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苹果绿菠菜--吃出来的恐怖--短篇小说集{转}

说在前面的话
转自天涯莲蓬鬼话。。。。。


西瓜
  1.
  旺财酒店开业的那一年,秦旺财30岁。从那时起他就在这片荒山里经营着这家小酒店,至今没有变动过。
  旺财酒店很小,门面小,厅堂小,就连秦旺财的眼睛也是小的。旺财酒店资格却很老,外面的招牌,里面的桌椅都已经被烟熏的发黑了。店里的老板、厨师、服务员都是同一个人,这个人就是秦旺财。除了蒸馒头,他只会做一样菜,羊杂汤。馒头很小,羊杂汤的味道也不是很好,但是这么多年以来店里的生意一直不错。
  方圆几百里之内的荒山里只有这一条山路,这条山路上又只有这一家酒店,所以秦旺财的生意想不好都不行。前些年也有几人在这条山路上开过酒店,每次秦旺财都会去找酒店老板“谈一谈”,谈完以后那些酒店很快就关门了,没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
  经常走这条山路的人都认识秦旺财。有人说他年轻的时候曾干过杀人放火的勾当,警察到处通缉他,没办法才来这荒山开酒店的。也有人说他有很多钱,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也许下辈子也花不完,可是谁也不知道他的钱藏在哪里。
  秦旺财是有家小的,然而,这么多年来,谁也不知道他的家眷到底在什么地方,他从来不说。他常常很神秘。
  可秦旺财没有老婆。
  这是他自己说的。
  山路旁边有一棵大树,大树下有一家小酒店,小酒店的后面是山坡,山坡上一片荒坟,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来的荒坟。
  有人说,荒坟是秦旺财到这里开酒店以后才慢慢出现的,但是没人相信。
  那一年的夏天,天热得有些异常,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气味。
  秦旺财打着赤膊,摇着蒲扇躺在树荫下乘凉。山间有风,风吹过来,传来一阵阵羊杂汤的香味,他忽然觉得满意极了。已经到了正午,赶路的人都要停下脚步吃午饭的,方圆几百里没有人烟,唯一能填饱肚子的地方就是旺财酒店,所以他没有理由不满意。
  羊杂汤已经煮好,馒头也已经出笼,可是客人却是一个都没有。
  不但没有客人,秦旺财忽然想到,这条路上今天好像没有一个行人,没有一辆车经过!
  天气好像没有那么热了,他忽然打了一个冷颤。
  就在这时,山路上出现了一个老太太,她用一根扁担挑着两个巨大的筐子,筐子里装着几个西瓜,正步履蹒跚地向旺财酒店走来。
  秦旺财很仔细地看着这个老太太,他没有看见这老太太是怎么出现的,好像是在他转头的一瞬间她就冒了出来。他发现这条山路上只有他和老太太两个人,他有些紧张了。
  幸好老太太真的很老了,是那种让人很放心的老。
  秦旺财目不转睛地看着老太太,他不明白一个皱纹比头发还多的老太太,为什么还能挑动这两个巨大的筐子,筐子里还有几个西瓜,很大的西瓜。他很希望自己到她这么大年龄的时候也能有这样的体力。
  树荫下干燥而清凉。老太太坐了下来,就坐在秦旺财对面,她说道:“我饿了。”
  秦旺财点点头,没有说话。
  老太太又说道:“我没有钱。”
  秦旺财点点头,说道:“我看出来了。”
  老太太指了指筐子里的西瓜,说道:“一个西瓜换一碗羊杂汤加两个馒头。”
  秦旺财看了看筐子里的西瓜,说道:“两个西瓜换一碗羊杂汤加两个馒头。”
  老太太没说话,从筐子里抱出两个西瓜放到他面前。
  秦旺财也没说话,从屋里端出一碗羊杂汤和两个馒头放在她面前。
  羊杂汤和馒头很快被吃完。老太太看起来很满意,她用袖子擦了擦嘴,挑起担子摇摇晃晃地走了,很快她消失在了山路的尽头。
  一个西瓜很快被吃完。秦旺财很满意。看着另一个西瓜,他想了一会儿,然后抱起西瓜来到酒店旁边的水井前,“咕咚”一声,他把西瓜扔到了井里。
  井水冰凉。
  山路上很快出现了车辆,已经有一些车在旺财酒店前面停了下来,三三两两的路人朝店里走来,秦旺财堆起笑容,迎了上去。
  

西瓜
  2.
  夜,阴天,看不到月亮。旺财酒店已经打烊。后院里更黑,屋子里没有开灯。秦旺财正在喝酒,桌上摆着客人吃剩下的半碗羊杂汤,两个凉馒头,还有一瓶老白干。
  一个人好不容易闲下来喝杯酒,却偏偏有人来打扰,心里总是不愉快的,秦旺财就很不愉快。因为前院店里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还有一个阵阵的低语声,有客人上门了。
  要是在平常,秦旺财是很高兴客人上门的,客人们吃的是羊杂汤小馒头,留下的却是燕窝汤鱼翅捞饭的钱,他没有理由不高兴。
  今天他却不想做生意,今天是七月十五。
  相传,每年的七月十五阎王就下令打开地狱之门,让那些终年受苦受难禁锢在地狱的冤魂厉鬼走出地狱,获得短期的游荡,享受人间美食,所以人们称七月十五为鬼节。
  每年的七月十五这一天的晚上秦旺财都不做生意。
  前院店里的脚步声更响了,好像还有搬东西的声音。他坐不住了,生意可以不做,东西却不能让人搬走。他拿起手电筒,小心翼翼地朝前院走去。
  酒店里突然静了下来。就在秦旺财走到门口的一刹那,所有的生意一下子消失了。他推开门,按了下门后的开关,灯却没有亮。
  “我在这儿。”一个沙哑的男人声音突然在角落里响起。
  秦旺财手里的手电筒一下掉在了地上。
  “我饿了。”男人缓缓地说道。
  秦旺财哆嗦着拣起手电筒,朝角落里照去。一个戴着鸭舌帽穿着风衣的男人低着头坐在角落里的一张桌子边,桌子上放着一个很精致的密码箱,那男人的双手就死死地按在箱子上面,手电筒的光照着他,他一直没抬头。
  “我饿了。”男人继续说道。
  “你想吃点什么?”秦旺财盯着桌子上的密码箱。
  “你这里除了羊杂汤和馒头还有别的吗?”男人好像是这里的熟客。
  秦旺财笑了笑,说道:“还有西瓜,冰镇的。”
  “先来两碗羊杂汤,五个馒头,吃完以后再上西瓜。”
  “西瓜很贵……”秦旺财的视线一直没离开桌子上的密码箱。
  男人好像没听见,缓缓说道:“西瓜给我切成两半,我喜欢用勺子挖着吃。”
  秦旺财没说话,转身进了厨房。
  两碗羊杂汤和五个馒头已经摆在了桌子上,居然都是热的。
  秦旺财很奇怪地看着他:“你不饿吗?”
  “我饿。”
  “那你为什么不吃?”
  男人看着桌上的羊杂汤和馒头,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道:“我怕有毒。”
  秦旺财的瞳孔已收缩,但是他的脸色没有变,他居然笑了:“你真会开玩笑,这里面怎么会有毒呢?要不我先吃给你看看?”
  男人的头更低了:“三个月前,一个年轻人收了一车西瓜去邻省卖。他的西瓜又大又甜,很快就卖完了,他赚了一大笔钱。他想赶紧回家把这个消息告诉自己的老娘,就连夜开车往家里赶,他走的就是这条山路。可是他始终没有回到家,他在这条山路上消失了,这件事你知道吗?”
  秦旺财当然知道,那个年轻人就在酒店旁边的水井里,尸体是他亲手扔进去的。
  “我不知道。”秦旺财眼睛死死地盯着这个男人,手却伸进了裤兜。裤兜里有一支九五式手枪,已经装满了子弹。
  “哦,我也是听别人说的。”男人说完端起桌上的羊杂汤,大口喝了起来。
  秦旺财看着桌上的密码箱,愉快地笑了。
  “这汤有点咸,你去帮我把西瓜拿来吧。”
  “好!”看着男人这么爱吃自己做的羊杂汤,秦旺财更愉快了。
西瓜
  3.
  西瓜已经从井里被打捞上来了。
  井水冰凉,西瓜也冰凉。秦旺财忽然很羡慕那个男人。吃完热腾腾的羊杂汤和馒头,再吃一块冰凉的西瓜,在炎热的夏天里,还有比这更好的事吗?
