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魔人》(转)已完结 有TXT

第四十七章 幻觉中的往事
当小夏浑身发僵,脑海中又浮现那个年轻女人的背影时,她就知道她又回到那个幻觉之中了。她不明白是什么让她反复进入这个幻境的,是那个女人要她说什么吗?

印象中她的名字叫做阿百。

此时阿百正坐在一张竹床上,只是昏暗的光影,就在这片昏黄中,小夏与她心灵相通一样,深刻感受到她的心境--幸福、憧憬,却还带着一点悲伤和辛酸。

为什么会有那么复杂的情绪呢?小夏不能明白。眼见一个男人走了进来,正是那个主动吃了阿百“恋药”的阿南。

“在绣嫁衣?”阿南问,温柔的神色出现在他那张不年轻但英俊的脸上。

“是啊。”阿百抬起头来,微笑着回答。

这是小夏经历的三次幻觉中,第一次以正面清楚地看到阿百的脸。这一眼,彻底颠覆了小夏以往的观念。她曾经以为,这世界上没有绝代佳人,就算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影视明星也不过是化妆师和造型师,外加灯光和角度共同创造出来的。可是在见到阿百的那一刻,她明白了什么叫真正的美人。

任何形容美女的话放在她身上都显得庸俗,她一双眼睛如同秋水含烟一样,衬得整张脸纯洁的不带一丝烟火气,温柔而甜美,没有经过修饰就已经美得让身为女人的小夏也喜爱起来。

“绣得怎么样了?”阿南坐在阿百的身边,扯出那件衣服的一角看了看。

“还没好。其实我们又不是世俗中的夫妻,只要你真心爱我,也就够了。只是--我很想真正作一次新娘,穿一次嫁衣。如果你不喜欢--”

“我很喜欢。”阿南打断她,“我知道我只是你的鬼夫,见不了光,可是我也想象真正的男人一样娶妳,除非妳嫌弃我。”

“不不,我是怕你--”阿百急急地解释,“你知道,我是女巫,本来不能和世俗中的男子婚配,如果硬要嫁人,只能以『药鬼』为夫的。”

“所以,妳只是没得选,才会选我是吗?”

“不是的,我本来下定决心不嫁人,以免『药鬼』害人。可是你出现了啊,我是真心爱你的,只是--”

“只是什么,你总是说一半话。”

“只是--我不能生小孩。你该知道的,我的能力是天授,所以没办法生小孩。”

“还有什么?”阿南见阿百的眼泪都要急出来了,又放柔声音,“我毕竟是鬼,虽然妳施法让我有了形体,可我也是不能有后代的。这样不是很好吗?再说,妳最近不是看到两个有天授能力的小孩吗?你收他们为徒,不是和自己的孩子一样吗?就像你师父对妳一样。”

“是啊。”一说起收徒的事,阿百的脸上露出兴奋的样子,“有天授能力的人不好找,没想到让我一次遇到两个。那个小姑娘的能力还不能确定,可那个男孩却绝对有天授的强大力量,就是不知道他爹娘舍不舍得他。”

“他家一向被族人排斥,现在他家的独子被鼎鼎大名的巫看中,应该会巴不得的。可是我们不要说这个,我想说正式娶妳的事情。”

阿百微笑了起来,但小夏还是感觉到了那种夹杂着幸福和悲伤的感情,不明白一个要做新娘的人怎么会有那种心情,不是应该充满了甜蜜吗?

“我把你的名字绣在了花样下面。”她像现宝一样拿出那件美丽的嫁衣,指指胸口的部位,那上面绣了一朵美丽的山茶花。

小夏不知道绣花也可以分为两层的,估计要绝顶高超的技艺才能办到,她只是觉得眼前的嫁衣很眼熟,仔细一看,恍然认出是自己身上这一件。

“绣花的时候我还用了一点巫术。”阿百继续说,“这样无论过多少年,这套嫁衣还会像新的一样,除非我心死,这正好配你那句话啊。”

“我会一直陪着妳,生死不渝!”阿南信誓旦旦地重复。

原来那件嫁衣在制作过程中使用了神秘的巫术,怪不得这么久了还像新的一样,怪不得她穿上后会产生幻觉!阿百是要告诉穿这件嫁衣的后人什么事?

嫁衣还是新的,就证明阿百没有心死,她又是在期待什么?

而且,黄博恒为什么一定要自己穿这件衣服和他举行婚礼?

“小夏!”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传来,把这幻境和小夏的思虑一下子搅散了,让小夏猛然回到现实来。

抬头一看,是阮瞻关切的脸。

“我能动了?”她虽然不在幻觉之中了,但阿百传递给她的那份悲伤和辛酸还在。

“妳不能动只是因为魂魄刚刚归体,一时不适应造成的。”阮瞻微笑着拉起她。

小夏藉机握住他的手,却觉得他的胳膊瞬间绷紧了。低头一看,见他的手掌怵目惊心地横着一条又深又长的伤口,惊得她立即放开。

“皮外伤,解蛊时弄的。”阮瞻掩饰了一下,试图把手缩回来,却被小夏拉住了伤手的手腕。

“这要包扎一下才行啊!”小夏心疼得胃都搅了起来。用食指轻轻抚摸那伤口的边缘,嘴巴对着伤口吹凉气,“一定很疼的,是不是?”

看着小夏低垂着的头几乎埋在他的胸前,看她那么关切他的伤,阮瞻彷佛听到自己费尽心力重新冰封伪装的心再一次溶化的声音。从没有人这么关心过他,从没有人为他的痛苦这么感同身受过,从没有人这么心疼过他,他好像从生下来就是一个人,一点温柔也没有享受过,几次不成功的感情经历也是如此。只有小夏会这么对待他,把他当作一个也会受伤的人来疼,这让他怎么放得下她?

即使在这次的事件中他真的死了,或者,他的『逢三之难』过不去,他也不能让他的魂魄离开。他要永远守护着她,直到有另一个男人可以替代他。

他伸手碰碰她的头发,看她迷惑地抬头看他,连忙说:”妳该去看看那个无良的心理医生,他脚上的割伤至少要过好几天才能走路。”

“医生?什么医--”小夏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明白阮瞻说的是什么意思,脸上立刻绽放出惊喜又开心的笑容,“万里好了吗?你医好万里了吗?太好了!”

她忘形的跳了起来,搂住阮瞻的脖子,就这么吊在他身上,轻啄了他的脸一下,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办到的,你说过不会让他死,就不会有事的!”

万里的危在旦夕一直是压在她心里的一块大石,压得她连呼吸都觉得不顺畅,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希望这折磨能快点过去,但另一方面却又希望时间停顿,好给万里生的机会。现在,这一切矛盾终于因为阮瞻的努力而结束了,这让她觉得整个天空都亮了,虽然时间才刚到午夜。

“要去看看他吗?”

“当然,不过你手上的伤口也要处理一下,我们带来的医药包也在楼上哪!快快快!”

小夏催促着,而当他们一上楼,就看见万里抱着头坐在那儿,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你又哪里不舒服?”小夏问,脸都白了,怕又有什么意外。

万里抬起头,微笑的伸开手,“抱抱先吧,毕竟我到鬼门关走了一遭。”他不想传递给小夏不良信息,所以又恢复到他平常插科打浑的样子。

“你确定没事?”小夏不放心。

“我确定。我不过是回忆点事情,可是想不起来了,有点头疼。”万里说着看了阮瞻一眼。

“那个蛊很霸道,它控制了你身体的一切活动,暂时有记忆障碍是正常的,没关系,会慢慢恢复。”

万里没说话,在他心里,他知道那个失去的记忆是极其重要的,不能等慢慢恢复,可他又实在想不起来。或者有什么相关的东西刺激一下会想起来,可什么东西可以刺激他这部分封闭的记忆呢?

“如果你要想起的事是和我们所经历的这件事有关,那么我们可以讨论一下细节,这样或许可能刺激你的记忆,你这样苦想是没有用的。”阮瞻见万里虽然笑着,可眉头却锁得紧紧的,提议道。

“好主意!”万里站了起来,但从脚底传来的刺痛却又让他坐下了。

“你还是服从命令听指挥吧!”小夏说着,拿出枕头下的医药包。

她先忙着整理好两个人的伤口,然后三个人在阮瞻布好的结界里讨论整件事情--各自了解到的微小细节,对每一件事情的怀疑,还有自己的想法,包括小夏突然出现的三次幻觉。

“说到这个,我倒想起一件事!”小夏站起来,“你们转过头去,我要换衣服。”

“为什么换?妳穿这个挺美哪!”万里拉住她,“还满秀气的,看起来不那么野蛮了。”

“你不明白。”小夏白了万里一眼,“刚才我不是讲了吗?幻觉里的阿百说,她把那个叫阿南的男人的名字绣在了胸口部位,我要拆开上面绣的这朵山茶花看一看。”

“不是叫阿南吗?还看个什么劲儿?”万里问。

“我是要看全名。”小夏说,“我总觉得这个男人是整个事情的关键,那个怪女人阿乌只是个见证者,这个阿南说不定是当事人。还有,我要确定,这件嫁衣是不是阿百绣的那一件,万一是我看错了呢?”

