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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终极密室杀人法则》——挑战你的智力极限!





  — 一封信 —


  在这虚无的世界里,你们都走了,只剩下我在这里。
  你们是否还记得“罪”曾是我们共同的名字,被神一分为七。我们从此被称为:饕餮、淫欲、贪婪、愤怒、嫉妒、懒惰与傲慢。
  你们说人类的灵魂就像乐土,去了就再也不会孤独,我们可以通过他们的举止,来映射出无形的自己。
  可是你们错了。
  人类的灵魂远比你们想象的复杂,那映出的不是你们,而是一个个被污染过后的茧。他们的罪远不止我们,有成千上万,没有谁的灵魂还洁白无瑕。
  接下来,就让我来做一个恐怖的实验。
  我要找齐七个人,分别在他们的灵魂上写下七宗罪。写下的罪会与他们的灵魂融为一体,让他们的举止也随之改变,迎来噩运。他们最终会死去,并来到这比死亡还恐怖的国度,经历无法想象的苦难,永远当我的仆人。除非,他们能通过认清自己,来判断出被我写下的是什么罪。
  但这不可能。
  他们每个人都戴着千疮百孔的,连自己也无法分辨的虚伪面具。
  而现在,“你”,已经被选中了。



  SE7EN
  第一章:饕餮密室



  眼前的景象让夏月呆住了,作为第一个被带到现场的目击者,她双腿一软坐倒在地,眼泪顺着脸颊就淌了下来。当章局长的手在她肩上拍了一下之后,她竟失去控制,痛哭起来。
  “小沈啊,你给她倒杯水。”章局长摇了摇头。
  “好。”
  一位女警应道,她叫沈翎,二十六岁,脸庞圆润,眸子内敛,一副干练的样子。她扶起夏月后,将她领出了房间。
  这时章局长压低声音问身后一位其貌不扬的警员:“王峰,你怎么看?”
  “如果是演技也算是炉火纯青了。”他指的是刚被带出去的夏月,“不过,章局长,现在我们还不能掉以轻心,不能妄下任何结论。”
  章局长点点头,这一点不言自明。不只因为王峰是他最得力的干将,更因为任何警察站在这里,都会感受到一种不同寻常的诡异。
  在这凶案现场,除去空气里飘荡的血腥气味,更让人感到发怵的是房间本身所散发出的气息,它就像搅拌机,想用力把人的意志力粉碎。这可能正是凶手的目的。简单来说,与其说这里是案发现场,不如说它更像一个恐怖的刑房。

  死者位于这间民居的主卧,从现场朝四周看去,只见房间的每一面墙壁都被涂抹上了一层厚厚的水泥,仔细看,可以发现这层水泥被涂抹得异常平整,甚至连房间外客厅的墙壁上也是如此。
  刚到这里时,他们连卧室的门都找不到,并且房间内的电表已经跳闸。等电闸被重新拉上之后,整个客厅在白晃晃的日光灯照射下显得分外肃杀,让人有一种不寒而栗感。
  他们接着派遣消防员从楼顶进入阳台,在察觉到里面有一具尸体之后,为了不破坏门背后的重要现场,找来了局长的建筑师朋友进行商量。这位建筑师和章局长是老交情,她以最快速度赶到,并在查看了建筑图纸之后,建议施工队从客厅的侧墙着手挖凿。
  因为是局长亲自交代下的事,施工队们也格外卖力。没过多久,在侧墙上就被挖出了一道巴掌大的口子。一位工人凑上去瞅了一眼,立刻流露出像是有人把拳头硬塞进了他的嘴里的表情,嘴就合不拢了。
  王峰推开他,上前一看,只见在房间一侧,一具肥大的尸体正被绑在一张大床上,即使如王峰这样见多了大场面的警察,也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接下来,当墙被像倒了八辈子霉的工人挖掘到可以容一个人通过时,本起案件的电话报案人夏月也被请到了现场,目睹了那个让她为之痛哭的场面。

  简单来说,死者是个胖子——还不是一般意义的胖——男性,发现时被绑在卧室的床上。
  他的脸孔朝下,背脊上插着三把匕首,这三把匕首都穿过一根肥硕的手指头刺入他身体背部。地上到处都流淌着黑红色的血液。死者身上的衣服也被弄得破破烂烂的,遍体都是猩红色的伤口,皮肤向外翻起,露出白中泛黄的脂肪,整个场面惨不忍睹。他那对臃肿的眼珠瞪着地板,已经分不出那表情是恐惧、愤怒抑或是绝望。
  再看他的手。
  他的手与其说是被反扭在身后,倒不如说是从肘部被打断后硬掰到身后的。他的左手少了三根手指,露出黄白色的指骨。他脚上没有穿袜子,两个脚心分别被挖走了两块肉,留下了一厘米深、直径约两厘米的血洞。
  总之,他在生前遭受了惨绝人寰的虐待。
  王峰算是见多了大场面的,比起这尸体,让他更在意的是这房间的环境。
  凶手就像已陷入了疯狂的状态般,在卧室的墙上涂抹了大量的水泥。先不说这么做有何用意,令人发指的是那些水泥被涂抹得异常平整,就像是以一种一丝不苟的心态来慢条斯理地完成。
  一旦进入这里之后,就感觉整个人一下子被无所不在的水泥给包裹住。试想一下乳白色的墙壁被泼满了水泥后的恐怖场景吧,这种强烈的视觉冲击所带来的不适令人难以想象,甚至可以用恐怖来形容。

  匆忙赶来的房东在门外时还怨气冲天,可一跨入房门人就蔫了,他缩在了客厅的一角,连卧室都不敢正视一眼,看来受惊不小。“那个……哎……我可以走了吗?”在交代完租客的大致情况后他马上就提出要离开,真有点让人同情。

  把线索汇总之后,王峰已经可以判定死者即为那名租客,即东华大学法律系在读大三学生,名叫王水明。据房东讲,王水明已经租了这房子一年有余。听邻居谈起时,都说他整日闭门不出,甚至很少去上课,对他们来讲,他就是毫无存在感的宅男型。
  死者固然值得同情,但对于王峰而言,还不得不在意另一件事,就是这间主卧的密封结构。直接地说,这个凶案现场有某种逻辑上的不合理性。
  那被认真涂抹的水泥已经把案发现场从内部变成了一个严丝合缝的水泥盒子——也就是所谓的密室,并且是最彻底的密室。
  它的不合理处在于:
  以这样的现场布置,凶手在杀死王水明之后,自己也是无法离开的。

  王峰在一开始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让手下悄悄地进行了极为细致的地毯式搜索,房间里真的是连一道缝隙也没找到。
  本来王峰还在考虑是否还有其他的可能性,可法医经过初步鉴定后认定这里确实就是第一案发现场,也就是说,死者确实是在这里遭到谋害的。
  虽然致命伤还要等尸体运回去后再做进一步鉴定,但死者背上那被匕首穿过的三根手指经调查后确认正是死者自己的,并且从伤口肌肉的收缩情况可以判定是在王水明死亡了之后才被人砍下的。这说明王水明不但是死在这个房间里,并且在案发当时,现场肯定还有别人存在,否则也不可能砍下他的手指,并完成水泥涂抹工作,可现在的问题就在于——那个人却凭空消失了。
  “会不会凶手先在墙上凿了一个洞,等自己钻出去后再把手伸进来砌墙,最后补上了一块一面涂有水泥的砖头呢?”章局长一脸表情复杂地问王峰。
  王峰还没开口,一旁的施工队长就跳了起来:“操!开什么玩笑!你试试!”施工队长看起来压抑了太久,也不管面前是谁了,“你看,这表面这么平整,绝对得有人在里面糊才能做到,如果照你说的做,那么水泥干了以后砖头四周必然会留下痕迹!”
  “呃……我想也是。”章局长丝毫没有生气,只是嘀咕了一句,“那又是谁在里面糊的呢?”
  大家全都安静下来,王峰叹了一口气。不过现在对于他们而言也不是完全没有线索,刚才那个名叫夏月的小姑娘是这起案件的电话报案人,也是目前本案的关键所在。先撇开她和死者是何种关系不说,疑点在于王水明在死之前既然能联系到她,又为何不求助于警察呢?或者说,她为何能得知王水明的死亡?
  
  □


  夏月感到浑身发冷。这是一种非常不自在的感觉。
  每当她恐惧时,身体就会这样。她知道那些按部就班的警察还完全不了解状况,不了解她现在的处境,就连她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虽然她早就知道王水明要死了。

  她今年上大二,和王水明就读于同一所大学,但之前他们并不认识。她读的是营销专业,正值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
  可她现在再说她和王水明不认识也没人信了。更麻烦的是,她知道如果不快点想出解决的办法,下一个死的就会是她自己。
  念及此,她不禁又要落泪。
  死亡原来是这么恐怖的,她之前缺乏直观的认识,总之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至少王水明的尸体让她产生了这样的感觉。有谁明白之前的恸哭完全不是为了那头肥猪,而是自己啊。
  即使在赶来的路上她已经做好了自以为充分的思想准备,可到场后才发现那完全是无用功。怎么说好呢,真的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死成那样的惨状吧。
  ——“不过,我们还是有微弱存活的可能性呢”,这时,她想起了姐姐对她讲的这句话,眼神蓦地一变,仿佛是帮她鼓起了勇气般,夏月喃喃自语道:
  “姐姐,你放心,在摆脱警察前,我一定会完成任务,查出他是否就是‘饕餮’。”

  对于她而言,事情真正发生的时间是两个月以前。她深知这一点,全部的恐惧,均来自于一封意义不明的邮件,署名为“SE7EN”,一开始没人会相信里面说的,邮件的大致内容如下——
  你已被我选中,你的灵魂对我而言就像一张纸,我可以在上面写字。
  从此刻起,我把“饕餮”、“淫欲”、“贪婪”、“愤怒”、“嫉妒”、“懒惰”和“傲慢”中的一宗罪写在了你的灵魂上。
  自此以后,这宗罪就将与你的灵魂融为一体,进而影响你的举止,并给你带来灭顶之灾。
  我以人道之精神提醒你,解决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在“灵魂印证”中判断出我写下的是什么,这是你唯一幸存的机会。再重复一次,每个人的机会只有一次,如果你选错了,必将遭受严惩,万劫不复。

  这种可笑的东西没人会信吧?
  她也是,一开始也只是把它当成一宗蹩脚的恶作剧而将其抛在脑后,继续过她没心没肺的大学生活。
  她的生活很惬意,除了上课和完成作业外,平日里就喜欢看充斥着帅哥的日剧和动画片,和室友整天讨论的不是营销大师飞利浦?科特勒,而是影星们的各种八卦。除此之外,她也很乐于传播班上哪个女生和某某的绯闻。大家还经常在寝室里互相吐槽,好不欢乐。
  可以说,她一直是个容易与人相处的人,虽然有时她的虚荣心会过盛,也会出现很自私的一面,但她的缺点往往伤害不到别人,完全可以用“与人无害”来定义。
  可在那封信出现之后,事情慢慢地开始了有了某种转变。
  仿佛有一种无法抗拒的不安因素在她的心底生根发芽,这是一种无法描述的感受,不知道它从何而来,但她确实感受到它的存在。
  可以举几个例子:
  首先的表现是心情会经常变得不好。
  感觉憋屈烦躁不说,有时甚至会恨不得抓起东西朝地上摔去,她就曾这样摔坏过一个刷牙杯,吓了室友一跳。
  想抑制住这种冲动也完全没用,无处发泄的不良情绪只会进而产生幻觉和不好的欲望,比如在跟某个室友聊得正开心的时候,她会突然停下来,觉得对方变成了一只愚蠢可笑的动物,在张牙舞爪地在对自己说着什么,这景象真是恶心呢!等回过神来把这种杂念摒弃掉时,谈话的气氛也完全被破坏了。
  还有,她变得喜欢自慰。
  当独自坐在床上看书时,她会用胳膊隔着衣服摩挲自己的乳头,这让她上瘾,进而养成了习惯。可以前不是这样的。
  再有,就是上课的时候,以往即便昏昏欲睡,她也会跟着老师做完笔记。
  这其实只是因为她讨厌老师,不想和他们有什么额外的“交流”。
  但现在像故意有人和她作对似的,她上课时的注意力总变得无法集中,眼神喜欢瞄视同班的男生,甚至会像女色狼一样盯着他们裸露在外的肌肤(包括侧脸、脖子和手)。不知不觉一堂课就过去了。下课铃声响起时,她才发觉面前摊开的本子上只有寥寥几个字。
  总之这些表现都太反常了,以往的她不止对老师,而且对身边的所有男生都会保持一种根深蒂固的排斥心理。表面上热情开朗的她,心里则会对异性保持着严格的距离。可现在她就像被喂了春药似的。
  此类看似微小的改变不胜枚举,并且有与日俱增的态势,让她感到了浑身都不对劲。
  说到夜里,她还经常会被噩梦惊醒,随后就迷迷糊糊地难以入眠,以至于白天的精神状态更差,形成了讨厌的恶性循环。
  这完全不是那种月经对心情所产生的影响。并且随着时间推移,她独处时所冒出的怪念头也越来越多,诸如“在讨厌的人杯子里小便会怎样”或者“同学C会不会帮她男友口交”之类的下流想法也开始层出不穷。
  她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自己绝对是被坏东西感染了。
  这已经毫无疑问。
  有什么东西正像病毒一样不断地侵蚀自己,难道这就只是她的阴暗面在作祟吗?

  平时她喜欢自拍,然后挑漂亮的照片PS一下发到网上,看到那些赞美的回复就会暗暗感到满足。可现在当她面对镜子时,却体会到了一种令她由衷恐惧的陌生感。这种恐惧感就像来自于她的本能。
  镜中的她是一张鹅蛋形略带婴儿肥的脸庞,皮肤白皙,嘴唇的轮廓诱人,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有着俏丽的轮廓。
  如果一定要说缺点的话,就是颧骨下方稍稍偏宽了一些。她心里希望自己能有一张瓜子脸,现在她头发盘起时会凸显这一缺点,于是她就烫了卷发披下来,完美地化解了这一点。
  如果能再白一点就好了!
  以往她总会这么想,为此也一直坚持用一些品牌护肤品。可现在面对镜子时,她总是会冒出一个念头——
  这个人,还是自己吗?
  哪怕是再微不足道且无伤大雅的改变,都会让她如同惊弓之鸟。
  她开始意识到,有什么事情已经发生了一些改变,身边的世界已经开始变得不对劲了。如果一切都是从那封恶作剧信开始的,那就想办法把这晦气去掉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夏月决定着手进行调查。
  说是调查,也就是坐在计算机前,她登陆了学校的BBS,然后进入匿名版块发了个帖子,标题是“谁也收到一封搞笑的恶作剧信件啦?”内容就一句话:“是一个署名为SE7EN的人写的哦,收到的不妨交流一下,我的邮箱是lily2008@××××.com”。
  因为是匿名板块,所以能隐藏自己的身份。
  此后她不停地上网,看有没有人会给她发邮件。
  后来想想也奇怪,为何对她恶作剧的人就没有了下文呢?
  平常不是应该过个几天就跑来跟她说“嗨!上次那封邮件把你吓到了吧?哈哈,其实是我发的啦,瞧把你丫紧张的”。
  但是没有。
  没人和她提过和那封信有关的一字一词。
  这件事如果不是她朋友做的,又会是谁做的呢?
  如果是陌生人邮件群发的话,那么学校里的其他人也有可能收到。
  她之所以故意在帖子里留了校外的邮箱,是因为给这个地址发信需要打开别的网址,可以减少闲人的骚扰。
  而那个始作俑者正好看到那个帖子并继续捉弄她的可能性也不大,如果他真的这样做,也等于是自投罗网。
  总之,那个邮箱能收到回应的概率是极低的,除非是和她有一样困扰的人,这正是她所要找的。
  她在等待着其他“受害者”,然后问问他们身上发生了什么。
  她心底仍然认定这只是一封群发的恶作剧邮件,而她只是想证明这一点。

  没想到几天之后,电子邮箱里真的多了一封邮件。标题是“你那封信的具体内容是?”署名是“Wang”,内容只有一句话:“我快要疯了!”
  看到这样的邮件,夏月先是吓了一跳,然后马上回复:“我收到的是罪与灵魂之类的奇怪东西啦,真不晓得谁会这么无聊,给我发这种东西^_^”。
  这次仅过了半个小时她就收到了回复:
  “我跟你一样,也收到了这个。我已经不想活了,但我还要试一试。我的手机是138171×××××,如果来得及的话,你还能联系到我。”
  这次在信件下方多了一个署名——
  王水明。
  
  □


  “你就是夏月吧?”
  “嗯。”
  夏月点了点头。
  他们约在长兴公园门口见面,这里离学校不远。在电话中夏月告诉了对方她的真实姓名。
  而眼前这位异常肥硕的男子,正是王水明无疑。
  粗略打量了一下他,王水明皮肤白净,浑身臃肿,让人吃惊的是他虽有接近两米的身高,但从远处看就像是一个充满气的大气球,可以想见他腰围能有多大!
  一个人竟然胖到了这种地步是想怎样,这种只有在美剧中才有出现吧,真有点像……
  (啊!)
  “饕餮”这个词不知怎么就划过了她的脑海。
  饕餮,本意为一种凶恶贪食的野兽,现实中用来比喻贪吃的人。最关键的地方在于它也被列为七宗罪之一,和那封恶作剧邮件有着某种程度上的偶合。
  ——这说明了什么?
  仿佛某种真相正在慢慢地浮出水面,但她的理智拒绝想下去。
  “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和我一样的人呢。”
  王水明说话的声音有点轻,与他的体型形成鲜明的反比。他气喘吁吁地朝公园里走去,也不理会夏月是否跟在后面。
  和你一样?
  开玩笑,我们两个有哪点一样?
  夏月在心里暗想着,但也只能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她心里有些紧张,没料到收到信的人竟然完全不认识,也看不出和她有任何瓜葛。
  并且他看起来有点不太正常,想到他邮件里曾说过什么要去死,究竟是在搞什么啊?真的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
  如果只是因为收到那种邮件而不爽,也没必要自杀吧?
  最关键是,还长得这么“有特点”。

  要不是这次碰面起源于她自己发的那个帖子,她都想掉头就走了。
  她本来期望遇到的是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学生,高高瘦瘦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的那种。
  总之,她现在心里已经开始后悔了。
  “我对一切都已经看透了。”王水明又开口了,这次好像在补充之前的话,“其实,我们只都是神的玩偶。”
  又来了,这次连“神”也扯出来了,还“的玩偶”!真不是脑子有病吧?!
  夏月索性闭上嘴,不发一言,如果要开口她真想对他大吼一声:“只是一封恶作剧邮件而已,认真你就他妈的就输了!”
  “不过我不会坐以待毙的。我已经做好准备了。”这时,王水明停了下来,选了路边的一张长椅坐下,长椅不堪重负地发出嘎吱声,而夏月站又不是,坐又不是。忽然,她看到王水明对她展眉一笑:“你现在碰到我,算你运气好。无论怎样都会让你多一条线索。”
  虽然那表情是笑没错,但夏月却感到那笑意怪怪的,似乎背后隐藏了什么,可一时又讲不清楚。
  什么线索?她在心里想着。
  “这是一条用命才能换到的线索,不错吧?”王水明又说道,听起来好像是在问她讨什么奖赏似的。
  焦虑感陡然袭来,夏月心里一阵紧张。
  “那封邮件,邮件上说有一种方法可以让我们幸免于难,就是用灵魂去印证它写下的罪名,你知道一共有七宗罪。”
  “够了。”夏月突然打断了他,她不是想来听这些的。
  其实她也不知道现在该干什么,但她已经后悔在网上发布那个帖子和见这个人了。她没料到会是这样的人。他说的一切都不是她想听的。她想听的是:“拜托,那种恶作剧邮件你也信?我近来过得很好啊,你别多想了。”
  可是王水明没有理会她的阻挠,仍然自顾自地说下去:“你知道吗,从小,我妈就让我不停地吃啊,不停地吃。我几乎尝遍了所有能吃到的美味。那种享受的感觉真是美妙,后来就像强迫症一样让我欲罢不能。而现在,可能就是报应来了吧。夏月,你是叫夏月对吧?虽然我不知道你被写下了什么罪,但我要跟你讲,我要向神忏悔的是我的‘饕餮’之罪!对,就当是因果报应好了,我要用我的生命作为赌注,赌它在我灵魂上写下的是‘饕餮’。出于缘分,我把这条线索告诉你了,我不管你现在怎么想,如果有一天我不幸死了,你就会发现这是一条极其珍贵的线索。”
  王水明说着说着突然有点激动,然后站了起来,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在等待他马上去完成一样,他向夏月挥了挥手告别:“很高兴认识你,可以这么说吧……不过我得先回去了,我还会给你发邮件的。”
  虽然夏月很吃惊,但也只能伸出手轻轻地摆了摆。对方根本没在意,早已头也不回地向远处走去,步态滑稽得就像一头熊。
  对于这次会面他所说的话,她是在以后才慢慢了解其含义的,而这也正是王水明生命走向终点的旅程。
  

  □


  “是你报的案吧?”
  “是……是的。”走进来一位警察,用专注的眼神看着她,夏月一边慌张地回应,一边担心这种失态是否会让他起疑。
  “吓了你一跳,不好意思啊。”王峰先很客气地道歉,然后单刀直入,“请问你和死者是什么关系?”
  “同学。”夏月想了一下回答。
  “仅仅是同学吗?”
  “是啊,怎么了?”
  “那你怎么知道他被杀了?”
  “我并不知道他被杀了,只是他告诉我,如果他到现在还没联系我,那就是他已经死了,让我来通知警察。我本来是不信的,但以防万一之下还是报了警。”关于这一点,她并没有骗人。
  “那你是他很好的朋友喽?”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让她欲言又止,这时回答是也不好,说不是也不妥。前面明明已经声明过“仅仅是同学”了,但若不是“很好的朋友”,这种事又怎会只对她一个人说呢?
  警察看来是在试探她。
  “其实……他有喜欢我。”
  这是夏月面对警察时撒的第一个谎,来掩盖她和王水明之间某种“特殊的纽带”。夏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知道有第一个谎言就会有第二个,然后就是永无止境地圆谎。
  “呃……”王峰却没有深究下去,这种事只能随当事人说,更何况其中一个已经死无对证了,“那你能和我谈谈有关王水明的情况吗?随便聊点什么都可以,说说生前的他。从目前的迹象来看,凶手很可能是他的某个仇人,或者你能直接告诉我他的名字吗?”
  “什么名字?”
  “嫌疑人的名字。死者被如此残忍对待,不是仇人是办不到的,你心里难道没有一个怀疑对象吗?”
  “我其实和他并不熟,也不了解他的生活。”
  “那我想问一下,你有男朋友吗?”王峰话锋骤然一转。
  夏月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心想为什么他会这么问。不过从某个角度来说,这个问题却切中了她的要害。
  从小到大,夏月连一次恋爱都没谈过,对身边的异性她总是不由自主地排斥着,甚至想过以后要独身过一辈子,做个不婚族。
  她根本无法想象让一个男人闯入自己生活这种事。而眼前这个警察难道是在怀疑她和王水明暗渡陈仓还是怎样?如果他这么怀疑,这智商简直是低到一定程度了。
  “这会不会是入室抢劫的人干的呢?”夏月转移了话题。
  “不会。”王峰立即回答,“王水明的家境看起来蛮好的,钱包、银行卡,还有五千多的现金都在抽屉里。凶手根本没有四下寻找财物,而是用了大量的时间在折磨他以及用水泥涂抹墙壁。这种反常的行为已经完全排除掉通常盗窃杀人的可能性。所以我们倾向于这是一起仇杀案,现在也正在联系他的父母。”
  夏月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但在心里却是另外的思路。
  并且,在警察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她无疑中得到了一条相当重要的线索。她现在要想办法脱身。
  “你曾经来过这里吗?”王峰看起来还不想放过她。
  “没有。”夏月摇了摇头,与此同时,她的视线落在王峰脸上,她忽然发觉眼前这位三十出头的男子细看之下还是蛮有味道的,属于耐看的类型。
  特别是他的嘴唇轮廓很性感——这么形容可能有点怪,但夏月一时又找不到其他形容词。
  如果他张开嘴,把舌头伸到她的嘴里,那感觉应该会很不错吧。
  (该死!又来了!)
  明明应该很排斥男性的她,刚才的念头却像蛀虫一样进驻了她的大脑,让她无法自控。
  夏月暗道不妙,拼命把思路引向其他地方,终于,她的脑海中映射出了姐姐的脸庞。在这幻想出来的画面里,姐姐搂住了她,轻抚了一下她的额头:“小月,你一定要当心,面对警察时一定不要紧张,我们一定可以挺过去,要相信姐姐。”
  “一定会的。”夏月在心里点了点头。
  渐渐地,夏月的视野恢复了清晰,眼前浮现出王峰略带疑惑的脸庞。她发现有稍纵即逝的神色在他眼中闪过。
  “刚才你在说什么?”夏月马上装出失神的样子,心说好险。她明白,刚才是“罪”又在影响她的心理了。
  “没什么,只是你需要休息一下吗?”王峰面露同情之色,“你今天受的刺激太大了。”
  “没事的。”夏月含糊地否认,用手揉了揉眼睛说,“其实我真的希望能帮上点什么,你知道,毕竟大家也是同学一场。”
  “肯定会的。”
  “对了,死因确定了吗?”
  “这还要等法医回去再做详细鉴定。”王峰苦笑了一下,“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把他运回警局就是一件苦差事。要不……你再跟我去现场看看?”
  要去吗?夏月在心里犹豫着。
  那里说不定还有别的线索。对了,夏月突然想到,她还得找机会删除王水明电脑里的邮件,她不想让警察看到他们的邮件往来,包括王水明自己收到的那封“恶作剧邮件”。
  夏月沉思的表情却被王峰会错意了。
  “放心,那里已经被我们打扫过了。”他笑了一下,“只是想让你看看他的日常用品之类的,不知作为‘同学’的你,能有什么发现。”
  他指的是线索。
  大家都需要线索,这很公平。可夏月有点受不了他的眼神,她低下了头,仍感到被注视的地方有点灼热起来。
  这真的可能是一个陷阱。
  她有意识到这一点。
  这位警察希望她能重返犯罪现场,不是通常用来对待嫌疑犯的招数吗?他是企图在她身上找出什么破绽吧?说不定刚才她的失态已经引起他怀疑了。
  “好啊。”明知如此,她还是爽快地答应下来。
  王水明房间里发生的那些事情都事关自己的生死,与之相比,警察的怀疑真的算不了什么。
  现在事态的危急程度是他们无法想象的。
  于是,在王峰的带领下,她第二次来到了犯罪现场。在那个被涂满水泥的房间里,骇人的尸体真的已经不见了,这让她大大松了一口气。
  不过,此时她却突然回想起王水明生前在公园的那个微笑,在这一刻,那笑意背后若有似无的东西,她突然明白了过来。
  是恐惧。
  即使王水明的尸体已经不在这里,她仍然感到那恐惧被留了下来,侵蚀了这里的一切。
  第二章:束缚