  如果羊杂汤里不放迷药就更好了。
  但愿他现在已经被迷倒了。秦旺财抱着西瓜朝店里走去。
  店里很安静,一丝声音都没有。
  他笑了,手电筒照过去,那个男人静静地趴在桌子上,旁边放着两个空碗三个馒头,一个密码箱。
  秦旺财走到桌子前坐下,从男人身下抽出密码箱放在自己身边,他看着那个男人,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把西瓜放到桌上,说道:“先生,你要的西瓜来了,现在切吗?”
  男人没说话,他已经不可能再说话了。
  秦旺财笑了:“那我给切开了,咱们一人一半。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也喜欢把西瓜一切两半,用勺子挖着吃。”
  拿起刀,他对着西瓜仔细比划着,他终于切了下去。
  秦旺财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种很奇怪的表情。
  就在西瓜被切开的一瞬间,他脸上的肌肉骤然变得僵硬,豆大的汗珠骤然涌现出来。
  鲜红的液体在桌子上流动着,散发着一种诡异的味道,这不是香甜的西瓜汁!
  这是血!西瓜里流出来的是血!
  “你看见我儿子了吗?”一直干瘦的手猛地拍在了秦旺财的肩膀上。
  “啊!”秦旺财一下转过了身。
  一个皱纹比头发还多的老太太正一动不动的站在他身后,面无表情,眼神呆滞她怀里抱着一个西瓜。西瓜已经破裂了,不停地滴着……血!
  “我、我没看见您、您儿子……”秦旺财死死地盯着老太太怀里的西瓜,西瓜里滴出来的血已经把她的衣裤染红了,她居然没有反应。
  老太太把西瓜往上抱了抱,慢腾腾地说道:“三个月前我儿子出去卖西瓜,可是他一直没回来,有人看见他刚才进了你的店里,你没看见他吗?”
  秦旺财哆嗦着指了指身后:“他、他是你儿子?”
  “你后面没有人。”老太太灰白的眼珠里突然闪过一丝诡异的神情。
  秦旺财不敢回头看,可又不能不回头看。他慢慢地转过身,刚才还趴在桌子上的男人不见了!
  他全身上下,所有的动作、表情,全都在这一瞬间骤然停止。
  他整个人就像是在这一刹那被完全冻结了。
  “你、你儿子不、不在这里。”他用尽全身力气说出了一句话。
  背后没说话,他转过身,老太太不见了!
  密码箱还在,秦旺财看着箱子,好像不是那么惊恐了。
  有了钱,心里就踏实。
  密码箱没有上锁,他轻轻地打开了。箱子里装满了钱,很多很多的钱……密码箱里装的都是冥币!
  “你买西瓜吗?”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秦旺财猛地转过身,老太太和刚才的男人就站在身后,他们一人抱着一个西瓜,西瓜都已经破裂了,不停地往外滴着……血!
  秦旺财全身都在发抖,他没有说话,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男人往前走了一步:“买个西瓜吧,刚从水井里捞出来。”他的全身湿透,不停地滴着水。
  就像刚从水井里爬出来一样!
  “你、你别、别过来。”秦旺财往后退着,后退着……后面是墙,没有退路了。
  “我卖西瓜的钱呢?”男人逼了上来。
  秦旺财已经闻到了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腐朽的味道,他闭上了眼睛:“你、你的钱都在后、后山那片荒坟里埋、埋着。”
  “那我儿子的命呢!”老太太一下冲了上来。
  秦旺财感觉到几只手伸向了自己,干枯、冰冷的手。
  他终于晕了过去。
  有时候能晕过去也是一种幸福。
  ……
  一星期以后秦旺财又一次回到了旺财酒店,陪同他一起的还有几个警察,其中一个就是那天的那个男人,他们是来指认犯罪现场的。
  警察在后山的荒坟里挖出了很多的赃物,还有几具尸骨,秦旺财很快就交代了自己的犯罪事实。后来,就没有人再见过他了。
  再后来,这条山路上又开起了很多家酒店,其中有一家也叫旺财酒店。
  一个皱纹比头发还多的老太太就在新开业的旺财酒店门口卖西瓜,生意不错。
 菠萝
  1.
  车开到陵园路站的时候,赵东平习惯性的往站牌下看了一眼。
  一个拿着菠萝的女人静静地站在那里。
  女人长得很文静,长发,白裙,黑框眼镜。
  赵东平知道女人是烈士陵园的售票员。有好几次,他故意把车停在她旁边,仔细地看过她胸前的工作证。他还知道她的名字,吴玫。
  公交车没有来,雨,却来了。吴玫没有带伞。
  看着缩在站牌下的吴玫,赵东平心中一动,他拿起伞打开车门,走了过去。
  “谢谢。”吴玫擦着头发上的雨水。
  赵东平看着全身湿透的她,竟然有些莫名的心疼:“你住哪?我送你回去吧?”
  吴玫低下了头:“不用了,谢谢,您能把伞借我用下吗?”
  “还是我送你回去吧,你看你身上……”
  一个女人身上穿得若只是件很单薄的裙子,这件裙子又被雨水打湿了,那么她现在的样子,实在是不能让别人看的,尤其是男人。
  裙子紧紧地贴在身上,她的腿修长笔挺,胸部饱满结实,因为受凉脸色有些苍白,却更衬出了她女性的柔媚。
  吴玫红着脸,小声说道:“我住启阳路。”
  车窗是微开着的,雨丝从缝隙间吹进来,把城市的暧昧也带进了车厢里。
  赵东平很惬意地开着车,他容光焕发,精神愉快,看起来实在是不像个四十岁的人。他知道今天晚上自己和吴玫之间一定能发生些故事,他对自己一向很有信心。
  后座传来一阵咀嚼声。
  赵东平想起了吴玫手里的菠萝。他以前也很喜欢吃菠萝,可自从妻子出车祸以后他就再也不吃了,妻子是出去给他买菠萝的时候遭遇车祸的。
  赵东平的妻子是个很丑的人,那时候他们住在另一个城市,生活清贫而平淡,最大的享受就是周末的时候在路边小摊买一个菠萝,那是他和妻子最喜欢的水果。
  后来,赵东平从一个民工变成了装修公司的老板,他渐渐就觉得妻子和自己是那样的不般配。于是有一天,妻子就出了车祸。
  再后来,赵东平离开了那个城市来到这里,他很庆幸自己认识了吴玫。
  吴玫的眼神很像他妻子,当然了,她比他妻子漂亮很多。
  车已经开到了启阳路的一个小区,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雨却是越下越大。
  “上去坐会儿吧。”吴玫站在车前,她说:“你也不把车窗关好,看你衣服都湿了,上去我给你烘一下。”
  赵东平笑了,他下了车锁好车门,跟在吴玫后面朝楼上走去。
  薄薄的裙子湿透以后就像什么都没穿一样,她的腰肢轻轻扭动,是不是扭给自己看的?赵东平看着她,看的正是他本来最不该看的地方,他忽然觉得全身发热。
  楼道里很安静,又一阵咀嚼声传来。
  赵东平突然愣住了,他发现吴玫手里的菠萝还是完好的,没有被咬过的痕迹。
  咀嚼声是不是吴玫发出来的?她吃的是什么?
  他忽然觉得全身发冷。
  

菠萝
  2.
  “你一个人?”赵东平打量着房间。
  吴玫端给他一杯热茶,说道:“是呀,你呢?”
  “我也是一个人。”
  “讲一讲你过去的事,好吗?”吴玫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凝视着他。
  “小时候我家里很穷,我十几岁就……”赵东平笑了笑,说道。
  吴玫打断了他:“我不想听这些,说说你妻子吧。”
  赵东平却不想说,他盯着手里的杯子,说道:“刚才我听到有吃东西的声音,你吃的什么?”
  “菠萝。”吴玫笑了,“你等下,我给你给拿一块。”
  “菠萝很好吃。”赵东平的脸上却一点很好吃的意思都没有,他在苦笑。
  “你好像不喜欢吃菠萝。”吴玫的声音有一点幽怨。
  “没有,没有,我很喜欢吃菠萝的,这是衣服湿了有点冷……”
  吴玫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去洗个热水澡吧。”
  赵东平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吴玫已经躺在了床上。她是个女人,鲜花般盛开的女人。他是个男人,不算年轻却依然身强力壮的男人,于是……
  于是现在赵东平不会动了,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她的呼吸也停顿了好久。她喘息着说道:“你真不是个好人。”
  “我本来就不是好人,尤其是遇见像你这种女人的时候。”赵东平说着点上了一支烟。
  吴玫趴在他的胸前,问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赵东平想了一会儿,说道:“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在床上的时候不是好人。”
  她笑了,吃吃地笑道:“其实我不在床上的时候也不是一个好人。”
  “是吗?”赵东平想起了她刚才的疯狂,忽然很想再做一次坏人,他的又手动了起来,她的身体随着他的手扭动着。
  “等一下。”吴玫抓住了他的手,“你想不想先听个故事?”