“说的有理,转过头去。”阮瞻简短地说,然后和万里转过身去,让小夏换好衣服,再等她慢慢拆掉衣襟上那朵美丽的花。

“你们看。”小夏举着那件衣服。

在烛光下,在那嫁衣的胸前,隐藏在花下方的是三个字,汉字--司马南。

原来那个男人的全名叫司马南,而且这也证实了小夏穿的这件嫁衣确实是当年阿百的那一件,但这些和他们所遭遇到的事情,与这个山林中的秘密有什么关联呢?


第四十八章 传说
所有的信息汇总后,三个人研究了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他们以为,这起事件的阴谋味并不重,不过却有相当强烈的矛盾感觉,总让人觉得那个幕后人彷佛希望能被人发现这个埋藏多年的秘密,有强烈的倾诉感;但另一方面,如果有人接近真相,他又想把知情人也埋藏在这里,永世不得翻身。

以前他们曾经一直想找到丛林怪人阿乌,不过现在看来此路不通,因为从黄博恒的话中,他们知道阿乌是极其难找的,而且即使找到,她由于某种原因也不会说出事情的真相,好像是她当年做了什事情而遭受到了残酷的惩罚。

对于阮瞻而言,他当初拼命找阿乌,是为了要解万里的蛊,而如今万里除了两天水米没黏牙,可能会饿死外,已经没有太大的危险。

至于他自己的命,他虽然也很在乎,但他不想再走弯路了,所以决定按部就班地调查这件事,然后做一个彻底的解决。

他曾经不想因为这件事打扰到平静生活的村民们,不过这件事现在越来越复杂,似乎牵扯到多年前的事情,这样就不得不向当地人来打听了。这里是偏远的山村,没有什么文字资料来记录,如果不靠询问,就什么也不会知道。

“好,我们把各种线索整理一下。”万里一副结案陈词的模样,“小夏在她的案子中发现了奇怪的现象,死去的当事人身边都有能活动的植物,即使尸体被火化后埋进了坟墓,那些奇怪的种子还会生长出来。”

“我在‘援手’事务所的大楼里也看见过那只黑猫。”小夏补充。

“这只黑猫是串场的。好像是节目主持人。”万里点头,“另外你那个倒霉的二老板关正可能因为发现了什么而被杀,临死时还虐杀了一只猫,留下了‘那蔓村’的线索。而阿瞻通过出卖色相发现,黄博恒和杨幕友也和那蔓有关联,所以我们这才来到了这里。”

“还有,黄博恒在城市就对小夏表现了深厚的兴趣。”阮瞻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心里有些不舒服,“而我们一到这里就受到了狙击,你因为冒充过小夏的男朋友而被下了死蛊。小夏则被逼婚,对手恰巧是个能控制动物和植物的人。”

“我要纠正你一下。”万里接过话来,“你说了,黄博恒不是个真正的人,而是个尸体做的傀儡,那么他应该没有自己的爱与憎。他所表现和反应的,都是操纵者的情绪,所以说对小夏感兴趣的不是黄博恒那个木乃伊,而是那个幕后人。小夏,你有什么仰慕者或者暗恋者吗?”

“我怎么知道?”小夏涨红了脸。

阮瞻知道万里是故意轻松气氛的。

万里的个性潇洒,越是面对危险,越是谈笑风生,但他怕骨子里很害羞的小夏尴尬,连忙把话题导回。“这个问题也有一种解释—黄博恒,或者说那个幕后人下了比死蛊更可怕的鬼蛊在那个多年前死去的新娘身上,而小夏和那个新娘长的一模一样。假设这不是对方制造的幻象的话,那么小夏被选中,很可能是因为相貌的原因。”

“这么说是因为相貌而产生的遗情或遗恨心理。”不过说起那个变成蓑衣鬼的新娘满可怜的,你把她怎么样了?”万里问。

“寄放在残裂幡里。成为鬼蛊后除非对方自愿解除,就只有灰飞烟灭一途。既然黄博恒只是傀儡,那么要那个幕后人解除鬼蛊,她才能获得自由,现在不如先等在幡里,免得被控制又去害人!”

“这件事和当年的新郎有关吗?”小夏问。

“至少有重大嫌疑。”阮瞻说,“无论出于爱还是恨。他有动机,而且他神秘失踪,村民又不愿谈起他的事。”

“或者说是目前唯一的嫌疑人,警察破案的时候应该就是这样,如果没有太多线索,就要对唯一的线索进行侦查。”万里突然笑了一下,“还有一条最重要的证据——阿瞻去挖过人家的坟地了,那里的特殊植物长得非常好,充分证明城市和山林都发生过因虐待老人而暴死的事件,而且杀人手法相同。所以,我们绝对能从这里找到一切的答案。现在的问题是:神秘的新郎、美女阿百和她的男人司马男、杨幕友、丛林怪人阿乌之间有什么联系呢?看来要从知情的村民身上打听情况。”

“他们好像很排斥这件事,怎么会轻易说出来?”小夏提出现实的问题。

“这个吗?就要靠我这个优秀的心理医生啦!”不理会阮瞻若有若无的冷哼,万里充分发挥做心理医生的特长,“阿瞻说过,一问起当年那新郎一家的事,村里人都支支吾吾的,一副害怕的样子,而且这个八角楼和丛林怪人阿乌好像也是个禁忌一样;而小夏你说过,你在幻觉中反复见到阿百美女出现在这里,并且声称是个有名的女巫,这样就好办了。这证明村民非常迷信而且敬畏巫蛊之术,我们从这方面入手就行了。”

“你是说告诉他们一点其中的细节吗?”小夏说着看了阮瞻一眼。

“放心,对于迷信且心怀敬畏的人来说,你让他说出真相,他都不一定肯,所以不会泄露阿瞻的事啦。反正你确实中有幻觉的,到时候以美女阿百的语气来劝服他们吧。”

对万里的这个观点,阮瞻和小夏都认同了。

三个人又谈论了一阵,天色快亮的时候,小夏终于坚持不住,歪倒在阮瞻身上睡着了。

“你看,我说她比较喜欢你吧。你还不信。”万里小小声地说,“我们三个并排坐着,她怎么不倚着我睡?”

“你吃什么干醋?她这两天为了你累坏了,还受了那么大的惊吓,睡着了还有什么选择的。”

“下意识的选择更能反应内心的愿望,她心底下就觉得你能给她安全。不过你别得意,咱们这又是君子之争,最后谁赢还不一定哪!”

“我不会和你争的。”阮瞻望着怀里睡得正香的小夏的脸,“你忘了我活不过一年了,所以我怎么会招惹她。”

“还不一定哪!”万里心里一沉。但表面上还信心满满的样子,“这就是我们的区别,我总觉得一切有希望,你却总觉得一切都是定局。”

阮瞻没说话,他不想反驳万里,因为他知道万里也是不确定的。‘逢三之难’是他父亲说的。那是个从来没预言错过一回的人,在他眼里也是个深不可测、道法高深的人,连他的死也是那么离奇。他说的话,怎么可能出现纰漏?!

“伯父说除非什么情况,你才能渡过这一劫?”万里问。

“除非出现奇迹,你相信有奇迹吗?”

“我不相信,可是小夏相信。她最常说的一句话是:不相信奇迹的人是不会拥有奇迹的。”

下面的话万里没说,他虽然不相信奇迹,但相信小夏出现在阮瞻的生命里可能就是冥冥中的天意。表面看来,小夏打扰了阮瞻平静的生活。闯了无数的祸来拖累阮瞻。可最后的结局又是什么呢?说不定是她把他从黑间中拯救出来。

前面麻烦一点,后面就能娶个可爱的老婆,怎么想都是划算的。只不过有他这个情敌,阮瞻不是十拿九稳罢了。

“不要告诉她。”阮瞻突然说。

万里点点头,明白他指的是生命中的威胁,不管是一年后还是现在的蛊毒威胁,阮瞻都不想让小夏知道。

这一觉,小夏睡得相当安稳。她太累了,又是在心上人的怀抱里,当然睡得很香。但她不知道,阮瞻早就把她抱到床上去了,现在是被子在簇拥着她,外面还罩着保护结界。

因为才一大清早,就有人光顾了这个偏僻的八角楼,让这两个男人立即生出警惕之心,但等他们下到一楼去,却见闯入者居然是村长三个人当场面面相觑,都是非常惊讶。村长甚至是惊恐的,因为他没想到这八角楼竟然有人,而阮瞻和万里则是因为没想到来者竟然是村长。这个八角楼之所以多年没人居住却非常整洁,一定是有人定期来打扫,他们曾经判断这个人是阿乌,没想到却另有其人。

“你们怎么在这儿”村长回过神来,有点生气的样子。

“我那天晚上不舒服,就连夜到山下的医院看了一下,可是我们还有事情没有办完,所以我只好又回到山上。不过这个人——”万里

一指阮瞻,撒了个小谎,“不许我再去打扰村寨,我们这才住到这里,反正这竹楼又是没人住的,希望没有冒犯您。”

他的模样本来就长得和蔼正派,又很会说话,一下子消了村长的气,虽然还是有点不悦,不过并没有责备他们的意思了。只是怀疑的看了看两人的气色,“你们没事吗?”他试探的问。

“我们——基本没事,只是和我们同来的——”

“那个姓岳的小姑娘吗?”村长打断了万里的话,“她怎么样了?唉,你们就不该乱住地方,这是山里,不比你们城里,随便乱闯的话,会触怒神灵的。”

阮瞻和万里交换了一下了然的神色。

“她病得厉害吗?”村长是个极忠厚善良的老者,听说小夏有事,不禁万分焦急,“还好寨子里还有五叔懂得解蛊,快带她去。”

