之事!所以后来他专门刻碑说‘方寒起于此处’。这确实是他崛起的发端!”

  萧二郎不知该说什么,沉默无言。裴鸿继续说道:“萧兄!世间至强,莫过于心念之力,古人不惜受辱,也要砥砺心志,所以我才说他可敬可畏啊!”

  萧二郎觉得裴鸿说得有道理,他点了点头,问道:“所以我应该向张汤粉道歉,可以砥砺心志?”

  裴鸿笑了,说道:“给人道歉这么点小小难为情之处,说什么砥砺心志?不过你要是做不到,倒当真是孬种了!”

  萧二郎仍然迟疑了片刻,才犹豫地说:“好!我就听你的。”
  楼主即将更新!
  提要29. 谁也不是坏人

  萧二郎跟随着裴鸿走向张汤粉的摊位,一路上心情忐忑,像是花轿里的新娘,更像是押赴刑场的囚徒。在乌金殿外,萧二郎看见张汤粉的摊位当街摆开,案板后面张汤粉裹着一条白色的手巾,正在弥漫的水汽中忙碌。他的心头咚咚跳动,喉咙一阵干涩;他对街市的嘈杂充耳不闻,却听见耳中一丝嗡嗡的鸣声;他面色苍白地走到了张汤粉面前,嗫嚅着不知如何开口。

  张汤粉在忙碌中猛一抬头,看见了萧二郎,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看到对方害怕,萧二郎觉得舒服多了,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张汤粉!那天我不该踢翻你的摊位。你的损失裴鸿已经赔给你了,我还欠你一个不是,现在也给你赔上。”

  说完他转身要走,却被裴鸿拉住,“说完就走,算什么道歉,且听听人家苦主怎么说?”

  张汤粉还能怎么说,两行清泪从他那张瘦脸上滑落,他急忙用衣袖拭去泪水,说道:“裴先生,你当真是好人!像我这种出力下苦的人,平日里谁不欺负?哪个肯帮衬我一下?哪个肯说句公道话?只有裴先生不嫌我低贱,日后我定是要报答裴先生的。”

  然后他又转向萧二郎说道:“你是裴先生的朋友,也肯定是好人。那天原是我不对,须怪不得你。”尽管如此说,他想到萧二郎当初凶神般一脚踢飞他的摊位,仍然伤心不能自持,眼泪扑扑簌簌地滚落下来。这些泪水甚至打湿了萧二郎粗糙的心灵,他心头柔软,恳切地说:“我从来都是为非作歹,那天凶性发作,当真是对不住你,还望你莫怪!”

  张汤粉无法再怀恨,也说了些通情达理的语言。然后他突然想起来,非得要招待裴鸿和萧二郎吃他的“赛鱼翅”,三个人拉拉扯扯,相互谦让,将事情弄得很腻歪。最后,萧二郎他们好不容易推辞掉这番好意,几乎是狼狈地离开了张汤粉。
  应该翻页了吧!
  连载89. 一封书简

  回去的路上,萧二郎对裴鸿说:“你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跟人道歉!”

  裴鸿目光明澈地看着萧二郎,问道:“觉得怎么样?”

  “有些难为情,不过心宁体便、好不清爽!”

  裴鸿笑道:“原来可以入药,只是不干件坏事却没有药引子。”

  萧二郎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别的没有,多的是药引子。”说完他们两个都笑了。

  裴鸿说:“我今天非逼着你给张汤粉道歉,其实不是为了给你‘宁心便体’。”

  萧二郎觉得惊奇,转身注视着裴鸿,等着听他的下文。裴鸿说:“你还记得甘秋平托你给我带封信吗?”

  萧二郎点了点头,问道:“信上说什么?”

  “信上说萧二郎是命世的英雄,可堪造就的人材,让我留心。”

  被人看重总是令人振奋的,萧二郎兴奋起来,问了个傻问题:“真的?”

  裴鸿的回答却有些伤人自尊,他说:“我留心观察阁下多日,觉得甘道长言过其实。阁下武功高强,天资也聪明,却是心性躁动、匹勇无谋。”

  萧二郎大吃一惊,没想到裴鸿这样的儒雅君子居然如此直白。他心头有气,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裴鸿又说:“然而今日之事看来,甘道长终究是有眼力,萧兄果然是可造的人材!”