  赵东平一怔:“这个时候你让我停下来听故事?”他身体的某个部位已经坚硬如铁。
  吴玫翻了个身,从床上坐了起来,她盯着赵东平,缓缓说道:“在一个小城里,有一对年轻的夫妻,他们的日子清贫而温馨,他们最喜欢吃的就是菠萝。每次都是妻子出去买,买回来以后丈夫削皮,这样的日子他们过了五年。后来,丈夫发财了,他就觉得妻子配不上他了。终于有一天,妻子在出去买菠萝的路上遭遇了车祸,虽然丈夫已经不再吃菠萝,可是她依然会每天都出去买,没想到这一次却是最后一次。她被那辆汽车撞飞的时候,手里还紧紧地抓着刚买的菠萝,被血染红了的菠萝。”
  赵东平仔细地听着,他没有说话,两眼发直,好像已经不能动了。
  吴玫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丈夫听到妻子车祸的消息以后,都没有去看她最后一眼。是路人把妻子送进了医院,你知道妻子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她说的什么?”赵东平嘴角眼角的肌肉已经僵硬,脸色苍白。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吴玫长舒了一口气,说道:“这就是妻子的最后一句话。”
  赵东平看着吴玫的眼神忽然变得很恐惧,好像她这一瞬间变成了魔鬼。
  吴玫居然笑了:“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吧?”
  “你是谁?”赵东平脸色已煞白,表情变得极其奇怪。
  “看下这本病历吧,里面记录了这几年我看病和整容的全部经过。”
  赵东平凝视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对不起。”
  吴玫冷笑:“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全身无力?刚才你吃的菠萝和喝的水里我都放了安眠药,你太累了,应该多睡会儿。”
  赵东平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就好像一个疲倦的人睡着了一样,他竟然出奇的平静。
  吴玫看着睡着了的赵东平忽然笑了,她俯下身吻了吻她,然后很仔细地给他穿好衣服,她就这样站在床边看着他,一直看着,一动不动。
  “我爱你。”她忽然说道。
  天要亮了。吴玫轻轻地长舒了一口气,她从床下拽出了几个很大的袋子,袋子里全是菠萝……
  三个月以后,几个建筑工人在拆迁旧楼的时候发现了赵东平的尸体,他的四肢被人绑在了床上,身边堆满了菠萝,尸体已经高度腐烂,菠萝却依然新鲜。
  这是一栋危楼,已经很多年没人住了,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为什么会死在这里。警察在现场发现了一个烈士陵园的工作证,后来经过调查,工作证上这个叫吴玫的女人确实在那里工作过。
  但是,三年前她就死了。
蘑菇
  1.
  杨山和徐炳发是发小儿。
  西凉村很穷,杨山家却很富有,因为杨山的父亲杨贵是村里的支书,母亲是村里的会计。徐炳发家却是村里最穷的,他的父亲只是一个瘫痪多年的木匠,全家人的生活就靠母亲去山上挖草药来维持着。
  徐炳发从小就给杨山家放羊,杨家不但管吃管住,每年还给他一只羊和二百斤谷子,这是一份让所有村民都羡慕的工作,很多人都想给杨家放羊。
  有人说徐炳发并不是徐木匠的亲生儿子,而是杨贵的,因为徐炳发和杨贵的儿子长得非常像,乍一看真的和双胞胎兄弟一样,只是杨山的脸胖一些,徐炳发有些消瘦。也有人说徐木匠的瘫痪和杨贵也有关系,是他指使人把徐木匠打成这样的。还有人说徐木匠的老婆每次去山上挖草药的时候杨贵都会偷偷跟着去,她从山上下来的时候总是衣衫不整,脸色潮红。
  当然了,这些传言并没有影响两个人的友谊,杨山和徐炳发的关系一直都很好,这样村里的其他年轻人很是羡慕,甚至有人说他们两人是那种关系。西凉村很穷,很多年轻人都娶不上媳妇,没有媳妇却有生理需要,于是很多人就成了“同志”。
  就在这一年夏天,一个消息很快传遍了西凉村,杨山要结婚了。
  村子哑了,一种怪邪的气氛笼罩着整个村子。
  这个消息一下摄去了所有人的魂魄,村子里没有了笑声。人们默默地走路,默默地干活,默默地吃饭。总有人在杨家门口探头探脑地往里看,看什么呢?那又是不能说的。
  这年夏天,天气发生了以前从未有过的奇异变化,闷热难耐,同时又淫雨不断,潮湿和闷热不停地交缠着。
  到处都是年轻的、火爆的力量,到处都是阳性的冲撞,村子上空到处回荡着雄性奇异的呼唤声。人一旦失去控制,就可怕了。
  男人们都觉得日子过得不如意了,心里像烧着一蓬绿火,火烧火燎的难受。他们溜出家门的时候恨不得把头缩进肚子里,却还是硬着腰走路,胸脯挺挺的。咬着牙骂出一句话来:日他妈!他怎么就娶上媳妇了呢!
  杨山和徐炳发却很平静,他们依然每天结伴出去放羊,早出晚归。杨家却已经开始忙碌了,下个月就要举行婚礼,很多事都要早做准备。每天都有很多亲朋好友在杨家进进出出,就连瘫痪多年的徐木匠都在别人的搀扶下来到了杨家帮忙。
  徐木匠虽然瘫痪了,但上身依旧强壮、灵活,他能喝酒,能洗碗,还能做木匠活。
  很多年轻人也主动来杨家帮忙干点什么,他们都想早一点看到新媳妇。西凉村已经很多年没有娶媳妇的了,这里是男人的世界。
  这天晚上,又一个消息很快传遍了村子,杨山和徐炳发出去放羊一直没有回来。
  有人说,看见他们去了后山的地洞。
  那是一个深邃而漆黑的地洞,一个播撒着神秘和恐怖的地洞,没有人敢进去,敢进去的人没有活着出来的。
  没有人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到地洞里去,这是一个谜。杨山娘那凄楚的哭声在村子上空飘荡,一点一点地渲染着这个谜……
  这天夜里,村里的男人都喝酒了。
  高兴就要喝酒。
2009-06-29 14:26:10 失落的心情   ...

哇咔咔,竟然能被你挤来,被故事夹了吧,哈哈~~~~~~~~~~
蘑菇
  2.
  杨山回来了,一个人回来的。
  就在西凉村已经渐渐恢复平静的时候,杨山却回来了。
  他受了伤,脸上缠着一块破布,已经被血染红。巨大的恐惧让他遗忘了地洞里发生的事,甚至让他的声音都有了一些改变。
  很多人围在他身边,不停地询问着,他们的目光里写满了失望。
  杨山害怕极了。杨山回来没敢跟别人说他害怕极了。人们问他,他只说和徐炳发进地洞追一只跑散了的羊,追了很久也没追到,徐炳发却不见了……
  徐木匠说:“你们为什么要进那个地洞?你们不知道那个地洞说不能进去的吗?你知道的,你知道的……
  杨山低下头说:“我也不想进去,是徐炳发拉我进去的,他不舍的那只羊。”
  徐炳发娘说:“这都是命,这都是命。”
  杨贵说:“杨山以后就是你们的儿子,他给你们养老送终。”
  话说到这,人们就站了起来,慢慢地开始往外走。
  “你就是徐炳发。”老孙头盯着杨山,很肯定地说。
  没人搭理他,一个疯子的话是没人搭理的。杨山脸胖,徐炳发的脸消瘦,村里人都知道。
  杨山回来了,婚礼就要如期举行,杨家又忙碌起来。
  没有徐炳发以后,杨山也不去放羊了,他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有人说,每天晚上都看见杨山在村里游荡,神情恍惚,两眼瞪得大大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有人看见他在后山的地洞前坐着。他把自己的衣服都抱到了地洞前,不停地用火烧。点着一件就往地洞里扔一件,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这都是你的,这都是你的……”
  还有人说看见杨山在徐炳发家周围转来转去,这里站站,那里站站,走的时候总是留下点什么,有时候是半袋谷子,有时候是一块布料。
  村里人都说杨山是好心人。
  六月初六,不用看黄历就知道这是一个吉日。
  杨山的婚礼很热闹。几乎全村人都来了,当然了他们的礼物都不重,有的全家十几口都来了,却只送了几只鸡蛋,但是他们受到了杨家同样热情的欢迎。
  一群年轻人站在村头等着新娘子的到来,他们议论着,争吵着:
  “听说了吗?杨山的新媳妇还是个高中生呢!这鳖儿!”
