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7.鸟
早晨起来的时候，他发现鸟不对劲，
那只平时活泼可爱的小鹦鹉，
今天却静静地站在鸟笼底部，一动也不动，
他担心地举着笼子观察，
发现它的呼吸很均匀，毛色也挺正常，但就是不动。
上班的路上他提醒自己，下班后要带它去宠物医院看看。
忽然，他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今早怎么没有听见鸟叫声？
小区里绿化不错，早上总能听见小鸟的叫声，让他上班的心情都愉快不少，
可是今天却安静极了，难道是那些鸟儿都飞走了？
正想着，他却踢到了一只鸟，
那是一只麻雀，不知为什么居然站在地面上，被他踢到也不知道躲闪，
他惊讶地看着那只麻雀，它挣扎着爬了起来，站在地上不飞不跑也不叫，
就像他的鹦鹉一样，这只鸟儿也是一动不动站着。
他四处张望了一下，小区里到处都是站在地面上的鸟儿，
一律收拢着翅膀，站在地上，黑豆似的小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
有几个老人试图把它们抱到树上或者扔到天上，
这些鸟并不挣扎，但是一旦获得自由，就立刻回到地面上，站着，
一动不动，泥塑木雕。
他一边慨叹这怪事，一边走到了街边，
街上，马路上，都站着各种各样的鸟，
乌鸦、麻雀、喜鹊、鸽子、黄鹂……
成千上万只常见不常见的鸟，都静静地站在地上，
有车开过的时候，它们也不会躲开，就那样被汽车碾成一团血和羽毛的混合物。
他和其他等车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些鸟，
有的女士已经忍不住开始哭泣，不知道是出于对鸟儿的同情，还是出于对这种异象的恐惧。
公交车许久不来，他不得不打了一辆的士，
一路上羽毛飞舞，血肉横飞，的士司机骂了一路的脏话。
公司里每个人都在谈论鸟，各种各样的流言在网络上流传着。
下班后，他发现外面的鸟已经被清扫的差不多了，
市政的垃圾车上装满了一车又一车的鸟，也不知道要运到哪里去，
那些鸟不挣扎，不逃脱，不鸣叫，
它们只是站着，一动不动。
家里的鹦鹉也还是保持着他出门前的形态，
他开鸟笼，把它抱在手心里，用脸颊去蹭它，轻声叫着它的名字，
然而它没有任何反应。
当天夜里，鹦鹉死了。
第二天，他早早起床，想把鹦鹉埋在小区的花园里。
刚出门，就听见里有人在惊慌失措地哭喊，
那是一个年轻的姑娘，她牵着的宠物狗，
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泥塑木雕一般。
很快地，小区里四处传来了惊讶的喧哗声。
那些平时活力四射的猫猫狗狗，全都呆呆地站着，一动不动。
他无意识地抬头看看天，
天空静极了，没有一只鸟。
458.老板的孩子
老板偶尔会把他的孩子带到公司来，
这种时候就是她的噩梦了。
那个死小孩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喜欢找她的麻烦。
总是弄乱她的办公桌，撕碎她的文件，
在她的键盘上乱按一气，
删掉重要的数据或者彻底弄死她的系统。
至于她养的那些绿色植物，
更是难逃他的毒手，
他用力扯出这些植物，把它们拧得像一条麻绳，
绿色的汁液顺着他的手流淌，
而他则得意地看着她，发出欢快而残忍的笑声。
“不！绝对不可以！”
当她发现他又盯上了自己那几条鱼时，
立刻抱起了鱼缸，向他坚定地摇着头。
这些鱼是她的最爱，甚至可以说是她的精神寄托，
每次工作到麻木的时候，
看着它们在水中自由自在地游弋，充满活力地吞吃食物，
总能让她身心都感到非常愉悦。
老板的孩子冷酷地向她伸出手，
狠狠拉扯着她的头发，大声地喊叫着，
“鱼，我要鱼！把鱼给我！”
她痛得眼泪都流下来了，却还是紧紧抱着鱼缸，
鱼儿在水里惊慌地飘荡着，
激起她保护它们的勇气。
“不过是几条鱼而已嘛！”
老板的声音，似乎带着怒意和不耐烦，
“给孩子看看又会怎么样？”
这声音彻底击碎了她的勇气，还有那点可怜的尊严，
她木然地让开，看着那个小霸王带着可厌的笑容，
猛地把手塞进了鱼缸里，追逐着那些惊慌失措的鱼。
“啊~~~~~~~~~~~”
死小孩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举着鲜血漓淋的手倒了下去，
鱼缸被他带倒了，那些鱼儿在他身上跳跃着，撕咬着，
一朵朵血花在小小的身体上绽放，露出一道道深深的伤口。
“这是什么鬼东西！”
老板跑去抢救儿子，
却被挂在男孩喉咙上的一条鱼狠狠地咬住了手指。
“不过是几条鱼而已，”
她冷冷地回答着，
“亚马逊河里的食人鱼。”
459.无法结束
他梦见有个美丽的女子，
张开双臂，向他热情地跑过来，
可惜还没有跑到，梦就醒了。
“这个梦要是没醒就好了！”
他失望地埋怨着。
第二夜，他又梦见了她，
她距离他又近了些，
使他能看清她健美的身材，姣好的面容，
特别是那双水亮亮的大眼睛，充满了希冀和期盼。
然而就在他即将拥抱她的时候，梦又醒了。
“我一定要再梦到你，抱着你！”
想到女子那双眼睛，他暗暗地发起誓来。
皇天不负有心人，他果然又梦见了她，
这一次他没有犹豫，猛地冲了上去，抱住了她！
“亲爱的，我终于抱住你了！”
“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
耳边传来冰冷的声音，心头更是一阵剧痛，
她手中的小刀，准确地扎进了他的心脏里，
那种彻骨的痛，甚至延伸到了梦醒时分，
他按着自己隐隐作痛的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这个突变的噩梦让他觉得很难受，
一整天都没有好心情。
然而到了夜里的时候，他居然又梦到了她。