  夏月现在所站的位置,身后就是为搬运尸体而扩大的墙洞,这让她有点紧张,好像心底不可告人的秘密被当众揭开了。
  但她知道实际情况恰恰相反。
  警察现在还完全不了解局势。看他们的意思,还在琢磨是谁把墙壁涂成这样的。而夏月知道他是谁,因为正是王水明本人。
  除了这代表了他内心的恐惧之外,按姐姐的说法,这水泥还有另一层重要的含义。
  姐姐当时的原话是:“王水明有不得不这样做的原因”。

  在和王水明第一次碰面之后,她虽然也感到惶恐,但在当时,仍然完全不信他所讲的话。
  什么“饕餮”、“自杀”、“线索”之类的,只让夏月怀疑是他脑子进水了。或者说,王水明就是这起恶作剧事件的始作俑者,是他伪装成白痴来骗她。
  不过,至少有一件事除外。
  第二天,他真的如他所说给她发来了新的邮件:
  “夏月,你好,在跟你会面之后我松了一口气。一直以来我的压力都很大,大到你无法想象的程度。我一直以为只有我一个人要承担这种非人的折磨。老实说,在看到你的时候我吃了一惊,没想到连你这样漂亮的女孩也会被选中。坦率地讲,当时我的心理平衡多了。我是个将死之人,说话这么直接也请你见谅。从你被选中这件事上,我发觉了身边的任何人都存在同样的可能性,我只是其中之一的倒霉蛋而已。这就像被某种特殊的疾病给感染了,这样想让我好受了许多。此刻我正一边吃着KFC全家桶一边给你打这封邮件,我想反正我的灵魂上已经被写上了‘饕餮’,再贪吃也已经是身不由己的行为。如果被写的罪不是‘饕餮’,我仍然难逃一死,那索性还不如在死前吃个够呢。而我现在只想跟你说,如果这种悲剧真的发生,我想把那天定为下个月的七号。没有别的理由,那天正好是我的生日。我,在这里祝你好运。”
  邮件署名“王水明”。

  读完之后,夏月体会到了一种从头到脚的冰凉,这个人究竟是在搞什么?!
  如果是恶作剧的话,这已经做到非常过分的程度,让她感到一种由衷的厌恶和排斥。
  但下意识的,她还是用鼠标点开电脑的日期按钮,数了一下,离他说的日子只剩下最后十四天。
  还有十四天,他就要去“试”一下了。他会死吗?
  特地选在生日那天,是下意识地在企盼奇迹发生吗?
  他没察觉到“十四”是个很不吉利的数字吗,是“要死”的谐音呢。
  越来越多的奇怪想法层出不穷,让夏月从心底感到抓狂。
  第二天,新的邮件又悄然而至:
  “我相信恶魔正在靠近,任何地方都不得安宁。我也许无法坚持到4月7号了,最近我发现了很多更恐怖的秘密。”
  他看起来突然变得很悲观:
  “原来我们不是第一批被选中的,竟然会有那样的事情!我马上就去买足够多的食物,足够多!这可以让我撑很久!我还要买很多水泥粉,我要做很多水泥,把整个房间都封死!全部封死!这样恶魔就无法靠近了!我不要像他们那样死掉!4月7号!4月7号!4月7号!……如果过了那一天,也就是在4月8号,我没有主动联系你的话,就请你赶快报警!这说明我已经死了!天晓得那些尸体警察为什么会没有发现!我知道你肯定还在怀疑,但请你务必相信我现在所说的每一个字!到时请你一定要帮我报警!说不定我还会有救!无论如何,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这算什么?他们是谁?用水泥把整个房子封死?脑子有问题应该去看医生才对吧!
  王水明的想法让夏月感到他已经接近崩溃。
  如果真有什么恶魔,一堵水泥墙能抵挡住?在想嘲笑他的同时,她继而又觉察到自己竟然也能体会到那种感受。
  正因为没有什么能抵挡住恶魔,他只是在寻求一种心理上的安慰罢了,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
  对王水明的这种理解,反而让夏月感到惶恐。
  ——“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和我一样的人呢。”
  王水明的话又响在耳边。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她再也没收到王水明的邮件,而她却变得寝食难安。

  这是一种灾难即将到来的预感。而自己却莫名其妙地成了那个人唯一的联络人,夏月有点不知该如何面对这种状况。
  如果他真的死了,自己要负法律责任吗?道德上呢?
  不管怎样,这多少会增加她的负罪感。
  而话又说回来,那个胖子究竟做错什么了呢?他只是喜欢吃东西,最多吃到脑子有问题罢了。一般情况下吃多了东西会变胖,但不应该脑瘫。但他看起来又不是脑瘫,谁来告诉她这一切有多么荒谬。
  自从那次碰面以后,她再也没回复过他的邮件,也没想过要联系他等等。虽然不想承认,可这也是和她的心虚有关。
  她害怕和他讨论那些事,她害怕讨论到最后会让她多想,因为她也无法解释脑中时不时冒出来的龌龊念头,比如室友都猪狗不如的想法究竟从何而来。
  她知道无论王水明是什么样的人,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种不好的改变都是真实的,只是她没有像王水明那么离谱罢了。正因为如此,她才会试着在BBS上寻求帮助。而有一点是肯定的,王水明也收到了那封邮件。
  难道王水明就是始作俑者?

  这时,她想起王水明说到关于结局时,提到如果他死了,她就可以额外获得一条“线索”,并会知道真相有多恐怖。
  究竟是什么样的“线索”呢?
  到时她又该怎么办?
  难道就轮到她变成疯子吗?
  不管怎样,夏月明白了,现在这件事已经脱离了恶作剧的范畴。
  如果接下来会发生任何不好的事,那么结果都已经不是她能独自承担的了。
  如果王水明死了,弄不好她真的会发疯。总之,她必须得找人来一起商量和面对这件事。她想到了最合适的人选,那就是她的堂姐——夏雪。她们俩小时候关系特别好,长大了也经常电话联系。堂姐总是给人一种临危不乱的女强人感觉。几经犹豫之后,她终于拨通了她的电话。
  “呵,是小月啊?都多久没联系了,现在才想到有我这个老姐啦?”那头接起,她的声音在这关头显得尤为亲近。
  “嗯……其实我找你有点事儿。”
  “怎么,你终于要谈男朋友了?”
  “不是。”夏月本想笑着反驳,却突然眼眶一红,终于把最近她所遇到的一切都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你说那个人是叫王水明?”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后回道。
  “是啊,我看他一定是疯掉了,你说我要现在报警吗?”
  “小月。”电话那头似乎在犹豫,然后话锋一转,“这件事你听我说,我告诉你怎么做。你首先不能报警,也别阻止他,你必须要让他尝试一下,因为他说得没错,这样的确能让我们多一条线索。”
  夏月的身子蓦地僵住了,半晌也说不出话来。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完全反应不过来,而那头夏雪继续说了下去:“只要他去印证了,不管怎样,都会给我们一条非常关键的线索。”
  “你究竟在说什么?!”
  “直接地说,妹妹,你那封邮件是真的。现在你一定要相信我,要救自己,就必须要知道自己灵魂上被写下了什么罪。这只有两种方法:第一种是原有习惯发生了重大改变,比如原先对美食没兴趣,突然大快朵颐起来的,就是‘饕餮’。”说到这里,电话那头的夏雪叹了口气,“可是,如果没有这么幸运,无法根据自身的习惯变化来进行判定的话,能幸免于难的方法就只有最后一种了,也就是‘排除法’。简单地说,现在一共只有七宗罪,你要知道其他六个人各是什么罪,自己的也就清楚了。”
  “怎么?你竟然相信那封邮件是真的?!”夏月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刚才听到的一切。
  “当然。”夏雪的语气却很笃定,“小月,我爱你,不过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其实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像我们这种有血缘关系的被一同选中,不是也很正常吗?我就跟你说实话吧,连我也被选中了。如果不快点想出办法,我们都会死。这就是现在我们要面对的情况,没有谁能救我们,只有我们自己。”
  “这怎么可能?!这也太搞笑了吧?看到封邮件就被选中了吗??”
  “但事实就是这样,是很残酷,这种邮件本就不会被随意发送,请你别再怀疑了。你就当是被什么特殊的疾病给感染了好了。多亏我是你老姐才会好心提醒你。”夏雪在那边叹了一口气,“被选中的人多少都会有某种联系,现在加上你和王水明,就已经正好是七个人了。但我之前没想到会发生在你身上,对此我很难过。但现在情况紧急,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们该想的不是别的,而是怎么活下去。再说得直接点,王水明真的可能会死在那天,而你也会步他的后尘,包括我。小月,你觉得我会在这种时候骗你吗?很多事情并不会因为我们不知道就不存在。或许到那一刻你就明白了。”

  “那一刻”指的就是今天,夏月明白这一点。
  “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和我一样的人呢。”
  ——这句话又在耳边回响,就像是一个令人讨厌的诅咒。
  而她看到王水明尸体时的心情甚至比听到姐姐说出那番话时还要绝望,不是为了王水明,而是为了她自己。
  现在,她跟在王峰身后再次穿过那个墙洞,就好像走进了寒冷的冰窖一般。她的整张脸看起来毫无血色。
  “还没到放弃的时候,只要线索足够多,我们就能活下去。”她想起姐姐的原话,也想起王水明说的“会让你多一条线索”,除此之外,她还要想办法删掉王水明电脑里的邮件,她希望那个警察能给她机会。
  
  □


  “对了,我和王水明同姓,你叫我王峰就行。”
  这是王峰第一次向夏月做自我介绍,夏月轻轻地应了一声。
  王峰虽是警察,却在努力给人一种容易亲近的感觉,夏月甚至觉得他在这一点上做得很刻意。她让自己保持镇定,在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删除邮件。
  “你看这。”这时王峰用手指了一下只剩下床板的木质双人床,上面的席梦思也已经被警方带回去做鉴定了,王峰用一种淡定的口吻向夏月说道,“我们进来时和你看到的一样,王水明被绑在上面。”
  夏月点了点头,心想这不是废话嘛,让她印象深刻的是王水明的手指被砍了下来,被匕首刺在背上。那说不定是他拿取食物时惯用的手指。
  如果王水明只是被“简单”地杀死在房间里,伴有入室抢劫迹象,夏月还不会如此紧张。而现在的状况说明凶手是一个特别残忍的人,甚至可能不是人做的。夏月现在只知道墙上的水泥是王水明亲自涂抹上去的,他把整个房间完全封闭了起来,想抵挡恶魔的入侵,但最后仍然被残忍地杀害了。如果接下来警察的调查陷入了死胡同,她一点也不会奇怪,因为凶手可能真的不是人类。
  “他死得可真惨。”她心里所感受到的恐惧王峰是不可能知道的,而她嘴上也只是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她的反应似乎让王峰着实有点失望,他搓了搓手说:“没想到王水明被折磨成这样,再加上他体型过大,搬到这床上也需要很大的力气,所以我们初步推测凶手是健硕男子,或者为多人犯案,你觉得呢?”
  “可能是吧。”夏月敷衍地回道,她的心思完全不在调查凶手是谁上。
  王水明的死固然很惨,但对于面临同样危险的她和姐姐而言,现在只能把这看成是一条活下去的线索。这么想的确冷酷无情,但也没有办法,她现在已经没有时间替别人掉眼泪。
  “其实本案还有一个很奇怪的地方,就是凶手是怎么从这里逃走的。”王峰看着夏月,饶有兴趣地讲道。
  “嗯?”夏月心想跟她说这些干什么。
  “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王峰这时眸子闪了一下,“你知道当时这里全部被水泥给封死了,显然是凶手干的。可在这种情况下,他自己也无法离开了。在本案中犯人无法做到在封死现场的同时又离开现场,你说他现在人到哪里去了?”
  “没有很明白你的意思。”
  “你想象一下,必须要有一个人在里面,才能做到从内部把这个空间全部封死。”王峰很耐心地解释起来,“可我们来到这里时,却发现里面只有王水明一个人。而当时的现场情况,必然里面得有个人才行。”
  后面的话王峰没有说,但潜台词是:王水明只是一个死人,他办不到这一点。
  “那你们没在现场找到什么可疑的工具吗?”
  “有找到过电钻之类的,但都没实际用处,而且当时这个房间可能电表跳闸了,无法使用电器。”
  夏月心说其实我一点也不关心,但为了能留在这里删掉邮件,还是配合地作出疑惑的表情。
  不过如果电表跳了,那也应该是出事那晚发生的。
  她扫视了一下房间,看到在床前的地板上,摆着两只硕大的拖鞋,鞋面污浊,应该是王水明生前所穿的。
  他的电脑在桌上,显示器死气沉沉地摆在那里,屏幕黑着。想起之前他就是穿着这双拖鞋坐在这里给自己发邮件的,夏月不禁有点恍然。
  那时他还是一个活人,才隔了没几天,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然后她瞄向电脑四周,在找有没有那个全家桶的那个纸盒。
  “你是想看一下他的电脑吗?”
  “嗯。”
  夏月老实地点头,然后回想自己和王水明的邮件往来。期间她总共只回过一封极简单的邮件,后面都是王水明单向发给她的。不过若是那封“SE7EN”署名的信件内容被曝光,也会给其他人惹来麻烦。最好能一起删掉。
  纸肯定是包不住火的,夏月知道警方早晚会了解到这一切,那时该怎么办现在先不去想,但夏月有一种极不好的预感。她觉得警方到时只会碍事,却无法给她们提供真正的保护。
  要杀死她们的不是“人”,而所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王峰这时把手一指,示意夏月可以打开电脑。
  “怎么开?”夏月把手伸向主机按钮,可马上又不太想去碰,索性假装不懂,转脸问王峰。
  “我来帮你。”王峰弯下腰,按下主机的POWER键,液晶显示器的电源开着,马上就跳出了开机画面。
  在王峰的监视下,她能删除掉邮件的机会并不大。不过好在现在已经很少有人使用OUTLOOK来收发邮件了,那种收信方法会把邮件保存在硬盘里,想彻底删除就会很麻烦。现在人们一般是使用网页界面来收发邮件的,如果是那样,夏月觉得只需要把浏览器的访问记录清空,让警方无法知道王水明使用哪个网站的邮箱就行了。
  随着熟悉的音乐响起,一张穿比基尼的亚洲美女桌面壁纸出现了,上面排满了密密麻麻的图标。除了聊天工具以外大多是游戏软件。其中还有几个是性感裸露美女,虽然夏月没玩过,但也知道那多数是色情游戏。
  在夏月的手碰到鼠标前,一排浏览器突然自己跳了出来,把她吓了一跳。那几乎全都是不堪入目的画面,显然那是黄色网站上多了留下的后遗症。
  “这些都是自动跑出来,不是我点的。”
  她说这句话还有活跃气氛的意思,但站在一旁的王峰突然说道:“你是想删掉和王水明的聊天记录或邮件对吧?”
  “什么?”
  夏月的心脏咯噔的了一下,她还是强装镇定,转过脸去,发现王峰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她,面色不善。
  “你给我的感觉很奇怪。”王峰咧了下嘴,“起初你看起来很在意王水明的死,在那里失控痛哭,让我以为你是他的什么人……”
  夏月在听他说下去。
  “但现在你却恢复得太快了,可能连你自己都没意识到,我一点也感觉不到你对凶手有什么恨意。我甚至觉察不到你的悲伤。你现在的样子就像是专程来网吧上网的,说得再直接一点,你前后看起来判若两人。我真的很想问你,他的电脑里究竟有什么东西让你很在意?”
  夏月发现自己有点小看这个警察了。
  “你看这里。”王峰指了一下床板的轮廓,“还有这里,都能看到血渍。还有这地上,到处都是。空气的味道也很难闻。尸体才搬走一小时,即使我同行也会受不了这里,而你好像只想打开电脑。”说到这,王峰用调侃的眼神看了一下她面前的网页,“真好奇你想删除掉什么。”
  难道又……夏月的瞳孔骤然放大,她意识到这位警察说得没错,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残忍杀死,自己就在凶案现场,却没有半点对凶手的恨意。不仅如此,她还假装若无其事地想打开他的电脑,这种改变委实太吓人了,要换在以前,这些事杀了她也做不到。两个月前的她连《CSI》的破案现场都不敢看。更可怕的是,这改变的过程她始终浑然不觉。
  所以,也不能怪眼前这位大叔像看变态杀手一样看着自己吧。
  刚才自己的举止确实已经可以用“不正常”来形容了。她暗暗地吸了一口气,有点担心再这样下去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那么……
  姐姐呢……?
  她开始意识到这个问题,姐姐收到信的时间比她还要早许多,她身上有没有发生什么巨大的改变?想到这里,她心中一寒。
  也许那封信上说的都是真的,“罪”这东西确实存在,它被写进灵魂,潜移默化地影响本人。也许,这才是把王水明逼得想要去“试一把”的真正原因……
  也许,他死之前已经被那心魔逼到了极限。
  “不好意思。”这时王峰走到夏月面前关掉了她面前的显示器,用一种严肃的口吻对她说道,“我想问一下,请问4月7号这一天,你在哪里,都做了些什么?”
  自己被正式怀疑了。这让夏月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感。她不再胡思乱想,调整了一下呼吸后,用尽量平稳的语调回答:“前天,我被姐姐叫去她家玩了,住了两晚,直到今天才回到学校,我一直都和她在一起,她还带我认识了一些新朋友。”
  “是表姐吗?她叫什么名字?联系方式告诉我。”
  “是堂姐,她叫夏雪,手机号码是139186×××××。”
  王峰掏出本子把号码记在上面,然后点了一下头,意思是我会去核实的。这已经是毫不掩饰的怀疑,夏月虽然早有准备,还是让她感到很沮丧。
  “小沈!”王峰这时对着门外喊了一声,“把这台计算机搬回局里,让技术组给我彻底查一遍,尤其是邮件和聊天记录,别放过王水明上过的每一个网址!”
  前面帮夏月倒水的女警应声走了进来。原来她一直就守在门外。
  她先走到夏月对面打开衣柜,取出一个类似针孔摄像头的器材。再来到夏月面前,动作熟练地关上了电脑。整个过程她始终板着脸不发一言,脸上像涂了一层寒霜。
  夏月这才发现,从走进这个房间的那一刻起,自己就被衣柜里的摄像头监控并拍摄了下来。自己的每一个表情和眼神,可能都会被他们反复研究对比,寻找线索。让自己回这个房间,完全就是一个陷阱。而现在又故意让她看到这些布置,是为了增加她的心理压力吧。
  看样子她已经被当成了重点嫌疑对象。
  并且她意识到,警察们对这起案件的重视程度,也是她始料未及的。她这次来简直就是羊入虎口。
  