“解什么蛊﹖”万里拉住就要往楼上闯的老人。

“唉,你们是外乡人,不懂这个。这竹楼是通着阴阳两界的地方,解放前住的是一位法力高深的雅禁,这山里的几个村寨都知道她的仙法有多么灵通。”村长一急就解释了起来,“后来她仙去后,这地方没人敢来的。偶尔来过的人都中了蛊,很折磨人的,这么个娇娇嫩嫩的小姑娘。”

“这雅禁是不是叫阿百?”虽然想知道更多的信息,可万里还是不想用诱导的方式让这位老人说实话,干脆把话挑明了。

“雅禁的闺名不能乱叫,如果——咦,你们怎么知道?”村长的神色从焦急变为惊疑。

“这就是小夏出的事了。”万里搔搔头,“也不能算出事,她只是做了个怪梦,梦到一个叫阿百的绝代佳人——”

“真的吗?这是真的吗”村长再一次打断万里的话,显得又激动又惊恐。

“当然是真的。她闹腾了一夜,才睡下。来,您请坐。我慢慢讲给您听,还想请教您一些事情哪!”万里把村长扯到一楼中间的桌椅边。

“雅禁梦示了什么?”村长才一落坐就问,显然对这个雅禁崇信之极。

“实话和您说吧。”万里正色道,“我们并不是旅行者,而是——这个不便明说,只能说我们的工作是和法律有关的。”

万里顿了一下,心想自己也没有撒谎,小夏的工作确实与法律有关,而且他们也确实因为凶杀案件而来。

村长‘哦’了一声,眼神里闪过一丝敬畏。

万里连忙微笑,缓解村长的紧张情绪,“您不要怕,并不是村子里有什么问题,而是我们那里出了几件杀人案,调查之后发现,死者的死法和阿旺他们三兄弟是一样的。”

“阿旺那遭天谴的﹖”

“不是天谴,是有人故意用蛊杀人。当然这些忤逆不孝的人是该死,可是我们国家是有法律的,这样是不行的。”

“是——村子里的人干的吗?”村长弱弱的问了一句。

“应该不是。可是我们有理由怀疑犯罪嫌疑人与这个村子有一定的关联。关于这个——您一定要保密。”

村长很认真的点头。

“我们查来查去没有任何线索,可是昨晚小夏梦到阿百雅禁,她给了我们一点启示。”

“是谁干的?”

“她没有明说。只是说起一件新娘投河的事,还说这个下蛊人不除,他可能会来害别人。她还提起一个叫阿乌的,还有‘恋药’和‘药鬼’什么的。”万里不知道村长了解多少,不敢乱盖,只好把小夏幻觉中的片段告诉村长,看村长能不能提供什么线索。

村长听完万里说的话,沉吟了一阵,才解释了‘恋药’和‘药鬼’的来历。

原来恋药僳僳族的一种蛊,是女子专门配给情人服用的。当小鸟飞到一半突然落地死去时,在鸟死之地,刮取下一些粉末,用密方配制成蛊,给意中人吃下去后,他就永不变心。至于解法,听说要吃猫爪,但实际上恐怕也要配上秘药才行。

至于药鬼,也是年轻貌美的女子才养的蛊。传说这类蛊,到晚上会变成一个被称为‘药鬼’的美男子,同养蛊的美女过着鬼夫妻生活。养蛊者须经常毒害他人,特别是小孩,以此来侍奉‘药鬼’并保持同他的关系,不然就会悲惨的死去。

这样说来,阿百和司马南的关系就可以解释了,但阿百为什么会神秘失踪?还有,那个同样神秘失踪的新郎又是谁?

对此,村长欲言又止。

第四十九章 真相渐渐浮出水面(上)
见村长还有顾虑,万里又详细说了一下阿百雅禁外貌特征和举止,包括她脖子上挂着的那串以红珊瑚和白色珠子制成的、形状奇特的蛇行配饰,因为他说得太详细了,村长完全相信了。

“我非常尊重您的宗教信仰,可是有一个问题,我听说养蛊的人是要以一定的方式回报蛊的,越邪的蛊要求就越多。蛊杀人,也必须以人为食。如果哪天所谓的坏人死光了,养蛊人为了防止蛊的反噬,就要以滥杀无辜来侍奉蛊。你刚才说的药鬼不就是如此吗?想必这里的人曾经深受其害吧?”万里根据村长的脸色猜测着,没想到村长竟然真的点了点头,这里竟然真的曾经深受蛊毒之害。

“害怕报复是正常的,可是让这个杀人凶手逍遥法外的话,以后可能造成更可怕的后果,而且我们会保护村寨的。”万里诚恳的说,“我的朋友其实是一位很有能力的法师,他一定能保证村子里的人不受伤害,只要您帮忙。请您相信我们。”

村长沉默着,看的出来内心很挣扎,他想保护村寨,但又害怕使自家受到巫蛊的荼毒,两难的情况让他一时难以取舍。

万里理解村长的这种心态,所以并不催促,只静静等在一边。过了好一会儿,一直不说话的阮瞻突然说,”我想,阿百雅禁梦示小夏,大概是想让我们除了这个背后下蛊的人吧,毕竟只有万物神才有权利决定人的生死,任何人也不能代神作出决定。她因为已经仙去,不便亲自动手,这才想让我们后人来解决事情。”

他知道村寨里的人对他们的万物神很虔诚,而且也对那位阿百雅禁分外崇拜和相信,甚至是盲目的,所以他以这方面劝说村长。

而且,他也以为阿百雅禁是要告诉后人们一些事情的,不然不会让小夏反复出现幻觉。这竹楼他曾经检查过,并没有灵体存留,也没有邪气,更不是村民所说的连通阴阳之地,只是传说使它变得神秘。至于那幻觉,并没有一丝恶意,肯定是阿百雅禁预知了一些事情,用他们不理解的巫术留下来的意念吧,就好像录像机一样,而那件嫁衣就是这录像机的开关。

据说有能力的巫师能预测未来,阿百当年是一位有名的雅禁,能预测未来没有什么新奇的,甚至可能有些事情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她无力改变,所以才来求助于后人。

他的话果然对村长产生了作用,老人又犹豫了一下,看着两人真诚无伪的脸,终于决定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告诉给两个外来客。

“在我们这一带,阿百雅禁是最受尊敬的,十里八乡谁有事都会找她。她不像别的法力高深的道公道婆,会收取高额费用,也不像保佑一方的巫那样不可接近。她的力量无人可比,却从不收村人一分钱,生活非常俭朴,这竹楼和平常的生活用度都是村民自愿供奉的。由于她法力高,心又善,所以在山外面都翻了天的时候,我们附近几个小村寨虽然穷却还是平平安安的,大家都说那是因为她守护着这里。我们这儿的人几乎拿她当万物神一样相信的,不过解放后不久,她忽然消失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有人说她是泄漏太多天机,保护太多人而受到惩罚,有人说她是成神仙去了。总之再也没有人见过她,在她之后,我们这里再也没有出过法力这么高又那么善良的雅禁了。”村长长叹一声,”其实我今年才六十岁,对这位了不起的雅禁几乎没有印象,不过我爹以前也是村长,所以我听说过太多阿百雅禁的事,村里还健在的老人也都知道的。”

“她有没有结婚?”万里问。

“据说,她的能力是天生的,也就是天授的,所以不能和世俗的男子婚配。不过--”村长迟疑了一下,“听老辈人说,有人看到过她的竹楼里有男人出没,因为她也是 族,所以有人说她也是以药鬼为夫的。可是她还留在这儿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人遇害,应该不是药鬼。”

“那她有没有收徒弟呢?”阮瞻提出又一个问题。

他们主要是想打听阿百的情人司马南和当年那个新郎的情况,因为各种线索表明这两个人与整件事有相当密切的关系。本想着中间铺垫一下,然后再打听新郎的情况,没想到才提到“徒弟”两字,村长的脸色就变了。

两人对视一下,精神立刻集中起来。难道所有问题的根源都在阿百雅禁的徒弟上吗?

“村长,如果是重要的情况,请您一定要告诉我们。”万里连忙恳切地说,“说不定这就是我们要解决事情的关键,如果您有顾虑,我们可以设下一个结界,不让外界的任何人知道我们今天的谈话。”

村长苦笑一下,摇了摇头,“人在做,天在看。瞒得了人,瞒不了神。我并不怕,只怕拖累家里、拖累村子。可是--算了,既然阿百雅禁有梦示,一定是会保佑我们的。”

村长又叹了口气,装上了烟袋,深深地吸了一口,“算来阿百雅禁的那两个徒弟,比我的年纪大一点点,其中一个是我的远房表姐,另一个就是那锦村投河新娘的正式男人。我表姐叫阿乌,新郎一家是我们村的,名字叫做黄石头,不过我们叫他阿哑,因为他小时候不说话,寨子里的人还以为他是哑巴。”

阮瞻和万里都没说话,因为被这事实震惊了。没想到丛林怪人阿乌竟然是村长的表姐,更没想到新郎是阿百雅禁的徒弟。

其实想想这很合乎情理,他们既然怀疑新郎是幕后人,而他的本领又那么高,几乎是用蛊的天才,还可以轻易操纵动物和植物,就可以他一定天生就有某种能力并师以一位高人。在这山里还有谁比一位传奇的、几乎被奉为神的雅禁更有法力和巫力呢?!