“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
那女子笑吟吟的，用小刀划开了他的胸腹，
熟练地开膛破肚，取出他的心肝脾肺，
在他眼前一样样地剁成碎片，
而他只能无助地躺在那里，感受着千刀万剐般的痛苦。
一夜夜的，他就从这样的痛苦中醒来，
带着疑惧和忧郁度过短暂的白天，再度陷入那噩梦中去，
那个天使面孔的女子，总是能想出新的方法来折磨他，摧残他，
让他的噩梦永不结束，让他的痛苦永远延续。
他的身体越来越差，精神越来越脆弱，
终于，他选择了自杀。
被拉上手术台急救的时候，
他茫然地瞪着眼睛，毫无生趣，
“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
白口罩上方，那双熟悉的眼睛又出现了，冷冰冰地嘲笑着他。
“手术刀、血管钳，大家加把劲，我们要让他活得长长久久的。”
他感觉到自己的肚子又被剖开了，手法还是那样熟悉。
460.子清
昏天黑地的昏睡中，有人敲门。
是子清，
同是眼睛红肿的子清，默默地递给她一个水晶球。
“这是什么？”
“是他灵魂的遗言，我把它提取出来，封存在这里。”
子清走了，她盯着那个水晶球，看了很久，
清亮圆润的球体内，有道灵光在盘旋着，
那真的是他的遗言吗？她那刚刚逝去的丈夫？
对于子清的本领，她从不怀疑，
一起长大的岁月，她无数次见证这位闺蜜的种种神奇，
甚至连那次致命的潜水事故，子清也曾经模糊地预见到了，
只是他们玩得过于兴奋，竟然没有听从子清的劝阻……
她不敢再回忆，伸出手，轻轻放在水晶球上，
冰凉的感觉，钻进她的手心，顺着血脉和经络，缓缓流淌进脑海，
周遭顿时变得那么安静，那么空旷，只剩下一个充满爱意的男声，
“我爱你，子清……”
听了个开头，她就把水晶球摔了个粉碎！
然后疯狂地咒骂着自己，
早该想到的，
他和子清是那样的彼此欣赏，对视的目光都与众不同，
那么多的细节暗示，竟被爱情与友情的帐幕遮掩着，直到此刻才从记忆深处涌出，
最爱的人，最好的闺蜜，一生一死，却给了她如此致命的伤害！
第二天的相见，子清连连说着对不起，
她只是冷笑着，狠狠给了子清一巴掌，
“你知道他最后叫的是谁的名字吗？是你，是你这个贱人！！”
子清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看得她心都颤起来了。
“昨天，我弄错了。”
子清木然地说着，强压着声音里的颤抖和哀伤，
“给你的，是宏的灵魂遗言。”
她忽然想到了，昨天那个水晶球里的声音，似乎有点异样，有点像——宏，
子清的男友，和她的丈夫在那次事故中同时罹难。
“这才是他最后留下的声音。真抱歉。”
子清默默地递给她一个新的水晶球，然后转身离开。
“子清别走，这都是我的错！”
她几次想要喊出这道歉的话语，可是张口却又无力呼喊，
刚刚死去的友情，像一具黑色的尸体，横亘两人之间。
她只有紧紧地握住手中的水晶球，任那冰凉的感觉沁入脑海，
让丈夫灵魂遗言带来的空旷与寂寞，平息她的愧疚和悔恨。
“子清，下辈子我们还做情人。”
千真万确，这才是她丈夫的声音。
461.优质服务
看着陆陆续续上车的乘客，
她有点小小的紧张。
为了评上五星级公交线路，
公司要求她们提供最优质的服务，
首先就是开车前要用多种语言介绍路线，
她为此已经练习了很久，可是还不够熟练。
“乘客朋友们，你们好，欢迎乘坐本公司001路空调车……”
她露出一个最甜美的微笑，
用标准的普通话介绍着路线，
清亮柔和的嗓音在车厢里回荡着。
“Hello Passenger，welcome……”
接下来是英文介绍，
她一边回忆着那些拗口的词汇，
一边竭力保持着脸上的微笑，
还好，车上的乘客们没有纠正她发音的打算，
他们只是自顾自地交谈着，或是旁若无人的打着电话。
英文介绍结束，汽车也缓缓发动了，
她费劲地保持着身体平衡，
用双手打出一个个飞舞的动作，
用哑语向乘客们打招呼，介绍路线，
有几个乘客好奇地看着她，
更多的人则是掏出零钱和公交卡，满脸不耐烦的等着买票了。
她也很想快些开始售票，但是还有最后一种语言，这可是她最没把握的部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憋得脸色都变成铁青，
然后猛地张开嘴，
发出一阵凄厉尖锐的哀鸣，
这恐怖的声音瞬间传遍了车厢，压倒了其他所有的声音，
乘客们纷纷捂上耳朵，惊讶而恐惧地盯着突然发飙的售票员。
而她欣慰地看到，
坐在最后一排那个淡淡的白色影子，
微笑着向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就又附到别人身上去了。
462.特殊工作
她和他在一起有些日子了，
可还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
他不说，她也不问，
反正他也没问她的工作，这很公平。
夜里住在他家，她忽然饿醒了，
冰箱里没有吃的，
她到处翻箱倒柜，想找点东西充饥。
踮着脚打开一个高处的柜门，忽然有东西掉了下来，
各式各样的内脏和器官落得满地都是，
心肝脾肺肾肠耳唇……
一个个是那么鲜活，那么生动。
她看得出来，这些器官和内脏，
都是属于人类的。
“吓着你了？”
他的手搭上了她的肩，
她不自觉地抖了一下，没有说话。
“我没给你讲过我的工作吧？”
他紧紧搂住她，缓缓说着，
“其实我是个做模型的，这些都是我做的模型”
他随手拿起一颗红嘟嘟的心，示意她来摸摸，
“你看，这都是高仿真的，连手感都和真的一样。”
她摸了一下，那颗心脏软乎乎的，还有点韧性和弹力。
“你真了不起！”
她由衷地夸奖着，
“这些模型，是给学校用的吗？”
“不，是餐厅。”
他叹了口气，
“我是个菜品模型师，专门给餐厅做食物模型的。”
她愣愣地看着他，
“那么这些东西……”
“都是给一家变态餐厅做的，
他们在网上找到我，给了我一份报酬很高的合同。”