  □


  想再获取线索已经是不可能了,夏月申请离开。王峰眯起眼睛看了她一下,也没多做拦阻,只是让她暂时不要离开本市,手机也必须保持24小时畅通状态,随叫随到。他们还没有证据扣押她,夏月也明白这一点,况且人确实不是她杀的。
  离开了王水明的住处后,她径直返回学校的宿舍楼。此刻她的心情极度沮丧,被罪附身这件事已经极度倒霉了,现在还被警察列为重点怀疑对象。不知何时生活才能重新步入正轨。
  她的学校偏离市中心,走在路上,时常能遇到大型卡车经过扬起的灰尘,人行道两旁的店铺也大多装修老旧。好在她的宿舍楼是新建的,内部条件还算不错。唯一麻烦的是禁止学生夜归,十一点会锁上最底下的大门,十二点会断电,这一点让人不爽。王水明之所以会搬出来住,想必也是与此有关吧。正因他把房子租在学校附近,所以夏月才不能让同学来替自己作证。她无法预测王水明的确切死亡时间,无法做到24小时都和同学黏在一起。
  从前面王峰的话来看,王水明确实是死在4月7号。
  因为宿舍离王水明的住处很近,即便自己和同学短时间分开,也可能会被怀疑有时间对王水明行凶。特别是在同学们都熟睡的情况下,王水明若是死了,更是没办法说清。
  最后的解决方法是让住在市中心的姐姐来亲自替她作证。
  可为什么要这么烦呢?
  自己明明就没有杀人嘛。
  她的生活已经变得乱糟糟的,似乎整个人都被谁从内到外给搅浑了,让她感到欲哭无泪。
  报警的时候,她还在期待王水明没有死。警察让她过去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完了,但也没料到王水明会死得那样惨。也许王水明说得没错,他们都只不过是玩偶,下场才会像被蹂躏的玩偶一样。
  那个惨状和气氛都不像是人类制造出来的。
  想到这,走在路上的夏月突然变得异常烦躁,她抬起脚,用脚对准路边的一个石子踢去,石头迅速滚向路边,击中草坪的围栏后,反弹回人行道上,渐渐停下。
  这也是她以往不会有的举动。
  为什么要在意这个?为什么老是去和从前比较呢?人本来就会变的啊!
  为什么不干脆都去死呢!
  就像王水明说的那样!
  这时,她的脑海中突然印出了“王峰”的脸,随之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不得不承认,她对那个警察始终有点在意,倒不是因为自己小看了他,而是他突然问道“你有男友吗”,从他的眼神来看,他好像看出了什么。
  在这件事上,她一直就是一个怪人,从小到大一次恋爱都没有谈过。
  更夸张的是,她至今都没喜欢过任何人。她的朋友们也一直对此很好奇,外貌和性格都不错的她,为何总要故意和周围的那些男生保持一种距离呢。更奇特的是,那些男生们似乎也觉察到了这一点,从小到大,连一个特意接近她的人都没有。就像她身上有什么奇怪的气场似的。
  她并非不清楚原因,难道被那个警察看穿了吗?
  夏月又走向那块石头,狠狠地一脚踹了上去。可这次因帆布鞋的鞋底太早蹭到地面而导致身体失去平衡,再加上用力过猛的缘故,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与其说是席卷全身的疼痛感,倒不如说这是一种热辣的感觉,她看到右手胳膊被擦破了,血慢慢地渗出来。
  路人皆投来诧异的目光,她注意到远处似乎有一个小孩在偷笑。她不理会,只是自顾自站了起来拍了拍土,然后坐到了旁边的石阶上。抱住膝盖,她把脸埋在腿上。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哭了出来。
  这已经不知是今天第几次了,她已经撑到极限了。
  真的到极限了。
  同样的感觉小时候也发生过一次。她一直不想谈恋爱,是因为那件事,一个不能告诉任何人的秘密。可即使这样,为什么伤害还是逃避不掉呢?为什么明明已经用尽了全力也还是无法遗忘掉呢?那件事就像种在了她的心底,怎么也无法抹去,也无人倾诉。
  当时她躲在姐姐的衣柜里,亲眼目睹了这世上最肮脏下流的一面。
  那个叫王峰的警察,让夏月有这样一种感觉,仿佛把那件事毫无保留地告诉他,也不会让他感到丝毫吃惊。
  渐渐地,夏月哭累了,她从包里拿出纸巾,大声地擤起鼻涕,然后不顾旁人眼光地把纸巾扔在草丛里。这也是以前不会做的举动,可现在顾不了了。她看了一眼胳膊,血已经凝住。她想把血擦掉,才发觉纸巾都用光了。她看着自己的伤口,忽然感觉自己好没用。
  自己真的好没用。
  (如果连你自己也放弃了,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这个念头让夏月倏然惊醒。她意识到现在正到了她生命中最关键的时刻。即使是死掉,她也应该拼到最后一刻。
  这种猛然间的觉醒让她的大脑也紧跟着活跃起来。她咬了咬牙,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开始分析目前的状况。
  虽然恐惧感还是存在,但她发现,现在的局面实际上并没有那么糟,直接地说,她现在正面临一场赌局。
  赌局的关键在于确认自己的灵魂被写下了什么“罪”。如果成功就能幸存。即便是像王水明那种无脑式地“随机赌博”,也存在七分之一的幸存率。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她打开包,取出一本上课用的本子,翻到后面的空白处,把七宗罪全部列在了上面。
  经过这些日子的磨砺、姐姐的告诫,以及亲眼目睹了王水明死亡的惨状,她已经不想再去怀疑事件本身的真实性,她所要竭尽所能去做的就是提高“幸存的概率”。
  现在的局面如下——
  她的灵魂被写下了七宗罪里的任意一宗,那宗罪会根据本身的特性来影响她的灵魂,而她所要做的就是判断出究竟是哪一宗。
  就是这样简单。
  在得出了结果之后,就可以向所谓的“神”来进行“灵魂印证”,这个仪式具体怎么来做姐姐还没跟她说。
  到时如果结果是正确的,就会幸免于难,灵魂上的“罪”也会因此消失,生活重新步入正轨。王水明的问题就在于他给出了错误答案,他灵魂上被写下的罪不是“饕餮”,因此遭受了惩罚,现在死于非命。
  乍看就像俄罗斯赌盘的玩法,“罪”一共只有七宗,只要去印证,谁都会有七分之一的生存率。可惜王水明运气不佳。
  夏月觉得,当“罪”影响了当事人的灵魂之后,所造成的行为改变应该就是最直接的线索。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如果当事人的灵魂本身就包含有多宗“罪”——这也是通常状况——那又该如何来区分哪个是后添加的呢?
  比方说,他本身就很贪吃,灵魂上再被写下了“饕餮”的话,就完全无从判断了好吗?
  其实每宗罪都可能会面临这样的情况,因为那七宗罪本来就是人类普遍存在的通病,来源于宗教,
  王水明也明白这点,那为什么还要急着去印证呢?
  现在把话题拉回到自己身上,对于夏月来讲,她现在最怀疑自己被写下的罪是“淫欲”。
  但是,又有谁完全没那方面的“需要”呢?
  目前为止,她所有的“淫欲表现”,都只停留在心里意淫的程度。说不定,这只是之前压抑得太久的缘故。
  她用笔在本子上每一宗罪的后面做了标注:
  ① 饕餮:这个完全没有表现,可能性为0%,直接可以不用考虑
  (生存率升为1/6)
  ② 淫欲:这个最有可能,暂定为50%的概率吧
  (明明是自己最讨厌的罪)
  ③ 贪婪:说不准,暂且算10%
  ④ 愤怒:似乎没有,不过刚才自己踢石子的表现……也算10%吧
  (其实根本就判断不出,每个人都可能会失控)
  ⑤ 嫉妒:不清楚,先算10%
  ⑥ 懒惰:也算10%
  ⑦ 傲慢:说不清楚,等以后再看吧
  以上这些就是她的初步结论。
  夏月对着这张表研究了好久,她知道上面的每一个数字都事关她的生死。在想要修改的时候,笔尖异常地沉重。但粗看下来,情况并没有那么糟。虽然“淫欲”那宗罪让她厌恶,但如果去印证的话就会有50%的胜算。说起来,每宗罪的概率都平均才是最可怕的吧。
  如果线索能再多一点的话……
  她想到了姐姐。
  她那里肯定还有别的线索。
  姐姐说过这次一共有七个人被牵扯进来,每个人被写下的“罪”各不相同。这其实意味着如果大家能互相交换线索的话,事情也许就好办多了。但想到了到时要和他们见面,夏月还是感到有点紧张。
  她担心他们也是像王水明那样的怪人。
  不过也没办法。在她对“游戏规则”的理解中,这必须是一个同心协力才可能完成的“游戏”。
  如果他们中谁帮助别人印证成功了,就等于排除了那个人被写下的“罪”,也就变相提高了其余所有人的成功率。如果害别人失败了,所换来的线索反而是不确定的。
  比如说“王水明不是饕餮”,这条线索的价值就远小于“王水明是饕餮”。后者可以帮助所有人都把“饕餮”排除掉。
  最理想的情况是:其余六个人都印证成功了,那自己成功的概率就直接变为100%。
  这就是夏月对规则的理解。可想到这里,她突然怔住了。她回想起当初把王水明的事告诉姐姐时,姐姐毫不犹豫地希望王水明去印证,而不是阻止或让大家先汇总线索,这又是为什么呢?
  难道姐姐觉得那样对她更“有利”?
  害别人失败会得到什么好处?
  难道自己对规则的理解还是太天真了吗?
  像王水明那种毫无把握去印证的,相对来说就像送死一样。那只是一种心理接近崩溃时的自暴自弃的行为。姐姐当时也应该很清楚这一点才对,可她为什么没有阻止。难道是说,姐姐当时是在把王水明往火坑里推?
  这又是为了什么?
  还有,既然姐姐早知道自己被选中了,为何不早点召集大家聚在一起,而是非要等到王水明死后才这样做呢?
  夏月发觉自己完全想不明白原因。似乎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姐姐特别关心“饕餮”那宗罪的归属。
  如果是这样,难道她也和王水明一样,怀疑自己是“饕餮”吗?所以才想让王水明先去印证一把?
  这确实会对她有利。
  只是夏月突然感到有点毛骨悚然。
  她想起当初在看到王水明的邮件时是那样惶恐,虽然不喜欢他,但也没办法看着他这样死掉才打电话给姐姐的。
  可现在从结果来看,在这起惨案中她也变成了参与者之一。在姐姐的唆使下,她眼睁睁地看着王水明就这样死掉了。
  想到那惨绝人寰的现场,夏月就感到胃里一阵翻滚,差点要呕出来,心情一下子又变得不好了。
  不过刚才的那一切都只是假设。
  夏月这样安慰自己,同时也意识到,“饕餮”确实是宗很特殊的罪。
  它让被选者变得贪吃,但没人会加以掩饰,所以它的特征在所有“罪”中最为明显。
  姐姐若发现其他所有人都没有贪吃的表现而只有王水明有的话,让他先去印证也就情有可原了吧。
  虽然这样说很残忍,夏月明白,换作她也会这样做吧,这种让人感到不对劲的决定,她已经可以欣然接受了。
  换作在半个月前,她还不是这样的,那时她还在担心王水明的死。不知不觉改变就发生了。
  她想象姐姐的样子,在想她会不会在知道王水明死了以后欢呼雀跃呢?
  夏月抬起头,望着来回过往的人流,在这一刻,她对姐姐突然有点不确信起来。她知道“罪”这个东西是真实存在的,“它”千真万确地感染了他们。她甚至在极度冷静的情况下,能直接体会到有“某种东西”驻扎在了她的心里。
  姐姐,你是否也有相同的感受?
  我还能信任你吗?
  夏月回想起姐姐主动提议帮她作不在场证明的场景,有一种不安的预感。
  
  □


  夏月三步并两步赶回宿舍,打开门一看,室友们全都不在,整个房间空荡荡的。
  她们应该都结伴上课去了,这种无忧无虑的日子一下子离她很遥远。
  她仰面躺在了床上,有点担心姐姐那边的情况。
  强行安插在每个人心头的“罪”会影响他们的灵魂,这让原本建立好的信任关系脆弱无比。
  夏月意识到哪怕那个人是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姐姐。
  每个人的改变都不会事先和别人打招呼,特别在这种改变是别人不想看到的时候。就连夏月自己也是。她会时不时地迸出这样或那样的坏念头,都是以前没有的,甚至哪天还有可能去加害别人。这个,才是每个被选中的人所面临的最大危机吗?
  夏月拿出手机,翻开了通讯录,一行一行地去翻着那些原本熟悉的名字。
  当“老爸”、“老妈”这几个字映入眼帘时,她体会到了一种由衷的亲切感,可转念一想,她怎么确定他们没有被选中呢?
  姐姐说彼此有联系的人容易被选中。
  唉,现在自己太疑神疑鬼了。
  但最大的问题是他们也不会相信她现在所说的每一个字。他们如果听到她讲那些,只会以为她的脑子出问题了。向他们求助的话,别说是出谋划策,不送她去医院就不错了。可他们却是这世上和她关系最亲近的人。念及此,一种悲凉的无助感油然而生。
  如果有个男朋友就好了吗?不过,若真有的话,遇到这种情况他也早跑了吧。社会就是这样现实,他们唯一想做的也就是和她上床罢了。她对男人的这种“看法”可谓根深蒂固。
  那现在该如何是好呢?
  就在这时,她忽然想到如果姐姐怀疑自己是“饕餮”的话,那她的本性就应该没有太大变化。“饕餮”在这七宗罪里对别人最为无害,这个发现让她的心里稍微舒坦了一些。
  情况已经如此糟糕,她真的不想再去怀疑姐姐了。
  也许刚才那些对姐姐的恶意揣测,问题是出在自己身上,从小到大姐姐都比她优秀,也许是自己在“嫉妒”她。
  若姐姐不是“饕餮”呢?
  夏月阻止自己再想下去,
  她已经受够了。
  夏月把通讯录翻到“夏雪”一栏,按了下去。
  “喂?”那头马上接通了,正是姐姐的声音。
  “是我。”夏月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来到阳台上,生怕万一寝室门外有人路过听到。
  “是小月吗?”电话那头确认了一次。
  “是的。”夏月点了点头,“跟你说下,我这边刚结束了。”
  “小月。”夏雪突然急促地唤了一下她的名字,“现在我这边有麻烦了。”
  “怎么了?”夏月心头一紧。
  “我们中的……一个……”夏雪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刚被发现死在了家里……”
  “怎么会的?!”
  夏月一个没忍住,叫了出来。她突然意识到事情开始朝着越来越糟的方向发展。
  “我也是刚知道的……她……”说到这里夏雪的气息微弱起来,“她是被人给奸杀的……现场情况……非常不好……对了,你那里怎么样?”
  “王水明他死了。”
  “果然是那样……我们剩下的时间真的不多了……”夏雪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显得异常恐惧。
  “那你报警了吗?”
  “没,已经不能让他们插手了。”
  “你说什么!倒是快报警啊!”夏月一下就急了,“已经有两个人死了,下一个就有可能是我们啊!不管怎样,要让警察知道有人死了啊!”
  “你冷静一下!”夏雪恢复成平常说话的语调,“你现在还不了解状况,我先问你,王水明是不是昨天死的?”
  “是的。”
  “我跟你讲,前面有个叫王峰的警察给我打了电话,想确认你当时的不在场证明,他叫我过去一次,我拒绝了。”
  “为什么?!”夏月感觉自己不好的想法应验了。
  “你先冷静点,我这样做是有原因的。我们现在已经没有时间管这些,得赶紧逃走了。”
  “你别总是叫我冷静啊!”夏月已经按捺不住了,“你说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啊?当初不是说好了要你来替我做不在场证明的吗?你现在这样一逃走不就等于承认我就是凶手了吗?!”
  “不是的,小月,你误会我了,现在情况有变,你曾说过王水明把自己的房间都涂满了水泥对吗?”
  “对的。”
  “问题就在这里,被杀害的那名女孩叫费冰欣,也是死在涂满水泥的房间里。你知道现在问题有多严重吗?”
  “什么?!”夏月一愣,这是她没料到的。
  “你再仔细想一下,他们是完全不相干的两个人,完全没有瓜葛,却都死在这种极为特殊的现场,如果警察看到现场的话,他们会怎么想?”
  “……”
  “费冰欣是我的同学啊,而王水明是你的同学,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凶案现场都被涂上了水泥,警察绝对会认为这两起案件有关联。而你现在是王水明案件的报案人,如果我再成为这起案件的报案人,同时我们又互相做不在场证明,你说警察到时还会相信我们吗?”
  听到这里,夏月的心一沉,她知道姐姐说得没错,到时警察肯定会以为她们互相做伪证,那么麻烦就大了,弄不好她们会被直接扣留。
  可为什么那个现场也会……
  这个问题还没问出来,就听电话那头又传来了夏雪的声音:“我没有报警,正是为了保护你,你懂吗?在警察介入那起案件前,如果我们还没搞定就完蛋了,到时我们就没有条件去进行‘灵魂印证’了。”
  “那……王水明的事如果警察怀疑我怎么办?”
  “我前面只是和警察说我临时有事,不能亲自去警局那边录口供,但在电话中我已经向他确认当时确实和你在一起。还有,你忘了吗,在那个时段我还帮你找了别的人一起作证,我把他们的联系方式也都告诉警方了,至少他们短时间内不会怀疑你,而这也是我们最后一点时间。”
  对,还是姐姐的心思缜密。夏月心头的石头暂时放了下来。
  那头夏雪继续说了下去:“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跑路,一个尸体摆在那儿,是瞒不了多久的。就是我不报警,警察早晚也会发现。我们到时就死定了。如果没法自由行动就没法完成印证的仪式。”
  “那有没办法……先把尸体先处理掉?”
  夏月很难想象这句话是从自己嘴里跑出来的。
  “我×,尸体哪有这么好处理的。”那头的夏雪忍不住开始爆粗口了,“你想让我挖坑呢还是分尸?拜托,附近连绿化带都没有好吗?我求你了,时间真不多了,我们现在逃走可能还来得及。”
  “呃……”夏月沉思了一下,按照姐姐的意思,现在的局面就是去掉“罪”,还要经历一个“灵魂印证”的步骤。这个步骤具体怎么做虽然姐姐还没说,但看起来也是需要一定条件的,如果在这之前被警察控制住,也就只有等死了。
  这也就是她们虽然不是犯人,却也要拼命逃走的原因。
  “你懂了吧?总之现在我们得先找个地方汇合,再一起商讨对策,去其他城市也行,躲到郊外也行,总之你快点收拾东西,别忘了手机充电器和……”
  “那个现场……也是被水泥涂满了吗?”夏月突然打断了姐姐的话。
  “是啊,刚才不是都说过了,我们这边也是很费力才进去的。”
  “我想现在去看一下那个现场。”
  “嗯?为什么?”夏雪显然没料到她会这样讲。
  “我担心会错过线索。”夏月说道。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突然产生这种冲动。也许她只是想确认一下两边现场的水泥涂抹状况是否一样,还有尸体的状况,是否也像王水明一样惨。
  另外,事态已经危险到了这种地步,让她有种“死也要死个明白”的冲动。
  话筒那端沉默了下来,能听到夏雪发出微微的喘息声。夏月把话筒贴在耳朵上,闭上眼睛,就如同姐姐附在她耳边吹气一样,似乎还能感受到她强烈的心跳声。
  过了半晌,夏雪回答:“好吧,听你的,不过时间真的不多了。”
  记下了地址后,夏月迅速开始做准备。
  现在的局面已经变成了一场逃亡。
  她马上回宿舍里找出手机充电器后放到包里,再用一个手提袋装了换洗的衣服,确认身份证在皮夹里之后就疾步下楼。到了学校外面,她拦了一辆出租车坐了上去。此时她的心情有种难以言喻的紧张。
  王水明发给她的邮件也许只是这起事件的冰山一角,夏月隐隐觉察到有什么重要的线索被王水明隐瞒了,那同样被水泥涂抹的现场肯定不是巧合吧。
  姐姐,对不起了,我已经不能完全信任你了。
  坐在车里的夏月脑中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出租车好像在朝着一个不可预知的目的地开去。夏月将双手紧握在一起,把脸朝向窗外,窗外步履匆匆的人流犹如浑浊的河水般涌动。
  这些人都没有被选中吧,可他们现在开心吗?仅在一这瞬间,夏月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可马上她就被拉回到严酷的现实里。
  她马上就要去面对一个被奸杀的女孩,这让她无法不想起小时候发生的那件事,那个和姐姐有关的不可告人的秘密,也是那个她讨厌异性的原因。如果当时不看到就好了,可是一切已经发生了。
  当时她亲眼目睹了姐姐被强奸的场景,却一点忙也帮不上。只看着姐姐的嘴被堵住,双手被压在身后,洁白无瑕的身子袒露在一个老男人的身下。
  那一年姐姐才只有十五岁啊。
  如果当时没有看到就好了,一直以来,夏月都曾努力想把这些画面从记忆里抹去,可它们就像一张粗陋的蜘蛛网,牢牢地黏在了她的内心深处,她能做的只是守口如瓶,不去触碰。
  姐姐当时的拼命抵抗,都变成了一种徒劳,这些她都感同身受。
  出租车上的夏月有点惶惶不安,要不是最近发生了太多不好的变故,她真的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把那些全都忘记了,即便当时的震骇是旁人难以想象的。就如同这次,她也没想到在两个小时以后,会再次遇见那个强奸姐姐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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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罪之法则

  路上堵起了车,对此夏月早有觉悟。她看着窗外想思考一些问题,思维的齿轮却不听使唤。那些不好的回忆干扰了她的思绪。
  小月,我知道你那晚看见了,你全都看见了。
  她一直很害怕那天姐姐会突然这样对她说。姐姐并不知道她看到了一切,所以从那次之后,姐妹俩的关系就被刻意疏远了。
  要不是因为这次事件,可能自己很久都不会去找她,只会打个电话什么的。其实她害怕了很久很久,害怕姐姐用眼神告诉她“我知道你全都看见了”。
  夏月还记得那个强奸姐姐的男人是她学校的语文老师,好像姓李,夏月曾在学校看过他写的板书,字迹漂亮工整,当时年龄已经有一大把了。
  那一年夏月只有十二岁,刚进初中还没多久。姐姐是十五岁。
  那时女生之间并没有多少娱乐活动,她很羡慕那些能大声雀跃奔跑的男生们,还记得其中有一个总是喜欢咧着嘴朝她傻笑,有时还会呆呆地注视她。每当这个时候夏月都有点心里发痒的感觉。那一年,正好她的身体也开始发育了,很多变化都让她感到措手不及,她也开始暗暗观察别的高年级女生是如何跟异性相处的。不过即使如此,她自己也永远只跟几个要好的女生凑在一起玩。大家时常叽叽喳喳地聊啊聊,那时什么都显得单纯。放学之后她有时会去找姐姐玩儿,夏雪不但是她的堂姐,还是她的崇拜对象。
  那时夏雪的身体已经发育得不错,皮肤非常白皙,胸部鼓起来,腰则浑圆纤细,身体有着美妙的曲线。穿着运动服打羽毛球时,夏月会一直朝她的胸部看,弄得夏雪都不好意思了,嗔怒地过来佯装要掐她才作罢。不管是嬉笑和生气时的夏雪总是格外美。
  夏月总希望自己能在气质上不输给姐姐,外貌这种硬性条件就只能放弃了。但姐姐身上又有种与生俱来的气质,比如她在跟她的同学说话时,让人感觉既漂亮又不可亵渎。
  除此之外,姐姐在各方面都可用完美来形容,争强好胜之心也绝不亚于男生。还记得有一次夏月跟班里一个流氓兮兮的男生有点不开心,夏雪知道后马上就找到那个男生,毕竟小了三岁,那个男生马上就蔫了。
  那时的夏雪还是班上的语文课代表,那时当个“官”是很有面子的。父母们聚在一起时如果听说谁家的孩子是班干部,免不了要夸奖一通。每当此时,夏月就会看到姐姐露出暗喜之色,原来这会让姐姐开心啊,觉察到这一点之后,在夏月心里从此就把语文课代表当成了一个神圣的职位。
  还记得那是一个夏天炎热的傍晚,太阳渐渐隐去,天边留下红色的晚霞。夏月没在学校遇到姐姐,就去她家找她玩。婶婶开的门,说夏雪还没回来,让她进来后婶婶就去上班了。婶婶的名字叫黄依花,总之是个非常土的名字,她在建筑公司上班,经常只回家做个晚上就去公司赶图纸。叔叔的名字叫夏远屋,是船上的电工,经常在外跑船。正因为如此,夏雪也很乐意夏月来陪她。
  当时夏月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感觉有点无聊。她躺在姐姐的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后,想起了以前常玩的捉迷藏游戏。现在有充分的时间可用来躲藏,让姐姐找不到,说不定会很有趣。
  从写字台上找到笔和纸,夏月在上面写下了一行字:“我是温柔的空气,没有形状的彩虹,你找不到我的。”写完之后,她先是一猫腰钻到了床板下。红褐色的地板很干净,而她也不太爱惜身上的衣服。校服,是她最不爱穿的衣服啦。床沿垂下的粉红色格子床单,给了她一种被保护的隐蔽感。就这样过了一会儿,姐姐还是没回来,夏月缩在那里,幻想着姐姐平时坐在床边,光着脚丫子抖来抖去的样子。
  今天的姐姐怎么回家得这么晚呢?早知道就不过来了。她后悔没有告诉姐姐一声她要来。
  在床下待得实在无聊了,她忽然又跑出了恶作剧的念头。她很好奇美丽又威严的姐姐一个人独处时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露出可爱的一面呢,比如趴在桌上学猫叫或者在纸上写满某个男生的名字?想着想着,夏月又兴奋起来,就从床下钻了出来。她把写字台上写好的纸条放到了不起眼的地方,再打开屋子角落的那个黄褐色大衣柜,整个人蹲了进去。
  这里能观察到姐姐一个人时的样子。如果她没看到那纸条的话,就不会来找她。而她知道姐姐有一个毛病,就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躲在这个衣柜里不见人。现在她正好现在可以体验一下。
  衣柜里黑暗狭窄,仿佛世界一下子就缩小了,就只剩下她一个人。这是安全感吗?
  夏月起初感到有点害怕,她不敢动,只是蜷着身子缩在里面。
  可时间一长,她就觉得饿了。姐姐今天回来得特别晚。婶婶已经做好了菜,饭也在电饭煲里,可她还是想等姐姐回来再一起吃。
  她闭上眼睛斜靠着,把姐姐的一件软绵绵的外套搂在怀里。就在这种慵懒闷热的环境中,她感到全身乏力,便昏睡了过去,直到一阵恼人的噪音把她吵醒。
  她睁开眼睛,确实是听到了那奇怪的声响。
  这时她还没有完全清醒,只是隐隐约约觉得有人回来了,把日光灯打开了。白色的光束从大衣柜的夹缝中照射进来。像被引导般,她马上把眼睛凑到了门缝前。
  只见一个上身穿深色条纹T恤的老男人正光着屁股,把姐姐压在了身下。因这幅画面太过骇人,以至于永远地被定格在了夏月的脑海里。她还记得姐姐的嘴被什么东西塞住了,双手被男人按在身下。姐姐被堵住的嘴里不断地发出了呜呜的声音,她上身的衣服已经被扯开,露出了白色的乳房,樱桃色的乳头像鼓点一样摇摆着。她想要挣扎的样子,但所做的努力没有丝毫作用。这画面是如此萎靡震撼,以至于夏月差点尖叫出声。
  她还当是看到了什么诡异的幻觉,或是自己正处于噩梦之中。等她确定了这是真实状况时,她才意识到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是有多可怕。
  我得救姐姐!
  那个人正在伤害姐姐啊!
  她心里虽然这么想着,可是身体却完全动弹不得,像整个人被注入了麻药一般,手脚都软了,连大脑也陷入晕眩状态。
  是恐惧吗?
  当时的自己是处于彻头彻尾的恐惧之中吗?
  后来她这样问过自己无数次,但答案恐怕再也无从知晓了。
  那个男人后来被认出是学校的语文李老师,和站在台上讲课时的他完全判若两人。结束之后,他竟然哭了,他把姐姐抱在身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痛哭。那场景非常扭曲又让人绝望,只见姐姐脸色惨白,双眼通红。
  李老师突然跳下床跪着认错,号啕着说个没完。他在这个时候表现出了语文老师天赋。
  这景象让夏月感到就像有把刀插进了自己的身体里,然后很多苍蝇飞了进去似的,怎么赶都赶不走,简直可以用匪夷所思来形容。
  “滚!”
  姐姐突然喊了一声,她身上已披上了毯子,表情凶恶得几乎要认不出来。恐惧竟在李老师的脸上一闪而过,他用乞怜的眼神看了姐姐一会儿,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忍住,站起身二话没说就走了。
  剩下的时间对于夏月而言是绝对漫长的煎熬,房间里就剩下她俩了。她真希望自己不要出现在这里,今天没有来就好了。不知为何,她产生了如此自私的想法。她现在完全没法出去,虽然她很想抱住姐姐,安慰她,但她实在做不到。
  ——“你刚才为什么不出来救我?”
  她好害怕姐姐会突然责问她。
  她能做的只是把自己蜷缩在这狭小的黑暗里,无助地听姐姐哭泣。
  不知道过了多久,躲在柜子里的她已经失去了时间概念。终于,婶婶又回来了,那时姐姐的哭声早就没了,就像她已经不在房间里似的。然后,她听到她俩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闲聊了几句。夏月不知姐姐是怎么做到的,那语气听起来就像晚上的事压根没发生过一样。那时她的感受与其说是敬畏,倒不如说是胆怯。当时她意识到姐姐和她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至少在衣柜门被打开的那一刻,她是害怕得要命。
  感觉有人走近了衣柜,她忙闭着眼睛装睡。她感到身体很僵硬,等待着出去,也万分害怕着这一刻。
  终于,她听到门哗地一下被打开了。闭着眼的她看不见姐姐的表情。
  “居然让妹妹在这里睡着了,你是怎么搞的?”
  传来了婶婶的责备声。
  姐姐沉默着,而夏月庆幸自己的脸埋在黑暗里。
  然后,她假装醒了过来,装出刚睡醒的样子,支支吾吾地打了个招呼,就借口太晚了匆忙回家。没错,这时的她只有选择逃避,希望姐姐真的以为自己在那里睡着了。
  至少一开始真的是睡着的——她其实很想把这一点告诉姐姐。
  自此以后,夏月就开始变得万分讨厌男性,尤其是老师。就连那位喜欢对她傻笑的男孩也顿时变得恶心起来。他似乎在打什么坏主意。
  相反,对于身边的同性,她都希望保持一种友好的关系。
  特别是对姐姐。夏月总是担心一旦关系疏远了,就说明姐姐察觉到了自己那天醒来的事实。
  不过她开始减少去姐姐家里拜访,去也只挑婶婶或叔叔在的时候。等买了手机以后,她更是尽量用电话来代替见面。
  那件事发生后,她注意到姐姐的性格有点变了,看起来比以前落寞一些,发呆沉思的时间增多了。以前的那种威严感开始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不苟言笑的表情。
  而婶婶看到夏月来玩时总是变得很开心,还怪她来得太少,感觉她对姐姐这种变化显得很无奈。
  幸好时间是一切的良药,悲伤总是会随着时间的拉长而冲淡。
  中考时姐姐义无反顾地填写了女子寄宿制高中。这对她而言是一个正确的选择。顺利考上女中后,姐姐渐渐恢复了以往的神采,人也变得开朗起来。夏月为此感到由衷地高兴,也渐渐松了一口气。
  因为姐姐在寄宿的缘故,她们见面的机会就几乎只在过年的时候。慢慢地,那件事被夏月淡忘了,已经真的快忘记了。
  所以,当出租车停下来,夏月疲惫地望向窗外时,就像看到了梦魇一般。
  没有记错的话,事情已经过去八年了。但这就像一个漫长无比的噩梦,她竟然看见姐姐正和当年的那个李老师并肩站在一起。
  那个强奸了姐姐的男人。
  更恐怖的是,他们正挽着手,表情平静,两人眼神直直地注视着她。李老师的样子没有大的改变。
  夏月脑袋里嗡的一声。她以为自己眼花了。
  可没有看错,那个恶心的老男人正站在那里,站在姐姐身边。而且从他的表情来看,似乎他早已将当年发生的那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