  “那睡起来一定很舒坦,这鳖儿!”
  “今早我看见杨山那鳖儿了,耷拉着脸,好像很不高兴。”
  “这鳖儿!娶媳妇也不高兴,要是换了我准得笑半个月。”
  “你们注意了没有?自从杨山打地洞里出来以后就不会笑了,他的脸……就像是死的!”
  酒席从杨家一直摆到了村头,杨山正带着新娘子挨桌给客人们敬酒。新娘子很漂亮,每到一个桌子大家都要和她多喝几杯,当然了,最后这些酒都进了杨山的肚子。
  一路喝下来,杨山路都走不稳了,他已经喝了十几瓶的酒,虽然是啤酒。
  “钱、钱大爷,我、我敬您。”杨山举着酒杯摇摇晃晃。
  夏日的午后,阳光艳丽,远山青葱,但是钱大爷的脸上却已被阴影笼罩。
  恐怖的阴影。他的脸上已冒出豆大的汗珠。
  杨山的脸上出现了很诡异的变化,他的脸上……长出了蘑菇!
  最可怕的是,他脸上发生这种变化时,他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依然举着酒杯很平静地看着钱大爷。
  新娘子所有的动作表情在这一瞬间骤然停止,她瘫坐在了地上。
  所有人在这一刻完全被冻结。
  每个人身上都有冷汗,因为每个人都已亲眼看到了这诡异的一幕。
  “蘑菇!”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声。
  ……
  三个小时以后,医生从杨山的脸上取出了两块木片,他的脸立刻消瘦了,他就是徐炳发。五个小时以后警察从后山的地洞里救出了杨山,他还活着。
  徐炳发每天晚上都往地洞里扔一些食物和水。
  他们是发小儿。
  徐木匠和他老婆也被警察带走了,据说徐炳发脸里的木片就是他们做出来并且装进去的。
  一个月以后杨家重新举办了一次婚礼。
  只是西凉村没有人再吃蘑菇了。
下一个故事:樱桃。
等我看完再来更来哈,嘿嘿
樱桃
  1.
  丁成一生杀人如麻。
  刀,锋利,一刀下去,身首分离,这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丁成第一次上刑场砍人头的时候,就没有成功。
  不敢睁眼,手起刀落,丁成并没有听到人头落地的声音,低头一看,鬼头刀卡在了刑犯的脖子上,血顺着刀尖滴落到地上。刑犯的颈椎已断,只有几根韧筋牵连着脑袋与躯干,他瞪圆双眼,盯着丁成,张了张口仿佛要说什么,血从口里和喉管里一起喷射而出。
  丁成尿裤子了。
  从那天以后,丁成再也没有出过错。大清国刑部狱押死刑房里正式挂名拿饷钱的只有三个人,丁成就是其中一个。上至文武百官,下至京城数十万百姓,只要有人犯了死罪,就得他们三个人招待,所以丁成的日子过得很滋润。
  丁成今年四十岁,未婚,没有女人敢嫁给他。他并不在乎,急了就去八大胡同泄泄火,老鸨都不敢收他的钱,日子过得很是快活。
  丁成今天要砍的人很特别,是一个女人,一个他认识的女人。
  这个女人是他的邻居,翠彤。
丁成很多年前就认识翠彤,她是他师傅的女儿。丁成的师傅郭正人称“刑部第一刀”,他砍头的姿势优雅利落,砍掉的人头总能飞出一丈多远,而且还能朝你眨眼。丁成从十七岁开始就在师傅家学习砍头,那一年,翠彤十六岁。
  师傅一直想把翠彤许配给他,但是他没有同意,翠彤很丑。
  翠彤知道这件事以后并没有怨言,依旧是温顺体贴,无微不至的照顾着丁成。后来师傅死了,丁成就顺理成章的从师傅家搬了出来,这时候他已经有了些积蓄,就在师傅家旁边买了坐宅子,从此他和翠彤就变成了邻居。
  他们很少来往。只是每年樱桃成熟的时候翠彤会摘一些送给丁成,丁成喜欢吃樱桃,翠彤就在院子里栽满了樱桃树。
  有几次丁成也想过娶翠彤过门,可每次看到她的脸以后他就退缩了,她真的很丑。
  他们就这样过了十几年。
  又到了樱桃成熟的季节,翠彤却没有给丁成送樱桃。
  她杀人了。被翠彤杀死的人丁成也认识,语琴,韩家潭“庆元春”的头牌姑娘,丁成很喜欢她,尤其是她胸前像樱桃一样的两点嫣红。
  丁成不明白翠彤为什么要杀死语琴,她们根本就不认识。翠彤除了丁成以外好像就不认识其他人,她很少出门。
  辰时,该给要行刑的犯人送断头饭了,丁成慢腾腾地朝牢房走去。
  看到丁成进来,翠彤只是微微一笑,丁成忽然觉得她笑起来的时候也不是很丑,她很少笑。
  “想吃点什么?”丁成不敢看她的眼睛,低着头问道。
  “樱桃。”翠彤的声音有一丝幽怨。
  “你可以,可以吃些更好的,我请你。”丁成的头更低了。
  “谢谢,我只吃樱桃。”翠彤声音不大但很坚决。
  “好,我去给你弄。”丁成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他忽然想到了些什么,回过头来问道:“你为什么要杀死语琴?”
  翠彤默默地看着他,小声说道:“她不是樱桃,我才是。”
  丁成一下子想起了自己和别人说过的一句话,语琴胸前的两点嫣红就像樱桃一样。
  他一下呆住了。
丁成醉了。
  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鬼头刀,一张紫檀木的长桌贴紧墙壁放在床边。长桌的右上端靠近床头的位置放着一捧樱桃,鲜红的樱桃。
  衣服凌乱的扔在床下,没有脱鞋,丁成在床上翻滚着,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仔细听听,好像是翠彤,樱桃,樱桃,翠彤……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午时。丁成仿佛又看见了跪在刑场的翠彤,她脸色平静,没有惊恐,甚至还有一点点的喜悦。手起刀落,她的人头一下飞出了一丈多远。丁成看到她的眼睛真的对着自己眨了眨,嘴还动了两下。
  他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樱桃。
  又想起了二十多年前在在师傅家的时候,翠彤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早上放在床头的洗脸水,饭后的一杯清茶,雨天送到刑部的蓑衣,冬天厚厚的棉衣……
  晚了,晚得只剩下回忆了。
  为什么没有早点娶翠彤过门呢?丁成忽然觉得很懊悔。酒渐渐醒了,头却更疼了,丁成伸手摸向了桌子,他喜欢吃樱桃。
  桌子上的樱桃不见了。
  丁成叹了口气,要是翠彤在身边就好了。摇摇晃晃站起来,点上灯,丁成这才发现桌上的樱桃真的不见了。自己喝酒前就把樱桃放在了桌角,怎么会不见了呢?
  隔壁翠彤家突然传来一阵清晰的脚步声。
  有贼?丁成顺手从墙上拿起一把鬼头刀,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已经十几年没有到这个院子里来了,一切居然都没有改变,只是樱桃树更高大了,鲜红的樱桃挂满了枝头。
  脚步声是从东厢房传来的,丁成轻轻地靠了上去。门没锁,他推开了门。
  云团缓缓地移动着,被吞没了多时的满月一下子跳了出来,水一样的月光把整个院子都照得亮晃晃的。
  丁成呆住了。他做梦也没想到,他竟然看到了自己!还有依偎在自己身边的翠彤。脚步声就是对面的自己发出来的,他翘着的一只腿不停地点着地。
  对面的自己一动不动,翠彤也是一动不动,他们的表情甚至都没有变化。
  丁成从第二次砍人开始就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了,他缓缓地伸出手,摸向了自己。
  一只白猫突然从对面自己的脚下窜出,迅速消失在了门外。
  终于,丁成摸到自己了,原来只是木像。他打量着四周,到处都是自己以前用过的物品。叹了一口气,他向西厢房走去。
  丁成知道西厢房是翠彤的卧室,这个房间和自己的卧室只有一墙之隔。点上灯,他又看到了自己的木像。这个木像躺在床上,比另外一个光滑很多,看得出来是经常被抚摸的缘故。
  床头旁边的墙面明显得凹进去一块,丁成举着灯仔细看着,他又呆住了。这面墙上布满了指甲的划痕,凹进去的一块就是翠彤用指甲划出来的。
  墙的后面是丁成的卧室。
  风从窗外吹来,灯光在摇曳。
  窗子是开着的。窗下有一张陈旧的书桌,书桌上压着一张宣纸,风一吹,沙沙作响。丁成走过去,宣纸上只有两行字:欲寄君衣君不还,不寄君衣君又寒。寄于不寄间,妾身千万难。
  丁成很早以前就知道翠彤喜欢自己,只是没想到她对自己的感情会这么深。
  只可惜明白的太晚了。
  又想起了以前翠彤对自己的照顾,这些年她给自己送樱桃时的幽怨眼神,还有自己和青楼女子鬼混时的情景,丁成仿佛听见了翠彤的指甲划在冰冷墙壁上发出的刺耳声音。
  嗓子发堵,一股灼热的液体涌了上来,他摇晃了两下,颓然栽倒……
  大清国刑部狱押死刑房里正式挂名拿饷钱的只剩下两个人了,没有人知道丁成去了哪里。
  丁成家墙上挂着的鬼头刀全部断成了两截。
  就在丁成消失之后不久,翠彤家院子里的樱桃树叶子全部掉光了,只剩下满树的樱桃,血红的樱桃。
  
西红柿
  1.