他低着头说着，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不想对你撒谎。
我已经想好了，我会去告发他们的，
我不能带着这种秘密和你这么好的女孩一起过下去。”
“作为你的爱人，我真感动。”
她深情地吻了他，然后拿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划开了他的咽喉，
“可是作为那餐厅的老板——你严重违反了我们合同的保密条款哦！”
463.抹消
坐在他前排的女孩，长得十分美丽，
白皙的皮肤，精致的五官，
冰山美人的气质，
轻易俘虏了他的心。
每天上课时，他总是长长久久地盯着她，
盯着她乌黑短发下，露出的一截雪白脖颈，
那是如此的诱人，
他需要一再地压抑自己，才不至于扑上去一亲芳泽。
晚自习的时候，忽然停电了，
大家都站起来，摸黑往外走，
他的心忽然狂跳起来，头脑也是一阵的眩晕，
手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轻轻抚上了她的脖颈……
随着一声轻轻地惊呼，来电了，
她雪白的脖颈上，赫然多了三个乌黑的指纹，
那些指纹如此清晰，每个人都能看到它最细微的纹路。
正好在教室讲题的班主任愤怒地环视大家，
“是谁不学好？在这里耍流氓！”
他的冷汗顿时流了下来，悄悄地把手藏在了裤兜里。
“算了，老师。”
她轻声说着，
“我想这个人一定是无意的。”
取出一块手绢，她轻轻擦去了那三个指纹，
而他的指尖顿时感受到烙铁烧灼般的痛楚，
需要极力忍耐，才不至于叫出声来。
偷偷看时，三个指头红肿发亮，
指肚上的指纹全被烫掉，显出一种诡异的平滑和素净。
“不过，”
女孩缓缓地说着，
用另一块手绢重重擦拭着嘴唇，脸上露出厌恶的神色，
“刚才还有人偷偷亲了我一下。”
班主任忽然发出一声惨叫，猛地捂住蹲了下去，
再站起来时，脸上本该是嘴的地方，已经没有一丝缝隙了。
464.脚印
卧室的天花板上，多了一双脚印，
黑漆漆的脚印，印在雪白的天花板上，分外刺眼。
他知道这脚印是怎么来的——那是他自己的杰作。
这段时间以来，他每天醒来时，
总是发现自己头下脚上地“站”在天花板上，
然后就手忙脚乱地摔下来，
还好下面就是床垫，每次都没有摔伤。
“莫非我是蝙蝠转世？
还是说我是个身手不凡的大侠？”
他望着天花板上的脚印，百思不得其解，
同时感慨着人类那无穷的潜力。
他借来了摄影机，对准了自己的床，
想看看自己是怎么跳上天花板的，
因为白天无论他如何努力试验，
也跳不了几尺高，更别说跳上屋顶了。
第二天早上，再次从天花板上掉下来后，
他急不可耐地放起了那卷录像带。
录像里，大约在他入睡一个小时过后，
窗户外面飘进来一个黑影，
伸出舌头，在他的双脚脚心舔了一下，
就把他轻轻扔上了屋顶，
他的双脚牢牢地粘在了天花板上，呼呼大睡起来。
“这是什么东西？居然能重现昨晚的情景？”
背后有个声音好奇地问着，
“你们人类确实很厉害——你的床睡着也很舒服呢！”
他哆哆嗦嗦地回过头去，
正看见一条长长的舌头，汁液横飞着向他甩了过来。
465.素秋
那次车祸以后，
他总是能听到奇怪的声音，
“素秋！是你吗，素秋！”
这呼唤声没日没夜的在他脑海里响起，
听起来是那样焦急，那样凄楚，
有时还伴随着抽噎和痛哭的声音。
去医院仔细的检查之后，
医生们发现他的大脑里嵌着一枚手机芯片。
“可能是那次车祸造成的爆炸，
炸死了一个叫素秋的女人，
让她的电话芯片钻进了你的脑子里。”
医生们这样解释着，却没有说明为什么他会听见那呼唤声。
他去查证的结果，那次车祸时，
同他一辆大巴车上，确实有一个叫素秋的女人，
和她的丈夫一同罹难。
也许正是素秋的丈夫，即使身处阴间，
还在不断拨打自己妻子的手机吧，
他这样想着，感慨着。
等待手术的日子里，他还是经常听到那个奇怪的呼唤声，
但是他不再恐惧，也不再厌烦，
终于，他开始尝试着和那个声音对话起来。
“对不起，您的妻子，素秋，已经过世了。”
“……你是谁！你在说什么！”
“我是和你们同车的人，车辆爆炸的时候……”
他把医生的话重复了一遍，
“……就是这样，您和素秋一起过世了，我很遗憾。”
“你撒谎！竟敢这样诅咒我们！”
脑子里的声音暴怒起来了。
“没有骗你，您和您的妻子，真的都死了。”
他有点不耐烦起来。
“胡说，素秋只是和我吵架了，所以暂时不想理我而已！”
那个声音咆哮着。
他只好摇摇头，试图挂掉这个不该存在的电话。
“别挂！”
有凉凉的东西拉住了他的手。
“听了这么久，这个笨蛋总算猜到我的想法了呢！”
素秋笑吟吟地看着他，有脑浆从她脸上掉下来，落在他颤抖的手上。
466.稻草人
他对女友产生疑心，
是上次郊游之后的事情。
那是个秋高气爽的好日子，
她的兴致很高，
在麦田里又跑又笑的，
还抱着个脏兮兮的稻草人来合影。
可在回去的路上，
她却不言不语，很有些神不守舍的样子，
回家后睡了很久才起来。
从那次之后，
他就觉得她有些不一样了，
虽然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可是他总感觉，女友彷佛换了个人似的。
有时候他甚至会想，
是不是那个稻草人作祟，
附在了女友身上？
他专门去了一趟郊外，
又看到了那个稻草人，
它还是原来的样子，
穿着破旧的衣服，摆着傻傻的造型，
鸟儿们一点都不怕它，在它头上拉屎拉尿，
甚至还把它体内的稻草扯出来玩。
为了让自己心安一点，他还是把它烧了，
稻草人就是稻草人，烧起来非常快，
也没有什么奇异的光芒或者声音冒出来。
回到家里有点晚，
她守着一桌的晚餐，还在等着他。
看着她温柔的笑容，
他有些感动，同时也为自己的疑心而感到好笑了，
这明明还是那个熟悉的她嘛！
“今天吃烤鹌鹑啊？”
他微微地皱了下眉头，
“昨天不是才吃的烤麻雀吗？”
“亲爱的，你不知道我有多爱吃这些小鸟吗?”