  当司机扭过头问她收钱的时候,夏月还处于恍惚之中。
  “39块,拉卡还是现金?”
  “呃……现金。”
  夏月终于回过神来,侧身从包里拿出皮夹,从里面抽出一张一百块的面钞递给司机。
  她有交通卡,但让司机找钱可以多拖延点时间,她是这么想的,总之她实在有点反应不过来。出租车这狭小的空间就像当初姐姐家的那个衣柜,她好害怕门打开的那一刻。
  眼角余光中她发现他们在朝她走近。
  “发票要吗?”
  司机递回找零时问了一声,夏月摇了摇头。虽然还想在车里多待一会儿,但她还是拉开了车门,头一低钻了出去。
  她对迎面而来的姐姐挤出有点生硬的微笑,姐姐也回笑了一下,彼此的笑容中都夹杂着一种疲惫。
  夏月对着那位曾经的李老师打量过去,他的模样真的没有什么改变,几乎还是当年的那张脸,下巴很尖,脸颊两边凹陷下去。但他的头发,特别是后脑勺那块,要比以前稀疏不少。从他的眼神来看,他似乎对她怀有戒心,那眼神比当年更让人讨厌。
  夏月只觉得胸口有点发闷,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下碰到他,她几乎想掉头就走,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姐姐似乎和他……
  夏雪似乎觉察到了夏月的异样,表情也有一点不自然,缓缓松开了和老男人握在一起的手。
  她似乎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他是?”为了打破冷场,夏月佯装没认出他。
  “他是我的初中语文老师,不知你还记得吗?”说话的同时,夏雪用右手指了一下李老师,“这次他也被卷进来了。”
  “我现在已经退休了,不当老师了,你叫我李富胜就行。你姐常和我提到你。”老男人自我介绍起来,声音比以前细,然后剧烈地咳了几声,看起来身体没以前好了。
  夏月和他彼此点了下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她注意到他特地说了一个“常”字,他说的是“你姐常和我提到你”,到底是做语文老师的,用一个字就暗示他们在一起已经有很长时间了。
  “我们走吧,小月,一下子发生了太多事,我们边走边聊。”
  “我在附近兜兜,抽根烟。”李富胜识时务地留给她们独处的空间。
  姐姐走近夏月,先捋了一下她的头发,然后姐妹俩顺势拥抱在了一起。
  夏月有点紧张,直到这一刻才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也许是姐姐柔软的身体让她完全放松下来。
  过了一会儿,她们松开身子,夏月趁这个机会近距离打量了一下姐姐。她的脸颊和五官的轮廓同以前变化不大,气质可说是更加迷人。夏月觉得跟她比起来自己只是跟她长得有些像的普通人而已。
  但她感觉姐姐比以往缺少了某种单纯的东西。姐姐眼上淡淡的妆让原本就迷人的双目更显漂亮。口红很淡,嘴角有种原先没有的媚态。鼻梁还是老样子,倔强地坚挺着,却不知为何带来一种颓废感。
  “你在看什么?我们走吧。”
  夏雪笑了一下,然后把手环抱在胸前,对夏月说道。夏月马上点了点头,快步走到姐姐边上。
  今天她俩都穿了牛仔裤,夏雪的颜色偏深一点,腿部显得很细,上身则是一件黑色紧身T恤外加咖啡色的羊毛外套。脚上是一双皮鞋。
  夏月则是帆布鞋,上身是红色T恤配粉色马甲。她把换洗的衣服拎在左手的手提袋里。
  “从这里到那边还要走一段路,李老师会防备有人跟踪我们,如果有情况他会打电话给我,我们现在做什么都必须非常小心。”
  夏月很想问她为什么会和那个男人在一起,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完成不相干的:“那我们将来该怎么办?”
  “虽然现在很麻烦,但现在情况还没那么糟。这么说吧,关于这件事有一套详细的规则,只要遵守规则就没事。这一点谁都无法改变,甚至包括规则的制定者。”
  夏月似懂非懂,她想起王峰找姐姐确认不在场证明的事。
  “关于我的不在场证明,那边觉得OK吗?”
  “暂时没事了,我给警察的那些电话号码会帮到我们,他们都是我可信的朋友。对了,你在那边调查出了什么吗?”
  夏月把王水明那边的情况大致和姐姐说了一下,重点是转述她和王峰之间的对话,最后总结道:“现在我们的线索是——王水明被写下的罪不是‘饕餮’。我可以这样来理解吗?”
  “这么想并没有错,但其实从你的描述来看,还有一条隐藏的线索,那就是——凶手被写下的罪不是‘贪婪’。”夏雪沉思了一下说道。
  “这怎么说?你怎么知道关于凶手的事?”
  “就快到了,你先记着这件事,到时候我再和你详细说明。”
  姐姐的态度让夏月心里稍微有点不爽,自己冒着莫大风险只换来了一个不置可否的回答,沉默了一下,她问道:“那个老师他可信吗?”
  “可信,我和他是情人关系。”
  这多么荒谬啊,却被姐姐轻松说了出来,随后夏雪马上转移了话题:“我们等会儿要看到的人叫费冰欣,是我的大学同学。”
  夏月跟在夏雪身后,发现姐姐现在走路的姿势比起以前有点驼背,整个身子有种缩紧的感觉。
  夏雪的马尾辫随着步伐向上一翘一翘的,黑色发丝遮掩下的脖子显得分外苍白。夏月盯了一眼,脑中不知为何就浮现起李富胜压在她身上的画面。夏月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想——
  他们为什么会在一起?
  “那是她租的房子,她工作了还没多久,和上个男友分手后就一直一个人住。我有时会过来这里看她,但我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去‘灵魂印证’了。”夏雪这时说道。
  “她印证的是什么‘罪’呢?”
  “我其实和她关系没有那么亲密,所以也不清楚,否则我一定会阻止她这么快就去做的。对了,我们管这种行为叫做‘灵魂印证’,上次电话里已经简单和你说过了。这是确定自己被写下了什么‘罪’以后必须要执行的印证仪式。”
  她们径直穿过一个小区门口,穿制服的保安没有看她们,只顾低着头看报纸。
  夏雪这时看了一眼夏月,压低声音说道:“就快到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已经经历过王水明的死亡现场,夏月想说她早已有心理准备了,说到这个,她现在更在意姐姐前面所提到的“规则”。
  “姐,那个‘规则’你为什么会知道?”夏月问道,她收到的信上明明什么都没有讲。
  “我们中间有一个重要人物,你会见到他的,他被称为‘幸存者’。他把那些‘规则’称之为‘罪之法则’。至于他为什么会知道规则,是因为他是上一轮唯一活下来的。”夏雪说到这里又补充了一句,“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他又被选中了。”
  “有这种事?竟然我们中有人被选中了两次?!”
  “确实是这样,很多规则都是上一轮甚至前几轮用生命换来的。其中的过程我也不太了解,只知道他是目前为止唯一还幸存的。他现在是我们的头儿,这对我们也算一种幸运,因为他确实知道非常多的事情。”夏雪看了夏月一眼,继续说道,“他给我们带来了很多非常有价值的情报,其中最有价值的就是‘罪之法则’。”
  “其余的人全都死了吗?”夏月问的是上一批的情况。
  夏雪没有开口,只是点了点头。
  一共有七宗罪,猜中的概率大概是七分之一,上一批的生存人数正好与之吻合。这就是现实吗?
  夏月的心情愈发阴郁起来,她跟在姐姐身后走进一幢高层居民楼,一想到马上就要到案发现场了,又有点紧张。
  “是十五楼。”
  夏雪在电梯前按了一下按钮。
  手机铃声突然在这时响起,夏月翻开包,掏出手机看了一下外屏,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她接了起来。
  “你是夏月吗?”
  “你是谁?”
  “我是今天问你话的警察,我叫王峰,请你快点来警局一趟。”
  “为什么?”
  夏月吃了一惊。他电话里的声音跟现实听起来有所不同,一开始她没听出来。
  “别多问了,总之你快点来就是了。我们这里发生了点事。”
  “我现在有事情,人在外面。”
  “我不管你在不在外面,希望你马上过来协助办案。”那头听起来有点不开心。
  “请你不要用这种语气讲话,我也会有自己的事。”
  就在这时,电梯门开了,一个年轻的母亲满脸笑容地推着一辆婴儿车从里面走了出来。跟在她身旁的是一个穿着校服的学生。他回过头望了一眼夏月,夏月不想被人仔细打量,连忙快步跨入电梯,夏雪也跟了进来。
  电话那头继续说道:“我叫你来……是……因为……别……王水……”
  电梯门合上了,信号一下子被屏蔽了,已经听不清对方在讲什么,老式电梯就是这样不好。但他似乎提到了王水明的名字。夏月索性嚷了一句“现在信号好差,待会儿再打给你”就挂上了电话。
  是逃亡的事败露了吗?
  夏月蹙着眉头看了一眼姐姐,夏雪则只是面无表情地立在那里。她好像有什么心事。
  等到十五层时,电梯门开了,看到没有警察蹲守在那里让夏月舒了一口气。
  她俩快步走出电梯。
  这时夏雪突然叹了口气问道:“刚才是?”
  她似乎有点在意被前面乘电梯的人看到了。如果不是夏月执意要来,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是警察,就是给你打电话的那个。”夏月挽住了姐姐的胳膊,“他想让我去警局,你说是不是怀疑我了?”
  “不太可能,那个人本来就不是你杀的。你别多想了。”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要拨回去吗?”
  “等他再打来的话,搪塞几句或者做出惊吓的样子,总之多争取些时间也好。”
  “我想还是现在打回去吧?”夏月有点后悔刚才挂了电话,担心自己的罪名变成逃犯之类的。
  “别!”这时夏雪突然激动起来,先是挣脱了夏月的手,然后一把按住她的手机。她的举动吓了夏月一跳。
  “现在我们还是别用手机了,说不定会暴露位置,这里可是命案现场。”
  “也对。”
  夏月想起美剧中有过这样的桥段,说不定刚才的电梯还救了她们呢。可现在是在中国,需要这样吗?不过她感觉到夏雪的手好凉,像在冷水中浸过一样。走廊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夏月才看清她脸色苍白,连粉底也遮掩不住,双眼泛出了死鱼一般的气息。
  “对了,你可以发个短信。”这时夏雪提议。
  夏月点了点头,在手机上编辑了一条短信:“我现在心情很差!什么情况?我现在不想和人说话。”
  马上就收到了王峰的回复,口气已不是电话里那样了:“你别误会,我不是怀疑你,只是想保护你,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夏月把短信拿给姐姐看,然后两人相视了一眼,都有点错愕,夏月回复道:“你在说什么?”
  “刚有人在警局击伤了法医,并对王水明进行了虐尸行为。他背上的匕首也被拿走了。判断那个人很可能就是凶手,他非常非常危险,你们很可能会是他的下一个目标。”
  有这种事?不是骗人的吧?
  夏月倒吸了一口冷气。
  “姐,你说那个凶手会是人类吗?”
  夏雪把头扭过去,走到费冰欣的门前掏出钥匙把门打开,然后转过脸来对她说道:
  “当然。每一个凶手都只能是人类,并且他就在我们中间,有可能会是你。”

  
  □


  姐姐的话让夏月吃惊不小,难道凶手只是普通人类吗?可王水明遇害现场为什么做到了那种程度?
  凶手怎么可能是我?
  憋着很多疑问想问,夏月跟着夏雪身后走进屋子。
  夏雪打开了灯,像猫一样蜷在客厅的沙发上。她似乎太累了,把眼睛合了下,然后用一种女主人的口吻说了句:“关上门。”
  在这一刻房间里的气氛就改变了,有种微妙的不祥之感在夏月的心底升起,刚才的那些问题一下子问不出口了。
  就在这时,夏月注意到这房间的卧室墙上果然也涂满了水泥。
  姐姐他们是凿开卧室的木门进去的,相对来说工作量要比王水明那里小很多。这名死者就应该在里面。
  “你知道为什么他们都要在房间里涂上水泥吗?因为那就是‘罪’的巢穴……”这时夏雪闭上眼睛,像自问自答般发出低语。
  “姐姐你怎么了?”老实说夏月有点害怕现在的氛围。
  这时夏雪突然睁开了眼睛,像感受到寒冷般,用胳膊环抱住双腿,缩在了沙发上。
  姐姐也在害怕。
  看出这点让夏月稍微松了口气。姐姐在害怕那个涂满水泥的房间,或者是害怕有一天自己会躺在里面。
  ——“他们最终会死去,并来到这比死亡还恐怖的国度,经历无法想象的苦难,永远当我的仆人。”
  信上的这句话仍历历在目。夏月突然攥紧了拳头为自己鼓劲,然后朝那个门洞走去。
  低头钻进去后,她发现整个房间很暗。凭借外面照进来的灯光,她在墙上找到了电灯开关。按下去之后,刺眼的白光把一切都点亮了。
  虽然味道很难闻,是那种尸体特有的腐臭味,但这里的景象已比预想的好上太多。
  房子是精装修过的,毕竟是女生的卧室,即使墙壁上是满目疮痍的水泥也难掩原先温馨的氛围。莫非是这灰色的墙壁她已经看习惯了?这里的地板是深红色调,窗帘是橘黄色的纱窗,天花板上洁白无瑕。
  尸体就在床上。
  在淡黄色的席梦思上有一个人形物体赫然在目,上面盖着薄被,下面伸出了三分之一的小腿和脚丫。
  这是姐姐帮她盖的吧。
  夏月发现这个房间比起王水明那里有一个特别之处,那就是那台看起来崭新的29寸电视机的正面也被涂上了一层水泥。电视机的外壳是亮银色,和显像管上污浊的水泥非常不搭,让人产生了一种恶心感。
  这水泥是这被单下的女孩涂的吗?
  “发臭了吗?”
  客厅突然传来姐姐的问话。
  “嗯。”
  应该已经到了让人掩鼻的程度了。但夏月顾不上这些,她走到床前鼓起勇气把那条空调被揭开了一点,就发觉一股更浓烈的恶臭扑鼻而来,让胃酸一下子涌上食道。她下意识地捂住嘴,只见一个短发女孩躺在那里。
  女孩的头发留到脖子处,已经变得凌乱不堪。圆润的脸蛋虽不能形容有多美,但也属于可爱类型。她的眼睛紧闭着,眼皮红肿发暗,眼窝深陷,泪痕的印迹在发黄的脸颊上依稀可见。下巴右边被打得红肿了。嘴唇变成了紫色,毫无生息地微张着。脖子上可以看到一条已经凝固的暗红色血痕,像是被勒出来的。她身上的睡衣是和床单很搭的淡黄色,肩膀处被撕坏了。
  再把空调被往下掀,就看见女孩的胸口上竟然有一个碗口大的洞,一把不锈钢的匕首正插在类似心脏的物体上,左侧的乳房被剐下来放在一边,就像它从不属于这个身体似的。
  夏月逃命般地跨过洞口,冲向卫生间。
  站在马桶前她大口大口地吐起来。过了许久,她才气息微弱地来到了洗手池的镜子面前,里面的脸苍白得连她自己都认不出来。
  她还是感到胃里很恶心,把食指伸进嘴里抠了一下,马上,又一股黄绿色的半透明液体被吐了出来。等实在呕不出什么东西的时候,她才靠坐在墙边,感觉整个人快要虚脱了,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
  她现在甚至不敢站起来照镜子,怕里面的样子会吓到自己。
  房间里的姐姐始终不发一言,似乎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过了半晌之后,夏月勉强站直身体,回到客厅,就见姐姐正把头埋在臂弯里,这个景象让她开始后悔要来确认这个现场。
  没有王水明那里的血腥,却比那边更悲惨。为什么要对一个女孩这样?并且夏月明白这样的事对姐姐而言,更是一种莫大的摧残。
  “小月。”夏雪这时突然扬起了头,眼神瞟了那个洞口一下,“现在时间很紧,事态已经超出预想了。我现在就把‘罪之法则’告诉你,不懂的地方你都可以问我。这很重要,关系到你是否能活下去,也关系到我。我知道从小你的记忆力就特别好,现在你必须把我说的一字不差地记住。如果你做不到,就用刀把它刻在身上,就像神把‘罪’刻在我们心里一样。我再说一次,这‘罪之法则’是决定我们是否能活下去的关键。”
  一听到“刀”,夏月马上就想到插在费冰欣胸口的那把不锈钢的匕首。那感觉就像心脏被猫爪子挠了一下似的。
  同时她感到姐姐所要说的“罪之法则”是解开她所有疑惑的关键,不由集中起注意力,道:“我明白了。”
  “你要努力活下去,至少你要向我保证你会尽力。”
  “我会的。”夏月点了点头,虽然仍然觉得幸存的希望很渺茫。
  “其实被选中的人有一种方法可以百分百幸存。”姐姐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
  “嗯?真的有这种方法吗?”
  “没错。我之前跟你说过我们中有一个‘幸存者’,他之所以能从上一轮幸存下来,就是因为他掌握了那个方法,而其余六个人全都死了。”
  “是什么方法?”
  “他没有告诉我们,但很肯定这个方法是从‘罪之法则’中得到的。也就是说,一旦掌握了那个方法,所有人都可以活下去了。”
  “那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他为人怎么样?”夏月突然对那个人有了种崇拜心理。
  “他真的好得不能再好了,而且又很帅,怎么,你想嫁给他?”
  “不跟你闹了。”夏月撇了一下嘴,“我对男人没什么兴趣。”
  “那我也不跟你闹了。”夏雪话锋一转,“妹妹,我必须直接跟你说,你现在的处境非常麻烦。”
  “怎么了?”
  自从收到那封信到现在,她的处境就没有好过。
  “总归是要告诉你的,我们现在都是别人的玩物,或者说我们都是那个‘幸存者’的奴隶。”
  “这是什么意思?”
  “你还不明白吗?既然他能让我们幸存,那对于他而言,我们只是玩物,必须要讨好他,对他唯命是从,才能换到活命的机会。他不会白给我们好处。”
  夏月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姐姐的表情完全不像在开玩笑。
  “小月,你真的还像以前那么天真呢,老实说,这都有点让我嫉妒了,不过你什么时候才能有所觉悟呢?”夏雪脸上露出了不屑的表情,“你觉得世上会有谁肯无私地帮助我们吗?恶魔也好,神也好,反正它在我们灵魂上写下了‘罪’,同时也制定了游戏规则。现在的情况就是那个人找到了规则的bug,有办法能百分之百幸存。而通常情况下我们幸存的机会只有七分之一。这就意味着他代替了规则制定者统治了我们的生死。事情就是这样简单不过。我们得绝对服从他的一切命令,来换取活下去的机会。你以为还能怎么样呢?他会善心大发吗?他会让可供随意玩弄的女人从他的手心溜走吗?我们不但必须对他言听计从,还得摇尾乞怜地讨他欢心,你知道吗?妹妹,我希望你已经不是处女了,因为把你叫来也是他的主意。”
  “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
  “为什么?你有资格问为什么吗?我都已经这样了。如果不能把你顺利交给他,我就是死路一条。我已经是那种被他玩腻了不听话就只有死路一条的状态了,你懂吗?现在我绝对无法违抗他的命令。在这个世界里,他就是国王。”
  夏月愣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危险感在这瞬间席卷全身。没想到自己从一开始就被骗了,而骗她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姐姐!
  姐姐的表情已经变了,不,她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姐姐了!她就像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
  夏雪这时抿起了嘴角:“我们有多久没见了你还记得吗?你为什么还会那么信任我?世上有谁会平白搭救另一个人?”
  夏雪紧紧地盯着夏月的眼睛,夏月不由自主低下了头。
  果然还是被她知道了吗?
  当时姐姐一定以为自己是胆小才没去救她。
  这么说也没有错。
  那现在是报应吗?
  夏月脑中回想起蜷缩在大衣柜中的夜晚。那时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没能帮到姐姐?当时的姐姐是多么无助。可惜当时自己什么也没有做。
  “姐,你当时是不是……”夏月想干脆问出来算了。
  不过话说到一半就被夏雪一口打断:“我们毕竟还是姐妹,所以我也会给你留一条生路。你也许不用受到任何凌辱就可以幸存,但你必须要找出那个幸存的方法。接下来你一定要仔细听好了,因为时间已经不多,我现在就把统治这个世界的‘规则’全部告诉你。”
  悲伤和冷酷的表情同时出现在夏雪的脸上,就像是一座正在融化的冰雕。这是夏月第一次见到姐姐露出这样的表情,而她说话的口吻已经不夹杂任何情感成分,只听她继续接下去说道:“我告诉你的都是我用身体换来的。我所遭受的耻辱是你无法想象的。我只希望你在见到幸存者之前能找出那个方法,让我们所有人都得以幸存,否则你的下场绝不会比我好。你要记住,这并不是我的意思。”
  这时,夏月听到背后传来关门的声响。不知何时李富胜已经走了进来。他手上也拿着一把钥匙。他踱到了客厅中央,先看了夏月一眼,再用那种略带尖细的嗓音对夏雪说道:“雪儿,放心吧,没有人跟踪。”
  在李富胜接下来的咳嗽声中,夏月的目光涣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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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BUG