“你们山外的人不明白,在我们这里,有天授能力的小孩会被视为神子,并不常见,无论男女,他们都会活得很久,并且保佑这片山林。传说中要好几百年才出一个这样的能人。”村长吐了一口烟,沉浸在回亿里,“听我阿爹说,当年的阿百雅禁被证实有天授能力,是神子后,我们整座山里的人都高兴极了,因为有神力的人竟然在我们这一代出现是我们极大的幸运。大家本来都以为,从阿百雅禁后,要几百年后才会出现新的神子。没想到二十年后就出现新神子了,而且竟然有两个,就是我表姐阿乌和阿哑。”

“这个天授能力要怎么证实呢?”阮瞻问。

“有的是神子降生时,本地巫术高的道公道婆都会得到预兆,知道哪家有神子降生;有的神子要长大些后才被发现,他们不用学习就可以制服普通的鬼,并控制普通的蛊,会由公认巫力最高的雅禁来确定,具体方法我们凡人是不知道的。”

“怎么和藏族的某些习俗相似?”万里小声咕哝一句,继续听村长说下去。

“我表姐阿乌和阿哑都是在五岁时被发现有天授神力的,确认他们是神子的就是阿百雅禁。我家当时因为出了表姐这样的人有多么自豪和欣喜就不用说了,阿哑家里更是扬眉吐气,要知道他家一向被族人看不起。其实寨子里的人不坏,不会轻易排斥别人,特别是同族的人。可是阿哑他爹是我们这儿有名的坏蛋,又懒又混,气死了自己的父母也没长进,后来跑到缅甸那边去闯祸,结果差点被当地的土著给杀了祭神。他虽然跑回来了,却残废了,再也不能危害乡里,就靠着曾经被他欺负的乡亲们施舍点东西过活。后来他又不知道从哪里捡来一个疯女人做老婆,这才生下了阿哑。这孩子本来可怜,有那样的阿爹和阿娘,可他根本不和人说话,一双眼睛瞪得人后背发毛,阴森森地,根本没人敢靠近。不懂事的小孩子和不厚道的大人有时会欺负他,他也不反抗,要不是后来有人看到他和村子里的狗说话,寨子里的人还真会一直以为他是哑巴。”

“和动物说话?”阮瞻又问了一句,得到村长的确定后才明白为什么幕后人可以轻易地用蛊控制动物和植物,原来他天生就有这种了不起的能力。

这让他想起自己小时候,当他被发现有天生的阴阳眼,能够见鬼并和鬼玩在一起的时候,他立刻被当成怪物一样隔离开来,四、五岁的年纪就要面对这个世界的猜疑、恶意和排斥,似乎所有人都对他又厌恶又惧怕又冷漠,那种骨子里孤独和恐惧的感觉,不是能够用言语表达的。

一瞬间,他明白阿哑的心境,有点同情他了。

“所以啊,当阿哑被认为是神子,他家的骄傲是不必说的。寨子里的人也因为他们是神子的父母对他们好了起来,他阿爹竟然也开始学好。”村长说着叹了口气,”本来一切很好的,可是--唉,你们知道雅禁本来也叫禁婆的,就是说雅禁全是女人,只有女人才有可能把天授神力传给下一代,而男人不会,所以阿哑可以娶妻生子。那会儿正是文化大革命的时候,要破四旧,所有的道公道婆都要回家务农,可在我们这些村民眼里,他们的地位还是很高,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当阿哑看中了那锦村的那个苗女后,那苗女的父母非常高兴的答应下来,也不管那女娃子自己是不是愿意,结果--唉!”

“可是这件事虽然很惨,但有什么不能说的呢?”万里把话题渐渐导入,”我们在村里打听的时候,村里的老人们都不肯说,好像还很害怕,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吗?”

“那是因为阿哑还--还--”村长结巴了半天也没想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这个让整个村子的老人都不敢提及的男人,“他用狠毒的手段报复了与这件事有关的人。”

“怎么回事?”阮瞻皱紧眉头,知道村长要讲到事件中心了。

村长咽了咽口水,显然还有点怕,“你们去打听过新娘家的事了吗?”他问。

“问过了。”阮瞻老实回答。

“怎么说?”

“说是新娘的父母相继去世,死因不明。”

“唉,果然还是这样说。”

“事情情况不是如此,是吗?”万里追问。

这一带盛行蛊毒和巫术意识,普通居民对能使用蛊毒的人和巫力一般的道公道婆已经很敬畏了,对阿哑这种神子就更是又崇拜又畏惧。在当地民众的眼里,一个地方都会有一个最厉害的巫师,他会保佑一方平安,但触怒他,他也会不利于整个地区,会降灾或有瘟疫。如果阿哑出于愤怒和羞辱而做了什么,大家联手瞒住结果是必然的,以免触怒他做出对村寨更剧烈的报复。

一个从小备受污辱和冷遇的人,一天突然成为了被所有人尊敬和惧怕的神子,除非他心理素质超强,不然都会培养成狂傲且不容侵犯的个性。而黄石头,也就是阿哑显然更偏执一点,因为他这些改变是在他小时候就完成的,那时候他的心智还没有成熟,父母一个残一个疯,从心理学角度上讲,他性格的转变会更加剧烈。

所以,当他的爱情和婚姻受挫后,他因为羞愤而狂怒的可能性太大了,几乎是必然的!

“先死的其实是他的父母。”村长摇摇头,依然心有余悸,“那件事三天后,他的父母就死了。死的时候脸上笑着,好像看到什么自己最想要的东西,但身体却僵硬的像木头一样,两只手一直向上抓着,至死不落下来。大家心里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不敢说出来,只是没想到他可怕到连父母都要迁怒。他那几天很怕人,又回到小时候那样,不说话,只要有人从他面前过去,他就瞪得人心里发毛。我们都过的很小心,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见他每天满山遍野的乱走,直到十天后的一个晚上,那一晚,那蔓村和那锦村失踪了二十多个人,都是和这个婚礼有关的人,包括新娘的父母,那个知青因为回城了,所以并不在此列。”

“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万里是急脾气,忍不住催促,却被阮瞻用眼神阻止,要他安静下来,听村长讲下去。


第五十章 真相渐渐浮出水面(下)
村长并没有急于说起婚礼后的十天发生了什么,而是又说起了当年的往事,东一句西一句的、没有规律,但阮瞻还是从他说起的那些山村往事,从他哀叹善良且法力高深的阿百雅禁只给山林带来短短十五年的平安幸福,从他话语中的一点点蛛丝马迹和线索,慢慢了解了阿哑的成长经历。

原来阿哑和阿乌被阿百雅禁收为徒弟后,并没有跟随师父学习多长时间,总共不到三年,阿百雅禁就神秘消失了。只是阿哑悟性很高,师父好像开启了他的蒙昧,他第一次明白了自己的力量,然后就无师自通一样,巫力变的越来越强,虽然没有阿百雅禁那样超凡,不过才八岁就会给村民解决很多事情,年纪越大就越让人敬畏,年轻轻轻就成为这山里首屈一指的巫师。

只不过他没有阿百雅禁的善心,帮人驱邪消灾、沟通阴阳会收取费用,可是他的能力无人可及,别人解决不了的事,他一出手必会解决,又不会胡乱开价,所以山民们并不计较。

而阿乌,虽然和他一起拜师,与他一同修练,师父失踪后也与阿哑一起住在八角楼里研习巫术直到十五岁成年,可是能力却比他差很多。但即使如此,在当地的女巫中也是最强的了。

由此可以判断,阿乌因为做错事而遭到很严厉的惩罚,绝对就是因为得罪了阿哑才闹到不敢回寨子,每天避祸山林过野人的生活这么惨,因为除了他,没人的能力超过阿乌,并让她怕成那个样子。

而且,黄博恒亲口说过,阿乌得罪了他没有好下场。鉴于他只是个傀儡,反应着操控者的意识,那么他口中的『我』,其实就是幕后人。他以为自己做的事,其实是操控者做的,而这个幕后人,十之八九就是阿哑。

可是,她为什么会得罪他呢?她又做错了什么?是因为同门之间的关系不和睦,还是她破坏了他什么事?

以黄石头的经历,和与他交手时的感觉,阮瞻有理由相信,他许多的蛊术和巫术是自己独创出来的。因为阿百雅禁如此善良,绝对不可能会这种阴邪至极的东西,更没有时间教授给他。

阿百雅禁给小夏的幻觉中,提到了收徒弟的事,是无意还是有意的?这和司马南有什么关系吗?