  萧二郎疑惑地问:“就凭我给张汤粉道歉?”

  “没错!就凭今日之事,我就知道,萧兄目无法纪却天良不泯,文过饰非却不一错到底,心性躁动却也能听人言,有此三点当然是可造之材。”

  这几乎就是说萧二郎还没有坏透而已,自然不是多么令人振奋的评价,萧二郎惨淡地笑了笑,心中非常不满。裴鸿立刻猜到了他的想法,正色对他说:“我不是随便乱说。当今之世,能有此三材者百中无一,更何况你聪明矫捷远过常人,真的可算是栋梁之材。”

  萧二郎回想了一下自己遇到过的人,想到了狡诈的郑昌宁、阴险的二当家,觉得裴鸿的说法也还算有些道理。他笑着问:“那裴大人打算如何栽培小的?”

  裴鸿严肃而真诚地看着他,问道:“你愿意到官军里做个军官吗?”
  不好意思,编号有误
  《谁也不是坏人》应该是连载89
  《一封书简》应该是连载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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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载91. 国子监

  朝廷的定规,武学生员中举后需要到武国子监学习三年,学成后依据课业成绩授以高低不同的军职。为了不遗漏特殊的人材,朝廷也特设了恩科,身家清白之人如能获得七品以上文官的推荐,便可以参加考试,通过者可以直接授予军职。考试的内容非常广泛,包括徒手和兵器的格斗、射箭、骑术、兵法、军政、地舆、战史等等,很少有人能够通过。

  裴鸿推荐萧二郎参加这个考试,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对,因为萧二郎明显不符合身家清白的标准。为此裴鸿费尽了心思,最终获得了皇帝的特旨,方才压服了反对的声音,为萧二郎取得了考试的资格。

  萧二郎精通一切格斗射箭一类的本事,也曾经自学过兵法,他的短板是军政、地舆、战史等方面。裴鸿作为职方司的官员,兼任着国子监的教习,正好教授这一类的课程。为了帮助萧二郎通过考试,裴鸿辅导他补习了很多功课。好在萧二郎天资颖悟,学习进展得很快,令裴鸿赞叹不绝。

  为了帮助萧二郎尽早在军中建立人脉,裴鸿还介绍他结交了几位即将毕业的武监生,都是那一年最优秀的学员。
  连载92. 武举人

  萧二郎在裴鸿家中上初识了未来的同僚们。

  裴鸿住在城南木器街。虽然叫做木器街,却没有住着一个木匠,倒是有很多竹篾匠,出售各种不值钱的竹篾制品,可谓陋巷。薪水丰厚的裴郎中在这样的街区租了一个挺大的院子,院中空空落落,只有一颗大树,两间矮房。一间是裴鸿的卧室,另一间是烧火的灶房。裴鸿酷爱整洁,卧室中简约地有些古怪,只有一张床、一把椅子、一张书案、一个书架和一口箱子。墙上没有任何字画,床上没有纱帐,书架上的书籍也不算丰富,客人来了甚至无处落座。

  就在裴鸿家的院子里,萧二郎认识了三位武举人。当时裴鸿指着一个身材非常高大的青年对他说:“这一位是王朔凌王孝廉,精于技击,国子监中每次比武,他都是拔得头筹。”

  王朔凌忠厚而谦虚地笑道:“裴教谕谬赞了!不过是匹夫之勇。”

  萧二郎打量了一眼王朔凌,看见他张着一张方方正正的国子脸,面色黑红,两道粗重的浓眉充满了田汉的风采,一看便知是农家子弟。萧二郎喜欢这样的人,他向王朔凌拱手道:“在下萧二郎,日后还要多请教了。”

  王朔凌木讷不善于言辞,只是简单地说岂敢,面孔似乎变得更红了。

  裴鸿又指着一个消瘦而阴鸷的青年说:“这一位是岑超岑孝廉,深谙兵法。”

  岑超面容白净而尖削,指爪纤长,容色晦气,是那种不讨人喜欢的人物。萧二郎很有礼貌地与他说话,没想到他一翻白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个招呼,让萧二郎立刻心头火起。

  裴鸿又向他介绍了第三位武举人,叫做刘平野,是一个中等身材、容貌普通的青年。除了常年的军事训练赋予他的军人仪表,刘平野没有任何令人印象深刻之处。
  连载93. 岑超

  作为北莽林唯一的幸存者,萧二郎算是名人,武举人们都听说过他的事迹,特别是他抛弃陆金妹逃跑的事情。军人自然鄙视这种行为,因此,王朔凌他们其实都不喜欢萧二郎。王朔凌和刘平野比较厚道,没有过多的表现出来。岑超却是个刻薄的人,喜欢无事生非,他对萧二郎拱了拱手,说道:“萧前辈成名的英雄,令人好生仰慕。后进于武学上有一处疑难,不知可否请教一二?”