  因打击太过于沉重,夏月都感觉自己快要昏过去了,耳边传来姐姐的声音,就像是上了发条的机器,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知道自己正处于危险之中。
  “小月,你先坐下来。”
  像被陌生人叫了“小月”,那感觉怪怪的。夏月看了姐姐一眼,可那确实还是原先的脸,没有变化,很漂亮,唯一的变化可能就是目光,亲情不在,比之前多了种蛮横的控制欲。
  夏月愣了一会儿神,然后走到靠墙的椅边坐下。
  “坐到房间中央。”
  夏月张口想说什么,可还是放弃了。她像木偶一样站了起来,把椅子挪到客厅中央,重新坐下。她现在也只能听话。
  这时李富胜缓步到她身后,用手拨弄了一下她的后脑勺,然后又把手指触到了她的背上,那感觉就像是有条蛇在上面游走。
  “其实水泥这种东西既顽固又肮脏,正好是‘罪’的象征。我们现在每个人的灵魂就像是被涂上了水泥。”
  声音还是像以往一样熟悉,夏月忍不住唤了一声:“姐姐……”
  “闭嘴!我正在给你讲重要的事情,你不要打断我。”
  夏雪就像一个严厉的老师一样,这似乎让李富胜很满意,嘴里发出了啧啧的得意声。
  夏月沉默了。她虽然也有怀疑过姐姐,但没想到她会变到这种程度。
  “你得感谢我,我还当你是我妹妹,才会告诉你‘规则’,如果有一天你能活下去,那一定也要感谢我。之前我曾告诉过你有两种方法可以明确自己的‘罪’:第一种是根据自身的特征变化,第二种就是运用排除法。其实还有第三种方法,就是找出游戏规则本身的漏洞,来利用它使自己幸存下去。最后这个才是最强的方法,能让概率提升为百分之百。只要你找到了,罪神你也可以无视!
  “就像这个世界我们会生老病死一样,任何世界都有它的规则,‘罪’的世界虽然只有我们几个人,但也不例外。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当你直接见到‘幸存者’——也就是我们的‘统治者’之后——肯定就会被他凌辱。而我的任务就是把你送过去,而在此之前,我会把规则告诉你。你不知道我换到它付出了多少代价,这以你的床上工夫是绝对办不到的。不过以后有机会我也可以教你。”
  “我也很期待那一天。”李富胜这时哈哈大笑起来。
  夏月用空洞的眼神望向那个通往卧室的门洞,可以看到床脚和露出的苍白的脚指头。
  夏月心里想,姐姐这样对我也是没办法吧?
  “为了述说方便,我们把规则的制定者称为‘罪神’,就是它选择了我们,把‘罪’写在了我们的灵魂上。不过实际上我们对它并不了解,它也许是外星人,也许是超人或者具有特异功能的人类。这些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确实做到了把那著名的‘七宗罪’分别强加于我们。它的特点是残酷冷漠,不感情用事,藐视人类,并且严格遵守自己制定的规则。也正因为这最后一点,规则才特别重要。”
  “那它为什么会选择我们?”
  “这我也不知道,也无法回答你。可能是随机的,也可能是出于某种触发条件。你就只能当成是自己背,或者天灾就行了,所有的天灾都没有‘为什么’。‘为什么’对我们已经不重要。”
  “它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这个你只有自己去问它了。也许它觉得有趣吧,也许它只是想考验人类。或者你以后会找到其他答案,但前提是你能活下去。我们能不废话了吗?”
  “每个人有几次印证的机会?”
  “一次。”看到夏月终于开始考虑规则本身,夏雪似乎感到满意,“王水明和费冰欣就是例子,一次失败就是死亡。”
  “你又怎么知道罪神肯定会遵守那套规则?”
  “关于这一点,直接地说,正因为它是罪神,所以才没怎么care人类的生死。它只制定了规则就在那边看着。如果我们每个人都是死,也没有什么刺激吧?我能感觉到它是抱着不屑一顾的态度来面对我们的生命,就像科学家面对被植上癌细胞的小白鼠一样。否则‘幸存者’也不会活下来。”
  “它不会偏袒谁吗?”
  “你会偏袒笼子里的某只小白鼠吗,你能分辨出它们中谁更好看一点吗?不要把罪神看得和人类一样。”说到这里,夏雪朝卧室的方向瞟了一眼,似乎又不耐烦了。
  可夏月还是继续追问着:“所以它就可以这么残酷地对我们吗?”
  “你觉得残酷吗?你瞧我们自来到这个世上开始,就已经陷入到各种更残酷的规则之中,只是你一直习惯了罢了。”
  “这世界虽然不好,但也不觉得怎么残酷。”她指的是原来的世界。
  “哼,你已经被规则同化了。我问你,为什么一棵树能生长千年,而人类只能活百年?为什么鱼儿能潜在水里,鸟儿能任意飞翔,人类只能挤在混凝土结构里?这一切都是规则导致的,你懂吗?就像人不能飞一样,这些都来自于古老的游戏规则。”
  “这跟我们现在的处境不同好不好?”夏月突然激动起来。
  “小月,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如果你只是抱着这种觉悟,我也救不了你!”
  夏月还想反驳,李富胜在背后咳嗽了一下,这是一种警告。警告无疑是有效的。夏月睁大了眼睛,但还是放弃了争辩,改口道:“好吧,现在也只能这样了,告诉我‘规则’是什么吧。”
  “哼,我都不知道再跟你说下去是不是在浪费时间。”夏雪揉了揉额头,朝卧室看了一眼,当她回过来头时,换了一个坐姿,“但我还是言而有信吧。就你知道的而言,我们这一轮中一共有七个人被选中,灵魂上分别被写上了七宗罪。每个人都被称为‘带罪者’。在我们的世界里一共有七位‘带罪者’,也有七条‘规则’。”说到这里,夏雪就像背书一样说起来——规则一:每个人被写上的罪各不相同;规则二:罪会改变灵魂,但不会被所属灵魂改变。这是指不可能会出现灵魂改变‘罪’的情况。我们的灵魂无法对‘罪’进行净化,‘饕餮’也不会被转化为‘贪婪’。‘罪’的属性永远不变;规则三:除了改变带罪者的灵魂,罪不具有其他任何能力。也就是说,‘罪’只能影响我们的心,并不直接加害我们,也不会给予我们任何人任何能力。它唯一能做的只是让我们变‘坏’,但并没有给我们“超能力”;规则四:带罪者想要去除罪,必须在涂满水泥的房间内进行灵魂印证,如果不进行灵魂印证,在特定的时间内就会直接死亡。这就是他们的房间都被涂上水泥的真正原因,至于那特定的时间是多长,每个人似乎是不固定的;规则五:灵魂印证的机会最多只有一次。失败即是死;规则六:如果灵魂印证失败,带罪者会被杀死;规则七:罪会随机引导其他带罪者来完成杀人行为,成功率为百分之百。”
  夏雪说完之后就闭上了嘴,看着夏月。
  夏月有点后悔刚才没打开手机的录音功能录下来,但回想了一下,虽说有七条规则,但前几条跟自己想的差不多,值得注意的只是后面几条。照这样看下来,杀死王水明和费冰欣的凶手就在他们七个人里。
  “就是这样了,你记住了?”李富胜这时说道,“这些规则对美女可没有优待哦。”
  “这些都是那个‘幸存者’说的吗?”夏月想确定规则的真实性。
  “对,都是阿西讲的。”
  “阿西?”
  “阿西就是‘幸存者’。你马上会见到他了。要不是因为他没有手机没法催我,我连这点时间都没法帮你争取到。”
  “你能保证他告诉你的都是真的吗?”
  “你别小瞧了我。”夏雪的脸上浮现出复杂的表情,她眯起了眼睛,“我知道男人在什么情况下会说实话。”
  这时李富胜咳嗽了一下,插嘴道:“我跟你讲,阿西也是根据这七条‘规则’来破解出那个bug的,我希望你也能找到那个百分之百的方法。如果你做不到,你的下场会很惨。阿西肯定更喜欢你这种拼命抗拒的类型。现在我和你姐姐有点事要办,你到房间里面去吧。陪陪她,因为很可能你就要步她的后尘了。”
  “她”指的是费冰欣。
  想到之前看到的画面,夏月感到自己连思考的能力也失去了。李富胜可顾不上这些,他一把抓起她的胳膊,拽她起来。她只是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没有再做无谓的反抗,顺从地走向卧室。在经过夏雪身边时,她突然一下子挣脱了李富胜的手看向姐姐,似乎是在祈求她最后的怜悯。
  而夏雪只是一下子把头扭开了。
  
  □


  被关在有一具尸体的卧室里,就是夏月现在所处的局面。因为遭到了连续的重大打击,反而让她连脾气也没有了。她只是靠着墙坐在地板上。从客厅通过那洞口看不到这里。
  包和手提袋都被没收了,换洗衣服在手提袋里,手机和钱包在包里,现在她已经等同于被软禁起来,失去了和外界的联系。
  长时间的奔波和辛苦只换来了这样的待遇和几条规则,还并不是最让夏月难受的。最难受的是姐姐一直伪装成她的亲人,只是想把她卖给阿西。
  所有带罪者都向阿西俯首称臣。她明白这种心理,他就像即死之人眼里最后的救命稻草。他象征了生还的最后可能。他是一个王,可惜是一个暴君。他并没有同情处于死亡边缘煎熬的他们,而是利用这个满足自己的私欲。
  不过可能最后都没有大的差别,她觉得自己迟早会死。
  也许很快就会死。她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信心了。
  她没法振奋起来,她只是数了数,现在摆在她面前的路有三条:一、死亡;二、被阿西凌辱苟且偷生,生不如死;三、自己找出那个bug,换得生存的机会。
  能接受的只有最后一项。
  突然,她想到了还有另外一条路。
  就是偷偷地进行灵魂印证,再想办法逃走。也就像王水明所做的那样。这倒也不失为一个选择。至于去找规则漏洞这种事,就好像只有黑客才做得到吧,她的智商又不高。
  如果不先考虑“淫欲”的话,她该印证什么罪?“懒惰”吗?
  现在想放弃的念头是不是就源于“懒惰”?
  不过自己平时也挺懒的啊。她懒得复习,懒得早锻炼,也懒得上课。懒得给父母打电话,懒得回家,甚至懒得出去吃饭,经常吃泡面加火腿肠。唉,如果她之前是个没有“罪”的人该有多好。原有的各种罪干扰了现在的判断。不,应该说把线索全混淆了,完全无从着手。
  夏月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任由思路驰骋。
  过一会儿,她感到屁股有点疼,她站了起来,大腿也麻了。就在这时,她听到了客厅里传来奇怪的声音,仔细一听,似乎是肉体最隐私部位频繁碰撞的声音。夏月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她还隐隐听到姐姐微弱的喘息声。夏月不愿去想正在发生的画面,只能把注意力集中在费冰欣裸露在外的小腿上。
  臭味正源源不断地从那里冒出来。她想起今天一点东西都没吃,现在看来还是明智的。
  过了一会儿,客厅里的声音结束了。然后又是李富胜剧烈的咳嗽声。
  他毕竟已经年老体衰了吧。
  鬼知道经历了当年那种事后,他们怎么又能发展成这种关系。姐姐应该是复仇心很强的人才对,不可能会再次就范的,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似乎是一个疑团,不过现在她没时间关心了。
  她脑海里突然印出了王峰的脸。如果他能来救自己就好了,像勇敢的骑士一样破门而入拯救自己,出现这个想法只能说自己平时肥皂剧看多了。他应该正在为王水明的死而伤脑筋吧,还不知道这里又多了一具尸体。不过话又说回来,费冰欣是被谁杀的呢?
  根据规则,凶手应该是他们中的一个。
  是阿西吗?
  虽不是法医,但结合姐姐的话以及尸体的腐烂程度,她大致可以判断死亡时间是今天上午。突然,有一个念头闯进了夏月的脑海,就像一道灵光冲破了迷雾般,夏月一下子愣在那里。
  “姐,能告诉我一下第七个带罪者是谁吗?”夏月走到门口大声问道。
  现在除去王水明、费冰欣、自己、姐姐、李富胜和阿西外,应该还有一个带罪者,也就是第七个人。
  “你还有工夫关心这个?”
  夏雪正靠在李富胜的肩上,李富胜正在抽烟,夏雪斜睨了她一眼。
  “是为了找出规则的漏洞。”
  “那我告诉你好了,最后那个人是真正的幸运儿,也是我们中间唯一一个不用在意阿西的人。”
  “为什么?”
  夏月这时才注意到这扇门的门板很薄,上面的水泥也很稀薄,似乎是门板被刨了一下之后涂上去的,所以凿开这里并不是很难,并不像王水明那里还砌上一层砖头。
  “那个人我也是最近才听说的。以前他每天只吃三餐加水果,饮食很节制。连饮料都很少喝,只喝白开水。但现在只要看到食物他就会有很强的欲望,开始不间断地狂吃。因为特征太过明显的缘故,所以不用说就是‘饕餮’。要问我他现在人在哪里,可能正在某个自助餐厅里狂吃吧。”
  “他妈的。”这时李富胜不爽地骂了一句。
  这样一来,七个人就凑齐了,夏月一下子变得激动起来,她已经隐约找到了解决问题的钥匙。
  “另外想问一下,在涂满水泥的房间里进行灵魂印证具体应该怎么来进行呢?”
  “看来你想得还蛮长远的,告诉你也无妨。当房间被水泥封闭住之后,就被看成你已处于被罪包裹的世界中,印证条件就OK了。在这个场合下,你只要集中注意力在脑中反复想那宗罪的名字就能完成灵魂印证。至于注意力需要有多集中,并没有一个标准,但要让它看到你的诚意。”夏雪口中的“它”指的是罪神。
  “你之前说王水明现场有个隐藏的线索——凶手被写下的罪不是‘贪婪’,是不是因为凶手必是带罪者之一,并且当他被‘罪’引导去杀人时,会在过程中反映出那宗罪的本质?”
  “的确是那样没错,看来你还是蛮聪明的。”夏雪愣了一下,这时就连坐在旁边的李富胜也抬起了头,“虽然不能肯定,但那个现场没有任何财物遗失,这不符合贪婪者的本性。被‘罪’引导去杀人时,那个人被称为‘制裁者’,他会完全按照‘罪’的本性做事。”
  跟自己想的差不多,夏月没有再开口,只是默默地坐回了之前的地方。
  她感到一切的脉络开始清晰了,把目光落到那台被涂了水泥的电视机上。
  费冰欣一个人住在这里时,可能经常通过看电视来解闷。所以在她眼里电视就成了这个房间通往外面世界的一扇窗户。所以当她决定要把这个房间封闭起来的时候,才会下意识地在上面也涂上了水泥吧。
  这台电视曾目睹了这房间里所发生过的一切,夏月一眨不眨地盯着它,仿佛当时的画面正在上面重演。
  过了有好一会儿,夏月感到累了。她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沉思中。
  □


  是费冰欣的死让一切有了头绪,夏月瞅准了这一点。
  从“规则七:罪会随机引导其他带罪者来完成杀人行为,成功率为百分之百”已经可以知道杀死王水明和费冰欣的凶手就是其他带罪者。
  现在除了王水明、费冰欣和自己以外,还有四个带罪者,他们分别是:
  姐姐、李富胜、阿西和幸运者。
  其中姐姐认为李富胜是可信的,也可能是因为他们一直在一起的缘故。而幸运者既然能确定自己是什么罪,就已经解脱了,他很可能已经灵魂印证完毕,率先脱离了“罪”的控制。
  由此来看,阿西是最大嫌疑人。
  他对姐姐加以玩弄的行为也符合了“淫欲”的特质,包括奸杀费冰欣的行为。
  但其实凶手是谁并不重要,关键在于知道凶手名字以后所衍生出的推理,其中潜藏着可怕的逆转。
  全拜“罪之法则”所赐,一般人所具有的思维定势被完全逆转了。
  她害怕接近恐怖的真相,可真相自己就破茧而出了。
  她突然发现——
  在自己、姐姐、李富胜、费冰欣和王水明这五个人里,大家的“罪”都不明朗。排除了“饕餮”和“淫欲”之后,每个人差不多都是1/5的猜中机会。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特征:不是凶手,没被选为制裁者。
  但阿西的情况就不同了,当夏月推理出他是凶手的同时,发觉他被写下的“罪”也就一目了然了。
  从“规则二:罪不会被所属灵魂改变”和“规则三:除了改变带罪者的灵魂,罪不具有其他任何能力”可以看出——
  制裁者在杀人的过程中很有可能就会展现出和“罪”的本性有关的东西。这也就是前面姐姐所提到的。
  可以说是“罪”操纵制裁者去杀人的。
  比如阿西若被写下了“贪婪”,在杀死王水明的同时也会把现场财物洗劫一空,而他没有,所以他不是“贪婪”。
  同样的道理,当他被写下了“淫欲”之后,在杀死费冰欣的过程中想不玷污她都不可能,这是“淫欲”会对心灵所施加的必然影响。
  这些对局外人而言都是事后才推理出的结论。而对于凶手本人,这是在杀人过程中就会反映出来的事实,根本就不需要费心去揣测。
  打一个比方,若他没有去杀人,比如阿西没有奸杀费冰欣的话,他反而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罪。
  于是,从这个事例结合“罪之法则”就可以得出一个可怕的推论——
  推论一:在无特殊线索的情况下,想要知道自己是什么“罪”,被“罪”引导去杀人是最直观的方法。
  在这条推论中,人类的伦理道德被彻底颠覆了。
  在这七个人的团体中,杀人不但得不到惩罚(其他知情者为了保护自己,也不会去向警方告发),反而会有重大奖励。
  这奖励不是别的,而是自己的生存。
  这可能就是罪之法则的本质——
  “罪”会带来死亡,不是自己的,就是别人的。死亡是“罪”的本质。
  所以只有当接近死亡时,才是最直接面对和了解“罪”的机会。
  夏月突然醒悟过来,在这起事件中凶手总会最先胜出,这就是阿西得以幸存的诀窍!
  真变态!
  夏月在心里咒骂起来,她发觉现在的情况对自己更为不利了。
  首先她不能把这些告诉姐姐,让她知道杀人会有重大奖励肯定会不利于自己。与此同时,这条推论还完全否决了姐姐之前的方法。她曾说过推出罪的两种方法:第一种是根据自身特性。除了幸存者,别人看来并没有那样的运气;而第二种是根据知道其他六个人是什么罪来推断自己的。这乍看之下没问题,可根本就无法实施。
  从刚才得出的推论来看,只有凶手才能尽快确定自己是什么罪,如果你不是凶手,你就是躺在那里的尸体。
  从这个角度说,不可能有六个人能确定自己罪。总人数只有七个人,再怎么排列组合,也出不来六个凶手,变成死者倒是有可能。
  在自己不杀人的前提下,最幸运的情况是ABC杀了DEF,而自己正好是剩下的G。即便如此也无法确定自己的罪。因为其中死人的罪是无法确定的。
  假如王水明、费冰欣和自己都可能是“贪婪”、“懒惰”、“愤怒”中的任一个,要如何来做进一步排除呢?
  而对于凶手来讲,杀一次人也未必就能清楚自己的罪。碰到不巧的情况,他可能还要杀第二次、第三次。
  这种事其实已经发生过了,身为“淫欲”的阿西在杀王水明时,罪就完全没有加以体现,只有当他杀死费冰欣时才被明确。因为总人数是永远不变的七,于是就有了第二条推论——
  推论二:越早被“罪”引导去杀人,能明确自己“罪”的概率就越大。
  面对这条推论,夏月继而想到即使没有那个前提——也就是说即使没被选为制裁者,不是一样可以通过杀人来分析自己的罪吗?
  杀人是最大限度地直视自己内心罪恶的行为,于是“推论三”也就应运而生——
  推论三:即使没被选为制裁者,也可以通过杀人来分析自己的“罪”。
  ——其准确性相对于制裁者直接被“罪”控制去杀人要低,但其准确性相对于做其他恶意的事都要高。
  做越没有道德底线的事,也就越能认清自己的罪恶。
  现在每个人要做的事,就是要尽早明确自己的“罪”。
  从这点上来说,若不是费冰欣当了挡箭牌,阿西可能还会继续杀下去,一直杀到自己能印证成功为止。
  现在的他可能已经在抓紧印证了。等结束之后他即使还想继续充当统治者,至少已经不需要再去杀谁了。
  接下来可能就会是其他人所导演的杀戮比赛。
  夏月此时才明白那七条规则所暗示的东西并不像姐姐所想的那么简单,可以说那完全是恶魔的规则!
  如果它被公布出来,这团体里将会出现不止一个凶手。而是N个。
  谢谢楼上大家支持,看到你们的讨论我很享受,觉得心血没有白费。

  回 盛开的酒窝:对,已经出版了,现在开始继续更!
  