她微微笑着，优雅地把一只鹌鹑撕成两半，塞进嘴里细细咀嚼着。
467.宝桶仙子
去山里旅游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件宝物，
那是某山民家里的大木桶，
头天把脏衣服扔进去，倒进清水，再放几只皂角，
第二天衣服就会被洗得干干净净。
他装作贪恋山景，留宿山民家中，想要趁机窃取那宝桶，
时至深夜，月光遍地，
他忽然听见宝桶那里传来轻灵歌声，
壮着胆子去看时，
宝桶边坐着位古装少女，明眸皓齿，长发披肩，
一边搓揉搅拌着桶中衣物，
一边低声吟唱着山歌小调，
随着歌声的低回婉转，桶中水流也旋转奔腾，一桶衣物转眼间就要洗干净了。
他灵机一动，偷偷打开随身携带的mp3，放起音乐来，
果然，少女停下工作，循声而来，
一双妙目盯视着mp3，惊奇之情溢于言表。
“贵客何人？怎会有这般宝贝？”
一首歌曲放完，少女昂首问他。
“我是城里人，城中飞机汽车，电脑网络，各种宝贝皆有，岂止这区区mp3一样……”
他舌灿莲花，口若悬河，
少女听得二目放光，满脸艳羡。
“……仙子可有兴趣随我到城市一行？胜过终老山林，孤陋寡闻。”
眼见火候已到，他终于问了出来。
少女沉思良久，最终微微点头。
他带着少女连夜逃出了山里，回到了自己的家，
一开房门，只见自家沙发上，
坐着一个打扮入时的女子，正在那里哭天抹泪。
“你，你，你是谁啊？”
他惊讶地问道。
“你还问我？我服侍你多年，任劳任怨，何曾有一句怨言。”
时装女子恨恨说道，
“谁知你去了一趟山里，居然就移情别恋了！
既然如此，我也不敢痴缠，咱们就此别过吧！”
时装女子一转身，一扭头，竟是消失不见。
他正看得目瞪口呆，却听身后一叹，
“想不到先生竟是始乱终弃之徒，小女子不敢领教，无缘再会了！”
古装女子轻轻一跺脚，也消失在空气中了。
“仙子！仙子！”
他声嘶力竭地喊了一阵，可是两个女子都再未出现。
“这个坏我好事的女人，究竟是谁呢？”
他一边想着，一边把脏衣服仍进了洗衣机，按下了启动键，
它一动也不动。
468.复印手
复印完会议资料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诺大的办公楼静悄悄的，似乎只剩下她一人。
忽然，一个念头跳进了她的脑子里，
她把右手放在复印平台上，按下了复印键。
她早就有这个奇怪的想法，想看看自己的手复印出来是什么样子，
现在公司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刚好可以试验一下。
合起的盖板下面，一道绿莹莹的光迅速滑过，
但是出口那里却没有顺畅地吐出纸来，
相反的，复印机剧烈地抖动着，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奇怪响声。
大约过了几秒钟，
五只深灰色的手指，从出口那里慢慢地探了出来，
然后扣住了出口的边缘，努力地屈伸着，像是想把什么东西拉出来。
她死死盯着那些手指，连呼吸都忘记了，
它们修长而纤细，和她右手的手指一模一样，
甚至那只食指上还戴着和她同样的苗银戒指，
只是，这些手指都是深灰色的，带着异常清晰的白色指纹，看起来就像某种诡异的图腾。
五只手指不断地屈伸，很快地，整只手掌都从复印机的出口里钻了出来，
深灰色，带着白色的清晰纹路，
只是钻出来的时候似乎受了伤，
居然有鲜红的血流出来，和灰白色混在一起，显得十分妖异。
“快跑！”
她忽然听到有人在喊，
来不及思考，她跑出了文印室，
却听见身后“哒哒哒哒”不断轻响，
回头一看，是那只手飞快地挪动五指，急速向她追来。
她越跑腿越软，那只手却越追越快，离她越离越近，
甚至有几次腾空而起，差点就扼住了她的喉咙！
忽然，她看到一间漆黑的办公室里，有同事向她焦急地招手，
“快到这里来！”
这正是刚才提醒她逃走的声音，
她连忙躲了进去，同事随后关上了门，然后示意她不要出声。
“哒哒哒哒”的声音在走廊上掠过，很快就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灯亮了，她转身想向同事道谢，却惊讶地喊出声来，
“你的脸，怎么……”
同事微笑着看着她，深灰色的脸上，白色的纹路和毛孔异常清晰。
“我复印的是脸。”
他笑着说，那张灰色的脸，缓缓从他头上剥落，
带着一股血腥味，向她飞扑过来。
469.暑夜
炎热的夏夜里，他被生生热醒了，
墙上空调挂机的小红点还亮着，
可是房间里一丝凉气也没有。
他抓起遥控器按了几下，却不见任何反应。
“偏偏在这个时候坏了！”
他懊丧地扔下遥控器，打开了窗户，
似乎又是全市大停电，
看不到一丝灯光，到处都是漆黑的一片，
天空也黑得像墨汁一般，一点星光都不漏。
“如果是停电，空调的电源灯怎么还亮着？！”
他猛地回头，墙上的小红点依旧亮着，
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散发着淡淡萤光的小红点，
像一对诡秘的眼睛，盯着他。
“这是什么东西？！萤火虫吗？”
他问着自己，可是很快就否定了这个答案，
因为墙上的红点在分裂，
很快地，两个红点变成了四个，四个变成了八个……
不过是一转眼的功夫，那一面墙上，
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色光点，
它们一动也不动，死死地盯着他。
他缓缓地后退着，去拿放在床头的手电，
拿到了，手上却传来麻麻的不良触感，
电筒的表面，多了很多圆圆硬硬的小疙瘩。
他猛地甩掉了电筒，
电筒上附着着几十个红色光点，慢慢滚到一边去了，
手上的恶心感觉丝毫未减，
他恐惧地看到，自己的手心也长出了三个红色光点。
红色光点在卧室里迅速地蔓延，
四面墙，衣柜，天花板，床底，被子……
顷刻间这里成了一片红色光点的海洋，
他抱头缩成一团，感觉到有无数圆圆硬硬的小疙瘩爬到自己身上来了。
“你在干什么？怎么掉到床下面去了？”
熟悉的声音，是妻子在问他，睡眼朦胧的。
“刚才，刚才，停、停电了……”
他说了几个字就停住了，
妻子打开了灯，房间里一片光明，
到处都是白晃晃的，哪有什么红色光点。
“又做恶梦了吧？快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妻子打个哈欠，翻身睡着了。
他怔怔看着熟睡的妻子，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了个噩梦。
只是，这么热的天，她为什么裹上了厚厚的被子，
而且，被子里透出了淡淡的红光。