“如果你们能找到我表姐阿乌,看能不能帮帮她吧。”村长叹息着打断两人的思虑,“我只知道她是得罪了阿哑而躲起来,并不知道为了什么。看她像野人一样在山林里受罪,不能回家,我心里--她虽然有天授的能力,活得比一般人长,也衰老得很慢,但她也已经是快七十岁的人了。”

“放心,我们一定帮她。”阮瞻许诺。

村长感激地点点头,“说到这个,我倒想起来,阿旺他爹死的时候,阿乌表姊回来过,就在树林中站着,好像要说什么。当时我让她回去了,因为除了我,没有人知道她还活在这个世上,我不想她再出什么事。谁知道阿哑有没有死?从那二十几个村民失踪后,他也失踪了,不过既然阿乌表姐还是很怕,他一定是没死的。”

“那么多人是怎么失踪的?不可能无声无息吧?”万里又追问。

“就是无声无息。”村长喃喃地念着,又装了一袋烟,才开始说起那件事。

“婚礼后的那些日子,阿哑白天就坐在竹楼外面发呆,每个路过他家门口的人他都会盯着看,让人不自禁地害怕,但是一到了晚上他就会满山遍野的乱跑,没人知道他要干什么,大家只感觉越来越紧张,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直到第十天晚上,他忽然留在家里,并把所有的油灯都点亮了,那天晚上特别黑,也没有月亮,到处黑漆麻乎的,只有他家的木楼亮晃晃的,老远的一看好像一个灯笼一样。”

全村的人本来都不敢睡,连各家的狗都藏在窝里不敢出来,除了村里几位有些年纪的叔公和我这个村长聚到梁娃子家里去,因为他家和阿哑家是对门,地势又高,可以清楚的偷看到对面的情况。

我们看到他家大门四开着,阿哑就坐在火塘边上,除了火塘中的火,四周放了一地的油灯,把他围在中间。他好像感觉到有人偷看他,竟然还转头向梁娃子家笑了一下,这一笑,吓得我的魂掉了一半,我看得清清楚楚,他的眼珠子不像平常人那样,而是眼白和眼黑都混到了一起,像两颗银球一样放着寒光。

他就坐在那儿不动,时不时向火塘里扔些奇怪的东西,仔细一看是一些我没见过的植物和不知什么动物的残肢、皮毛。那些东西一扔到火塘里,火苗就“蹭”的一下窜起一尺多高,只不过那些火苗看得人心里发凉,因为不仅颜色是奇怪的绿色,那形状更像是一只手从火里伸出来要抓什么,让我当时就想起他阿爹和阿娘死时的样子!

还有啊,那些怪东西一烧,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传出来。说是甜味吧,还带点焦糊味,说是香吧,又有一股子牛粪味。这东西一闻,就让人脑袋发昏,恨不得立刻躺在地上睡一觉。我知道阿哑要做什么不利村子的事,拼了命要醒着,用烟袋烫自己的手,可眼皮还是不停的打架,再看其余的人,一个不剩的全睡着了。

这时候,阿哑突然站了起来,不知道从哪里抓过来一只黑猫,他在黑猫的脖子上挂了一个小铃,然后对黑猫说了些什么话,那黑猫就听话地窜出了屋子,向村外跑去了。这本来也不算什么,但奇怪的是,火塘里因为烧那些怪东西而升起的白烟根本没散,一直像个锅盖一样罩在火塘上。这时候黑猫一走,这白锅盖变成了一团细丝线样的东西,被黑猫拉着一边的线头,一直拖到村外去。黑灯瞎火的,就看见半空中有一条白线被一只黑猫拉着跑,长的像没有头一样。

我知道他就要开始了,怕他脑筋打结,会害了太多人,所以忍着想睡觉的念头,壮着胆子,跑到梁娃子家的院子里,对他大喊--“黄道公,您高抬贵手,大伙儿也不想发生这事啊!我代寨子里的乡亲求您了,您就息息怒吧!”

他大概没料到有人敢拦他,转过身来看我。我以为这下子他一定会给我来点什么根地,哪想到他动也不动地站了一会儿,对我说:”看来我的功力真是差,还有人没睡下。既然你醒着,就让你看看吧,冒犯过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欠了我的就要偿还。我要制一种没有人制过的蛊,需要人帮我一把,他们欠我的,所以就他们来吧!放心,我不会滥杀无辜,但我也不会放过对不起我的人!只是,你不要说出今晚的事,否则我会让你永世不得翻身。”

他瞪着那对只有白眼球的眼,脸色和火塘里的火苗一样绿,把我吓了个结实,哪还说的出话,就傻站在院子里,竟然也不困了。当时我没注意到,我要站在院子里和他喊着说话,他只是动动嘴,竟然就像在我耳边说的一样清楚。而且,不是我吓得动不了,而是我被僵住了,觉着自己像是他栽的树一样,就扎根在院子里。

过了好几袋烟的功夫,大概快半夜了,那个怪烟火终于熄灭了,同时铃铛声从远处传了过来,我虽然全身发僵,但头还是可以动,扭过头一看,就看见那只黑猫已经回来了,虽然身后不再拖着白烟,却跟了好几条黑影。细一看,是好几十个人,模样是那锦村的村民,我虽然不认识那个新娘一家,但是我们两个寨子总是有来往,我认识其中几个人。这些人站成一排,一个搭着一个的肩,都闭着眼,黑猫脖子上的铃铛响一下,他们就走一步。

我想喊,却根本喊不出口。就见阿哑也从木楼里走出来了,腰上绑了一个小鼓,一边走一边敲着奇怪的鼓点。随着他的鼓声,我就见寨子中又出来几个人,也和那锦村的人一个样子,就像一边睡觉一边走路。加一块有二十多个大活人,全一个模样,脚下的草被踩的“刷刷刷”地响,但一个说话的人声都没有,整个村子静的像坟墓一样,只有铜铃和鼓声。我仔细认了一下,这些人都是和阿哑结婚这件事有关系的,那锦村的人偏多一点。

阿哑就这么一下一下地敲鼓,身后的一群人一点也不反抗地跟在他后面,包括我在内。我就觉得浑身还是发僵,脚根本不听使唤,那鼓声就像鞭子一样,抽的我们不由自主地向前,可是整个村子都睡得死死的,没人出来帮忙。其实就算醒着,谁又敢惹怒已经完全不讲理的阿哑,他法力那么高!

走了不知多久,我们来到了南山的悬崖边上。阿哑往旁边一闪,转过身用那双放冷光的白色珠子看我们,说:你们先去吧,我随后就到。然后伸手扯下那只小鼓,一下就扔到悬崖下面。那个小鼓在半空中好像也有人在敲一样,发出“咚咚”的响声,引得那只黑猫不顾死活地扑上去。它落下了悬崖,跟在他身后的人也随着铃声排着队,一个接一个跌了下去。

那个悬崖是个绝璧,掉下一根鸟羽毛也会摔得粉碎,何况是人呢?我站在最后一个,眼见着也轮到自己,要吓死了。哪知道就在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竟然在悬崖边撞到一面看不见的墙壁,挡住了我的去路。我不能前进也不能后退,就哆哆嗦嗦地站在那儿,感觉身前身后什么也没有,连阿哑也不见了,心里又急又怕,喉咙里也发不出声音,就那么一直站到日头上山,才觉得身上一松,向后摔倒在地上。

我一能动就跑回村去,见寨子里的人都起来了,但对昨晚的事只记得阿哑怕人的样子,剩下的就什么也不记得了,只发现失踪了好几个人。我因为先前得到过警告,什么也不敢说。到中午的时候那锦村传来消息说,他们半夜失踪的人更多。于是两个村寨主事的人合计,知道突然失踪的人不是和那婚礼有关的,就是新娘的亲朋。一定是阿哑的报复,所以也没敢声张,把两边村寨的事全压了下来,怕越追究越不得平安,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没人敢提一个字,深怕引火烧身。后来我悄悄去过一趟山崖下面,心想至少也要把那些倒霉的可怜人好好安葬,,哪知道还没到他们摔下的地方,就被一团黑紫色的尸气拦住了,回到家还大病一场。从此以后,阿哑不见了,村子里的人为了后辈儿孙平安,就当这事没发生过,这个人也没出现过一样。

所以,要不是你们有阿百雅禁的梦示,无论怎么问当年的事,也不会有人说的。我想,阿百雅禁一定不忍心她的徒弟这么做,才让我们想办法让他归了正途。”

村长讲完了当年的事,疲惫地坐在椅子上叹气。好像多年前的往事在他讲述的过程中又经历了一遍,阮瞻和万里两个人则听得有些心惊。

不用说,当年的那二十几个人是被阿哑炼制鬼蛊用了,黄博恒曾经告诉小夏那个鬼蛊的炼制过程,小夏在山林中玩“捉新娘”游戏时,也曾遇到过像是一个村子的鬼集中出现,虽然数目好像更多,但不排除有幻象的缘故。

就是说他炼制了鬼蛊后就离开了山林或着隐居了起来,直到十年前才出山,控制黄博恒在城市里混得风生水起,而且算年纪他快有七十岁了。如果说黄博恒是他操控的傀儡,傀儡所有的表现都是操控者真实心态的反应,那么黄博恒迷恋小夏,也就是阿哑迷恋小夏。

但他都那么大年纪了,可能吗?就算小夏和当年那个苗女新娘长的一模一样,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还有那么强烈的爱与恨吗?而且,看他对蓑衣鬼的态度,明显已经不再喜欢了。那为什么还对小夏有特殊兴趣?

还有,鬼蛊是要下在新死的人身上,如果那个蓑衣鬼就是被鬼蛊控制的苗女新娘,那时候他的鬼蛊还没炼成哪,又如何留住她的魂魄?

带着这些疑问,阮瞻又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村长闲聊了两句,直到快中午了,村长才离开。他离开前,阮瞻一再向他保证绝对会保护村寨,并且给了他几道符咒,虽然不会万无一失,至少可以保护村长一家暂时不会受到伤害。

“你要怎么做?有计画吗?”万里问。

此时小夏还睡得熟呼呼的,根本没有要醒的意思。

“我没有计画,但是有感觉。”

“什么意思啊?”