  萧二郎知道他来者不善,冷笑道:“有什么事情就说吧!未必指教不了阁下。”

  岑超的笑容更冷,说道:“在下弓马刀枪之类的功夫也还说得过去,唯独跑得不快,甚是发愁,听闻前辈于此道颇有心得,还望不吝赐教!”

  这种不阴不阳的影射最令人愤怒,萧二郎决定要给这小子点颜色,说道:“阁下弓马刀枪之类的也未必拿得出手!”

  岑超自视颇高,昂然道:“那更要向前辈讨教了,咱们这就去校场,要比哪一样,前辈随便选好了。”

  萧二郎突然爆起,一拳将岑超打倒在地,说道:“去什么校场,就在这里比比拳脚好了。”

  萧二郎这一拳打得很重,岑超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王朔凌和刘平野都很气愤。裴鸿此前一直在看热闹,没想当萧二郎会突然动手,他眉头一皱,随即又释然了,说道:“萧兄,我看还是到校场上比武吧!那里有木刀护具一类的东西,不容易受伤。”

  裴鸿的意见总是受重视的,萧二郎立刻答应了下来。他们一行人来到校场,决定比试一番剑术。岑超急于报仇,第一个向萧二郎挑战。王朔凌在一旁拉了拉他的衣袖,悄悄地对他说:“让我跟他打吧!你打不过他的。”

  岑超不喜欢这个说法,他甩开了王朔凌,咬着牙面色铁青地穿戴着护具。在他对面,萧二郎随手挑了一把木刀,并不肯穿戴竹甲,提着刀斜倚着旗杆,懒懒散散的样子极具侮辱性。裴鸿怕他受伤,劝他穿上护具,他笑着说:“你放心,没事的。”

  裴鸿不好再劝说他,只好叮嘱道:“适可而止,别伤着他!”

  萧二郎原本已经打算好要打断岑超的手肘,因为那里是护具覆盖不到之处,听了裴鸿的话,他不情愿地点点头道:“行!”
  今天第二篇更新估计要等到很晚了,各位如果是夜猫子,请于0点之后刷新。
  如果不是,只好等到明晚再看了。
  连载94. 一步一剑

  岑超穿戴好护具,提上盾牌木刀,与萧二郎在校场的黄沙地上对峙。

  因为遭受了突袭,他心中怒火腾腾。尽管如此,常年训练造就的良好军事素养在此时发挥了作用,岑超并不轻举妄动,他左手持盾护住身体,右手持刀在后,锐利的目光从盾牌上缘紧盯住对手,完美的防御姿态看上去无懈可击。

  萧二郎则随意得多,他松松垮垮地提着木刀,随随便便地站着,冷冷地看着岑超慢慢向他逼近。

  军方的剑术教范中有一个重要的概念,称之为“一步一剑”,用于描述某个距离。在这个距离上,向前跨出一步并挥剑就可以攻击对手,同时也很容易被对手攻击。在向前逼近的过程中,一步一剑的距离往往是决定胜负的关键。岑超在剑术上颇有造诣,自然不会忽略这个关键的距离,然而他没有意识到,他自己的“一步一剑”比萧二郎的“一步一剑”要短很多。

  萧二郎突然暴起,纵步一跃竟然有七尺,挥刀向岑超砍去。他的木刀迅疾地划开空气,发出尖利的鸣声,正砍在岑超的盾牌上,巨大的撞击声令观战者心中一悚。岑超奋力抵挡住这一攻击,严正的姿态顷刻间漏洞百出。随后,萧二郎连环三剑,令岑超左支右绌,慌乱不堪。他甚至都没有弄明白,自己的木刀是如何脱手的,萧二郎一个突刺已经狠狠地撞击在他的胸甲上。撞击的力量几乎令他窒息,岑超完全丧失了防御,被萧二郎一脚踢倒在地上。

  萧二郎轻易取得了胜利,轻蔑地看着仰躺在黄沙中的对手。岑超艰难地从地上爬起,面如死灰,他呆立半晌,提刀向萧二郎一揖,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王朔凌和刘平野追上岑超,对他表示关怀。然而这正是岑超最不需要的东西,他暴躁地甩开两个同窗,独自离开了校场。

  王朔凌他们还想要追出去,裴鸿叫住了他们,说道:“岑超没事的,你们还不知道他吗?”