470.恋爱中的房子
她住在城市的这一头，而我住在那一头，
我们之间有三个小时的车程，只有周末才能相聚。
相爱的人本应该住在一起，
但是我们买不起房子，
也租不起市中心那些昂贵的公寓。
每次看到我愁眉紧锁的时候，她都会安慰我，
“没关系啦，重要的是我们彼此相爱不是吗？”
是的，最重要的是我们彼此相爱——要是能住的近一些就更好了……
慢慢的我们真的越住越近了，
原来几小时的路程变成了两个小时，一个小时，半个小时，
再后来只要步行十五分钟，
我们就能够来到对方的住处了。
我们并没有换住处，
可我们的房子却越离越近了。
它们像听到了我们的心声，被我们的爱感动，
在城市里缓慢而坚定地向彼此移动着，
虽然我们从来不曾察觉它们是如何做到的，
可是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我们确实都会距离更近一些。
在市民和媒体惊讶地关注中，
在我和她幸福地憧憬中，
两栋房子离的越来越近了。
那一天到来的时候，
我和她都去了那个街区，
两栋房子已经紧紧地靠在了一起，
我和她的房间窗户对着窗户，
只需要一公分的勇气就可以跨过去了——如果我们还彼此相爱的话。
在两栋房子相距一千米的时候，
我和她友好地分手了。
曾经以为是我们的爱情创造了这样的奇迹，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
相爱的不是我们，而是这对房子。
471.割舍
备齐药品和工具，对照网上下载的教程，
他终于给自己成功地做了个小手术。
“割掉了这玩意，以后就能混的更好了！”
他呲牙咧嘴地笑着，然后倒吸了一口凉气——虽然打了麻药，伤口还是在隐隐作疼。
打开窗户，他把割下来的东西扔了出去，
这东西软绵绵、黏糊糊，想不到还颇有些沉甸甸的。
过了一会儿，有人敲门。
“请问这是您丢的东西么？”
门口站着个腼腆的年轻人，
手里捧着的正是他刚才扔出去的玩意。
他不说话，只是冷冷地注视着年轻人，
他可不想被讹上，鬼知道这家伙是不是被它砸中了脑袋什么的。
“是这样的。”
年轻人双手轻轻捧着它，像是捧着什么易碎的古董，
“我从下面路过，看到它从您家的窗户里掉出来，
捡起来看了看，这东西还挺贵重的，就给您送回来了。”
贵重？他又看看那东西，
就是个流着血的红色肉块罢了，
有它是个累赘，没它混的更好，留着做什么呢？
等一下，既然年轻人这么说，说不定真的有什么贵重的——可能会有人专门收购吧？
“没错，这是我的，还给我！”
他把它劈手夺了过来，
那东西一接触到他的手，就激动地收缩着，
生出几条细细的触须，轻轻刺进了他的手心，很快就钻进血管里去了。
“唉！！我怎么会把自己的良心给割了！！”
一股深深地悔恨忽然占据了他的心，
“我怎么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情来！”
年轻人茫然四处望着，看看他，又看看自己的手掌，
那里有几个细细的小孔，正在愈合。
“太感谢您了！要不是你，今天我就真的把自己的良心给丢了！”
他真诚地向年轻人道谢。
“刚才在下面捡了你那个东西，忽然就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年轻人轻声说着，掏出刀子比在了他的脖子上，
“别说话，滚进去！我只是想要点钱！”
“你不能这样，这样做是不对的！”
他激动地说着，手里的良心也跟着一跳一跳的。
年轻人没再说话，只是飞快地划开了他的喉咙，
他的良心在血泊里蹦跶了几下，很快就不动了。
472.鬼子
城市的街道上，
一个鬼子旁若无人地行走着。
他穿着整套黄色旧军衣，手持一支老式步枪，
踏着重重的步子，耀武扬威地前进着。
人们看到了他，都觉得很疑惑，也有点茫然，
可没有人上去问他，也没有人敢去阻拦他。
鬼子肆无忌惮地走着，夹杂在上班的人群中，
表情冷酷，步伐坚定。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一群人跟在鬼子后面，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他们兴致勃勃地议论着，嘲笑着，偶尔也叫骂两声。
鬼子不为所动地继续行走着，直直走到了街的尽头，
停步，下枪，跪。
鬼子居然跪在了大街上！
人们忽然兴奋起来，
“鬼子是良心发现，来这里赔罪来了！”
“上次咱们这的大善人给他们捐款了，鬼子这是来感谢的！”
鬼子直挺挺地跪着，然后深深地磕了几个头，
人们肃静下来，觉得心里面很安慰，还有些扬眉吐气的感觉。
忽然，有个童音响起来，
“那边的山上，不是有新修的鬼子墓吗？他这是在跪他那些战友吧？”
人群一下子又骚动起来，
他们表情复杂地彼此对视着，又很快地移开目光，
气氛变得很不对了。
鬼子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
他站起来，重新端起了步枪，冷冷地扫视着人群，
人群没有后退，却也没有向前一步。
忽然响起了警报声，凄厉尖锐的啸叫声，
让人们纷纷捂住了耳朵，惊恐地彼此询问着，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等他们弄清楚原因，才注意到鬼子已经不见了，
连同那只上好刺刀的步枪，一起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嗨！今天真是闹鬼了！”
人们彼此打趣着，笑闹着，渐渐散去，很快就把这件事忘记了
473.云
他和她一起去郊游，
看见一朵淡淡的白云，缓缓地落在青山上，
“真美啊！”
他们由衷地称赞着。
她忽然起了童心，
“走啊，我们到云里去！”
她飞快地纵马奔驰，很快就跑到了云雾之中。
而他的马却打了个趔趄，落后了半步，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朵纯净的白云，
缓缓地升上天空去了。
追不上云的他，发现她也不见了，
他骑着马山前山后地喊着，
却听不到她的回应。
山里人说，这是云朵把她带走了，
警察们说，她可能跌落山崖了，
他们都劝他回去等消息，
可是他固执地守候着，
每次看到山里有云雾出现，
他就骑着马飞奔过去，
有时候他被雾水打得透湿，
有时候他被冰雹砸得头破血流，
还有一次他遇上了雷雨云，差一点就死在那里。
可是他还是往山里跑，往云里跑，
他相信她还在云里等他。
终于，他又看到了那朵云，
那朵纯净洁白的异乎寻常的云，
再一次缓缓降落在山头上，
他飞快地纵马疾驰，闯进了那朵云彩中。