“感觉不出三天,我们一定会和阿哑对决的,所以要提早做好准备。”

第五十一章 就是他!
“是哦。”万里笑了一下,没个害怕的样子,倒有点兴奋,”他二十几岁的时候就那么厉害了,巫术、法术无一不精,先不说他现在那些花招,单听听村长说的,他会让黑猫以烟雾为线,去那么远的村子把他要报复的人带回来,才用了不到半夜的时间,还能让整个村子的人沉睡不醒,仅凭铃声和鼓声就能让人进入梦游状态,作着梦就去见阎王了,你那个深度催眠法与之相比可差远啦!”

“你怕的话就滚回去。”

“你这个问题,我用鼻孔出气来回答你。”万里一有机会绝对不忘了和阮瞻斗嘴,”可是我们要怎么准备呢?”

“小夏的手机在我这儿,一会我去一趟那锦村。你在这儿等小夏睡醒,然后我们一起去镇里一趟。”

“你想确认小夏是不是和那个苗女新娘长得一样?”万里明白阮瞻的用意。

手机在山里没有信号,小夏完全是拿手机当钟表和照相机用。阮瞻之所以要拿她的手机,就是因为里面有小夏的照片,他好让那锦村里人确认。那蔓和那锦两个村子虽然不愿谈及阿哑的事,但对那个新娘的事倒是不忌讳,这是个奇怪的现象。

“没错。必须要完全确定,才好制定策略。”

“那去镇里干什么?不会是去医院拿点消炎药吧,你为了解我的蛊,差点把我的脚掌剁下来。”

“我突然有个想法。”阮瞻不理万里开的玩笑,习惯性的皱眉,”假设阿哑真的是幕后的操纵者,以他的个性,怎么会放过那个苗女所爱的知青?”

“不用假设啦,是他没错,虽然没有确凿的事实证据,但肯定是他。可是你提起那个当年的知青是什么意思?”万里问。”难道有什么想法?”

“你不觉得黄博恒的来历有点奇怪吗?而且,以阿哑那种阴戾的手法,一定会用最残酷的方法报复这位『最佳男主角』!还有什么办法比让自己的仇人做自己的傀儡,行尸走肉,即无生也无死更狠的报复手段!他在那个苗女新娘身上下了鬼蛊难道是出于爱吗?他也要对小夏使用鬼蛊。也是爱吗?”

“是啊!那是占有,是控制。他喜欢控制。”万里来了分析的性质,“某种程度上,这是个极度没有安全感的人,必须把他喜欢的或者憎恨的东西都置于自己的控制下才能安心。有个电影里的台词说得好:没人能给你安全感。安全感是自己给自己的,可惜好多人不明白这点。”

“你又犯职业病了!”阮瞻对万里说话跑题的功力和那吊儿郎当的个性充满无力感,“你要讨论心理学是吗?好,我陪你谈。首先你这种可恶的职业习性也是强迫症的一种。”

万里哈哈一笑,“我明白我明白。我只可惜没机会去帮他。从其它的角度来看,他是个很可怜且孤独的人。如果周围的环境好一点就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但我知道必须宰了他,因为他害了太多的人,如果他不死,天理又在哪里?你看,在大是大非面前我是很清醒的,说明我的强迫症处在可自我控制的范围。属于心理问题,而不是心理病。只要是正常的人,就会有心理问题,如果完全没有才不正常。甚至于动物——”

“闭嘴!”

“好好,我闭嘴。”万里举手投降,“你现在是病人。我不惹你。你那个蛊——没事吧?”

“被我压在这了。”阮瞻抚了一下自己平坦的腹部,“不知道什么时候发作,所以我们要快点准备好,也要快点引阿哑出来。”

“你确定不告诉小夏真实情况吗?我认为她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娇弱,她也有权利知道事情的所有真相。”

“真相会让她知道的,但我的事不要说,什么也不要让她知道,那样她会快乐得多。”阮瞻很固执,“不多说了,我们时间紧迫,我先走。”

“又要用你的时空扭曲术吗?”万里拦了一下,“小夏说得好,这么频繁的使用,你的身体会吃不消的,就算是打电子游戏,内力值也会用光的。”

“别废话了,你明知道我们没有时间。我以后能不用就不用,可现在不行。”

“你不能修炼点别的吗?我记得你老爹教过你好些东西。”

“我只知道理论知识,没试过,看来以后回家有必要好好修炼一下,就算这次回不去了,也要研究一下。”

“这话我不爱听。”万里打断阮瞻,“我们三个人来就要三个人回去,你不要想你将来会像那个段锦一样,死了也可以保护自己所爱的人。”

“段锦?”

“你不会忘了吧?就是我们大学暑假去旅行时遇到的那个修炼阴阳眼的女人。”

阮瞻顿了一下,立即想起了往事,但他没有答腔,直接伸手画符,一脚踏了出去。

“中国道术里那么多五行遁术,你伟大的老爹又教了你那么多,你不好好整理一下,非要学人家杨幕友的术,真是——怎么说来着——入宝山,空手而回。”万里对着阮瞻凭空消失的方向咕哝了一句,站起来想上楼去,没注意到自己割伤得很重的脚,疼得他大叫一声,把三楼的小夏直接惊醒。

在万里向小夏转述这一早上发生的事后,阮瞻已经在那锦村办完事回来了。

“怎么样?”万里问。

阮瞻点点头。

小夏白了脸,“先说好,我死也不嫁给那个东西。如果非死不可,你要负责把我打得魂飞魄散!”

“我不会让他得到你的,放心。”阮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头也不抬的说。

“是啊,你要是嫁人,就只能从我们中选一个,其它的男人想插一脚。一律打死不论!”万里半真半假的说。

小夏白了他一眼,但心里还是很高兴。

他没事了,多好啊!她真喜欢他那么健康快乐的生存在这个世界上,虽然有时会让人恨得牙痒痒,可一想到有他在。至少这个天地都是明亮的。

“那么我们现在去镇子上吗?”万里问,“我和小夏现在都有伤,一对天残地缺,你要辛苦了。”

“到了镇子上就靠你了。”阮瞻走上前去扶起小夏,一只手挽在她的纤腰上。几乎上一半抱着她,就像她第一次被万里送到酒吧时一样,”我已经在镇上最大的旅店订好房间了,可以打长途的。跟好,不然你自己走过去。”

他说着又使用了时空扭曲术,万里急忙单脚跳着跟上,一瞬间就到了一个房间里。

“你的法术还要改进。不然应该直接把我扭转到电话旁边的床上。”他抱怨了一声,然后扑到床角去打电话。

他曾经做过警方特聘的心理顾问,所以认识一些人,而阮瞻打听来了当年那位『最佳男主角』所在的城市。这样,他只要请警方的朋友帮个忙,查一查这些年来。从那蔓所在的地方返城的知青有没有报失踪或者意外身亡的,就能基本确定黄博恒这个傀儡是不是当年那个苗女的心上人了。

现在信息发达了,而且失踪人口都有记录,相对比较容易,不过要查这件事还是费了一番功夫,直到近黄昏才有了确切结果。还从这里的邮局弄来了一份传真。

这份文件说这位李姓知青上山下乡确实去的是那蔓,而且回城没多久就失踪了,家属报了案,但到现在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还附了一张照片。

照片有点模糊,五官比黄博恒略粗旷些,但仔细看还是辨认得出两个人的面目很想象,那些五官上的微小差别可以看做是整形后的效果,关键是他整个人的气质和黄博恒非常相近。

阿哑果然没有放过一个人,他偏执的把所有他认为冒犯过他的人都用不同的方式惩罚了一遍。一个也没放过!

“基本可以确定了。”万里放下手中的文件,“用小夏的工作性质来说,可算是侦察完毕,到了审查起诉阶段,最后就等阿瞻给他判个死刑立即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黄博恒,或者说这个姓李的,相貌没怎么变啊。”小夏还拿着照片看,疑惑的说。

“没错。可见他并不是十年前被制成傀儡的,而是好多年前。因为它不能生儿女,所以没有人类正常的新陈代谢,没有变老。”阮瞻依旧皱着眉头,也不知心里在想着什么。

“我现在真有点佩服这位阿哑先生了。”万里由衷的说,“他要控制这么高难度的傀儡,不仅让傀儡本身以为自己是个完整的人,完全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其实肚子里只是一包椰壳里的眼睛,还要让周围的人一个也不发现,这么多年,恐怕要渡过很多难关。”小夏听过这件事了,不过再次听到还是打了个寒战,但她关心的是阿哑现在的样子。她听说他应该快七十岁了,可是她却强烈感觉他不是个老人。村长说过,天授神力的人衰老得比一般人慢,活得也比较久,那阿哑现在看起来是个多大年纪的男人呢?

这个男人她认识吗?他从什么地方看到她长得和当年的苗女一样,从而盯上她呢?那么所有的一切是不是他为了得到她而设的局呢?可是有必要那么麻烦吗?他那么高的手段,那么强的法力,只要趁阮瞻不在时,把她杀了,下了鬼蛊不就行了?!

难道真如万里所分析的,他有倾诉感,就像那种系列杀人狂一样,想显示他的手段,想让人抓住他?还是他有更深层次的心理要求呢?

