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出了这等离奇恐怖的事儿,自然有人将它和刘菊以及鬼宅联系起来,可事有凑巧刘菊当日是和村里的一个寡妇住在一起,那个寡妇证明她一整夜都没有出去过。无凭无据,大家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但刘菊是鬼婆的传言却越演越烈了,不少人开始故意的疏远她,也有小孩儿朝她吐口水,扔石子。不过,那时村里人还没有生出将她赶出村子想法,即便后来在她身上又发生了许许多多稀奇古怪的事情,也没有人那么做,直到第二件事儿发生,大家才终于忍受不了,合起伙来将她赶出了刘家村。
这第二件事也是和村里的坟地有关。当时已经是八十年代后期了,村里出现第一起掘坟案时,我正好进了村委会当上了会计。
第一个遭殃的是村里一个叫刘老汉的人,出事的那天,他刚刚下葬还不到一天。他的大儿子刘强去给坟上添土,可没想到昨天还好好的坟头,一夜之间居然被人掀了顶,棺材整个都给刨了出来,棺材盖也给掀开了,上面还带着几颗歪七扭八的钉子。但奇怪的是刘老汉的尸体却没有遭到破坏,除了已经开始腐烂之外,看起来和下葬时没有什么两样。
我们这个村子由于鬼窝的原因,所以迷信思想特别严重,再加上以前从没有出过这样的事。因此,见到这等景象,刘强第一反应就是他老爹诈尸了。这可是要人命的大事,如果传出去他们家非得弄跟刘菊一样人嫌狗憎的。
于是,刘强当即决定趁着现在没人,赶紧把坟再填回去,除了给自己的兄弟们说一声,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他也算是胆大的了,说干就干,也不顾尸体散发的恶臭,就跳进了墓坑里,在把棺材盖重新盖上的时候,他忍不住又看了自己的爹一眼,忽然,他觉得他爹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可具体是那里不一样他又说不出来,感觉上应该是五官中的某一个有点异样。但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儿,刘强当时自然不会去深究,略微奇怪了一下,就浑不在意的把棺材重新盖上,又从坟地里找了半截无主的墓碑压在棺材上,防止他爹半夜再跳出来,然后,填土、垒坟,直到把一切弄得都跟原来一样之后,他便匆匆忙忙的跑回村,找自己兄弟们商议去了。
刘强一共有三个兄弟,最有主意的要算是老二刘江。听了他的话,其他人都认为刘强做的对,只有这个刘江觉得事情可能另有蹊跷,他大哥有点操之过急了。况且如果真是他爹诈尸,仅凭一块墓碑肯定是挡不住的。于是,他便将这件事悄悄的告诉了当时的村长,好让他有个防备。村长也觉得此事不宜声张,既然刘强都已经把事儿做了,就等几天看看情况再说。
可没想到接下来的几天,村里的坟地居然一个又一个的被人刨开了,有些下葬了都有十好几年了也没能逃过这一劫。这下诈尸的可能性就不存在了,村里立刻开始大举的调查这件事。
不用说,调查的矛头自然第一个就指向了刘菊。可鉴于她鬼婆的名声,村里也没人敢直接找上门去。后来,还是那个刘江出了个主意,他让村长找个借口把刘菊打发出村子,然后,由他和刘强两个人偷着溜进她家,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刘菊的家经过这么多年早就不是那种谁都敢去的地方了,说句夸张点的话,就连村子里的狗到了她家门口都得绕着走。所以,即便是大白天,刘强、刘江两兄弟当日也是连喝了几大口烧酒,这才有胆子闯进去。
这一次的调查可谓是立竿见影,没用多久这两兄弟就从刘菊的房子里搜出了她挖坟掘墓的证据,在她的床底下他们找到了一堆瓶瓶罐罐,里面装的都是些让人心惊肉跳的玩意。什么死人的头盖骨啊,腐烂的跟泥一样的内脏之类的。但主要的证据是其中一个罐子里竟然装着两只还很新鲜的眼珠子。一看见这两颗眼珠,刘强立刻就明白当天他为什么觉得他爹有些奇怪了,眼珠子没了,只剩下两张薄薄的眼皮耷拉进眼眶里,能不怪吗。
有了这些证据刘菊鬼婆身份算是彻底的坐实了,还没等她回来恼怒的村民们就一把火烧了她的家,还有些被刨了祖坟的村民更是扬言要将她一起烧死。吓得怕出大事的村长,连忙派人去通知刘菊让她以后不要再回村子了。
然而,令人费解的是,即便明知回到村子会有生命危险,可刘菊还是不愿离刘家村太远。她虽然不进村了,但就在离鬼窝很近的地方盖了一个窝棚,也不知她靠什么生活的,但差不多三十年来,她的身影依旧时常出现在刘家村村民的视野里,成了我们整个村子的一个禁忌。