  □


  夏月钻过狭小的门洞。看到夏雪现在正枕在李富胜的腿上,画面有点父女之间的感觉。李富胜坐在那里抽烟,旁边的烟灰缸里摁了几个刚熄灭的烟头,这时他转过头对着夏月说道:“嗯?替老子找到幸存的方法了吗?”
  “没。”夏月摇了摇头,看向夏雪,“姐,我放弃了。”
  “你是什么意思?”夏雪此时露出了明显的失望之色。
  “我真的找不出什么bug,我没那么聪明。”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刚刚已经……”
  “你把我交给那个叫阿西的吧,我想死。这样你也就能完成他交代的事了。”夏月顿了一下,然后说道,“但看在姐妹一场的分上,你能答应我一个要求吗?”
  “你说。”
  “只要别让他碰我。”这时夏月用手指了一下李富胜。
  夏雪看了李富胜一眼,点了点头:“这个我答应。不过你真的就这么放弃了吗?”
  “嗯,我承认输了,我承受不了这种压力,觉得死也是一种解脱。”
  “你想怎么解脱问过我吗?”这时李富胜突然怒吼了一声,把夏雪吓了一跳。
  夏月反倒很镇定地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那你想怎么样?”
  “你说呢!”李富胜说道,“我觉得把你直接交给阿西简直是浪费了!”
  “你给我老实点。”夏雪这时打断道,“难道你希望阿西生气吗?他的玩物怎么能被别人先碰?!”
  “哼,我还指望这丫头能想出什么来呢,我这是为了她好。”李富胜的声音低了下去,但还是振振有词,“你想把你妹妹的第一次给那种人?操!”
  夏月回想了一下,好像没和人说过这是她的第一次,不过这都无所谓了。
  “姐,你还记得当时吗?”她只觉得眼眶突然有点湿润了,“你跟我说过‘我们一定可以挺过去,要相信姐姐’,这都是在骗我吗?只是为了把我骗来讨好阿西对不对?”“阿西看上你的话,我自然就可以休息了,这有什么不对?”夏雪目光直直地回视夏月,“不过,妹妹,我并没有骗你。”
  “你还有脸这么说!”
  “你还记得那封信吗?”
  “什么信?”
  “你从前写给过我的啊。”
  夏月不记得给姐姐写过什么信。她从来就没写信的习惯。
  难道……
  莫非是那个?
  ——“我是温柔的空气,没有形状的彩虹,你找不到我的。”
  夏月想起了这张纸条,神色一下子变了,这是那天在捉迷藏前写给姐姐的。
  “看来你终于记起来了。”忧伤爬上了夏雪的脸庞,“妹妹,我当时早就看到鞋柜里多了什么,没看到信我就明白了一切,我只是装作你不在。从那时起,我心里就一直在重复那句话,我憋了很久也没有讲出来。如果一直不说出来的话,我会很难受的。”
  ——“我们一定可以挺过去,要相信姐姐。”
  这原本是一种至深的爱意。
  但只是原本。
  夏月从这一刻才明白,原来姐姐是在对当时的她不断说这番话。那时自己正躲在狭小的衣柜里不知所措。而姐姐正被坏人欺凌,那不知在心里重复过多少次的话,终于以某种方式告知了她。
  这种感情早已变质,但人们可能会永远生活在它筑成的牢笼里。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带你去阿西那里。你一定熟悉那地方。”夏雪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没有去看泪珠正从夏月的脸颊滑落。
  李富胜一脸丧气地走到她近前,用皱巴巴的手指用力地推搡了她一下,还趁机在她乳房上摸了一把。
  夏月只是蜷缩了下身子。
  也许还是死亡比较好。
  她又想起王水明曾说过的话,突然有点羡慕他。不管他生前遭受了什么,至少现在已经没有烦恼了。
  
  □


  他们叫了一辆出租车,夏雪坐在副驾驶位,夏月和李富胜坐在后面,这样是防止她逃跑。
  她的两个包都放在李富胜的另一边。
  李富胜没有再对她动手动脚,他凹下去的脸颊面向前方,气焰全无。他的小腿好像因为紧张还有点颤抖,一副大敌当前的感觉。
  夏雪对司机说出了自己家的地址,夏月没想到会是那里。
  大家一路无言。过了大约半小时左右,出租车就拐进了夏月小时候一直来玩的小区。
  夏月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夏雪,她只是定定地看着前方,表情像陷入死寂般。
  车子停在了熟悉的那栋楼前。
  下车后夏雪率先走在前头,上了四楼之后,她熟练地从包里掏出钥匙打开了靠近走廊的房门。
  这里就是夏雪的家。
  没想到还是回到了这里。
  鞋柜上都是灰尘,客厅的餐桌已经好久没人用过。
  站在客厅还是迟疑了一下,夏雪推开了卧室的门。夏月第二个走进去,李富胜跟在最后。
  房间的布置和从前差不多。还是那粉红色的床单、紫红色的窗帘、红褐色的地板,连赫然醒目的那个黄褐色大衣柜都是那么熟悉。只是日光灯有点变暗。但,床上的那个物体竟然是“人”?
  “嘿,我们也许是宿命的相见呢。”
  夏月听到那个“人”先冷笑了一下,头皮一麻,然后那个“人”从嘴里陆续发出比破锣还难听的声音:“夏月,我知道关于你的事,我等你很久了,为什么这么慢呢。”这个问题像是在问夏雪。
  “你是……阿西?”
  夏月呆住了,她没想到对方居然是这副模样。他的声带似乎出了问题,说话的声音非常模糊,要费很大力气才能听清。这倒没什么,只是他竟然是一个丑陋无比的侏儒!
  “对!我就是你们的领导者。”他继续发出难以辨认的声音,眯着一双细长的眼睛仔细地打量着夏月。从他的表情来看,他似乎很满足,“我已经幸存了一次,我也能让你活下去。”
  夏月不敢正视他,忙把视线移向旁边。
  这时的夏雪和李富胜都像变成了温顺的绵羊。他们的眼睛朝着下方,一声不吭地立在夏月左右,就像是两个奴才。
  夏月突然发现房间内的其他布置好像故意在保持原样。那相框、笔筒、维尼熊玩具等细小的摆设都像在提醒她以前的记忆。
  自从上了大学以后,夏月就再也没来过这里一次。姐姐考上高中后心情变好了很多,让她的负罪感也减轻了。再加上大学住校,她连家都懒得回,所以和姐姐也只是偶尔通通电话。现在看来,婶婶应该是买了新房搬出去了。
  整个房间里唯一的变动就属面前这个“恶心东西”了,简直让人无法正视,他与整个房间非常格格不入。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住在这里对他也是种无可奈何吧。以他的外形,他在外面实在太“醒目”了,不适合待旅馆。直接地讲,他是夏月看到过的最丑陋的侏儒和最恶心的怪胎,简直是这两者的复合体。
  目测他身高还不足一米,四肢就像木棍一样插在身上,手指像老鹰的爪子。可他的脸却是成人的,像直接接在胸膛上,没有脖子。说话的时候他需要抬起脸,不让下巴碰到胸口。而他的脸从侧面看过去就像是一个塌陷的橄榄核。褐色的皮肤,嘴和眼睛都是细长的,然后和其他五官一起拧在中间。唯一正常的部分只有头发,可又疏于打理,说鸟巢已经是客气了,就像随时可能从里面跑出蟑螂来一样。而最让人受不了的还是他的声音,要费很大力气才能听清他到底在讲什么。如果幸存的代价就是要变成这样,大家都会抢着去死吧。
  眼角余光中瞥见姐姐好像整个人都失去了神采,只是垂着眼站在旁边,夏月不禁闭紧嘴唇,感到了悲伤。
  她不敢去想姐姐是经过了怎样的屈辱,付出了何等的代价。面对这种领导者,谁都希望能有人取而代之。身为他的同类,就已经是不幸了。
  可偏偏就是他率先掌握了规则的bug,并加以实施。
  念及此,夏月不禁有点犹豫,觉得自己放弃得太早了。她知道死是一件很恐怖的事,但死在他的手上也不是她所能接受的。甚至可以说是阿西激起了她想要活下去的斗志。并且,即使被出卖,夏月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很在乎姐姐的。她能体会到自己心里的这种情感。
  在这最后关头,夏月突然意识到这也许这是一个机会,不止可以救出自己,也可以救出姐姐,以补偿曾经给她造成的伤害。也许姐姐到时会原谅她吧,念及此,夏月决定要试一下:“阿西,你好。我想和你单独谈下,能让他们先出去吗?”
  “唔嘿。”阿西发出了一声怪音,“你是想讨好我吗?”
  夏月没有回答,只是脸上的表情显得很坚定。
  “别……”
  这时夏雪张口似乎想说什么,但看到阿西的眼神后还是缩了回去。
  “您多保重。”
  李富胜在退出去前露出了谄媚的微笑。
  等他们离开房间关上门后,夏月瞅了一眼面前的怪物,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我就直截了当地讲吧,我已经知道了你得以幸存的那个方法。”
  “哦?”这让阿西整个身子动了一下,眼里投射出一道利光。看得出他不禁也好奇起来了。
  夏月知道在现在这种关键时候,自己绝不能露怯,她捏紧了拳头,和他目光对视:“所以我才叫他们出去的。你肯定也不想让他们听见对吧?因为你知道那个bug不能告诉别人。”
  “……”沉默了半晌,阿西开口了,“哼,小姑娘还挺有气势的,那你不妨说来给我听听。不过我话先说在前头,我不会被你唬住。到时甭怪我对你做什么。”
  于是夏月把从“罪之法则”中衍生出的推论和想法复述了一遍,等待阿西的反应。
  “原来是这样,有意思。”阿西发出了刺耳的怪笑,“你不说我还不知道呢,原来这规则竟然这么有趣。”但紧接着他神色一变,“不过,小姑娘,不好意思了,我得告诉你,我根本就没有杀死费冰欣,我根本就没有那个时间。”
  一闻此言,夏月马上有点惊慌,现在的情况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阿西似乎没必要骗她。难道说自己疏漏了什么吗?确实,阿西看起来不像是在骗人,但如果费冰欣不是他杀的,那又是谁杀的?是姐姐和那个老男人吗?是他们串通好了来害自己?不,不只是这里有问题!夏月突然发现整个事件又冒出很多疑点。自己果然还是太弱了吗?
  如果阿西不是“淫欲”,也事先不知道那些推论,又何以幸存?他用的是什么方法?
  处于混乱之中的夏月,完全没注意到阿西这时已经来到了她近前,突然握住她的手往床上一拉,夏月就像洋娃娃一样栽倒在床上。她惊恐地望着他,没想到体型如此小的人,行动却如此敏捷,力道又是如此之大!怪不得姐姐和李富胜对他如此害怕,原来他是一个真正的怪物!
  “等等!”
  就在阿西快要扑上来的刹那,夏月嘶声力竭地发出哀吼。这是本能的呼救,可阿西才不管这些,他把她身上的马甲往外一拽,扣子一下子就全解开了,露出了里面的T恤。
  夏月急得脱口而出:“住手!”
  阿西真的就停了下来,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就像是在欣赏猎物反应的野兽。过了半晌,他绷紧的表情突然松弛下来:“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夏月完全不知该说什么。阿西看起来绝不会放过她。
  她一下子就想到了死。
  “小姑娘。”阿西像看穿了她的想法,这时开口了,“其实你刚才说的推论倒真的挺有意思,但你永远也想不明白我是如何从上一轮中幸存的。我想说那个bug真的非常伟大。而你,永远也只有被我蹂躏的分儿。这就是你我的区别,难道你还不明白吗?跟你说,现在别想什么愚蠢的事,先被我爽过再说吧!”
  夏月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费冰欣绝望的表情,她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与阿西的对峙没有任何筹码可言,完全是羊入虎口。
  她发现自己对整起事件还是太缺乏了解,她还是输了。
  绝望感在这瞬间把她紧紧勒住,对于将要发生的事她完全无可奈何。
  就像是无可避免的一幕,阿西扑到她身上。被压住的夏月只徒劳地挣扎了几下就放弃了抵抗。
  阿西撩起了她的T恤,雪白柔嫩的小腹率先暴露在他如饥似渴的视野里。就在那白嫩的肌肤被他粗糙的手指触到的刹那,夏月像被电击了一样心中一颤,她把目光滑向那个衣柜,就像是错觉,里面似乎有一双眼睛正在看着一切。
  

  第五章:柜中人




  合上了眼睛,整个世界就陷入黑暗之中。
  世界并没有欺骗我们,阻挡我们看到一切的只是自己的眼皮。
  可是睁开眼就能看到真相吗?
  这时,柜中人正屏住呼吸,仅通过一道狭小的缝隙注视着外面的世界。
  不知为什么,那床上的女孩已经觉察到柜中有人,她先是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满脸迷茫地转过了头。
  她没叫出来,反而渐渐放弃了对身上男人的反抗。
  我似乎增加了她的恐惧,柜中人暗暗地想。
  女孩像被一种无形的恐惧束缚住了,完全放弃了抵抗。男人粗鲁地扯开她的衣服,压在她的身上,对她的身体发起了一下一下的攻击。女孩口中传出悲鸣。柜中人不忍再看下去,把目光移开。可是肮脏和令人难受的画面像是充斥了所有的地方。
  那红褐色的地板被拖得很干净,可以看到女孩洁白的腿因疼痛而不停地抖动。
  房间上方老式电风扇的叶片亮闪闪的,映出男人的后背,像恶心的蛆在不断蠕动。
  柜中人无奈地闭上了眼睛,可还是逃脱不掉那男人的喘气、女孩已显沙哑的呜咽和他们肉体间摩擦碰撞的声音,这些连绵不绝的声响形成萎靡的咒符,让人发狂。
  真是一个噩梦般的世界啊。
  并非不想去救她,那女孩还这般年轻,而那个男人却像大便一般丑陋。可是办不到的事情总归是没有办法,不是吗?
  柜中人缩紧了身子,心想,我这么弱小,能有什么用呢?
  时间就这么慢慢地过去了,悲哀的气息弥漫了每个角落。恍然间柜中人发觉了另一个残酷的事实——
  如若没有自己,那女孩可能还会好受些。
  也许比起屈辱本身,女孩更害怕让别人发现这种屈辱。
  这进而会形成更巨大的屈辱,并且永远也无法抹去。再怎样也无法抹去别人的记忆啊。这会将她最后一点尊严也剥落殆尽!全因为这起伤害事件中除了受害人和施暴者以外,还多了一个额外的旁观者!
  被看到受辱比受辱本身更屈辱,难道不是吗?
  一想到自己成了比那男人更让女孩讨厌的存在,柜中人突然毫无声息地哭泣起来。
  仅仅是因为我的存在就让人这么讨厌吗?
  我是否不应该存在。
  在这瞬间,柜中人感觉自己被这世界嫌弃了。
  讨厌我吧!你们就尽管讨厌我吧!
  在自暴自弃的呐喊之后,柜中人才渐渐觉察到不对——
  这房间和她预想的不一样。
  她以为这是重复过多次的梦境,但并非如此。她确实是坐在柜子里,可是那床上没有了女孩,她消失了。
  女孩本应是她的姐姐,可为什么不在那张床上了?这是和以往梦境不相符的地方。
  不知是什么让现实和梦境产生了如此交错。睁大眼睛的她只看到地板上有一具尸体状的东西。
  那竟然是阿西的尸体!
  死后的他失去了生息,比生前安详了很多,并没有给人特别恐怖的感觉。让人觉得他好像解脱了。但让人恐怖的是这房间的变化。
  这里已从原先的房间沦为了末世般的幻象,就像一切还未从可怕的噩梦中苏醒过来。
  为什么到处都是镜子和血?阿西竟然已经死了?!
  恐怕只有少部分人有机会看到这么多的血,这简直就像走入了屠宰场。并且房间里还多了很多面镜子,让整个房间看起来更诡异恐怖。
  房间不大,但现在每面墙边都摆着两面镜子,每面差不多都是一米长、半米宽的穿衣镜。
  一具侏儒的尸首能流出这么多的血吗?这些镜子又是怎么回事?柜中人马上就产生了这样的疑问。
  是不是因为我死了,已经到了地狱里吧?
  夏月这样想到,然后不由俯下了身子,闭上眼睛,努力回想昏厥之前的场景。
  当时是阿西正想侵犯我,然后我……
  记忆在这一刻划过脑海,像是谁在黑暗中点燃了火柴。她突然开始认真地审视四周,才发现整个房间不只是多了很多血,在血的下面,还有一层水泥……
  她张大了嘴看向门口。
  门竟然没有了!
  原先的位置只剩下水泥留下的凹痕,证明门曾经存在过。
  难道我被禁锢了?!
  我真的还活着吗?
  没有比这更诡异的事情了,在闭眼和睁眼之间,发生了这么多改变。除了家具的摆放位置没变之外,几乎完全认不出这里是之前的房间。
  阿西竟然真的死了,之前他还想凌辱我。
  夏月马上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感觉没有什么不对劲。
  但眼前的改变似乎在暗示着什么,但只要一开始思考,就有一种把刺猬抱在怀里的刺痛感,像是在本能地拒绝真相——
  真相可能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她跑向窗沿,一把掀开了那紫红色的窗帘,就看见窗帘后面的玻璃窗也被一层灰溜溜的水泥层给取代了。
  这怎么可能?!为什么会这样?!
  她双手环胸蹲了下来,这时她觉得自己的手也有一点不对劲,把手掌放到眼前一看,顿时发出了惊呼。

  □


  和夏月失去联系的缘故,让王峰的心里有了一种不踏实感。
  每一个看到他面色的人都会知道他此刻的心情。
  关于王水明尸体被袭事件,他先找到了那位法医。他叫梁广生,比王峰大一岁。梁广生之前去了另一个案发现场,回到局里正想对王水明的尸体做解剖时没想到出了事。
  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梁广生仍心有余悸。
  当时另一名法医小郑正在做准备工作,而他确信当时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解剖室内。门关着,他坐在椅子上对着门在看报,还在思考今天晚上哪支球队会赢。就在这时,他的后脑被狠狠击中了,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等梁广生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大家都惊讶地围在他周围。他的第一个念头还以为是地震造成天花板塌陷砸中了自己,可是仰头一看,天花板却完整无缺。
  这说明当时自己确实是被人袭击了。
  可是很奇怪,门口根本就没人进来过。这一点他万分确定。也不可能是自己的疾病导致突然昏厥,因为他的后脑上查出有被硬物击中过。难道袭击他的是隐身人吗?
  在他被送去医院检查的时候接到了小郑的电话,问他怎么把尸体先解剖了。
  按照局里的规定,解剖尸体必须有两名法医同时在场才行。梁广生马上说自己没有啊,正坐在那边看报纸等他,根本就没碰尸体。在这一刻,大家才反应过来这具尸体才是袭击者的目标。
  那更进一步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王峰叹了一口气,他实在理不出头绪。
  做警察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扛回局里的尸体会出事,这传出去可是笑料啊。说不定这下连关键证据都被毁了,麻烦大了。
  不过,既然那个人居然敢在警察局下手,会不会是内鬼所为呢?
  他马上想到了一个名字,并向梁广生询问当时的详细情况。
  可每到关键之处,梁广生都会用“不知”来回答,比如“不知怎么回事,我就眼前一黑,醒来时就发现自己倒在了地板上”“不知是谁要把尸体虐成那样,是凶手吗?”“当时这房间里也没有别人啊,真不知是怎么回事,纳闷啊”。王峰越听越有气,心说你当时眼睛怎么不睁大一点?!在警局被袭击了也不知是谁干的,你好意思吗?
  不过幸运的是,梁广生自身只是受到轻伤,康复后不会留下后遗症。
  “听说那具尸体是在一间密室里被发现的?”梁广生谨慎地询问起王峰。作为法医他不仅需要解剖尸体,也需要了解当时尸体所处的环境。
  “嗯,在一个被水泥封死的房间里。”
  “水泥吗?”梁广生看着尸体,“怪不得。当时房间里的空调是不是开着?”
  “没有,怎么了?”
  “水泥要干透,还是需要一定时间的,温度越高越有利,所以我还当开着空调。这样,正好碰到你,你跟我讲下当时水泥的情况吧。”
  王峰大致描述了一下。
  梁广生听了后,思路就像飘向了别处,过了好半晌才对王峰说道:“小王啊,以我的经验,如果真要在现场涂那么多水泥的话,可得费很大的工夫呢。”
  “这我知道。”
  “准备工作就不简单,需要很多的水泥粉。不知你对这有概念吗?”
  王峰被这句话震了一下。
  梁广生说得很对。
  虽不知罪犯在玩什么花样,但自己有点当局者迷了。
  现场不仅涂抹了那么多水泥,还在门和窗上砌了砖头,这么大的工作量,一定会留下很多线索的。
  根本就没必要把思路局限在密室上。先不用管凶手是怎么逃掉的。
  “你对这方面有概念吗?”
  王峰指的是水泥消耗方面,说着他拿出一张纸,并在上面用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房间的大致草图,凭印象标明了面积,然后向梁广生更加仔细地,描述了一遍当时现场的情况。
  “你知道吃我们这碗饭的,什么都得懂一点。”
  梁广生咧开嘴笑了一下,拿出计算器和笔开始在王峰的“图纸”上计算起来:
  1. 门1(按240墙计算)=0.4536米3
  2. 门2(按240墙计算)=0.4032米2
  3. 窗1(按240墙计算,1.5米高,1.2米宽)=0.432米3
  王峰看不懂他在写什么,但这时的梁广生在他眼里显得很牛逼。
  他的确提醒到了自己,与其把思路局限在密室的构建方法上,不妨把注意力转移到水泥墙壁的构筑方法上。
  从原材料及准备环节来入手调查就会更直接。
  过了半晌,梁广生抬起了头,说:“虽不是太精确,不过照你说的满打满算的话,可能总共需要水泥粉和砂各四百公斤左右,大约每样需要近十袋。但这还得看现场的具体情况。这样吧,我先解剖尸体,然后实地考察一下,给你个准确的数字。”
  “听下来果然是大工程呢。”王峰吃了一惊,光搬运这些就需要耗费很大的力气,一路上肯定会留下很多线索。
  罪犯多数是就近买的材料,还要找人运上五楼,绝对可以由此查出是谁干的。
  谢过梁广生之后,王峰马上向章局长汇报了情况。章局长听后也深受鼓舞,连说自己老糊涂了,然后让老李来跟进这件事,去走访附近的建材市场。
  不过目前还不能掉以轻心。王峰总觉得这件事的背后不简单,这时他又给夏月打电话,但语音提示该号码已不在服务区。
  “妈的!”王峰骂了一句,不好的预感产生了,一是怕夏月出事,再而对这个女人他也并不信任。
  他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这是起布局周密的预谋型犯罪,但凶手好像根本没有考虑警察调查的因素,只是一心想达成自己的目的。这让王峰很不爽。
  因为这往往就预示着这会是一起连环犯罪事件。如果不快点杀凶手一个措手不及,情况可能会越来越不妙。
  他觉得自己必须得做点什么。
  他想起了曾给夏月拍过录像,于是马上到技术科找到了正在那边跟进的小沈。
  “计算机被他们捣鼓得差不多了,应该快出结果了,但从这边的录像来看……”小沈的表情严肃地斟酌了一下,然后才接下去说,“我觉得夏月不是凶手。”
  “何出此言?”
  王峰的脸色沉了下来,如果夏月不是凶手,那她可能就会遇到危险。因为这次的凶手看起来根本就没把警察放在眼里。
  “虽然前后两次进入现场时她的表现判若两人,但第二次当她背对我们时,神情并没有什么不对。基本所有的罪犯在警察的监视下重回现场都会心慌,可是夏月没有。她的问题只是太镇定了。反而当你正式质问她时,她才大惊失色,说明她之前的镇定不是装出来的。”
  “还有吗?”王峰认为小沈说到这里都只是推测。
  “如果她第一次是演技的话,证明她是一个不错的演员,第二次就不会表现得那么事不关己,惹我们怀疑了。在我看来,不论犯人出于什么目的,都不会故意去吸引警方怀疑。我认为她的奇怪举动另有原因,她可能和凶手有某种瓜葛,但不是凶手本人。”小沈每次说话前都会先思索一下,之后就少有停顿。
  “也对,她的确没必要惹我们怀疑,这对谁都没好处。好吧,我知道了,你现在去调查一下王水明生前的情况以及他与父母的关系如何,等他父母到了记得安抚一下,我得去看一下他计算机的情况。”
  小沈出去以后,王峰先用桌上的固定电话又拨打了一次夏月的手机,这次提示的是手机已经关机了。
  王峰无奈地挂上后,回忆起王水明奇怪的死亡现场和梁广生的莫名遇袭,不安感越来越强烈了。对于整起事件的脉络他还是一点也没掌握,只是刚确定了侦破的方向而已。当时自己真不该放夏月走,至少也该叫个人跟踪她。
  但有一件事王峰不得不承认:这一次他太过在意于这位名叫夏月的嫌疑人了。
  用摄像头偷拍夏月的点子是他想的。
  其实是另有目的。
  一般情况下警察并不会这么做,他其实只是为了把她的脸录下来仔细观摩罢了。
  他曾看过无数的脸,无数嫌疑犯、死者和凶手的脸,这次也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让王峰感到了恐惧。
  那是一段很久之前的回忆了。
  王峰呆立了一会儿,然后坐在了小沈之前坐的位子上,点开了夏月的视频。夏月的脸很漂亮,但看起来就像陷入迷津的羔羊。
  谢谢楼上顶贴的各位,继续更新……
  □