  别人家的西红柿刚长出苗来,德旺家的西红柿已经成熟了。
  一条土路像裤腰带一样弯曲着从村里穿过,德旺家的地就在路边上。西红柿确实成熟了,丰收了。它们整齐的排列在地里,红得晃眼。远处,依然是贫瘠的土地和恹恹的幼苗,在阳光下蜷缩着。
  德旺种了一辈子的西红柿。每年他种的西红柿总是能比别人种的早成熟。他每年都能比别人多卖很多钱。德旺是村子里最有钱的人。
  七爷是村里最有威望的人。七爷家的院子里聚集着一群表情漠然的男人。他们在商量一件大事。他们蹲着,坐着,抽着烟,靠在墙上。
  院子里有几棵树,一个草垛,一堆粪土。几只鸡不避人,在草垛和粪堆前扒食着。一只猪在院子里大摇大摆地走来走去。
  那时候是中午,太阳挂在头顶,让人心里发毛。
  门前的破木桌上放着几个西红柿,红红的,饱满的。
  没人往破木桌上看。有的人在看鸡扒食,有的人在看猪走路,他们的眼眶深凹。
  他们是来找七爷要主意的。
  七爷盘腿坐在地上,他抽着旱烟袋。烟袋杆很长,铜头烟锅。一只黑猫蜷缩在他怀里。
  有人咳嗽了一声,从人堆里站出来,是桂生。
  “七爷。”他叫了一声。
  七爷没动。他翻了桂生一眼。
  “日子没法过了。”桂生说。
  “德旺就是不说,七爷您拿个主意吧。”祥林说。
  七爷敲掉了烟锅里的烟灰,把黑猫放到旁边,说道:“德旺家的那三个女子好几年不见了吧?”
  “好几年不见了。”桂生说。
  七爷抬头看着天,他想了一会儿,说:“前些年德旺的爹娘死的时候,他没埋尸首是吧?”
  “没埋尸首。”祥林说。“听说他把爹娘的尸首给烧了。”
  “花肥,德旺做了花肥。”七爷喃喃低语。
  “我们也做花肥。”桂生说。
  “你们用粪做花肥,德旺用人做。”七爷看了一眼破木桌上的西红柿,说:“用人做的花肥撒在地里,西红柿就长得又快又大。”
  “找他要花肥,不给就告他。”有人愤怒了。
  七爷挥了挥手:“去把德旺叫来。”
  ……
  “德旺。”七爷叫了一声。
  德旺就像没听见一样。他没说话。其他人都把头扭向墙角。
  “德旺,他们也想种这样的西红柿。”七爷拿起破木桌上的一个西红柿,又大又红。
  院子里的鸡激动地扇动着翅膀,猪走得更快了。
  德旺抬起头,看着屋顶。他看了好久。他忽然站了起来。
  “德旺。”七爷又叫了一声。
  德旺扒开人群,朝大门走去。走到门口,他又折过身来:“一家一担谷子。”说完,他慢腾腾地走了出去。他拖着鞋,鞋底打着脚板,啪嗒啪嗒的。
  七爷又拿起了旱烟袋。
  事情就这样定了。
  那时候,太阳又大又红。有人看着破木桌上的西红柿,咽下了口水。
  远处是山。再远处还是山。
德旺家的院子里堆满了谷子。
  谷子都装在口袋里。每个口袋上都写着名字,人们蹲在自己的名字跟前。
  他们不说话。他们爱谷子,可更想活得更滋润。钱多了活得就滋润。他们在等,在等堂屋里的德旺说话。
  又有几个人扛着谷子走进了院子。
  “德旺说话了没?”有人问。
  “没,还没。”
  “他狗日的嫌少。”桂生说。他也蹲在自己的名字面前。
  他们又朝堂屋看了一眼。
  堂屋里没有一丝声响,让人透不过去来。他们已经等了很久。他们仍然在等。他们很有耐心。屋檐下几只燕子飞来飞去。德旺还是没有说话。德旺以前是很能说的,可是现在他不说话了。
  德旺正盘腿坐在炕上。他在编草鞋。脚上穿的那一双已经很破了。他一抬头就能看见院子里,但是他没有看。他看起来很是胸有成竹。
  院子里的谷子越来越多了,名字也越来越多。几个娃在口袋从中窜来窜去,拍打着数数:“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
  德旺还在编草鞋,这是一双让他脸上一辈子生辉的草鞋。似乎能听到空气的流动声。院子里的人都在盯着他。
  桂生从门口挤了进来,满脸笑容:“你看行不?你说句话。”
  德旺仍然在编草鞋。
  “拿,再去拿。”桂生站在门口对院子里的人说。
  “他不让村里人活了。”有人愤怒了。
  大部分人都没说话,他们低着头走出了院子。
  有人又拿来了几篮子鸡蛋,还有人拿来了几块布料。
  院子里的空气一下子紧张起来。
  “我对不起我娘啊……我对不起我爹啊……我对不起我那几个女子啊……”德旺突然哭了起来,他拖着腔,哭声抑扬顿挫。
  院子里的人们松了一口气。
  德旺哭了很久。
  德旺哭完以后从堂屋拿出一本书,他说:“你们拿去吧。”
  “我们要花肥。”桂生说。
  “什么花肥?”德旺一怔。
  “让西红柿长得又大又快的花肥。”桂生说。
  德旺笑了:“没有花肥,只有这本书。”
  “你爹娘呢?”祥林说。
  “死了,火化了,埋了。”德旺说。
  “你那三个女子呢?”祥林说。
  “在广州,挣钱。”德旺说。
  “他日弄咱们!”有人喊。“只有西凉镇才能挣到钱。”
  “打狗日的!”又有人喊。
  院子里黑压压蹲着很多人。他们忽然站了起来,看着德旺。
  德旺突然出了一身冷汗。
  德旺家的院子里很快传来一种“啊啊”的叫唤声。那是德旺发出来的。后来,人们看见他趴在门槛上,嘴里冒出红色的泡沫。
  他们围在他跟前,看着红色泡沫渐渐消失。
  “死了。”有人说。
  “让狗日的日弄人。”有人说。
  他们慢慢散开了,在院子里找着自己的口袋。
  院子里安静了下来。一只猪跑了进来,舔食者德旺身下的红色液体。
  一阵风吹来,吹起德旺仍然攥在手里的那本书——西红柿种植技术。
梅子
  1.