“还是先回去吧。”阮瞻过,神情有些不对。

“也是,这里也没什么要查的了。”万里应了一声,忍着脚痛去扶小夏,不让阮瞻动手。他知道阮瞻的蛊毒发作了,虽然因为阮瞻有法力而强自压制下去,不至于丧失理智,但那种肉体的痛苦他是体会过的,何况阮瞻身体里的是强行引过去的蛊,对身体的袭击会更重的。

万里以为小夏没注意到,可小夏虽然马马虎虎的,但心思却细腻。她发现了阮瞻的不对劲,所以在他借故去八角楼后的溪水边打水时,也悄悄跟了去。一转过一块大石头,就见阮瞻弯身坐在地上,垂着头,在黄昏之中也看得见他身上的衣服全被汗水湿透了。

她吓了一跳,连跑了几步,差点跌倒在他身上在,正好看到他苍白汗湿的脸。

“你怎么啦?”她冰凉的小手抚在他满是热汗的脸上,让他感觉很舒服,连疼痛都似乎减轻了些。

“一定是过度使用那个什么扭曲术了,早说过不让你用了。”小夏忙碌着给他擦汗,眼泪汪汪的,“可是你为什么不和我说,为什么总把我当作个不相干的人?为什么排斥所有人进入你的生活,就连朋友也不行吗?”

阮瞻不说话,因为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知道你有多冷吗?虽然脸上笑眯眯的,可是无论多热的火靠近你,马上就会熄灭!”小夏心疼他什么都隐忍着不说,“我和万里一样,是你的搭档。你要记住这一点!”

“记住,记住,一定记住!”和阮瞻同时失踪的万里出现了,解了阮瞻的围。

他手里提着水桶,原来竟然是他去担水了。

“快放下!”小夏吸了吸鼻子,“你的脚还没好,提什么水啊!”

“没关系啊,反正咱们三个是残疾人兵团嘛。”万里一脸阳光,就是有本事让无论多么尴尬的场面马上正常起来,“叫你不听小夏的话,肚子疼了吧?活该!现在疼死你了吗?”他骂了阮瞻一句,却是一脸关心,见阮瞻面色已经缓和,知道这一波的发作已经过去,于是放下了心,也坐在地上。这种折磨他经历过,发作的时候像一柄刀子在肚子时乱刺,挨过去后疼痛马上消失。

“不会遂了你的意。”阮瞻说着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你又要干什么?”小夏拉他的手,“我知道我们时间不多,可是就休息五分钟吧,应该不会有影响。”

“我急着拿你的手机。”阮瞻虽然熬过了巨痛,却有一种无力感。他不喜欢这感觉,怕坚持不到和阿哑对决的时候。那是个超强的对手,他又面临必须要以弱胜强的场面,而且还不知道杨幕友会不会跑出来捣乱!

“手机我带在身上了。”小夏疑惑的把手机递给阮瞻。

她刚拿到这个能拍照的手机的时候,新鲜了好一阵,孩子气的几乎见什么拍什么。可是那都是她在家里和工作单位乱拍的,能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阮瞻不说话,闷头摆弄手机。好一会儿,他把手机递给万里,“你不是见过幕后人,但是却因为中蛊的关系想不起来吗?看看这个能不能刺激你的记忆。”

万里和小夏一样疑惑,不知道阮瞻又想起了什么。

但是手机里的一张照片却有如一道闪电突然劈中了他。

就是他!

第五十二章 第二个熟人
关正!

幕后人、阿哑、天授的神力的神子,巫术和法术都无比高深的道公,那个快七十岁的,害人无数的黄石头,竟然是关正!那个已经死了的关正!

手机上的照片一被万里看到,他脑海中因受伤而阻隔的记忆一下子就被刺激得恢复了。在他失去知觉的那个晚上,那张曾经恶意的出现在木楼窗外的脸立即涌上了心头,就是照片上的这个人,关正!

“他——不是死了吗?”小夏震惊的问,“他被法医解剖过了!还送去火化了。他的追悼会是我亲手办的!”

“他巫力和法力都那么高,瞒过警方并且让法医产生已经解剖过的幻觉是完全可能的。而且黄博恒是大富翁,也是援手事务所的幕后捐赠人,关正的身后事是他们出钱出人办的,你只是帮他办追悼会而已。这其中太多的环节可以用钱作假!”阮瞻解释。

“可是,你又是怎么想到是他的?”万里问,“害得我不得不违心的佩服你一下。”

“也不是通过什么精密推理,就是一种感觉。”阮瞻老实的说,“我把所有与这件事有关的人和事都梳理了一遍,只要有一点联系,我都假设他是幕后人,最后再排除,结果只剩下关正这条线模糊不清,所以给你看看他的照片,毕竟你见过他。还好,小夏拿手机拍过他。”

“没想到她胡闹还能胡闹出线索。”万里拍拍小夏的头,“你发现没有,她虽然是砸锅匠一名,不过却是福将。好多事都是她误打误撞就引出了解决问题的线索。所以说,古龙说得好:天生美丽的和天生聪明的。都比不上天生幸运的。咱们家小夏就是。”

“别开玩笑啦。”小夏还是有点难以置信。”可是你是怎么觉得他有问题的?”她问阮瞻。

“因为他死了!因为他一直置身事外,处在真正的暗处,却又和这件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你想,是谁接近了你、是谁把你带入这件事中、是谁引你进入这个山林、是谁接触到这些虐待老人的案件、又是谁和黄博恒关系密切?福尔摩斯说得好:排除一切不可能的,那么剩下的这个无论是多么不可置信,也是可能的。”

“可是他的目的是什么?”
“那要找到他后,让他自己说,或者让咱们这位了不起的心理医生给分析一下。”

“让他自己说吧。”万里耸耸肩,“我现在担心是要怎么引出他来。然后怎么打败他?”

“不用引他出来。他会找上我们的。”阮瞻冷笑,“我们要做的是再一次以弱胜强,以前我们做过好多次了,这一次一定也可以。”

“那我们现在回去守株待兔吧!不对,是兔子装死,然后踢死想吃了他的老鹰!”万里站了起来,并拉起小夏。

“你们先回去。我要去找趟村长,让他看看关正的照片,我要完全确定,阿哑就是关正!”

“好,我回去穿那件嫁衣。”小夏突然说,“我想试试要阿百雅禁再以幻觉和我沟通,告诉我更多的事,也许能帮得到我们。”

阿百雅禁盘膝坐在祭坛上,身着一件绣满了奇怪文字的红色长衣,头戴由红色和白色珠子装饰的羽冠,双手优雅的捏着决法,嘴中轻念着什么。

她周围摆了一些特殊的对象,像是各种动物的头骨,不过用鲜花装饰着,或许是她温柔善良的面容的关系,这一切并不显得阴森和诡异,反而让作为旁观者的小夏有了一种神圣感。

她持续的念着听不懂的咒语,轻喃声越来越大,最后成了一种『嗡嗡』声,彷佛夏日午后的蝉鸣,聒噪但又宁静,让人昏昏欲睡。

正在这时,小夏眼前的景色一阵晃动,脚下也颤抖了起来,好像是地震了一样,待几秒钟一切平静后,阿百雅禁站了起来,揭开面前的竹席,露出下面一个直径有两米多的巨大的铜盆。

铜盆里装满了水,竹席一揭开,里面的水就开始剧烈的震荡起来。奇怪的是,如此满的水,如此大幅度的晃动,那水竟然没有洒出半滴。

阿百慢慢跪在铜盆前,把纤白的食指伸入水中搅动了一下,水面立即平静了下来,波纹不动,并逐渐现出银色光泽,变成了一面光鉴照人的镜子。小夏感觉她这面水镜和那天蓑衣鬼逼婚时所用的水盆现形是一样,只不过阿百的水镜很纯净,不带半点妖异之气。

“弟子知道万物自有其迹可循,今日预知明日之天机,有违天道,是会折阳寿的。”她虔诚的对着水镜说,“可是弟子命不过今年祭谷之日,多活一天少活一天并没有区别。为了弥补弟子犯下的一切错误,只好逆天而为,望万物神非弟子预兆,让弟子可安排后事,免得弟子一人之错遗祸他人!”

阿百说完迟疑的凑近水盆,但半途又停住了,似乎很怕看到预兆显示出的内容。不过她犹豫了一瞬后,还是把身体俯了下去。

小夏看不到水盆中显示了什么,只看见阿百认真的看着,不过一分钟的时间,她头上的羽冠开始轻颤,最后整个身体都抖了起来,显然情绪变化十分剧烈,抬起头来时已经泪流满面。

“弟子的罪无法挽回,请万物神责罚。”她向后退了几步,跪地叩拜。然后毅然起身,从腰间掏出一个绣花小荷包,放入了一个暗格中。

这暗格的位置和上次小夏存放血木剑的暗格不一样,是在祭坛后面,让人料想不到,这朴素的竹楼竟然有那么多机关。而且祭坛后也不会有人去翻看,相当安全。

她用特殊的手法打开这个复杂的机关。然后又关上。如此慢慢做了三次,而且身体一直侧着,没有挡住『旁观者』小夏的视线,好像故意让她看清楚。

做完这些,她又拿出一把剪刀,脱下头顶的羽冠,对准自己及膝的浓密乌发狠狠一剪,绞下了一大把秀发。

她的动作那么猛烈而决然,骇得小夏叫了起来。但一叫之下,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出声。只眼见着阿百把那秀发浸泡在一盆早就准备好的溶液里。那溶液呈现出草绿色,小夏可以闻到有一股刺鼻的草药和植物的浓烈味道。

这味道让她的头昏了一下,眼前的幻觉变得有些模糊。这让她心里焦急,生怕这联系断绝,好在影像虚弱了一阵后又逐渐清晰起来。不过此时的环境已经是竹楼的三楼,阿百的装扮也变了。穿着家居的便服,一头参差不齐的秀发已经整齐利落的盘在头顶,正在低头绣着那件嫁衣。

小夏感觉这情景和刚才不是连续的,而是跳跃到几天后了。

她知道少数民族的嫁衣是要绣很长时间的,有的民族的女孩子甚至从八、九岁时就开始亲自刺绣、制作自己的嫁衣,直到出嫁前几天才会完成。而阿百所做的,似乎已经是最后的收尾工作了,只是她所用的丝线,让小夏强烈的感觉到是她剪掉并用特殊液体浸泡过的长发。

这就是她遗留下幻觉的原因吗?是她用巫术使这些头发保存了她的记忆,当小夏一穿上这嫁衣就会进入到她的内心,好像亲眼看到当年的事情一样!可是阿百做错了什么?她又在水镜里看到了什么?为什么她只给提示却没有答案?她得到的预言有他们吗?