  夏月发现自己的手上也沾满了水泥,可衣柜里很干净。
  难道,换一种角度说,这墙上的水泥是她涂的?
  巨大的困惑加上浑身乏力,她不由在得柜子旁蹲了下来。
  用手臂环住膝盖,过了一会儿就干脆坐在了地板上,拼命地搓手,让水泥屑纷纷扬扬地落下来。
  还记得当时阿西扑向了自己,自己努力地反抗,然后阿西粗而短的手指像毒蛇一样伸进了自己的T恤里,她还记得皮肤像被电到一样刺痛。
  她拼命地扭动身子做出反抗,并用膝盖死死地抵住阿西的腹部。阿西一不留神被她用脚踹了下肚子,后退了一步。
  可他似乎完全没感到疼痛,反而咧开嘴笑,眼睛死死地盯着她裸露在外的小腹。
  幸好没穿裙子。不过当阿西再次怪叫着扑来时,夏月知道大势已去。
  她的脸突然被一块白色毛巾紧紧捂住,无法喘息。她嗅到了浓烈的乙醚味,也被遮住了视野。她张开嘴咳嗽,同时吸进了更多的乙醚,然后她感觉自己像溺进了冰冷的河里,一路下沉。
  她还用手挣扎了几下,但阿西突然消失了,所有的动作都落了空。与此同时,她感到意识渐渐模糊,力气也很快失去了。
  比起其他的,这一刻她只希望能够活命就好了,为什么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隐约之中,毛巾被拿掉了,阿西原来已经站到了床的另一头,正从她头顶的方向看着她,那张脸已经看不清楚。她知道,她已经沦为了无法反抗的猎物。
  她感受到一种无法控制的濒死感。
  然后就是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就已身处衣柜之中。
  那瞬间她恍然回到了过去,再次看到姐姐在那张床上被李富胜凌辱。
  等神智渐渐恢复以后,她觉察到了不对,那只是幻觉。可现实却比幻觉还要诡异。阿西居然已经死了,这究竟是谁干的?
  夏月已经检查过自己身上,衣服虽然皱巴巴的,但并没有遭到侵犯,连皮带扣也没有完全解开。她长出了一口气。
  但现在情况仍然不妙,不知姐姐他们去了哪里,而她被困在了这房间里,手表和手机都没了,无法知道时间。
  要把房间变为这样可是一项大工程,需要很多时间,那么说自己已经昏迷了很久。
  她站起身,感到头部传来一阵疼痛,是药物的副作用,肚子也非常饥饿。这时她注意到房间的空调开着,不断地有热风从里面吹出来。她在桌上找到遥控器一看,居然被开到了最大风速和最高温度。
  难道这是为了吹干水泥吗?
  她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就是她手上的水泥。难道水泥真的是她涂的吗?
  ——现在房间被人从内部封闭了,那么杀死阿西的凶手怎么不在现场呢?
  这曾经是那个叫王峰的警察提出的疑惑,那时自己完全漠不关心,她还以为这一切不是人类做的。
  可是从“规则”看下来,凶手不但是人类,而且也不具备特异功能,假设他叫S,所有的人都是他杀的,他是操纵一切的幕后黑手。为什么他能做到每次都可以从犯罪现场消失呢?
  当自己也被关在里面的时候,她实在无法忽略这点。
  我不是凶手都出不去,那个凶手又是怎么办到的?
  他亲手把她放到了柜子里,碰过她的身子看到了她的脸,并把她也禁锢在里面,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S真的不是恶魔吗?为什么做事会这么诡异,要用血把现场涂成这样?
  如果他也是带罪者之一的话……夏月想到带罪者一共只有七个人。王水明、费冰欣、阿西都已经死了。在剩下来的四个人中,除了自己,就剩姐姐、李富胜和那个已经确定为“饕餮”的“幸运者”。
  姐姐和李富胜应该不具有这种能力,也就是说——S应该就是那名“幸运者”!
  这个结论让夏月有种不知名的紧张。
  连姐姐也完全被他蒙蔽了,并且自己之前的推理也存在着错误。
  她之前认为“饕餮”不可能会杀人,但实际上能进行杀人指令的未必就是被写在灵魂上的“罪”,还有可能是那个人的本意。
  如果一个人本身就心怀鬼胎想要去杀人的话,那么他照样可以做出所有令人发指的勾当。如果S本身就是杀人狂,那么他灵魂上被写下了什么罪也就完全无关紧要。
  难道S是这样的人吗?
  他已经能获救,但不想离开这游戏,想借此来杀戮垂死的其他人吗?
  如果这个是真相,夏月知道以自己、姐姐和李富胜之力肯定不是他的对手。比起这个,现在自己还要面临的一个难题是——
  现在她被困在了这里,警察进来了会怎么想?
  该怎么解释呢?
  自己是唯一的嫌疑人,也早就王峰被怀疑了,除非能从这个房间里离开,否则肯定会被抓起来。
  ——如果你不能从这里离开,那你就是凶手!你就是我的替罪羊,哈哈哈……
  这是不杀死自己的原因吗?
  就在这时,夏月忽然想到了姐姐。
  当时阿西正在房间里企图侵犯自己,她已经失去了抵抗能力。在那种情况下,阿西也没有得逞,说明S在那以后很快就出现了。
  而那时,姐姐和李富胜就在房门外。
  他们一定已经得知了S的身份。
  那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


  哼,终于找到了夏月想要删掉的东西。
  王峰嘴角露出了一抹冷笑,这时他已经坐在了王水明的计算机前,进入了他的邮箱。
  夏月的意图太过明显,太小看我了。
  不过对此王峰已经习惯了。罪犯总是会小看警察,而他不会小看任何罪犯。
  根本就不需要技术组出马,他直接可以断定秘密是藏在邮箱里。
  否则还会是哪里?
  说来说去,计算机里的那几G的A片根本不用在意。
  即使夏月清除了浏览器缓存,凭技术组的实力想要恢复也是小菜一碟。
  但他没有给技术组指明方向,而是让他们进行地毯式搜索。
  这也就是他的工作原则:绝不把自己独到的经验事先告诉别人,要让他们绞尽脑汁无功而返之后再由自己把事情干净利落地解决掉。
  这会为他树立起良好的口碑,而不是讨人嫌。
  如果把这个顺序颠倒,同事们还会因为没事可做而排挤他。
  平时王峰在球场上和同事们踢球也是这样,他把自己定位为关键前锋,但他从不妨碍队友进行无谓的捣脚传球。
  就像刚才一样,他也不妨碍技术组从“C盘”一直扫描到“F盘”,还煞有介事地把每一个文件都打开来看一下。
  他也不打断小沈自以为切中要害的推理,跟她说“我早就想到了,别再说这些废话了”。
  总而言之,不韬光养晦的话只会招人嫌。他要做的就是在适当的时候进球,成为逆转功臣。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而进入邮箱这种事,也不需要技术组出马,他只需以警察的身份打电话询问网站就能搞定了。
  在整个警局除了法医的工作他无法胜任外,别的他都可以搞定。他知道怎么用最便捷的方法让真相豁然开朗,并且享受着这一刻。
  只见面前浏览器的窗口里弹出了一排邮件标题,王峰按照收发顺序,从最近的日期开始依次浏览。从这时起,他感觉自己已经带球突破到了对手的禁区,就差最后的临门一脚了。
  其中有好多封是从外国网站发来的垃圾邮件,当打开一封主题为“RE:你那封信的具体内容是?”的邮件时,王峰的神情一下子凝重起来。
  这封邮件的内容为:“我收到的是罪与灵魂之类的奇怪东西啦,真不晓得谁会这么无聊,给我发这种东西^_^”。
  这很像是夏月的口吻呢,“罪”也是一个敏感词汇,他注意了一下对方的邮件地址是“lily2008@××××.com”。
  马上他又打电话给××××网站,让他们的技术支持调出邮箱主人经常登陆的IP地址。如果确实是夏月所在大学的,那就再从网站拿到密码进去看看。
  谋杀案本身虽然匪夷所思,但架不住对线索进行轮番轰炸的摸排,王峰觉得进球已经注定了。
  不仅有从邮箱这边获取的线索,还有梁广生所想到的水泥原材料准备环节,以及尸体的解剖结果都可能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
  就在这时,另一封没有标题的邮件映入了他的眼帘。王峰正准备点开它的时候,手机响了。
  “我是老李。”还没等王峰吱声,那头就直接说起来,“你在哪儿呢?”
  “技术科。”
  “你让我查的事搞清楚了,听了你可别奇怪,买材料的人正是王水明自己,也正是他叫人搬上五楼的。”
  “原来如此。”这个结果还是让王峰微微吃了一惊。
  “绝对错不了,王水明的特征太过明显,不会弄错。”说完后老李挂了电话。
  一向冷静的王峰这时也有点激动起来,事情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既然水泥是王水明自己买的,那么谋杀和密室的解法就应该分开来进行考虑,密室的动机和杀人的动机也许各不相同。
  也就是说,即使没人杀他,王水明也打算把房间封起来,做成一个密室。
  是有什么原因才会这样做,夏月应该会清楚吧?
  那个女人果然隐瞒了什么。
  不过还真的不太了解现在年轻人的想法,居然会做出如此夸张的举动。宅就宅了,也不用这样彻底吧。
  这时,他终于把目光停在了那封没有标题的邮件上。定了定神,他开始仔细地阅读起来。读完之后,他面色发白。
  就在这时,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章局长打来的:“小王,接到报案,又是一起命案,你快点过去……”
  
  □


  夏月数了一下,房间里一共多了七面镜子,其中三面是碎的。
  夏月还发现血是从阿西背后流出来的,他仰面躺在地上,所以一开始没发觉他背后有枪伤。
  这说明S手上有枪。
  姐姐和李富胜有没有手枪她不清楚。但他们似乎不会为了救她而杀掉能帮他们幸存的阿西。
  然后夏月仔细检查了整个房间,包括天花板和地板,发现水泥涂得到处都是,绝对是件大工程。
  好在夏雪房间里的家具和物品不多,全检查一遍也不需要多久。然后夏月发现现在房间里确实没有出口,情况简单到让人感到恐怖。天花板和地板全都严丝合缝,四面墙壁都被水泥封死,门窗也消失了。虽然上面到处都是让人作呕的血,但从任何角度来说,S都不可能从这里离开。
  夏月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灵魂印证要选在这种场合了,因为这里就像是自己的心,每个人都被禁锢在这里,任何人都无法离开。
  S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夏月忍着恶心把阿西的尸体搬到了床上,又从大衣柜里找出几件衣服盖在他尸体上,好让自己好受一点。她现在已经不恨阿西了,虽然差点遭他毒手,但毕竟他已经死了。
  阿西看起来是所有死者里死状最好的人,一枪毙命,没有废话。但在搬尸体时,她发现他的两条胳膊好像都脱臼了,手臂好像也有骨折迹象。
  这说明凶手在杀死阿西前已经制服了他,而且是那种压倒性的优势,更不像是姐姐和李富胜做的。
  这时如果能找到姐姐他们也许就能真相大白。
  这时她竟然为阿西的下场感到了一点哀伤。
  他虽然那么坏,但肯定一生中也遭受了许多的磨难和歧视吧。“罪神”为什么选择了阿西这种人,选择了王水明,还有疑似杀人狂这种角色,又选择了自己呢?现在的她虽然身处如此血腥的场所,也已经不过于慌张。她意识到这也许又是“罪”让她产生了这样的改变。
  手心里还有些水泥搓不掉,握紧拳头时就会感到疼痛,这里没有水供让她清洗。与此同时,她感到很渴。
  也不知现在几点了,也不知是白天或黑夜。
  她似乎已经接受了无法离开这里的事实。
  难道她要被困死在这里吗?
  那警察一定会以为她是个陷入疯狂的凶手,在杀了人之后自己也无法离开而死去。
  夏月开始寻找可以凿开水泥的器具。这里除了大衣柜、床和写字台外,还有一个大书架,姐姐平时很喜欢读书,书架上摆满了古今中外的小说,其中大部分都是外国名著。
  房间里的电器则很少,没有电视机之类的,除了窗帘旁已经关掉的空调外,其余物品就和她大学宿舍差不多。
  甚至连个化妆台也没有。
  她突然想到姐姐自那件事之后就报考了寄宿制女子高中,原来她是一直想逃离这里才做出这个决定的。这里有她不想面对的回忆。
  后来不是一切都走上正轨了吗?一定在哪里又发生了问题,否则姐姐的人生不应该转变至此,不应该跟李富胜在一起。
  自己一定错过了姐姐生活中某样很重要的东西,才让事态朝着最差的方向发展。这时她的脑海中又闪过姐姐和李富胜站在一起的画面。为什么会那样?是否我当时挺身而出,或者之后告诉姐姐真相就会得到她的原谅,就不会出现这样荒谬和悲惨的结果了?
  姐姐和李富胜站在一起的画面实在太刺眼了,被困在这个房间的夏月,突然满脑子都是这个盘旋不去的疑惑。
  没想到还会回到这里。
  当夏月想到自己是从那个衣柜中醒过来,不禁感到有点毛骨悚然。
  这一切真的只是人为的吗?
  夏月突然惊慌地望了一下四周,生怕凶手还躲在房间的某个角落,在暗暗窥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


  王峰赶到了章局长所说的现场,小沈已经先到了一步,正在安排几个警员做初步鉴定工作。
  他径直来到死者面前,这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白布遮住了脖子以下的部位。她的脸已经惨不忍睹。
  可以想见她生前是属于乖巧可爱型的。
  这种女孩王峰接触过不少,她们应该有天生的乐观精神,是那种骨子里的乐观。可现在王峰不用揭开白布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小沈的态度说明了一切。自始至终她都没正眼看过他一次。房间里的气氛太凝重了,那难看的灰色让人有点眩晕。
  “她的身份确认了吗?”
  “房东说是把房子租给了一个叫费冰欣的女孩,在新桥上班,刚毕业,不知道是否就是这人。”很显然,小沈已做过初步调查,“不过房东现在人在外地,无法赶回来确认。”
  “怎么不早点通知我?”
  “我想多做点前期工作,也算帮你分担点事。”小沈语气生硬地回答,不是她没撒谎的经验,而是根本懒得这么做。
  局里谁都知道小沈的脾气,只要碰到和性犯罪有关的案子,她就倔得像头牛,一副不亲自把罪犯绳之于法就势不罢休、挡我者死的态度。
  老实说,这点连王峰都有点害怕,他叹了口气问:“那致命伤是……”
  “致命伤是胸口的匕首。”
  “那死者有没有被……”
  “没错,你们男人从来都是只会射精的动物。”小沈有点愤怒地打断他的话,“死者死前被强迫发生过性行为,身体还被虐待过,乳房在死后被切除。死亡时间初步鉴定为昨天上午。”
  她这次算发飙了,王峰呆了一下,马上转移话题:“那是谁报的案?”
  “报案人是这里的物业,我刚把他打发走了。按照他的说法,是邻居闻到这里有异味,还注意到这几天房客比较反常。于是就让他来查一下。他见敲门了没反应,就直接报警了。”
  “安全意识倒挺不错,那邻居所谓的反常又是指什么?”
  “费冰欣似乎前几天叫人扛了好几袋水泥上楼,被邻居给撞见了。邻居是退伍的老军人,说她当时的神色不太对。他现在还很好奇要用水泥来做什么。”
  如果站在这里,答案就一览无余了。
  和王水明的案发现场一样,卧室四周都被涂上了水泥,最醒目的是那台29寸的东芝彩电显像管上也被涂上了厚厚的一层,不知有何用意。按照梁广生的说法,要做到这一切可得花不少工夫呢。
  看来还真的和那封信有关系。
  来这之前,王峰已经用最快的速度通过网站弄到了夏月邮箱的密码,并阅读了王水明和夏月邮箱里与此相关的所有邮件。所以现在的现场情况也可说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水泥是那些被选中的人自认为完成某种仪式所必需的道具。
  “这起案件看起来和王水明的死也有某种联系呢,因为现场都有同样的仪式,另外还有一件奇怪的事。”王峰注意到小沈这时也提到了“仪式”两个字,不禁看向她,她正用手指着卧室的门板,“这里在我们来之前就已经是这样了,也就是说,我们并不是最先发现尸体的人,有人先发现了尸体但没有报警,所以这是和王水明现场不一样的地方,我们无法确定这里就是密室。”
  “嗯,那就当不是密室来办吧。”王峰摸了摸下巴,通常做这个动作就意味着他的推理有了头绪,“另外你得好好查了一下现场的指纹,看看能把谁给揪出来。这个案子就由你负责吧,我有事得先走一步,另外要辛苦梁哥了。”
  小沈应了一下,开始布置做现场勘察的同事们洒铝粉,一副斗志昂扬的样子。不用说,她很感谢王峰的识时务。
  王峰转过身之后偷偷撇了下嘴,然后出门来到电梯前。以他的猜测,他知道敏锐的小沈已经接近事件的要害,但以她现在的认知是无法一窥全貌的。
  他也不想跟她说明。
  电梯是一个很特殊的场所,每天总有太多人在这里邂逅。在等待电梯上来的过程中,王峰产生了某种错觉——
  这个狭小的金属盒子和“罪”的现场竟有几分相似。
  它们都同样让人感到压抑,在上升和下降的过程中都同样无法进出,也同样都有开门的一刹那,而在此之前,你无法预知里面会有什么。
  电梯门开了,里面空无一人。
  王峰走了进去,用食指的关节处在数字“1”和关门按钮上各弹了一下,电梯门关上了。
  这样做是王峰的职业反应,因为不会留下指纹。他讨厌在凶案现场留下自己的指纹,那样很不专业。
  而罪犯却往往不够谨慎,他们在案发现场会记得戴手套,而电梯里则不会。
  如果是他来查指纹的话,会先调查这里。
  案发现场是在十五层,直接在“15”的按钮上进行指纹鉴定,可能就会有不小的收获了。
  由于手指按上去的角度不同,几个交叉重叠的指纹也能进行摄取和辨识。再排除邻居们的指纹,凶手是谁也许就昭然若揭了。
  另辟蹊径有时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但这些经验他都不会告诉小沈,也不会提醒她在出租多年的房子里摄取和比对指纹将会是一项多么繁重的工作。
  她实在太敏锐了,他不想让她这么快就接近核心。
  自从看过王水明计算机里那封没有标题的邮件之后,他就知道这起案件非比寻常。
  如果没有亲眼看过那尸体和现场,他可能会对那些邮件嗤之以鼻。可现在不但有被凌虐至死的尸体出现,被害人也无一例外是高学历知识分子。他们真的在涂水泥。
  更让王峰有所感触的是,他现在完全了解了夏月在看到现场时为什么会那么崩溃。因为夏月也收到了同样的邮件。
  他们的恐慌不能说是没有原因的,而关键是这个原因现在还完全不清楚。
  总之这是一起很特殊的事件。
  如果让小沈或其他同事过早掌握了这些线索,只会强制地把那些牵连者抓到警局。坚信那封邮件的他们绝对不会配合。这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这次稍有不慎就会出局,就会有新的命案,王峰凭直觉这么认定。
  幕后的罪犯不仅具有高智商,而且隐蔽得很深,并且有很强的煽动力,比如按照梁广生的调查思路,找出的也只是被害人自己而已。
  这时王峰想到了什么,把手机掏了出来,这里的信号很差。难道说当时的夏月就是在这里和他通话的吗?
  不,每个电梯都应该一样。
  夏月在本案中绝对是一个重要人物。
  在观摩夏月的视频时,王峰已经想起了那个人。经过对户籍简单的调查,他发现帮夏月作不在场证明的人也就是她——夏雪。这是一个本该已经被他遗忘的名字,或者说,他只记得她的代号。后者更让他有一种亲近感。
  哼,世界真小呢!
  他竟然还在几天前和她通了电话,问她妹妹的不在场证明情况,看来他们彼此谁都没能听出对方的声音啊。
  这很正常,毕竟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那夏雪在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到了一楼后,电梯门刷地打开了。可是王峰没有出去,他只是定定地站在那里,似乎陷入了某种思绪之中。
  “叔叔……”一个学生模样的男孩正推着自行车站在外面看着他。
  王峰终于回过神来,飞快地冲出电梯,奔向楼道外。
  眼角余光中他看到那学生投来诧异的一瞥。是啊,人生总是会有这样或那样的相遇,难以预料后果。那时还只是一个小女孩的夏雪,就已让成为警察的自己狼狈而逃。
  这段回忆提醒了王峰,本案的关键不是夏月,而是夏雪。
  

  第六章:最恐怖推论



  一切似乎都被算计好了,房间里没什么坚硬的物体可以用来砸水泥。
  总不能用阿西的骨头吧。
  Shit!
  夏月放弃了继续寻找的念头,她知道这一切可能不是巧合,S似乎已经什么都想好了。甚至还用空调的热风让水泥加速变硬。
  似乎没有人可以救她了,包括她自己。她现在的身体状态也不好,浑身乏力,就算给她铁杵估计她也出不去。
  可问题是S又是怎么从这里离开的?姐姐很明确地说过带罪者不具有任何特殊能力,这应该不是假的。
  想到这一点,她又冷静下来。
  与此同时,一个意想不到的想法冒了出来。
  这就像潜藏在沼泽底部的真相,这真相和污染变异的水怪一样恶心。
  虽然它可以解释一切,但她拒绝继续想下去。
  对于生存这种事还是算了吧,自己是做不到的。她突然自暴自弃起来。
  是啊,干脆死了算了。
  这个世界已经被罪给污染了,已经和原先生活的那个世界不同了,再挣扎也没有用。
  她忽然只想放下一切好好睡上一觉。与此同时,一股味道钻进了鼻子里,这就像倒卧在田间才能吮吸到的青草香味。
  这是错觉吗?可夏月觉得它是真实存在的,仿佛只要闭上眼睛,自己就站在了一片阳光明媚的大草坪上。
  如果能永远待在这样的草坪上,该有多好。
  她发觉这股味道是来自衣柜中。难道是姐姐把香水放在了里面吗?唉,即便是幻觉也不管了,夏月又钻回了衣柜里,逃避似的合上了柜门。
  这是姐姐常用的逃避方法。
  现在只要能让她不看到外面血腥的场面也会好受很多,所以躲在衣柜里真是有效的。虽然这里黑暗狭小,但有安全感。
  她突然觉察到刚才的香味可能来自于自己的记忆,是和衣柜有关的回忆,那是一种彼时的召唤。
  再肮脏的房间都会摆一个厚实的衣柜,在里面装进坚强和美好的守护——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这么以为。这是没人可以打扰的纯净空间。
  来自于她的童年回忆,真是久违了。

  夏月首先想到的是自己八岁那年,有一天她和姐姐在这里过夜。那是一个难忘的夜晚。
  开始时她俩都玩得很开心,后来却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吵了起来。如果真的要去追究的话,可能是她把姐姐的彩色皮筋给弄断了,要不就是把姐姐的发夹掉进了马桶里,诸如此类的吧。当时夏雪气得不行,去向婶婶告状。婶婶一听,反把自己的女儿数落了一顿。为此夏雪哭了。
  到了晚上,她俩本来要睡一张床的,夏雪就故意占很大的地方,只留给夏月很小一块空间。
  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夏月只得坐到床下。她心里很难过,她喜欢姐姐,但也受不了她的脾气,加上自己也是有性子的,不知该怎么面对这种状况。
  说来也巧,这时婶婶正好进来,一看就明白了状况,她把夏雪从床上拉起来带到外面又痛骂了一顿。
  那时夏月的心里一点喜悦也没有,只是充满了焦灼和不安。她完全没有因为婶婶为她出头而感到安慰。她担心姐姐会从此不原谅自己。
  过了一会儿之后,姐姐果然面色铁青地回来了,她没和夏月说一句话,只是抱起枕头,钻进了衣柜里,一下子就合上了柜门。旁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目瞪口呆,而那意思也很明白:床就给你了,但我不想和你睡在一起了。
  夏月知道姐姐从小就对那种狭小的空间情有独钟。从很小时候起她就是那样,如果遇到不顺心的事,就会把自己锁在衣柜里,或者躲在床底下。夏雪说这会给她带来一种安全感,但与此同时她也会变得六亲不认——无论对方是谁——她就像是进入了一个只属于她自己的世界。
  于是乎,夏月就变得孤零零了,房间里的气氛又有点怪异。
  夏月想低下头恳求姐姐原谅,可是她做不到。她只能抱着腿,干坐在那里,呆呆地看着窗外。她还记得那晚的夜空是黛蓝色,繁星点点,清冷而又美丽,这有点像外国童话中才有的场景。她看得入了神,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她的心底生出了恐惧:这么久了,姐姐会不会被衣柜给吞噬了?
  轻轻地唤了一声之后,没有得到回应,恐惧感顿时在她的身体里滋长起来。
  她打开床头灯站起身,慢慢地走近衣柜。
  深呼吸了一下,她把门轻轻地拉开。
  就见姐姐正缩在里面,闭着眼睛,嘴角微抿着,仿佛已进入了甜美的梦乡。此时的她就像一个小洋娃娃,浑身上下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诱人气质。看到这画面的夏月突然冒出一种情不自禁的冲动,她凑上前,突然在姐姐的脸颊上吻了一下。这一吻,一下子惊醒了姐姐。原来她并没睡着。蓦地睁开了眼睛后,姐姐惊讶地望向她。再下一瞬间,两人相对一笑,然后笑声越来越大,所有的不快在这时都被抛到了脑后。夏月还记得当时姐姐脸上的红晕是多么美丽。
  这是她们第一次如此亲热,以后也只会在开玩笑的时候说“别这样,你再这样我就来吻你哦”,然后两人会同时嬉笑起来。