  在梅子成熟的季节,小镇上的居民总会看见她提着一个小小的竹篮,在小镇的巷子里慢慢地走着,篮子里放着一些已经熟透的梅子。她小声地喊着,梅子,卖梅子。
  她的脸上和身上经常有伤,人们知道,那是她父亲打的。
  她的父亲经常打她,有时候仅仅是为了一声鸡叫,或者是稀饭里的一粒沙子。她不敢反抗,只能躲在黑暗的角落里,默默地忍受着屈辱。
  她很瘦弱,不能下地干活。
  她家里很穷。她家是佃户,父亲辛辛苦苦的种地,收成的一多半却要交给地主家。土地是很贫瘠的,她经常饿肚子。
  幸好山上有几颗梅子树。梅子快要成熟的时候,她总会在树下等着。成熟一颗就摘下一颗,摘下的梅子放在竹篮里,如果攒够一篮子,她就会提到小镇上卖掉。
  卖梅子的钱一多半交给父亲,剩下的钱她悄悄藏了起来,她想要买一根头绳。她的头发很漂亮,乌黑,柔顺。她却没有头绳。
  梅子就要卖完了。她坐在一户人家门前的台阶上数钱,几枚铜板她数了很久。已经攒够买头绳的钱了。买红色的还是买金黄色的呢?她皱着眉,抿着嘴,很认真地在想。还是买金黄色的吧,她想到,金黄色是梅子的颜色。
  身后的大门忽然打开了,她一下站了起来。
  一个很清秀的年轻人站在门口,他看着她,眼睛里流露出含蓄的热情,笑着说道:“我买梅子。”
  她脸红了,看着自己的鼻尖,小声说道:“一个铜板买十个梅子。”
  他展颜一笑,说道:“我都要了,你跟我进来拿钱好不好?”他的声音低沉,柔和,充满了磁性。
  她咬着嘴唇,沉默了半响,小声说:“好的。”
  院子很大,空落落的,长满了荒草,踏在青石板上的脚步声都有回音。看不见别的人,角落里有很多的蜘蛛网,几只巨大的蜘蛛在上面爬来爬去。
  房子是木头的,很粗硬,也很晦暗,没有家具,只有两张很大的椅子摆在房间的正中央。她忽然觉得害怕了。
“你等一下,我给你拿钱去。”他笑着对她说。
  “嗯。”她又低下了头,她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很快就回来了。
  “给你。”递到她手里的是一袋钱,还有几件很漂亮的绸缎衣服,衣服上还搭着很多条头绳,金黄色的头绳,梅子的颜色。
  她睁大着眼睛看着他,嘴微微张开,露出她雪白的牙齿:“不,不用这么多的。”
  他一直在端详她,彷佛没有听见她说的话:“你的头发如果扎起来就更漂亮了。”
  这句赞美的话使她笑了,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很久。他拿起了她的手,她忽然紧张了起来,目光往外一扫,小声说:“天不早了,我,我得回家……等下次梅子成熟的时候……我再来。”
  
  2.
  树上的梅子却没有成熟。
  她的头发扎了起来,金黄色的头绳,很好看。树上的梅子却都是青的。她摘了一个,咬了一小口,很涩。看着空空的篮子,她缓缓地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会儿,她开始摘梅子。
  青青的,涩涩的梅子。
  他和她站在窗前。他们都没有说话。荒草在寂静的空气里,竟然散发出温暖的清香味道。她的脸又红了,低声说道:“梅子还没有熟。”
  他还是没有说话,他抓住了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怀里,亲着她的嘴唇。
  后来,他们走出了房间,他挨着她坐在荒草上面。他搂着她的腰,她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他们不说一句话。一些不知名的虫子不时从他们身边跳过。
  “你家里没有其他人吗?”她悄声问他。
  “他们都在外地。”他柔声回答。
  “我以前没见过你。”她看着自己的脚尖。
  沉默了半响,他转过头看着她,喃喃道:“我以前见过你。”
  他们绝口不谈他们的爱情。他们互相爱抚,一切都那么自然。他们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他们唯一的需要就是你属于我,我属于你。
  她把整个身心都给了他。
  他们的爱情通过篮子里的梅子一次次传递着。
  他们已经相爱了一个月。
  空落落的院子见证了他们所有的甜蜜和欢乐。有时候她也会在晚上趁父亲不注意的时候跑出来,小镇的夜晚,星星都有明亮得光芒。夜晚,他总是显得更兴奋,一双手不停地在她身上游走。她很快乐。
  父亲已经不打她了。他给她的钱她都交给了父亲。她还会提着篮子出现在小镇上。小镇上的居民已经不买她的梅子了。
  她隐约觉得大家在躲着她,好像她身上有什么让大家感到害怕的东西。
  他也显得忧郁了。他常常心不在焉地动着嘴唇,就像低声和自己说话一样。好几次,她看见他半夜从床上起来,站在院子里看那片荒草,一动不动的站着。
  她没有问他为什么,她相信他一定会告诉她的。
  她又一次提着篮子出现在小镇上的时候,孙奶奶拦住了她。
  “你不能再去那个院子里了。”孙奶奶的声音冷酷,嘶哑。
  “为什么?”她问道。
  “不为什么,你就是不能再去了。”
  她不说话了,绕过孙奶奶继续往前走。
  “那家人早就死了。”背后又传来孙奶奶冷酷,嘶哑的声音。
  她停了一下,又往前走去。篮子里的梅子已经熟透了,金黄的梅子。
  “我要走了。”他看着她,默然半响,忽然说道。
  “你要去哪?”她沉默了片刻,小声问道。
  “跟我来。”他缓缓地走了出去。
  他们站在梅子树下,曾经遮蔽过他们爱情的梅子树。周围开满了鲜艳的花,散发出芬芳的香味。
  “知道为什么我说以前见过你吗?”他抱着她,双手微微颤抖。
  她摇了摇头。
  他拉起她的手,朝梅子树后面走去。
  一块高大的墓碑静静地立在荒草丛中。
  “这是我的墓碑。”他脸色忽然沉了下来,声音颤抖:“五年前,一伙强盗把我绑到了这里,拿到我父母给的钱以后,他们却没有放我,就在这棵梅子树上,他们用绳子吊死了我。后来,我父母把我埋在了这里。再后来,他们就离开了,再也没有回来。”
  她闭起眼睛,一阵阵的眩晕几乎要让她跌倒过去,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他的声音如此凄凉:“对不起,我走了。”
  很快,他消失在了墓碑的后面。
  泪水模糊了她的实现。她留不住她的爱人。
  梅子树在风中摇曳。
  她从口袋里掏出了头绳,很多的头绳,金黄色的头绳,他给她的头绳。
  她把很多条头绳系在了一起。
  她把这条长长的,金黄色头绳搭在了梅子树上。
  等我,她小声说了一句。
  她把自己吊在了梅子树上。
  树上的梅子突然纷纷掉了下来,青青的,涩涩的梅子。
  几天以后,小镇上举行了一场隆重的婚礼。他结婚了。新娘是胡员外家的小姐。媒婆是孙奶奶。
  又过了几天,胡员外免去了她父亲的租子,还送给她父亲一头驴。
  再后来,就没人记得那个提着篮子在小镇卖梅子的她了。
  

 
  木莲
  1.
  村北有个纸箱厂,是村长建起来的。厂里的女工都是外村的,统一的厂服,下班的时候,女工们一起涌出厂门口,很有些颜色。
  小小的纸箱厂,生意居然很好,一辆辆的卡车开进来,又开出去,轰鸣声在小小的村子上空震动、喧嚣。于是就有很多上级领导来指导视察。人来了,自然是要招待的,厂子里有四个厨师日夜候着,鸡鸭鱼肉,海参燕窝,招待也是分级别的。
  来了重要的客人,村长就带他们去厂子后面的小院。村长在小院里怎样招待客人,这就没人知道了。客人们从小院出来以后,对村长的态度就客气了很多。于是,纸箱厂的生意就更红火了。
  小院平常都是紧锁着的。从高高的院墙看进去,院子里有几棵很高大的树。有村民说,那是木莲。
  还有村民说,小院里有女鬼。夜深人静的时候,女鬼就会就在木莲树下低低地抽泣,抽泣声中还夹杂着婴儿的哭声,声音被一团一团的黑气裹着,浮游在村子上空,很渗人。
  也有村民说,对那小院得以邪治邪,以恶降恶。要用屎尿狗血之物泼它,天天泼,连泼七七四十九天,那女鬼自然就消失了。
  只是没有人敢去泼。
  村长的眼神很硬,很冷。
  午夜。大地黑黝黝的,村庄黑黝黝的。只有小院披着一层暗绿的光,孤独地矗立着,院子里闪着暗绿色的火苗,飘来飘去……
  木莲树下又有动静了。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像是遥远的呼唤,声音低沉飘忽。很快,那声音就化进夜空里去了。
  守利和守财两兄弟蜷缩在距离小院不远处的山坡上,凝视着这一片暗绿。夜很凉,心里却很热。
  大约半个月以前,兄弟俩就有了这个念头。他们赌博,输了个精光。走投无路的时候,邪念就来了。开始的时候守利只是随口一提,可是后来兄弟俩就睡不着觉了。这些天夜里,俩人不停地在小院周围转悠着,可是他们没敢下手。想起村里的传言和村长的眼神,他们就有些心虚。这样折腾了几夜,兄弟俩都瘦了,眼眶深陷,像是害了一场大病。今天晚上,兄弟俩把家里的黄狗杀了,狗血抹到脸上,又喝了两碗滴上狗血的烧酒,这才敢来。
  “哥,下手吧?”守财低声问。
  守利咬着牙,喘一口粗气:“你敢肯定纸箱厂的钱都藏在这小院里?”