云渐渐地飞起来了，
云朵离开的地方，
她回头得意地笑着，彷佛还在和他赛马，
“你落在后面咯！”
看不到他，她很快着急起来，
大声地喊着，
“别躲了，赶快出来吧！”
她一遍遍地喊着他的名字，彷佛马上就要哭出来，
可是云起的地方，没有回音，
那个守候云朵的人，早已消失不见。
474.伞
他是她的邻居，一个不折不扣的怪人，
一年四季，三百六十五天，他总是撑着一把伞，
一把又黑又旧，看起来就很沉重的伞，
不管刮风还是下雨，不管晴天还是雪天，他都撑着它，从不改变。
因为这个怪癖，很多人都躲着他走，觉得他乖僻又凶恶，
不过她渐渐地发现，他其实是个很善良的人，
只是不善于与人交流罢了。
她每天都和他打招呼，
一开始，他总是低着头快步走过，
后来，他也会轻轻点一点头，表示回应，
慢慢地，他居然会主动向她微笑了，
那张有些苍白的脸，笑起来竟是如此的好看。
渐渐地他们开始交谈，
大多数时候还聊得很愉快，
只是每当她建议他不要打伞的时候，
他就会变得很紧张，连说话也变得结巴起来，
“妈、妈妈说不、不让我不、不打伞。”
“为什么呢？”
看着他脸上那恐惧的表情，
她觉得他像一只受惊的小兽，
可怜又可爱，
“你妈妈没告诉你原因么？”
“不，不知道……她、她很早就死了……”
他低下了头，显得很沮丧。
她觉得很抱歉，忍不住钻进了他的伞底下，轻轻搂着他的肩。
忽然，她觉得周围一下子阴暗起来了，
从这伞下望出去，满天都是乌云，还下着哗哗的大雨，整个世界看起来阴冷极了，
她猛地跳出去，依旧是晴朗无云，阳光明媚。
“是你的伞有问题！”
试验了几次后，她下了断言，
“外面明明就是好天气，可那把伞让你看到的都是阴天！
赶快扔掉它，到阳光里来走一走吧！”
看到她鼓励的眼神，他小心翼翼地放下伞，
抬头四处看着， 脸上一片茫然。
而她趁机偷到了他的伞，狠狠扔了出去，
“什么邪门破伞，再也不要用它了！”
忽然听到一声惨叫，她惊讶地看到，他双手捂着脸，哀嚎着蹲了下去，
他的身上瞬间就湿透了，脚下的水也流成了小溪，整个人就像是站在瓢泼大雨中一般。
“你怎么了？！”
她抓着他的胳膊大声地问着，却觉得手里空荡荡的，
只不过是几秒钟的功夫，她的手里只剩下一身湿透的衣服，
那个总是撑着伞的怪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有那柄旧伞，撑开在明媚的阳光里。
475.笑脸
哈了一口气，轻轻地点点画画，
一个小小的笑脸出现在电梯的箱壁上，
他冲它笑了笑，然后就走了出去，
还好电梯里没有人，看不到他这幼稚的举动。
下班时又是一个人坐电梯，
他看到箱壁上，那笑脸的痕迹似乎还在，
只是已经很淡了，
于是他又哈了一口气，它的轮廓顿时清晰起来，
笑得那样开心，那样欢乐。
每次坐电梯的时候，他都会冲着那里哈气，
让它显现出来，然后对着它傻笑。
小小的笑脸带给了他小小的快乐，
让他觉得自己在公司里，还不是那样的一无是处，
至少电梯里这个小小的笑脸，是那么的依赖他。
然而公司的管理层似乎不这样想，
他们毫不留情地辞退了他。
“再见了。”
空荡荡地电梯里，他轻声地对它告别，
“以后就不能每天来看你咯。”
最后地哈了一口气，笑脸看上去湿漉漉的，有些朦胧。
一番辛苦后，他找到了新的工作，
更加繁忙，更加艰辛，
连在电梯里的时间都在忙着给客户打电话，
他早已遗忘了那个笑脸。
听说原来的公司闹鬼，是很久之后的事情，
“很可怕的，一团人脸似的白雾，”
老同事面带惧意地说着，
“在公司里飘飘荡荡地，看到人就会扑上去，
吸干你的阳气，让你躺个七天七夜都醒不过来。”
他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偷偷回到过去的公司，他又踏上了那部电梯，
可是无论他如何哈气，箱壁里也早就没有了那张笑脸。
“我真是太孩子气了。”
他自嘲地笑着，
“竟会以为画出来的笑脸也会变成精怪！”
电梯门打开，一团人头大小的白雾，飘荡在半空中，
它是个人脸的形状，五官阴沉，阴森森地注视着他。
“是你啊！”
他一眼就认出了它，向它张开了怀抱，
白雾似乎愣了一会，然而很快就显出了他最熟悉的笑脸，向他扑了过来。
那一晚他给它讲了很多事情，有烦恼的，也有高兴的。
“去吧，到外面去吧，不要再来伤害我的那些同事。”
他带着它走出了大楼，向它挥着手，
笑脸围着它转了一圈，随后就消失在夜空里了。
从此那公司不再闹鬼，
而每当雾起的时候，他总能看见那张熟悉的笑脸。
476.三人的婚纱照
这位客户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女，
虽然看起来有些憔悴，却还是美得令人心碎，
他在心中暗自品评，脸上依旧摆出职业性的微笑，
“您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了么？”
女人取出了一张照片，姿态优雅地递给他，
“请您看看这张照片。”
照片上有三个人，两男一女搂在一起，姿势很亲密，
三个人都是一脸幸福的笑容。
照片上的两个女人，都穿着洁白的婚纱，
一个正是眼前这位，白净素雅，仪态万方，
另一个长得更为妖媚，嘴角还有颗美人痣。
“这是我们的婚纱照，拍的时候都好好的，
可是洗出来之后，却发现多了一个女人。”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脸色也显得更苍白了，
“听说你这里能处理这些奇怪的事情，我就……”
“交给我们好了。”
他自信地微笑着，转身走向书架，
取出了师傅当年留下的灵符，
装进了一个黄纸信封中。
“拿回去，贴在您家里的客厅里，
这个怨灵就会被赶出您的家门，
也无法留在照片上了。
明天我会到府上看看，那就万无一失了。”
女人告辞离开，留下了一张名片。
次日，他按照名片上的地址去拜访，
开门的正是照片上的男人，
“您好，昨天太太委托的事情，
我想来看看是否已经彻底解决了。”
男人露出惊讶的表情，
“昨天？昨天我和她还在外地旅游呢，她能委托你什么事？”
他愣住了，随后看着一个年轻女人走出来，搂住男人的脖子，
“亲爱的，这人是谁啊？”
她的脸上长着颗美人痣。
他取出那张婚纱照，想问个清楚，
却发现上面那面色白净的女人，竟已经消失不见了。
“先生，你的灵符不但没有赶走那个女人，反倒让我进不了家门了。”
女人在他身后幽怨地说着，
他低下头偷瞄了一眼——这女人脚下没有影子。
477.龟先生
我们这一带的人，没有不知道龟先生的，
虽然他是个非常普通的中年人，
可是他名气实在很大，
因为龟先生总是套着个巨大的龟壳，
昂首挺胸地招摇过市，样子神气极了。