紧赶慢赶,还是弄到了现在,貌似现在应该已经算晚上了吧。唉,我手慢,我承认,我错了。
圈套
刘菊的事儿总算是讲完了,村长这个秃顶的老男人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罗哩罗嗦的说了这么一大堆,可不是因为闲的无聊没事可做,而是为了让眼前的这两个找上门来的麻烦,不再追究他治下村民们无理的过失。
现在看来效果还不错,“男首长”皱着眉头有一口没一口的吸烟,“女首长”轻咬着嘴唇似乎也在思考着什么,反正一句话,他们应该都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儿了。
心里的石头落了地,相应的好奇心就升了起来,他这时才有心思去捉摸一下其它的事儿,比如,刘菊在市里究竟惹出了什么祸,再比如,这两个人来刘家村的真实目的。
当然,这样的想法他也就敢在脑子里转一转,让他问出来,那是肯定不行的。他很明白自己的身份,在这两个人面前他就只有回答问题的义务,绝对没有提问的权利。不过,他也是有底线的,鬼窝的具体地点他就不会说,那个地方关乎整个刘家村的命运,之前两次他们虽然都侥幸逃过了一劫,可要是再来一次,恐怕就不一定能那么幸运了。所以,他前面多次提到鬼窝的地点时,总是故意含含糊糊的一句话带过,说起来也有一些试探的成份在里面。好在,这两个人看起来倒真的象是冲着刘菊来的,没有露出一点对鬼窝感兴趣的意思。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夏晓雨再次提问的时候,村长立刻将脑子里的一切都清扫一空,专心致志的继续回答她的问题。
夏晓雨问:“出了那件事之后,你们就没问问刘菊为什么要去挖坟?”
“没有。当时村里人都已经气疯了,她要回来肯定就是死路一条。”
“那当时去通知她的人呢?他们也没问问?”
“也没有。”村长快速的摇摇头,“派出去的人回来说,他们把村里情况告诉刘菊之后,她只是愣了一会儿,连一句替自己解释的话都没说,就转身离开了。也正是因为如此,大家才更相信,她就是一个鬼婆。”
恩,听了他最后的结论,夏晓雨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接着忽然站了起来,打着官腔说:“既然事情是这样子的,那么关于村民们不友好的态度,我们就不追究了。可你也不能就此觉得万事大吉,和谐社会不是一朝一夕建成的,这需要你们这样的基层干部不断的努力与督导,要让和谐这两个字牢牢的刻在每一个民众的心坎里,从自身做起,从问路这种小事上做起,和谐社会才有实现的那一天,明白了吗?”
“明白了,明白了。”村长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把这段废话给盼来了,那还敢说个不字,一个劲的点头哈腰,脸上乐的都快开出花来了。
趁着他这个兴奋劲,夏晓雨忽然狡黠的一笑,偷偷的冲东方子名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走过来亲热的搂着村长的肩膀:“这就对了吗。创建和谐社会是我们大家共同的责任,如果连问路这种小事都做不到,那还怎么和谐是不是。所以,你赶快把鬼窝的地点告诉我们,我们马上要去办正事了。”
“鬼窝!”听到这两个字,村长的兴奋一下子就飞到了九霄云外,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他难以置信的看看夏晓雨又看看东方子名,结结巴巴的说:“两,两位首长。你,你们不会是要去鬼窝吧,那里可去不得啊。”
“少废话,去得,去不得,这不用你管,你只要说出地方就行了。”
“不,不,这……”村长的脸上阴晴不定,支支吾吾的说来说去也没说出个什么来。
夏晓雨生气了,虎着脸逼他:“怎么?刚说过的话就全忘了,你就是这样从自身做起的?”
“这不一样,我……”
“我什么我!”东方子名在一旁添油加醋:“我看你就是不想创建和谐社会,或者是你这个村长不想干了。算了,算了。晓雨,他不肯说咱们就不问他了,这种不合格的村长留着也没用,咱们这就出去找个村委会里的其他干部,谁说就让谁当村长。我还就不信了,整个村子就只有他一个知道鬼窝在哪里。”
“好,就这么办。”
夏晓雨和东方子名作势要走,村长大骇一把拉住了东方子名的胳膊。
“干什么!”东方子名继续虚张声势。
村长的眼珠子滴溜溜的乱转,仔细的想了想,他刚才该说的不该说的也已经说了不少了,似乎没必要再在乎这最后一哆嗦了,尤其是还要搭上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这个职位!