  “每天下午纸箱厂下班以后,村长就提着包进小院。包,鼓鼓的,是钱。出来的时候他都是空着手。”守财眼里放着光。
  “听人说这木莲树下有女鬼……”守利的声音很飘忽。
  守财眼里窜动着绿火,呼吸越来越急促:“咱们脸上抹了狗血。”
  守利猛地站了起来,说:“走!进去!”
  小院里阴森森的,正是木莲成熟的季节,高大的树木上挂满了莲房一样的果实。木莲树的后面是几间平房,平房竟然是铜绿色的,在夜空中泛着幽幽的绿光。
  一间平房内忽然亮起了灯,灯光竟然也是绿色的,紧接着平房里传出了一阵奇怪的声音,像是抽泣声,又像是笑声;像是男人的声音,又像是女人的声音。
  守利和守财哆哆嗦嗦地对视了一眼,他们的身子瑟瑟的颤抖着,牙关也“咯嗒咯嗒”地响。守财轻轻地跺了跺脚,悄悄地贴到窗户上去了。守利咬了咬牙,也跟了上去。
  透过窗户上的玻璃,守利和守财看到了诡异的一幕。
  屋子的中间吊着一个全身赤裸的男人,他脸上血肉模糊,浑身是血。一个同样是全身赤裸的女人背对着窗户站在那个男人面前,她的皮肤竟然也是绿色的。她缓缓地举起了右手,她的右手里托着一个熟透的木莲,慢慢地,慢慢地,终于,她把木莲举到那个男人的眼前。
  “你吃木莲吗?”她的声音飘忽,阴冷,嘶哑,完全不像是人类发出的声音。
  那个男人一点点地张开了嘴,一股浓稠的红色液体立刻从他嘴里流了出来,他的嘴还在一点点地张开着……
  “啊!”守利忍不住叫出了声。
  他惊恐地看到,在男人已经完全张开的嘴里,没有舌头!
  叫声惊动了背对那个女人,她慢慢地转过了身……
  “啊!”守财也忍不住叫出了声。
  他们终于看清了女人的脸。
  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纸一样白的脸庞上只有五个黑漆漆的洞,深幽而冰冷的洞,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
  她的乳房饱满而坚挺。可是她饱满而坚挺的乳房竟只剩下一半,另一半已经变成了一个血洞,还在不停地滴着血……
  “你吃木莲吗?”她对着窗户幽幽说道。
  说完,她朝窗户方向缓缓地飘了过来,缓缓地,飘了过来。
  静悄悄的村子里骤然响起了尖利的惨叫声。
  有村民听出来了,声音是守利和守财两兄弟发出来的。
  第二天,放羊的村民在后山发现了两兄弟的尸体。
  他们是被吓死的。
  村长说的。
2009-06-29 17:51:22 淡定、淡定 (带上相机旅行吧)   和美食有关的恐怖小说是我最爱..
  嘿嘿嘿嘿..
——————————————————————
我也喜欢
等过两天我转个好看的,我珍藏的精品!!
保准大家都喜欢!
2.
  七爷出门了。
  七爷已经很多年没走出家门了。他一直在屋里坐着。七爷在屋里坐着的时候就像一截老树根,只有眨眼的时候才能看出他是个活人。
  七爷的名声很大。他家门前经常停满了各种高级轿车,都是来请七爷给看前程的。
  有村民说,七爷虽然整天坐在家里,但是挣钱比开纸箱厂的村长还多。
  可是七爷还是走出了家门,带着一身发霉的味道站在村子中间。
  很多村民跟着七爷来到守利守财两兄弟家,看着他默默地走进院子,走进躺着死人的小屋,默默地掀开盖在死人身上的白布,默默地看了很久,又默默地走出了院子。
  七爷一句话都没说。
  七爷害怕了。有村民说。
  说这话的村民立刻招来大家一阵痛骂。
  人们又看见七爷朝村子北边走去,几个胆大的村民远远的跟了上去。
  七爷围着小院走了一圈,摇摇头。接着又围着小院走了一圈,又摇了摇头。走了三圈以后,小院的门突然打开了,七爷径直走了进去。
  门,又关上了。
  村民们都聚集在村子中间,焦急的等待着。
  傍晚,七爷又在村子里出现了,他的表情轻松,红光满面。
  村民们都松了一口气。
  “都散了吧。”七爷对村民们说。
  “那小院?”有村民问。
  七爷闭上眼睛,缓缓地说:“三百年前,那地方是一片坟地。”
  立刻就有人倒吸凉气。
  “那女鬼?”有村民问。
  七爷眼里射出一道亮光,吐了口气,说:“唉,她死得冤呐……”
  村民们眼巴巴地看着七爷,问:“有破法吗?”
  “不闻,不问。”七爷闭着眼睛想了好长时间,说出了四个字。
  村子又渐渐地平静了下来。人们照样下地干活,照样为柴米油盐发愁,照样聚在墙根下说些没滋没味的话。
  只是人们再也不议论那个小院了,更没有人敢从小院附近经过。
  纸箱厂的生意照样很红火。女工们还是早上上班,傍晚下班,一切都很平静。
  然而,就在一个深秋的早晨,人们发现香枝不见了。
  这事是孙大婶发现的。孙大婶一家都喜欢吃豆腐,特别是早上做好的嫩豆腐,拌上韭菜花,一家人总能吃得十分惬意。
  香枝今年二十岁,父母前几年都过世了,就剩她一个人操持着豆腐坊。香枝人长得水灵,豆腐做得香嫩,村里的年轻人有事没事的总是喜欢去豆腐坊坐一坐,所以她的生意还算不错。
  孙大婶早上醒来睁开眼,习惯性地端着碗去香枝的豆腐坊买豆腐,却发现豆腐坊锁着门,平常这个时候香枝早就把豆腐做好摆在门前了。孙大婶喊了几声,也不见应声,便悻悻地回家了。中午的时候她又去了豆腐坊,还是锁着门,孙大婶就有些慌神了。她从村东头走到村西头,又从村西头走回村东头,逢人便问,还是找不到香枝。
  香枝失踪了。
  村里人议论纷纷。有人说香枝走亲戚去了;有人说香枝进城了;还有人说香枝跟人私奔了。这时,有人突然说昨天晚上看见香枝去了村北边的那个小院……
  人群立即就散开了。
  第二天早上,孙大婶发现香枝家被偷了。
  又一个寒冬的早晨,雁玉不见了。
  雁玉是村里唯一的大学生。平常她是不在家的,只有放假的时候才回家住几天。人们都喜欢听她说城里的新鲜事,人们都喜欢这个聪明漂亮的姑娘。
  可是就在这天早晨,人们发现雁玉爹蹲在村头呜呜地哭,上前一打听才知道,雁玉昨天晚上出门以后就没回来,她不见了。
  “雁玉爹,你再想想,姑娘说去哪儿了没有?”孙大婶问。
  “她就说出去走走。”雁玉爹呜呜着说。
  “你家门前不是有条河吗?不会是……”有人说。
  雁玉爹的脸色立刻变了,他全身颤抖,流着泪说:“大伙儿搭把手去河里捞捞我那傻闺女吧。”
  有人把脖子往棉袄里使劲缩了缩。有人把手伸进袖子里。
  都说有事。
  雁玉爹叹了口气,他到村里小卖部买了瓶酒,独自向河边走去。
  七爷也听说了这件事。
  七爷又一次走出了家门,他站在村子中间,破口大骂。骂世态炎凉,骂人心不古,最后指名道姓地骂到了每个人头上。
  七爷凄厉而刻薄的声音飘荡在村子上空,人们想起了七爷的神秘,想起了七爷家门前停的那些高级轿车。于是,人们从家里走了出来。
  来到河边,不等七爷吩咐,男人们脱了衣服,跳进了河里。
  河水冰冷,河面上有的地方已经结了冰。男人们咬着牙,在河水里摸索着。
  “看那里!”岸边有人喊。
  不远处的冰面上有一条围巾,大家立刻围了上去。
  雁玉爹一看到围巾,又放声大哭起来:“这,这就是雁玉出门的时候围着的。”
  “雁玉不会是去了前面吧?”有人小声说。
  前面就是纸箱厂,纸箱厂后面就是那个小院。
  人群立刻散了。
  七爷叹了口气,慢慢地转身离开了。
  只剩下雁玉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小院里的木莲树好像又长高了一些,高大的树干坚挺地伸向深邃的天空。
  幽绿的树叶。
  
 一天过去了。
  一个星期过去了。
  一个月过去了。
  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可还是没有香枝和雁玉的下落。
  有人说,半夜的时候又听见了小院里传出的哭声,好像是香枝和雁玉的哭声。
  又有人说,香枝和雁玉都被小院里的女鬼抓去做了替身。
  ……
  村子的天塌了。
  村北纸箱厂,生意依然很好。来了重要的客人,村长还是带他们去厂子后面的小院。客人们从小院出来以后,对村长的态度就客气了很多。
  村长能镇住小院里的女鬼。有人说。
  于是,就有很多人去村长家里求助。
  看着找上门来的村民,村长的眼神不硬了,也不冷了。他很热心的给大家画了一些符,镇鬼的咒符。
  人们高高兴兴地拿着符回家,高高兴兴地把符贴在家里。
  村子里于是又一次平静了下来。
  只是村头的坟地里多了两个新坟。
  两个空坟。
  又到了夏天。
  晌午。光旺家骤然传出了凄厉的哭声。在哭声中,还伴随着慌乱的喊叫和痛楚的呼唤。紧接着,一辆架子车推进了光旺家,车上躺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
  光旺死了。刚高中毕业刚参加完高考的光旺死了。
  村子里的人立刻都涌进了光旺家。
  院子里,阳光很好。一阵风吹来,在院子里打着旋儿,像是要卷走什么。
  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就这样死了。
  光旺娘已经哭晕了好几次,村长带着几个人正围在她身边忙碌着。
  这是怎么回事?人们在院子里悄声议论着。早上起来的时候,有人还看见光旺在河边散步。他手里拿着一本书,边走边念叨着什么,遇见人就微笑着打招呼。就这一会儿工夫,人怎么就死了呢?