  刘平野很赞同裴教谕的说法,立刻将此事抛诸脑后;王朔凌的表情中依然有一丝焦虑,不过他也很敬重裴鸿,没有再说什么。

  萧二郎很久没有真正格斗过了,与岑超的战斗恰好燃起他心中的火焰,令他意犹未尽。他对王朔凌拱手道:“王孝廉!该你了。”
  预告一下!
  今晚的更新将会很晚。
  连载95. 大剑师(一)

  王朔凌谢绝了萧二郎的挑战,他说:“我打不过你,不用比了吧!”

  萧二郎没有轻易放过他,他追忆道:“刚才你要顶替岑超,这会儿害怕了吗?”

  王朔凌不为言语所动,他摇了摇头,一句话都不肯说。萧二郎搞不明白他摇头是说不害怕,还是拒绝挑战,只好求助地看着裴鸿。裴鸿把王朔凌拉到一旁 ,嘀嘀咕咕不知道和他说了些什么,最后王朔凌点了点头,走到萧二郎面前,说道:“也好!还望前辈多多指教。”

  王朔凌慢慢地给自己穿上护具,一丝不苟的态度令人瞩目。像他这样认真而不厌其烦地做一件普通的事情,初看上去令人心烦,多看几眼却又令人精神恍惚。在某种程度上,萧二郎也着了他的道儿,觉得自己有些迷迷糊糊。

  王朔凌也选择了盾牌和木刀,这是武国子监统一练习的科目。他摆出的姿态和岑超一模一样,都是弓背曲身地藏在盾牌后面,只露出眼睛紧盯着对手;右手持刀在后,随时准备着突刺或者劈砍。

  萧二郎的态度认真了许多,虽然仍不肯穿戴盔甲,却也给自己找了一面盾牌。他并不像军官们那样高举着盾牌,持刀的姿势也不那么紧张,但是他开始注重步法,将重量压在脚掌上,脚踵只是虚浮地接触着地面。

  王朔凌汲取了岑超的教训,没有主动逼近萧二郎。萧二郎也老成持重,没有像对付岑超那样主动截击。他们各自缓慢移动着脚步,保持着安全距离,即没有试探攻击,也没有试图用假动作欺骗。他们的感官屏蔽掉周围的世界,只留下对手的一举一动;他们紧盯着对手的眼睛,目光冰冷,尽是寒芒。

  兵法上说,“善战者立于不败之地,待敌之隙而后动。是故胜不可求,而不败可求。”

  王朔凌对此的理解是:面对势均力敌的对手,并没有能够确保胜利的手段,但是严正的防御可以确保自己不被击败,若要取胜则需要等待对手的错误,或者天时的变化。他很好的实践了自己的理念,极富耐心地保持着自己的不败之形,至于是否能够击败萧二郎,他完全不萦于怀。

  萧二郎的军事思想要更具有主动性,他认为,如果没有可乘之机,那就创造出来。敌人是可以被欺骗的,所谓“多方以诱之”,不仅轻举妄动的人容易被欺骗,如果操纵得宜,谨慎保守的人其实更容易被欺骗。

  萧二郎曾经多次和所谓刀法严整之人战斗,并没有感觉到特别的困难。过度的谨慎保守,往往不敢对敌人的动作做出反应,等到突然发现已经丧失“不败之势”,这些人往往又会惊慌失措,因而被迅速击败。

  然而面对王朔凌,萧二郎很久都不敢使出一个花招,因为他知道,任何一次欺骗和试探,都会使自己暴露出微隙,而面对王朔凌这样的高手,微隙也可能是致命的。
  连载96. 大剑师(二)