于是,他狠下心来,咬着牙说:“别,两位首长,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
在即将离开村长办公室的时候,夏晓雨又看似不经意的回过头问他:“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赵荷花的人?”
“赵荷花?我们村的吗?”村长细细的想了一下,摇摇头:“没有。从没听说过这个人。不过,我可以帮您打听一下。”
“不用了。”夏晓雨难得的对他露出了一个笑脸,挥挥手,然后径直走了出去,并且随手带上了门。
当门在他们身后完全关闭之后,想起刚才村长那副如丧考妣的痛苦样,东方子名实在是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夏晓雨连忙打了他一下,嗔怪的用手指指身后,那意思是小心别被村长听见,可是,她自己也已经笑的是花枝乱颤。唉,这人啊,一旦有了名利之心,就很难再坚守原则,就象这位村长要不是他太看重自己这芝麻绿豆大小的官职,又怎会被夏晓雨和东方子名三言两语就吃的死死的呢!不过,也幸好遇见的是这种人,要是遇上个硬骨头,想要问出鬼窝的地点,恐怕还真是不容易呢。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村委会里除了村长已经是人去屋空,只剩下桌椅板凳在不甚明亮的光线里勾勒出一个个模糊的轮廓。东方子名看了看表,居然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他们竟然在不知不觉间谈了好几个钟头。他抬起头看了看夏晓雨,夏晓雨也看着他,彼此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几丝兴奋,是到了该干正事儿的时候了,说起来这样的时间的应该是刚刚合适。
村委会的门,打开,又关闭,没过多久又打开,一阵风从外面卷了进来。
一路走回车上,东方子名和夏晓雨谁都没有说话,各自想着心事,直到车门关闭,刘家村的一切都被隔绝在车厢外,东方子名这才率先打破沉默。
“晓雨,你怎么看刘菊这个人?”
“刘菊!”夏晓雨的思路被他打断,抬起头看着他反问:“你觉得呢?”
“我?”东方子名稍稍一顿,想了想说:“不知道。虽然村长说来说去都是关于她的事儿,可我对她还是没什么概念。相反,我倒是对他说的另一个人很感兴趣。”
“哦,是谁?”夏晓雨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语气虽然是疑问,可看起来却更像是某种鼓励。
“那个姓张的刑警。”东方子名一字一顿的说。
“哈。”夏晓雨笑了,赞许的点点头。
“怎么?你也觉得他有问题?”
“废话,你都听出来了,我还听不出来。”晓雨瞪了他一眼,“你先说说他有什么问题,看看我们想的是不是一样。”
“好。”东方子名答应一声,略微将自己的想法整理一下后,说;“首先,这个人的态度很有问题。他作为调查组的负责人,听了村民们的报告,一不核实情况,二不勘察现场,只是无休止的刑讯逼供,这样的做法恐怕不是一个富有经验的老刑警能干的出来的。就算他是因为自己的儿子乱了方寸,可正因为这样,他才更应该在第一时间先去鬼宅看一看,想要救人早一天和晚一天的区别,他肯定比我们还清楚。所以,在我看来他的这些行为,一点也不像是来救人的,倒更像是来杀人的,他是在故意拖延救人的时间。
另外,他在处理刘菊的事情上也很不合理。如果真如村长所说,他是在报复刘菊,那么随便在市里找个监狱就可以了,为什么一定要把她弄到刘家村呢。我想这可能是因为他担心刘菊在市里把她的经历四处传播,从而不小心揭穿了他的把戏,弄到刘家村这里的人早都已经知道事情
的经过了,自然也就传无可传了。
因此,我得出的结论是,这个人很有可能早就知道刘家村有座闹鬼的宅子,说不定把这个消息透露给那些红卫兵的就是他,这根本就是一个计划好了的圈套。”
鬼宅真相
“你是说这是一桩谋杀案!”
夏晓雨听了东方子名的分析,既不反驳也不赞同,只是感觉她略微有些意外。
“是的,或者换个说法,这是一桩冤案。而且,我还认为这桩案子很有可能就是赵荷花让刘菊把我们引到这里的原因,她就是想让我们知道这件事。“
“愿闻其详。”
说到真正的正事东方子名的语气不由自主的凝重起来,他侧了侧身子,直视着夏晓雨:“晓雨,其实,要不是你的一句话我也不一定会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我的话,那句?”