其实大家并不知道他的真姓名，只是依着样子叫他龟先生，
而他似乎对这个称呼并不反感，每次都笑容可掬地应着。
真正对龟先生这个名字深恶痛绝的，
是龟先生的儿子——小龟先生。
说也可怜，小龟先生从小时候，便和他父亲一样，
套着个小号的龟壳出出进进，
每长大一点，便换一个更大的龟壳，
也许是因为那些龟壳太沉重，
也许是因为小孩子喜欢在龟壳上乱刻乱画，
又也许是因为“小龟先生”这名字确实太难听，
小龟先生看上去总是很痛苦，
长年间愁眉紧锁，一脸沮丧。
有几次人们看到小龟先生脱壳离家出走，
每一次都被龟先生寻到，夹在腋下一路骂着回来，
第二天依旧满面愁云地，套着龟壳一步步向学校里挪着。
也有人劝龟先生不要强求孩子和他一样套龟壳，
龟先生便呷一口茶，眨眨眼睛说，
“套龟壳有什么不好？锻炼身体，冬暖夏凉，还能长命百岁呢！”
说完哈哈一笑，眼睛一眯，脖子一缩，
便像是睡着了也似再不理人。
终于有邻居爆了料，记者和摄像师都来了，
录制播出了一集专题节目，
小龟先生的苦瓜脸和大龟壳瞬间传遍全国，
节目里专家说这是一种心理虐待，
于是大家都对小龟先生同情不已。
于是便有警察和心理专家一起赶来解救小龟先生，
龟先生吼得惊天动地，誓死要保卫管教儿子的权利，
小龟先生倒是一脸淡薄，听天由命的样子，
一阵抓扯中警察抢走了小龟先生，龟先生只留得龟壳一副，无语泪双流。
是夜，就在直播镜头前，
正在接受心理专家抚慰的小龟先生脖子一伸，呜呼哀哉，
尸身随即化作清水一滩。
官家赔了一大笔钱，龟先生哀叹连连，很快搬家走了。
这件事过了很久，
我在外地出差时又看到了龟先生和小龟先生，
龟先生还是笑容可掬，眯着眼睛，
而小龟先生依旧一副壮志难伸的抑郁摸样。
他们俩的样子都和过去完全不同了，只有那两张龟壳一点没变，
我认得出龟壳上我和小伙伴们过去偷偷刻上的骂人脏话，
以及那些年来看熟了的斑纹曲线。
我终于悟到，其实我们真不该叫他们龟先生和小龟先生——还该加上一个“壳”字才是
478.镜子
早上，他西装革履地站在镜子前，
“你一定要加油！你一定会成功！”
他对着镜子前大声吼叫着，
“这次的面试，你一定会拿下！”
他对着镜子有力地挥舞着拳头，
然后就自信满满地出门了。
夜里，他喝得烂醉如泥，爬回了自己家里。
“谢特！什么破公司！
看不上劳资，劳资还不去了呢！”
他对着镜子发着牢骚，
镜子里的那个他却是笑意盈盈，
看起来十分高兴。
他的酒醒了几分，惊讶地看着镜子里那个兴奋的他。
“还要多谢你的鼓励呢！”
镜子里的他微笑着说，
“你说我一定会成功，我真的成功了！”
镜子里的他拿出一份合同书，冲他晃了晃，
“明天我就去上班咯！”
一股酒气冲上来，他觉得异常的羡慕嫉妒恨，
“砰”的一拳砸上去，镜子碎了一地，
七八十个镜子里的他仰着头，惊恐地看着他。
“你一定会倒霉的，记住我的话！”
他指着镜中人狠狠地说着，
“你不倒血霉才怪呢！”
那天，他不得不连夜去了医院，
那一拳划破了胳膊，血流得几乎止不住，他差点送了命。
479.硬盘
电脑的硬盘不够用了，
他在网上买了一块九成新的二手硬盘。
刚刚收到货，QQ上卖家的头像突然闪个没完，
“在吗？在吗？急！急！”
看着那不断抖动的窗口，
他不禁有点好笑，连忙回复过去，
“有什么事吗？”
“那块硬盘有问题，可以退给我吗？”
“不会吧，我刚收到，还没看呢。”
“不用看了，真有问题，能马上给我邮寄回来吗？我出邮资。”
他还没见过这么老实的卖家，心里有点小感动，
正要回复可以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什么，
这个家伙，硬盘里不是有什么没删干净的东西吧？
一抹贼笑浮上他的嘴角，飞快地打着字，
“今天不想出门了，明天给你寄过去。”
“……好吧，拜托你千万不要安上啊！直接寄回来就好了。”
他关掉了QQ，马上开始动手安装硬盘，
一边装一边遐想着，不自觉地嘿嘿笑了出来。
新硬盘里只有一张时装美女的高清桌面图，其他什么也没有，
他还不死心，各种设置，各种工具纷纷用上，最后还是死心了。
“不就一张桌面嘛！我还以为是什么呢！”
他悻悻地自言自语着，看着那张美女图，
美女傻乎乎地看着他，一点气质也没有。
他关了机，打算拆下硬盘，明天给那个神经质卖家寄回去，
主机关了，电源断了，屏幕上的美女却还在盯着他，
一边看一边还贪婪地舔了舔了自己的嘴唇，
顿时有口水溅到他脸上，冰凉，腥臭。
480.惩戒
长途汽车上，
有个女人忽然打起了电话，
很大声地讲着难懂的方言，不时还伴着高亢的笑声，
她的话音实在太吵了，乘客们纷纷侧目，
有人皱眉，有人咳嗽，有人啧啧发声，她却继续旁若无人地讲着，笑着。
他从睡梦中被吵醒，厌恶地看了她一眼，
然后，模仿起她的方言，怪腔怪调地学舌起来，
她说一句，他也跟着说一句，
顿时引得车厢里一片轻轻哄笑。
女人挂了电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不甘示弱地瞪回去，继续大声地模仿着她的方言，
相似的发音，戏谑的腔调，
把她气的脸通红，眼见就要爆发了，
还好，车到站了，他迅速地下了车。
住进酒店的时候，他发现那女人居然也在同一家酒店住，
心里掠过一丝浅浅的不安。
住进房间，他给家人打电话报平安，
想不到话一出口，竟变成了刚才模仿的那种方言，
连他自己也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
家人更是焦急万分，连连问着出了什么事。
他不断地说话，试图找回自己的语言，
可不论他怎么努力，都只能说出那种怪腔怪调的话来。
“是不是中了什么邪术了？”
这么一想，他顿时从头凉到脚。
“只有求她收回法术了，要不然我话都没法说了！”
硬着头皮走出门去，她果然就站在走廊上，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嘲笑你的方言。”
他低着头说着，嘴里吐出一串奇怪的发音，祈求她能听得懂，
“还请你高抬贵手！”
良久不见回应，他有些恼怒地抬起头，
却看见她手里举着一张纸，上面写着，
“对不起，我不该在车里大声讲话的。把我的声音还给我吧！”
他和她对视了一阵，
“怎么，不是你搞的鬼？”
她和他异口同声地问，然后同时捂住了嘴，脸上都是既惊又喜的表情。
他的语言，她的声音都回来了！
他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抬头向上看看，
天花板上只有小小的灯泡，淡淡地亮着。
481.唇印
丈夫要出差了，
妻子在他心口吻下一个唇印。
丈夫回来了，