  他们长时间地对峙着,保持着自己敏锐的状态,如同弦上之箭,如同张开的捕兽夹,随时随地准备着闪电般的一击,令对手血溅五步。

  保持这样的状态是艰难的,非常耗费体力,也很考验一个人的耐心。王朔凌在耐心方面占据优势。他本来就是个性情平和之人,而且总是刻意地磨练自己的心志。生活中的每件小事,他都有条不紊地认真完成,从不让自己有一丝的烦躁。萧二郎在这方面要差得远了,他原本性情急躁,他的剑术其实也是野路子。他以往的胜利都是快速地解决战斗,从来没有这样长时间地对峙。

  萧二郎的状态慢慢地下降了,一丝极难察觉的恍惚如同一只白鹿,攸乎飞跑过林间。就在此刻,王朔凌突然跨步上前,反手向上斜劈了一刀。这一刀来势刁钻,萧二郎很别扭地避开,一交手就落于下风。王朔凌抢得了先机,显得咄咄逼人,立刻用急促而紧密的攻击压制住对手,仅仅只用了三刀,萧二郎败相已露。

  然而萧二郎是一个求胜欲望强烈的人,像野生动物一样善于挣扎。即使出刀的姿势并不顺手,他依然爆发出一股蛮力,荡开了王朔凌的木刀,以一种强硬的方式中止了王朔凌的攻势。随即他退开两步,扬脚踢起地上的黄沙,直扑向王朔凌的面孔。

  王朔凌接受的正规训练过多,并不太适应这样的攻击。官方的军事训练就是这样,虽然自称强调实用性,但终究放不下官老爷的架子。

  王朔凌很勉强地挡住了沙子,多少有些迷眼。他本能地向后退出一步,因为丧失了平衡,他的盾牌摆向一旁,将他的正面暴露出来。萧二郎怎能错过这样的机会,立刻鱼跃而前,向着王朔凌胸口突刺了一剑。王朔凌既没有躲闪也没有格挡,虽然他尚未站稳,依然针锋相对的向萧二郎刺出一刀。

  萧二郎没有意识到,王朔凌身材比他更高大,手臂也比他更长,甚至王朔凌所用的木刀,也比他的长了三寸。这一切导致了王朔凌先刺中了萧二郎。木刀刺在胸口的肌肉上,发出一声闷响,萧二郎惊愕地瞪圆了眼睛,仰面摔倒在校场的黄沙之中。

  裴鸿急忙跑过来,笑道:“怎么样?知道厉害了吧!”

  然而萧二郎毫无反应,直挺挺地仰躺在沙土之中。裴鸿心中一惊,急忙蹲下推了推萧二郎的身体。萧二郎身躯僵直,硬邦邦的像死人一样。王朔凌看到出了事情,也急忙跑过来查看,他伸手探试萧二郎的口鼻,发现竟然没有呼吸;他又按住萧二郎的手腕切脉,发现也没有脉搏。尽管他肤色黑红,此时也惨白如纸,完全乱了方寸。

  裴鸿的心智清明,他说:“肯定是外力撞击过甚,一时闭过气去了,快去找郎中!”

  王朔凌立刻飞奔而去,心中不住祈祷:

  “但愿裴教谕说得没错!”
  今天晚上又会很晚更新。
  不好意思了。
  各位有没有听说山东狼吃人的事情!
  我忍不住地想,怎么偏偏在我这本书连载的时候发生?
  难不成我唤醒了什么潜伏着的黑暗力量?
  连载97. 搜魂丹

  王朔凌还没有跑出校场,听到后面有人喊他,“慢着!且等一等。”

  他回头看见一个道士,穿着藏青色的道袍,正和裴鸿站在一起。王朔凌不认识这个道士,裴鸿却和他很熟络,正不知说些什么。

  这个道士正是甘秋平,是裴鸿多年的密友。他刚刚从北莽林归来,碰巧看到了这一幕。看到了甘秋平,裴鸿松了一口气。此前他那些掐人中之类的家庭急救措施统统失效,正在惶急无措。

  甘秋平掰开萧二郎的眼皮,发现瞳孔已经扩散,不禁皱了皱眉头。他暗运一股真气,突然一掌打在萧二郎胸口。雄浑的力量让患者四肢猛一抽搐,看起来有立竿见影之效,然而刹那之间,一切复归于死寂,萧儿郎仍然毫无生命征象。

  甘秋平眉头紧锁,用掌心顶住萧二郎胸口的膻中穴,调动正一真气,源源输送给萧二郎。过了片刻,萧二郎面色略微变得红润,也有了轻微的呼吸和脉搏。甘秋平收了功法,长吁出一口气,然而凝重的表情丝毫未减。

  裴鸿和王朔凌急忙询问,甘秋平没有理会他们,只是摆了摆手。随后,甘秋平捏了一个诀,弹指打出一粒纯白色的光珠。光珠没入萧二郎胸口,很快又钻出体外,飞回到甘秋平掌中。甘秋平大惊失色,跌足道:“不好!”随即,他一挥拂尘,身形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如同溶解掉一般消失在空气之中。

  王朔凌依然懵懂,问道:“裴教谕,这是怎么了?”