  “儿呀,苦命的儿……”光旺娘的哭声又响了起来。
  村长从屋里走了出来,人们立刻围了上去。
  “唉!光旺偷偷地去了小院……”村长不停地唉声叹气。
  人们马上恍然大悟了。
  光旺被女鬼索命。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敢再议论了。女人们纷纷拉住自己的男人往家里拽。
  村长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默默地吸着烟。听着屋里光旺娘撕裂的哭声,他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一沓钱,放在了窗台上,阴沉着脸离开了。
  村里人的心乱了。
  整个村子已经陷入了惶惶不可终日的境地。
  已经有几户人家准备搬走。大部分人家是没法搬家的,他们无处可去。他们聚集在七爷家门前,想从七爷这里讨个主意。
  七爷却不说话了。
  七爷坐在屋里一动不动。趴在墙头上的人说。
  七爷不会也出事了吧?有人小声嘀咕着。
  人群立刻骚动了起来。
  “都回去吧。”七爷有气无力的声音在大门后响起。
  “您,给个主意。”有人说。
  “唉……”
  七爷又坐在屋里一动不动。趴在墙头上的人说。
  人们陆续散去了。
  天突然阴了,村子越发沉闷。街道上空荡荡的,一股轻风旋转着,从街道的这头飘到那头,又从街道的那头飘到这头,像是在寻找什么。
  村北的纸箱厂依旧忙碌。一辆辆的卡车开进来,又开出去,轰鸣声在小小的村子上空震动、喧嚣。
  这天下午,村子里看不到一个人。
  傍晚,一个惊人的消息悄悄地在村子里传来了:光旺在送去火葬的时候被警察扣了下来,听说在他身上还有一具尸骨,一具婴儿的尸骨。
  所有的人都被这个消息惊呆了。
  村北的纸箱厂突然安静了下来。
  

这天晚上,没有月亮。
  灰白色的雾从村子周围的山中冉冉的向上升腾起来,而压在山顶上的乌云,却越来越低沉了。一会儿,山顶隐没了,路也看不清了,四周一片昏黑。空气苦重而炎热,一切仿佛都停滞了。
  人们都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总觉得村子里有什么动静。折腾到下半夜,似睡非睡的时候,有人听见了清晰的脚步声,还有凌乱的喊叫声。
  声音是从村北的纸箱厂传来的。
  女鬼又出来索命了?
  人们一夜没睡。不敢睡。
  天终于亮了。
  当人们打开自己家院门的时候,他们吃惊地发现街道上站满了警察。
  接下去人们更吃惊了,村长和七爷被警察押了出来。
  他们的手上都带着铮亮的手铐。七爷弯着腰,仿佛更老了。村长脸色灰白。也没有了平时的神气。
  人们“轰”地围了上来。
  村长走在前面,七爷跟在后面,旁边是一群警察。他们往村北的纸箱厂走去。
  人们相互看着。终于,好奇心压过了恐惧,他们也跟了上去。
  村长在纸箱厂后面的小院前停了下来。
  “打开门!”一个警察喊道。
  跟在后面的人群一阵骚动,有人开始往后退。
  村长的手在哆嗦,好几次都没把钥匙插到锁眼里。
  小院的门终于被打开了。
  一股诡秘的气味扑鼻而来。
  警察押着村长和七爷走进了小院。几个胆子大的村民也跟了进去。
  高大的木莲树遮住了天空,小院里看不到一丝阳光,角落里扔着一些村民们没有见过的奇怪物件,还有一些带血的纱布。
  木莲树后面的平房里忽然传出一阵飘忽的抽泣声,女人的抽泣声。
  “女鬼!”有人大喊。
  警察们一下冲了上去。几个胆子大的村民也跟着冲了上去。
  他们被眼前出现的一幕惊呆了。
  凌乱的房间里,几个全身赤裸的女人蜷缩在墙角,她们披头散发,目光呆滞,身上伤痕累累。房间里摆满了各种奇怪的东西,手铐、长鞭、绳子、稀奇古怪的衣服,一张巨大的床垫摆在中间,角落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
  “香枝!”有人喊。
  “雁玉!”又有人喊。
  村北的纸箱厂倒闭了。村长和七爷被警察带走了,再也没有回来。村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人们又开始聚在墙根下聊天。
  “真没想到村长把客人带进小院是干那种事。”有人说。
  “怪不得纸箱厂的生意那么好。”有人说。
  “听警察说那些人都是虐待狂,受虐狂,啥意思?”说话的人眼神很迷茫。
  “你没看见那些女人身上的伤吗?还有屋子里那些手铐、长鞭、绳子……”说话的人眼里放着光。
  “听说以前小院里的女人都是从城里请来的小姐,后来小姐不愿意做了,才抓村里人的。”
  “狗日的!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有人倒吸一口气,说:“听说那些人连男人都要。”
  有人叹气:“光旺真可怜。好不容易逃出来的,怎么又被那些人追上了呢。”
  “听说光旺是偷着翻墙进去的,他在里面发现了那些女人和小孩的尸骨,想出来报案的时候被人发现的,唉!”
  “光旺真可怜。”
  “香枝和雁玉才可怜呢,听说她们都被送进精神病院了。”
  “唉!咱们要是早一点发现就好了。”
  “很久以前我就听见小院里有女人的哭声。”有人说。
  “狗日的七爷把咱们都骗了。”有人很愤慨地说。
  “七爷那么一大把年纪了还做这种事,狗日的!”
  “老牛吃嫩草,狗日的!”
  人们都很愤慨。
  愤慨很快就被淡忘了。人们又像从前一样下地干活,又像从前一样为柴米油盐发愁,又像从前一样聚在墙根下说些没滋没味的话。
  夏天就要过去的时候,一个邮递员来到了村子里,他是来给光旺送录取通知书的。
  光旺娘把录取通知书烧给了光旺。
  纸箱厂又重新开张了,生意依旧很红火。法院把纸箱厂拍卖给了别人。
  厂里的女工仍然都是外村的。一辆辆的卡车又开始开进来,又开出去,轰鸣声在小小的村子上空震动、喧嚣。
  小院的门依旧是紧锁的。
  小院里的木莲树更茂盛了,莲房一样的果实挂满了枝头。
  《本草纲目》中记载:“木莲,壮阳道尤胜。固精消肿,散毒止血。
2009-06-30 16:05:27 越爱,越难过。 (爱亦难,恨亦难,分做两半。)   
  
   速度速度。
  
  
---------------
啊?
木有了~
2009-07-05 00:51:52 莫凃凃。 (我拒绝看见一切关于夏日的美好) 木有了~?

===============
这个真木有了!
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