  还有就是十岁那年,那本是一个灰蒙蒙的阴天。夏月和同桌闹了矛盾,心情阴郁。放学以后,她不想直接回家,就在学校附近瞎逛。经过一个书报亭的时候,正好看到了姐姐。
  她穿着浅蓝色的格子裙,露出雪白的小腿,正在那里看着什么。夏月悄悄地走到她背后,在她裙摆上揪了一把。这一下让夏雪猛地转身,用一种从未见过的愤怒眼神瞪向她。
  她没想到姐姐会是这样的反应。而姐姐一看是她,先呆了一下,然后表情马上缓和下来。但当时的气氛已经有点尴尬了。正不知该说什么时,劈劈啪啪的雨点突然从天而降,没一会儿就转为了倾盆大雨。姐姐和她都没有带伞,该怎么办?
  正在发愁时,耳边传来姐姐清秀的声音:“小月,我们就这样奔回去吧!”
  转过脸去,她见夏雪的表情是认真的,还向她眨了一下眼睛。这是让人无法抗拒的邀请。
  “小月,让我们一起在大雨中奔回去吧!”姐姐又说了一句。
  “好啊!”夏月马上回答,“就这样吧。”
  那感觉想来一辈子也不会遗忘,她们一下子就被淋得浑身湿透。夏月一向最爱惜的皮鞋也从里到外湿了个透。但她毫不在意,只是在暴雨里肆无忌惮地奔跑着。雨水像甘露一样扑打在她们身上,打在她们每一寸裸露的肌肤上,这是一种无法形容的酣畅淋漓,就像她们是这世上最自由无邪的精灵。
  路人们都在注视她们,其中夹杂着羡慕与笑意,但大多数的目光是惊奇。不过随便别人怎么看,在这一刻夏月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疯丫头!那段路变得不远也不近,正正好好,被鞋根带起的雨水高高地扬起,反射出银色的光芒,再轻柔地散去,仿佛她们正在水花四溅的喷泉里嬉戏。她们就这样旁若无人地开怀和放纵着。其实后来想来,她们做的事也没有什么吧,只是没带雨伞在大雨中跑回家,被淋成落汤鸡而已。
  “还笑?瞧这两个野丫头,真的疯了!”到家之后,婶婶一边叹气一边递来热乎乎的毛巾,而她俩相视之后,又是笑个不停。
  等长大以后,这样的事是再也不会做了,淑女就变成了“她们”的定义,过往都也成了回忆。但每次回想时都小心翼翼的,就像在已成定局之后,担心当时有哪一步做得还不够完美似的。
  正当夏月还沉浸在回忆里时,外面传来了恼人的噪音。夏月缩在衣柜里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她讨厌回忆被人打断。
  她想就这样待在回忆里,和当时的姐姐在一起。
  可是注意力再也集中不起来了,没过一会儿,她竟然听到了咚咚的敲门声。没错,竟然是敲门声。她突然想起,外面的门已经消失了。难道是幻觉吗?
  她继而发现,敲的竟然是衣柜的门。
  这让她大吃了一惊。
  难道是S回来了?
  “哎,暗语是‘芝麻开门’吗?”一个中年男音传来。
  还没等夏月回应,门就被打开了。她几乎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自己才是姐姐,被当年的自己打开了柜门。
  “你好,我也是被罪选中的人,很高兴认识你。”那个人说道。


  □


  定睛之后,夏月看见竟然是王峰立在门口。他双手环抱在胸前,正微笑地打量着她。
  “这其实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啊。”
  王峰搔了搔头皮,开始想怎么解释比较好。相对于惊魂未定的夏月,他的样子显得有几分腼腆。
  “你也知道的,被选中的人彼此之间或多或少都会有某种联系,而那种邮件谁会一开始就相信呢?”
  “那你相信得也太晚了吧?”
  这时夏月已经钻出了衣柜,她看到卧室的门上多了一个大洞,地上都是碎裂的水泥,最外面的房门则关着。
  “是啊。”王峰又微笑了一下,“这可能是不巧吧,也许我被写下的罪是我本身就具有的罪,所以反应没有那么明显。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说不清楚,但我确实也收到了那封信。一开始没把它当真,这一点也请你见谅。”
  “你前面说被选中之人彼此之间都会有联系,那你和我们又是什么联系?该不会就因为你是调查案件的警察吧?”
  “警察的身份让你见笑了,但其实不止如此,你不知道我和你姐姐可是旧识呢。你跟我提到她的时候我已经忘记了她的名字,这实在是抱歉。但如果不是透过这层关系,我根本就无法找到这里。”王峰一边和夏月说着话,一边看着房子点了点头,一副来过这里的样子。
  夏月愣了一下。
  “她在我们局里有档案,所以我能找到这个地址,本来还以为衣柜里会是她呢。一看是你,真让我吃了一惊。”
  究竟是谁让谁吃了一惊?!
  夏月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又很好奇姐姐和他会有什么关系。不记得姐姐和警察有什么联系啊。但看来他的确知道姐姐的一些事情。不过对于这个人,夏月并不想放松警惕。
  “我想你似乎忘了一件事情。”这时王峰说道。
  “什么事?”
  “我怎么说也是一个警察,现在的你可是唯一的嫌犯呢,即使我不怀疑你,你怎么也得跟我描述一下这具尸体是怎么回事吧?”
  夏月心里凉了一下,害怕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不过这时她暗暗觉察到了他身上的改变,他的气质似乎和之前的那个警察有所不同。
  难道这是“罪”造成的?
  罪也在悄悄地改变了他的心吗?
  一想起他曾在那时算计过自己,她不禁刁蛮起来:“你叫什么来着?我没理由相信你,也没必要跟你说。”
  “鄙人王峰,三横王,山峰的峰。的确,你没有理由相信我,但你更没有理由怀疑我。你想一下,如果我跟你们不是一样的,我现在不抓你干吗?要知道你可是唯一的嫌犯。至于之前的事,你得站在我的立场去理解才对。不好意思,但我当时并没意识到那封邮件会是真的。”
  “那你现在来这儿想干吗?不抓我就听我说故事?”
  “你先听我讲,首先我知道你现在很无助,而我也是。我的死期可能也不远了,但我现在完全不知该怎么办。为此,我就必须了解到现在为止都发生了什么;再而,你也知道现在事态已经失控了。三具尸体可不是一件小事。即使你们逃脱了罪的惩罚,又该如何善后?到时若是没有我的帮助,只怕你们也会很难全身而退吧?也就是说,我们有互相利用的价值。”
  夏月在心里反复思量着他的话,不得不承认还是有点道理的。
  他没有一开始就相信那封邮件,自己何尝不是?如果不是因为姐姐的话和见证了王水明的死,她也是绝对不会相信的。他作为警察只是去过王水明的现场,但那封邮件并没有透露现场会是什么样子,包括灵魂印证的条件,所以他不清楚怎么回事也算正常。毕竟他的初始情报很少。
  另外,王峰前后的变化也挺符合带罪者的特性。不过,夏月还是没有自信能相信他。她并不想被同一个人骗两次。她不知道王峰平时的模样,他平时一直是这副腔调也没什么奇怪。警察下班以后也许就是这样的。
  只是现在局面对夏月很不利,警察进入了现场,而她是唯一的嫌犯,S得逞了。而且他还认识夏雪,那自己之前的不在场证明可能也没用了。
  她不但有杀死阿西的嫌疑,也有杀死王水明的嫌疑。王峰绝对有权把自己抓走。她现在没有办法反抗。
  “等一下!”夏月突然想到了什么,嚷了起来,“你果然是个骗子,姐姐说过七个带罪者她都找齐了,如果你是其中之一,那就多出一个人了!”
  “呵呵,你们是把这种身份称为‘带罪者’吗?倒也易懂。不过真没想到直到此刻你还是如此相信她。那让我猜一下,你现在落得如此下场也是和她有关吧?如果不是我来这里,你打算怎么办?就算我的出现是和你姐姐说的话互相矛盾,但她真的什么都告诉你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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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什么意思?夏月又是一愣。
  “看起来你还是不相信我,不过这也没关系。我现在也没办法跟你讲很多事,我们现在来就事论事讨论一下,你一共见过几个带罪者了?”
  “除了一个,其他都见过了。”
  “很好,那你在见到他之前,不妨就相信我是他。”
  “那我也不妨告诉你,那最后一个带罪者,是一个变态杀人狂!”
  夏月突然歇斯底里地嚷了起来。
  她已经不知道该去相信谁。
  王峰突然上前一步,把手按在夏月的肩膀上,用一种温和的眼神看着她。夏月呆了一下,然后不知为何就平静了下来。
  也许是被吓了一跳。
  “夏月,你只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就行了。”王峰这时的眼神突然又严厉起来,“你之前认识那个叫费冰欣的人吗?”
  “不认识,怎么了?”
  “果然,我当时就觉得有点奇怪,但还是希望事情不要像我想的那样。”
  “是怎么回事?”
  似乎犹豫了一下,王峰还是说了出来:“我知道你们去过那个现场了,而我也去过了。你一定认为费冰欣也是带罪者之一,对吧?不过现在既然说到了这个问题,我就想问一下你真的能确定她是其中之一吗?”
  夏月突然间不知所措起来。
  “你有想过没有,她现在死了,被说成是带罪者,可你甚至没听到她生前讲过一句话,你有什么证据认为她就是呢?”
  这时费冰欣的惨状浮现于夏月的脑海,她们的确没说过话。她们的见面是姐姐安排的,也是姐姐说出了她“带罪者”身份。
  而夏月从始至终看到的只是一个死人。
  “可那房间……”
  “房间是那样没错,但如果是某一个带罪者为了私欲在杀了无辜的人之后,把房间布置成那样,难道不可能吗?”见夏月不说话,王峰又接下去说,“那个房间简直就是最好的障眼法,让你深信她是带罪者之一。这么做对夏雪而言有一个附加好处就是向大家提供了一条假线索,可以让你们对自己是什么‘罪’产生错误判断。这说明你姐姐并没有想让你活下去。”
  夏月咬住了嘴唇。
  这种情况和面对阿西时的情况类似,原先构筑好的推理全被摧毁了。
  并且她想起阿西说过他没有杀死费冰欣。
  “所以呢,现在有第八个带罪者出现,你也不要这么奇怪。”王峰转而说道,他的语气里夹杂着一种无奈,“我真的没有骗你,干我们这行的,收到恐吓信那是家常便饭。如果没有能力无视它们,我早就无法当警察了。”
  “不管你说的是真还是假。”夏月沉思了一下,脸上露出不情愿的表情,“既然你已经知道这么多了,我也没有办法,只能先暂时和你合作。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但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
  “不管最后结局如何,你都要放过姐姐。”夏月说这句话时咬了一下嘴唇。
  “为什么你还想救她?”
  “我希望有一天她能原谅我,我希望还有这样的机会。”
  王峰默不作声,看着夏月,像是在思考。
  “你答应我吗?”夏月再次问道。
  “这要看你的表现了。”
  “怎么说?”
  “对于我而言,”王峰哼了一下,“我是什么罪,我该如何活下去,这是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吧。”
  
  □


  夏月并没有把一切都向王峰和盘托出。
  她从离开王水明的死亡现场讲起,一直讲到躺在衣柜里醒来的那一幕。其中比较着重地讲了阿西是怎么袭击自己的。这个过程中她完全是受害者,这是一种在警察面前扮演受害者的本能。
  在她心里王峰仍是一个警察。这点永远不会变。
  至于其他细节,她则能省就省,包括她和姐姐之前的对话。
  在讲述的过程中王峰都没有打断她,只是偶尔点下头。他的注意力似乎有一半在这个房间上。
  看着这样的王峰,夏月突然觉得自己好狼狈,一切的计划都被打乱了。一种被遗弃,走到尽头的悲伤感,突然没预兆地从心底迸发出来。
  这个不好的感觉好像在提示她做错了什么,可她又不明就里。
  “喂,你大概什么时候才想走?一定非要在这里谈吗?”夏月突然很想离开这里,“这房子有什么好看的?”
  “这种现场真的难得一见。这些镜子是怎么回事?”
  “就是多出了七面镜子,碎了三面这样。”难道这是暗示死了三个人吗?夏月突然想到如果加上费冰欣,到目前为止已经死了四个人了,而不是三个。说不定王峰说的是对的,费冰欣真的不是带罪者。
  王峰似乎和姐姐真的有某种联系,才能一下子找到这里吧。
  “这个人就是你说的阿西对吧?”王峰指着床上的尸体问她。
  “嗯,他的确是货真价实的带罪者,这我可以保证。”夏月特地在“货真价实”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暗指王峰可能是冒牌货。
  “作为带罪者,他们能穿墙入室吗?”
  “你不妨试一下。”
  “我看还是算了……”王峰瞟了眼丢在地上的钻机,咽了一下口水。
  看着这样的王峰,夏月忍不住笑了一下:“骗你的啦,虽然被不知名的罪神玩弄,但我们没有任何特异功能。”
  她在王峰前面留了一手,还没有把那七条“规则”告诉他。
  “你能不能详细解释一下?”
  夏月皱了一下眉头,觉得即使说了也对自己没什么害处,就点了点头。
  万一王峰真的是带罪者,如果因为不知道这些而死了,自己就会有负罪感。
  于是她把知道的那七条法则以及灵魂印证的事也向王峰讲了一遍,只隐瞒了自己的推论,这是绝不能告诉他的。
  说完之后,她吐了下舌头:“哎,我这手要怎么办呢?”好像不知不觉的她和王峰就接近了起来。
  虽然这个人看起来其貌不扬,但似乎只要和他多接触一会儿,就能感受到他身上有一种莫名的亲和力。
  “你还向我隐瞒了什么,对吧?”这时王峰用一种严肃的眼神瞅向夏月,“我可是干这行的。”
  “隐瞒?没有啊。”夏月慌了一下。
  “夏月,”王峰突然认真了起来,“如果你向我隐瞒了什么,导致了我最后的死亡,你会不会愧疚呢?”
  可恶,夏月心想,又戳中她的要害了。
  对于被罪选中的人,死亡总是如影随形,每个人都有可能会死。
  即使没有凶手,王峰也可能因为灵魂印证失败而死,并且如果超过时限也会死。她亦是如此。
  如果自己已死了,那三条推论除了凶手之外岂不是没人知道了?
  这对好人将会非常不利。
  王峰怎么也算救了自己一次。几经犹豫,夏月终于还是把自己得出的那三条推论也说了。
  到目前为止“规则”的完整版一共如下——
  规则一:每个人被写上的罪各不相同;
  规则二:罪会改变灵魂,但不会被所属灵魂改变;
  规则三:除了改变带罪者的灵魂,罪不具有其他任何能力;
  规则四:带罪者想要去除罪,必须在涂满水泥的房间内进行灵魂印证,如果不进行灵魂印证,在特定的时间内就会直接死亡;
  规则五:灵魂印证的机会最多只有一次,失败即是死;
  规则六:如果灵魂印证失败,带罪者会被杀死;
  规则七:罪会随机引导其他带罪者来完成杀人行为,成功率为百分之百。
  推论一:在无特殊线索的情况下,想要知道自己是什么罪,被罪引导去杀人是最直观的方法;
  推论二:越早被罪引导去杀人,能明确自己罪的概率就越大;
  推论三:即使没被选为制裁者,也可以通过杀人来分析自己的罪——其准确性相对于制裁者直接被“罪”控制去杀人要低,但其准确性相对于做其他恶意的事要高。
  王峰很仔细地把这些都记在纸上,看了一会儿,然后装进了口袋。
  “怎样?现在你会想杀了我吧?”夏月直直地看着王峰,嘴上虽这么问,心里却开始依赖起王峰。
  “不会。”王峰的笑容带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意味,“像我这种人,要去杀人的话,也会去先杀你所说的那个杀人狂。你希望我和他同归于尽吗?”
  “这……”夏月皱起了眉,低头想了一会儿,“我并不希望你死,我不希望任何人死……”
  这时王峰心里暗笑了一下。夏月果然是个天真的女孩,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审问,她就把知道的全都说出来了,居然现在还在为他的生死担心。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要去找姐姐吗?”夏月又问道。
  “可以,但你让我再看一下现场。”王峰马上回答,“如果带罪者没有任何特殊能力,我就必须要知道他是怎么离开的。否则有一天我同样会死在里面,你也是。”
  夏月点了点头。确实,如果一个人能自由进出全封闭的水泥房间,多少会让人感到恐怖,在里面进行印证的安全感将荡然无存。
  王峰开始仔细地环视房间。
  这次进入密室的过程没有别人参与,是他独自完成的。现场和王水明那边有某种相似,墙壁内侧水泥涂抹得非常均匀,毫无破绽。
  但肯定忽视了什么盲点。
  王峰到目前为止已经清查过四面墙、地板以及天花板,都没找到任何可以值得注意的线索。和王水明的房间一样,水泥都是从内部糊上的,墙壁上涂了不少水泥。
  唯一的区别是这次涂得似乎比较匆忙,比如,一些被家具遮住的墙壁上没有涂。窗户和门是被竖放的砖头封住以后再涂上的。虽然牢固度不如横着放,但做起来省事很多。
  接下来他又仔细清查了每一块地方,结果在写字台下面的柜门里找到了一个黑色塑料袋,打开来一看,里面正是涂墙所使用的铲子、一个小水桶和一把小锯子,像在血里浸过一样。
  这些东西都不曾在之前的现场被发现过。
  夏月看到这些惊呼了一声,整张脸都吓得惨白。王峰转过脸去,就见她好像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不禁奇怪起来。她已经在这房间和尸体待了这么久,还会被这些吓到么?
  王峰把袋子合拢放回了原处,有点失望,他清楚这些对破解密室之谜没有什么帮助,而房间已经被搜遍了。
  就算费冰欣的案发现场不是密室,这已经是第二个了。
  凶手究竟是如何办到的?
  不解开这个谜,王峰心里就不舒服。
  这个房间只有十四平米左右,家具又少,凶手究竟是如何从这里凭空蒸发的?
  越想下去王峰就越感头疼。
  就在这时,夏月开口了,语气有点怪异:“其实我知道凶手是如何离开的。”
  “真的吗?”王峰诧异地看向她。
  “本来我还怀有侥幸心理,但在看到你刚才找出来的东西后,我就确信了。”
  “那你说。”
  “我一直觉得,这为何不可能是我干的。”夏月低下了头,把手指交叉在一起,她的身子因紧张而摇晃起来,“你知道吗,根据罪之法则的‘规则六’和‘规则七’,谁只要灵魂印证错误的话会被制裁者杀死。所以现在的一切很好解释——水泥是阿西涂的,他的原意是想在这里进行灵魂验证,结果印证错误了。这时‘规则六’和‘规则七’发挥作用了,他必须被其他带罪者杀死。因为现场是密室,别人无法进入,而我在里面,所以罪神就选择了我来成为制裁者。我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可能也是因为心被‘罪’给控制了吧。你明白了吗,真相是我并没被人给陷害,凶手就是我本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密室。”
  王峰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清楚夏月一定把他当成了可信之人,否则不会把这一切告诉他。
  他稍微有点愧疚,然后用眼睛盯着门上那被凿穿的口子,许久之后他的表情缓和了下来。
  “哼,原来是这样,我现在明白灵魂印证为什么要选在这种密室里进行了。”王峰用手摸了摸下巴,然后走到了夏月身前,“你知道吗,只要在密室里,带罪者在灵魂印证错误之后也会有短暂的时间可以保护自己,至少还可以写个遗书什么的,这样的环境并非没有道理。”
  夏月仍脸色发白地站在那里,她本以为王峰在知道她是凶手后会怎样,但没想到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你不打算逮捕我吗?”夏月小声问。
  “为什么要逮捕你?首先,即使你真的是杀死阿西的凶手,也只是接受了‘罪神’的控制罢了,这并非你的本意,属于特殊情况。再而,你也并不是真正的凶手。你看房间里四处都是血,凶手要把它涂在墙壁上。做这种事的人身上必定会沾到血,你再看一下你的身上,哪里有血?”
  夏月低下头仔细看了一下身上,果然如王峰所说,一滴血也没找到。
  “还有,我想问你一下,阿西当时正想侵犯你,那时你已经失去了反抗能力,所以后来即使他真的去做灵魂印证了,你以为自己凭什么可以毫发无伤?阿西也知道‘规则六’和‘规则七’,他真的要灵魂印证,应该会先把你杀死吧。”
  “这就是说……”
  “这就是说,你不是凶手。”
  “那这又是怎么回事?”夏月摊开了她的手掌,把上面的水泥展示给王峰看。
  “这证明了凶手想陷害你吧,他想让你觉得自己是凶手。”
  难道自己不是凶手吗?
  夏雪没有吭声,她总觉得还是无法安心。
  不过回想起王水明遇害的密室,凶手也用了一种不知名的方法从那里离开,这就间接证明了也许他用某种特殊的方法也可以离开这里。
  可这是怎么办到的呢?
  夏月发现自己也开始对密室问题感到困扰了。
  如果这一切是S做的,他等于故意把罪行嫁祸给她。若非正好来的警察也被选中,那自己就完蛋了。
  “对了,我想问一个问题。”王峰说道,“为什么会在灵魂上写下那‘七宗罪’,而不是别的呢?这代表了什么?是为了警世吗?”
  “我不知道,但觉得应该不是那样吧。我在判断自己是什么罪的过程中发现,重点不是那七宗罪,重点是我们身上的罪太多,不是‘饕餮’、‘愤怒’那几个标签可以概括的。所以才会吃不准被写下了什么,就像是在漫天的星海里多放入了一颗行星,让你来发现它是哪一颗一样。”
  王峰呵了一下:“不愧是女大学生的比喻,不过可要记得那是冥王星之类的星体,没你说的那么浪漫。”
  “对了,我也许是外行,但关于密室解答我有一个疑问,可以说吗?”
  “你讲。”王峰看到夏月的脸微微有点涨红。
  “会不会是凶手砌墙的时候预先留了个洞,等自己走出去了再把洞按照原样给填上,等水泥干了就这样了?”
  听到这里王峰不禁莞尔,这和章局长当时问的话简直如出一辙。他只好耐着性子回答:“水泥肯定是在里面涂的。按照你的方法,它一定会在内部留下水泥交接的痕迹。可是我想你也看到了,这里所有的水泥都涂得很均匀平整,密室外的人肯定无法做到这一点。现在的问题是我可以相信你,但我的同事们不会。如果不能破解凶手离开这里的方法,那你就是凶手。他们肯定会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
  夏月一时说不出话来,她在阿西死前和他做过搏斗,后来又搬动过他的尸体,这房间到处都是她的指纹,她的嫌疑毋庸置疑。
  “不好了,”王峰突然说道,“既然凶手是想陷害你……也就是说,等水泥干了之后他随时可能报警让警察过来。我的车就在下面,被他们看到就麻烦了!”
  “那我们快走吧。”在这关头,他最担心的似乎只是自己那边的事,夏月只能暗暗咬牙。
  就在打开房门准备跨出去的时候,那种被命运抛弃的悲伤心绪又一次地在夏月的心底复萌。
  她突然明白过来,自己可能已经失去了唯一的一次生存机会。她离开的是一个本可以用来进行灵魂印证的房间——在王峰破门而入之前。
  他不知王峰是救了自己还是相反。
  其实根本就不用去调查什么,她只要在里面进行灵魂印证就可以了啊!
  那么好的条件,也许就没有下一次机会了。
  那时没想到要这么做,是完全不清楚该去印证什么吧。
  最后还是自己没有把握住机会吗?
  外面的空气很清新,她用力地呼吸了几下,却没有喜悦感。她突然有点舍不得那个房间。当她钻进别克车的副驾驶室时,注意到王峰的神色也有点不对,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面无表情,眼珠一动不动地瞅着前面。
  “怎么了?”
  夏月有点慌张,她拽了一下王峰的手,那厚实而温暖的感觉让她的脸微微一红。
  “刚才你的话提醒了我。”此时王峰的眼睛像覆了一层膜,摄人心魄,“我突然明白了什么是‘罪之法则’的终极漏洞。我现在已经清楚了阿西能幸存的原因,我也找到了那个bug。可以说,这确实是一个可以让人百分百幸存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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