  裴鸿涉猎广博,知道甘秋平弹出的白色光珠叫做搜魂丹,是道家的法宝。搜魂丹透入健康无事之人体内,会幻化出五采云纹;人若是生了病,色泽纹理都会产生变化;而现在搜魂丹旋入旋出,只有在死尸身上才会如此。

  听了裴鸿的解释,王朔凌惶急无措,额头上冒出一层密密的汗珠。他有些迟疑地问道:“可是他分明已经有呼吸心跳了呀?”

  裴鸿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是甘道长怕他肉身败坏,将正一真气注入他体内,维持他气血周天的运行,并不是真的救活了他。”

  王朔凌也明白过来,甘秋平化入乾坤之中,一定是为了追索萧二郎的魂魄。这种事情自然谈不上什么把握,若是失败,萧二郎今世的性命也就终结了。他的心中惴惴不安,内疚和焦虑纠缠撕扯在一起,如同一双残忍而有力的手一般搅扭他的心脏。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甘道长的真气能维持多久?”

  听了这句话,裴鸿立刻去探试萧二郎的鼻息,若有若无地似乎比刚才微弱了许多。他又扣住萧二郎的桡脉,凝神仔细地感受脉息。过了一会儿,他已经非常确定,萧二郎的脉息正在减弱,而且越来越慢。
  连载98. 意识

  萧二郎在格斗弓马之类的事情上极有天赋,而且目光特别敏锐。第一次看见王朔凌,他立刻知道此人的剑术造诣极高。这种判断并不神秘,练习剑术会深刻地影响一个人的体态、步伐、习惯动作、精神面貌等诸多方面,令剑术家异于常人。

  萧二郎首先察觉到王朔凌的功力,等到两人持剑相对,他才意识到自己先前的观察依然流于肤浅,这个年轻人的剑术近于深不可测。遇到这样的对手,萧二郎的意识全部集中于格斗。不知不觉间,他忘记了这不过是木刀比试,开始以为自己正与人性命相搏。

  趁着王朔凌失去平衡,他全力突刺,志在必杀。然而王朔凌既不躲避也不格挡,反而利用自己身高臂长的优势反刺他一剑。萧二郎看到王朔凌在快要摔倒的时刻刺出轻快的一剑,立刻意识到自己必败无疑。就在刹那间,他万念俱灰,一生经历的诸多事情纷繁涌上心头。王朔凌的木剑刺在他的胸口,他却感觉到冰冷的利刃透胸而入,滚烫的热血喷薄而出,他甚至都能听见鲜血飞溅在地上的声音。

  他的意识认为他已经死去,而他的魂魄也当真离开身体,漂浮在空中,俯瞰着身躯仰卧在黄沙之中。想到一生行走于刀锋,最终也丧身锋刃,他的灵魂充满悲哀,轻飘飘地随风回旋。他听到有人在轻柔地呼唤他:“萧二郎。”他回眸观望,看见一个面孔素白的人,披散着白色的长发,穿着一件飘逸的白色长袍,正对着他微笑。

  萧儿郎诧异地问道:“阁下是?”

  对方并没有回答,却向左横跨出一步,露出背后一个哭丧着脸的人,一身黑色的长袍纹丝不动的悬垂着。

  萧儿郎自诩豁达,此刻却泪水潸然,他问道:“我前世做了什么?只有这么一点寿数?”

  白衣人甜腻腻地笑着,不肯作答。黑衣人眉头一皱,面孔顿时变得分外狰狞。他咧开嘴,锋利的牙齿相互交错,喉中发出粗重的嘶吼。一条铁链从他手中飞出,蟒蛇一般缠绕在萧二郎脖颈之上,铁环相互碰撞,发出冰冷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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