“就是有关刘菊年龄的那句。你不是问过村长,当年刘菊有多大吗,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就感觉好像有一个念头从脑袋里一闪而过,可是却没能抓住,直到村长说到那个奇怪的张刑警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事情的关键就是年龄——赵荷花的年龄。晓雨,你没见过赵荷花,可能不知道,但我却见过,不管是照片还是她的阴魂,她看起来都有五,六十岁了。如果往后退个几十年,她不正好跟刘菊一般大吗,而且在精神病院的时候,沐云说过这两个人很可能在她生前就认识,可自从那件事之后,刘菊就没有离开过刘家村,如果她们是在这里认识的,可村长为什么又不认识她呢。所以,我认为她们应该是在闯鬼宅之前就认识了,再加上赵荷花想方设法的把我们引到这里来,说明她肯定和刘家村有什么渊源,这样一来她的身份的也就呼之欲出了,她必定就是当年闯鬼宅的那十几个红卫兵之一……”
东方子名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眼神中仿佛有东西要冲出来一样一闪一闪的,接着他用非常严肃的口吻说:“如果我之前的假设也能成立,那么晓雨,你觉得黑袍人会不会就是那个张刑警呢。而赵荷花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找他报仇。”
啪啪啪。
夏晓雨鼓起掌来,满是“欣慰”的对他说:“好啊,子名,你总算是没有辜负我的教导,终于长大了。”
“得了、得了。你就别耍我了。赶快说说,我分析的对不对?”对于夏晓雨这种随时随地占便宜的行为,东方子名早就免疫了,也不去跟她计较,心急的追问。
“不过。”夏晓雨话锋一转,“如果满分是一百分,那你这番分析我可以给你……”
“多少?”
“20分。”晓雨毫无怜悯之心的竖起两根手指,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不会吧。”东方子名没想到结果居然这样的,看夏晓雨之前的反应,他还以为就算没有全中,至少也是八九不离十了,可竟然错的如此离谱。他有点不服气了,“晓雨,这件事你可不能跟我开玩笑,太打击人了。我……”
“谁跟你开玩笑了。”夏晓雨可不吃这一套,杏眼一瞪,就把他后面的话给堵回去了。然而,反常的是这一次她却没有乘胜追击继续的洗刷东方子名。而是,拍拍他的肩膀笑吟吟的安慰道:“其实,你也不用气馁,给你20分是我针对这整件是来说的。可如果只考虑你知道的情况,那你这番分析,完全可以给到80分以上。”
“我知道的情况?难道还有我不知道的吗?”
“当然。”夏晓雨忽然不笑了,视线如有实质的穿过挡风玻璃停留在了那座隐藏着鬼宅的大山上,“有一件事你的确不知道,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你的分析才出现了偏差。”
受到晓雨态度的影响,东方子名也慎重起来,压低了声音问道:“什么事情?”
“鬼宅的真相。”
“鬼宅的真相?!”东方子名诧异的重复了一遍。
“是的。”夏晓雨点点头:“在你的分析中,不管是赵荷花的身份,还是张刑警的怪异之处都没问题,你唯一的问题是出在张刑警拖延时间的原因上。你认为他是为了保证自己杀人的计划不出意外才这样做的。可在我看来,他这样做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替闯进鬼宅的人争取时间,也许那个人就是他的儿子张自立,他不是那些人中最积极的一个吗,要不是他的鼓动,其他人说不定半途就退缩了。所以,正如你说的当年那件事的确是个圈套,可它不是杀人的圈套,而是一个专门针对鬼宅的圈套。”
“啊,那他们为什么这么做?是想把宅子镇压的恶鬼放出来吗?”
“呵呵。”晓雨终于又笑起来了,她摇着头看着东方子名,“子名啊,你还真是个老实人,谁说点什么你都信。谁告诉你那座宅子是镇鬼的,我说过吗?”
“不是,”东方子名一脸委屈,“这不是村长说的吗,当年那个道士不也这么说。”
“呸。”夏晓雨不屑的啐了一口,“少在我面前提那些臭道士,更何况还是个一点本事都没有的臭道士,连镇法和禁法都弄不清楚,就敢学别人出来降妖除魔,死了活该。”
“不不不。”东方子名开始挠头了,“晓雨,你说清楚一点。什么镇法、禁法的,那座宅子要不是镇鬼的,那它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干什么的?哼……”夏晓雨冷冷的发出一声冷笑,然后目光灼灼的直视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那座宅子根本就不是用来镇鬼的,而是用来——养鬼的。”
“养鬼!”
这就是鬼宅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