妻子检查，唇印已经不见。
“洗澡洗掉了。”
他说，不以为然。
“这岂是能洗掉的。”
她想，心事重重。
电视上说外地死了一个女子，
心口长了烂疮，外观如同唇印，
却一直烂到心脏里去。
她偷偷看他的表情，
波纹不兴。
丈夫出差很频繁，
每次她都要留个唇印。
外地最近总是死女人，
每个都长吻痕般的烂疮。
死到第九个，
她终于受不了了。
“你难道不知道那唇印的厉害？”
她哭哭啼啼地问，梨花带雨，
“为何还要去沾花惹草。”
“那都是些风尘女子。”
他捧起她的脸，吻去泪滴，
“我只是逢场作戏而已，
她们生死与我何干？我爱的只有你一人，”
“我们都会遭报应的。”
她喃喃自语着，被他扑倒在床上。
两个纠缠的躯体上，
无数淡淡的唇印浮起，渐渐黑化。
482.整蛊
大家都不喜欢新来的同事，
其实他人长得很清秀，
说话声音很轻，也很有礼貌，
但是大家就是不喜欢他。
总是忍不住要捉弄他，
不是抽走他文件夹里的资料，
就是故意把茶杯打翻在他的键盘上，
每次他都是默默地自己收拾残局，
从来不向上司汇报，
也不会说一句重话来谴责他们，
于是大家闹得更欢了。
这次他刚泡了一杯咖啡，就被上司叫走了，
大家盯上了那杯咖啡，
有人朝里面扔了个图钉，
有人朝里面放了块橡皮，
还有人扯了纸屑洒进去，拿桌上的铅笔搅拌了一下。
过了一会，
他小跑着回来了，
一坐下就在电脑前紧张地敲打着什么，
大家都悄悄地看着他。
他终于暂时停下来了，端起了咖啡，
然后一饮而尽。
同事们不可思议地互相交换着眼神，
然后露出会心的笑容，
真是个迟钝的白痴呢！
忽然，他猛地站了起来，
皱着眉头，
按着自己的腹部，然后飞快地向外跑去，
走廊里传来他大声的咳嗽。
终于还是察觉到了啊！
办公室里响起轻微的笑声，
一个顽皮的同事挤眉弄眼地，模仿着他刚才那痛苦地表情。
“铛！”
一个图钉突然从天而降，掉在还在做鬼脸那人的办公桌上。
接下来是那个橡皮，突然就砸在原主人的手心里，
她怔怔地看着橡皮，那上面她画的小人还依旧健在。
被捉弄的人慢慢走进来了，
一边走一边揉着胃，
然后猛地一张口，
一堆白花花地纸屑飞了出来，
全喷在那个还拿着铅笔的老兄脸上。
483.金鳞
“亲爱的，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
他跪在地上，苦苦地哀求着，
“非要这样不可吗？”
女友把身体裹在被子里蜷成一团，
大大的眼睛恐惧地盯着他。
“是的，这个月的贷款又到期了……”
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索性抱着头抽泣起来，
“我真是个没用的男人，什么都要靠你。”
她的心软了，伸出手来抚摸着他的头发，
“好了好了，别这样，只要你赶紧找个工作，
少买点那些太贵的东西就好了。”
她的手臂上，有金色的鳞片在闪动，美丽又耀眼。
他在她的胳膊上挥动着凿子，
十来片纯金的鳞片随之掉了下来。
她紧紧闭着眼，因为疼痛而剧烈地颤抖着。
他收好那些金鳞片，紧紧抱着她，
痛惜地吻着她胳膊上那些流血的孔洞。
“很痛吧？亲爱的，我真不想这样做。”
“没关系的，反正过段时间又会长出来的。”
她反过来安慰着他。
卫生间里，他泪流满面，
每次做完这种残忍的事情时，
他都会忍不住流泪，
这好像已经成了一种条件反射。
那些眼泪滴在洗手盆里，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哎呀，不能让人们发现我流的是珍珠眼泪！”
他连忙收起那些形状和色泽都完美的珍珠，
悄悄地砸成粉末，倒进了马桶里。
他可不想被人看成是异类——
像她那样，身上竟然长着金鳞，想起来就很怪异呢！
484.袜子
西人习俗，据说是圣诞节在壁炉上挂一袜子，
就能获得圣诞老人的礼物。
他一向是不信的，但神差鬼使的，今年圣诞却也挂上了。
清晨醒来，
袜子里塞了一只玉足，
温软粉白，玲珑可爱，竟似活物一般，
虽然觉得有些诡异，但也心中狂喜，
原来圣诞老人对他青眼有加，
居然连他的特殊癖好都照顾到了！
第二年，他织了一只巨大的袜子，
大到钻进一个成年人都毫无问题，
念念有词地祈祷一番，然后把袜子恭恭敬敬地悬挂在壁炉上。
清晨醒来，
巨大的袜子里有一只巨大的脚，塞得满满实实的，
还在那里蠕动挣扎，把家具踢得东倒西歪。
他非常愤怒，设法擒住那只巨足，连带去年的玉足一火焚之，
发誓再也不挂什么袜子了。
是夜，有人敲门，
开门看时，是个天使面孔的美女，
他看着她的魔鬼身材咽了口口水。
“帅哥，你看到我的脚了吗？”
美女曲线优美的长腿下，右踝却是齐根斩断的，似乎还在滴着血。
“没，没看到！”
他匆匆关上了门，心头兀自狂跳不止。
忽听门外一声叹息，随后就是屋顶一声巨响，
哗啦啦天花板裂出一个大洞，一条巨腿顶天立地踩进屋内，
“把我们的脚还来！”
巨大的女人嘶吼着，齐踝斩断的右腿肆意踢打，把他的房间踢的歪七扭八，
而那美女就坐在她的肩膀上，冷冷地盯着他。
485.迷失
他最爱看她的眼睛，
黑幽幽的，像两汪深潭。
不敢多看，匆匆一瞥，他又急急挪开了眼睛，
其实他知道这闪躲是不必要的，
因为她的眼睛从来不曾注视过他，
她的视线总在那个俊秀的男孩身上，
男孩走到哪里，她就看到哪里，
他也会看着那男孩，
只是她看得深情，而他看得妒恨。
于是男孩失踪了，
他很是畅快，
但看到她哭得红肿的眼，
他又觉得好心痛，好歉疚。
很快地，她的眼又盯上了别人，
这一次是个篮球健将，
那小子有修长的四肢，灿烂的笑容，
她总是喜欢看着他在球场上飞奔，潇洒地跳投，
于是健将也失踪了。
她又哭得梨花带雨，
这一次，他鼓足勇气，给她递了一回纸巾，
趁机多看了几眼她那幽怨的眼神。
他越发地被她吸引，连魂都要给她勾去了，
可是她还是不看他，
她喜欢看电视上的歌星，喜欢看英俊的教师，甚至喜欢看某个潇洒的路人，
却就是不会看着他，
就算这些人一个个消失不见，
她还是四处寻觅着新的目标，却不会停下来看看近在咫尺的他。
终于，他再也忍不住了，
冲上去，捧着她的脸，疯狂地嘶吼，
“看着我，看看我啊！你为什么不看我！”
她惊恐地看着他，那双眼睛睁得大大的，
他从来没有这样近地注视着她，
她的眼睛看上去不再像两汪深潭，
那简直是两个巨大的漩涡，
带着无边的吸力，把他整个人都向里面吸去，
他惊慌地挣扎着，却没有半点抵抗的力气。
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漂浮在一望无际的黑水海洋里，
身边有几具腐烂肿胀的浮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