她正想着,眼前的幻觉又消失了,这一次象断电一样,景象完全不见,而且她也同时醒了过来,一睁眼就见万里坐在床边关切的望着她。

她翻身坐起,一句话不说,直接跑到二楼去,想马上看看那个暗格。万里在后面一跳一跳的跟着,一路跳一路叫,“喂喂,你等等,你脚的扭伤还没好。喂,你要干什么,至少你要告诉我,你为什么跑那么急。耶?不理人!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现在和阿瞻一个样——”

他的话停住了,因为他看见小夏拼命拉开那个很有点份量的竹质祭坛,在那后面用很繁杂且奇怪的手法打开了一个暗格。

“这是幻觉中的提示吗?”他跳过来问,面色也凝重起来。

小夏看着万里,没说话,莫名其妙的感到紧张极了,也不知道自己怕什么——暗格里有那个绣花荷包还是没有?

“我来拿。”万里走到暗格边,缓缓将手伸向暗格里。

看他费力又小心的摸索着,小夏连大气也不敢喘,眼见着他停顿了一下,又慢慢把手拿出来,手上已经多了一个小绣花荷包。虽然颜色和外观老旧不堪,但小夏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就是阿百雅禁亲手放在里面的那一只。

那嫁衣是阿百施过巫术的,所以多年来也没有褪色,据说只有在她心死的时候才会破败,可这只小荷包显然不是。

“这是什么?”小夏想拿过荷包,万里却闪开手。

“等阿瞻回来。别急,小夏。”

天色已经全黑了,阮瞻慢慢走在林间小路上。

他刚从村长家回来,当村长看到手机上关正的照片时,那幅又震惊又恐惧的表情告诉了他一切,不用村长再说什么了。

临走时,村长只说了一句,“他没变,和那晚的眼神都一样。”

这就是说,当小夏拿着手机胡乱拍照时,他已经设计好要杀人了吧!至于动机,阮瞻相信有深层的原因,不过目前没有必要考虑了,他的行为和那些变态已经没有区别了。

他没给村寨做什么防护措施,他相信关正的所有精力全会集中在他们身上,因为村里的人他已经报复过了!他现在的目的只是要他们这三个外来人了解他的一切,然后再把他们像多年前的那个秘密一样永远的埋葬在山林里,再从他和万里的手里把小夏夺去,永远做他的奴隶!

既然目标是他们,那他们只要远离村寨,就不会给别人带来灾难!

他也没用时空扭曲术,因为从万里身上引来的蛊蠢蠢欲动,如果过度使用自身法力,他可能再无法压制住这蛊。他没有权利躺倒,这件事毕竟是要了结的。

他慢慢的走,心里考虑着下一步要怎么办,但走到一半,突然觉得前方一动。他没有抬头,立即判断出那是丛林怪人阿乌。

“站一下,我不抓你,也不问你任何问题。我只想告诉你一些事。”

随着他的话音,周遭的草丛慌乱的乱动一阵,显然阿乌快速的逃跑了。不过阮瞻站着不动,他知道她还会回来,因为他感觉她之所以出现在这里,一定是跟踪他到过村长家,她明白谜底就要揭晓了,作为这黑暗秘密的一角,她一样惴惴不安。

果然,草丛中人类的气息又慢慢靠近了过来。

“我已经知道这一切全是黄石头,也就是阿哑做的,他在城市里的名字叫做关正。”阮瞻的目光望着天空中的星斗,并没看向草丛中,“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做,可是阿旺三兄弟是他杀的,城市里的命案是他犯的,多年前的山村惨案也是他下的手。是他给我朋友下了死蛊,还要对我的别一个朋友下鬼蛊,可是我绝不允许。”

他顿了一顿,感觉阿乌并没有走,“我也知道你和他都是阿百雅禁的徒弟,知道阿百雅禁有一个鬼夫,知道那个苗女新娘甚至新郎的事,总之我知道他的一切底细,而且我也不怕。现在你可以走了,因为我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不过你要躲得远远的,千万别出来!”

他说完抬腿就走,身后却传来一种奇怪的声响,好像阿乌要他留步,却犹豫着。

“你有什么要帮忙的吗?”感觉着阿乌的惊惶,阮瞻心里长叹一声。

“他—很—厉害。”阿乌终于哆嗦着开口,声音奇小无比,“说不定他就躲在哪棵藤木的后面盯着你!”

“我会让他知道,我也很厉害!”阮瞻傲慢的冷声说。

他从没这么说过话,但这一次他格外愤怒,因为关正伤害万里,还要把小夏从他身边夺走!

“他果然去了城里了,因为我师公非常喜欢他,曾说过要带他离开这座山,到更大的地方去。”阿乌前言不搭后语的说。

师公?阿百雅禁的男人?那个鬼夫?

“你在空中画圈圈,一迈步就会消失的法术,我师公也会。”

阮瞻心里一凛,终于知道司马南是谁?!

不可能有第二个人会这种术。即使有人会,也不可能与这件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世界上没有那么巧合的事!

司马南竟然是杨幕友!或者说,一直与他作对的人的真正身份是司马南!

尽管他的来历,他与自己有什么关系还是个谜,而且他和自己父亲的死有没有瓜葛,他为什么会成为阿百的鬼夫也不清楚,但至少他终于知道了对手真实的名字。

“帮我!”一只手从草丛中抓住阮瞻的胳膊,“我做了大错事!所有的事都是我引起的!”

第五十三章 婚礼
“结婚吧!”这是阮瞻从村里回来后的第一句话。

“你要和谁结婚?”万里莫名其妙,“你是不是向杨幕友看齐,也看上了一个什么少数民族美人吧?”

“是你和小夏结婚。”

“这个啊——我倒是很愿意,就不知道我的小新娘点不点头。”万里边说边微笑着对小夏抬了抬下巴。

“好,我答应。可是要怎么做呢?”小夏知道阮瞻不会无缘无故说这种话,一定是为了治服关正而想的计策,所以想也不想的回答。

“我们不能等他来,而是要引他来,这样主动权才在我们手里,我们要自主选择时间、地点和结果。”阮瞻说。

他的蛊在一分钟前又发作了一次,这不仅是巨痛的问题,也意味着他的自控力在下降,所以他必须尽快和关正交锋。

采取等待时机、以静制动的方法只能让强大的对手武装到牙齿,没有任何好处,而逼着对方仓促出手,没有时间细细的安排陷阱,对他们才有利。这和武功一样,唯快不破,因此一定要快,要争取主动。

“可关正不是傻瓜,会上钩吗?”小夏担心。

“他不但不傻,还精明得很,不然不会设计这么大一个圈套,要知道变态一般都高智商。”万里轻笑一声,“可是他的控制欲太强了,明知道是陷阱也会踩进来。他绝对不会让他看中的女人第二次准备嫁给其它的男人。与其如此,他宁愿死。那么,成全他好啦。”

“没错。不过他会认真准备,我们也一样。”阮瞻说。”就看最后我们谁笑到最后。”

“不过,如果他是个软盖的乌龟,没有敢来抢亲。那么这个婚礼是不是应该算数啊!”万里又用那半真半假的口吻说话了,“那样的话,你来的时候是岳小姐,回去时可是万太太了。毕竟在万物神面前是不能胡乱许诺的,否则天打雷劈的。”

哦,这个人!

小夏想说什么,但张了半天嘴,最后却呼出一口长气,没说出来,无力的头都要垂到地上去了。她拿他真是没办法,越到关键的时候,他就越什么事也不放在心上一样,一幅天塌下来当被子盖的模样。

“你别看他,他不能做你的新郎。”万里见小夏看着阮瞻,解释道。“他的角色是金牌打手。”

阮瞻的目光不自禁的在半空中和小夏的眼神搅缠了一秒钟,但随即错开,“我在树林中找到了一件宝贝,你们猜是什么?”

“巧了,我和小夏也找到了一件宝贝,正好大家猜谜玩,度过我最后一个单身之夜。”

婚礼在第二天晚上进行。

整场婚礼只有三个人——新郎、新娘和证婚人。

这是场古怪的婚礼。因为除了那个『找新娘』的活动,他们不知道 族的婚礼还有什么仪式,只好按照汉族平常的婚礼模样随便弄了一下。

红色的布和桌子上还算丰盛的饮食是阮瞻从村寨里弄来的,新郎和证婚人还是T恤、牛仔裤和运动鞋,只有新娘打扮了一下,薄施脂粉,穿着阿百雅禁亲手缝制、饱含着她的巫力和残留意念的嫁衣和绣鞋。

“你故意让我着迷的是不是?”万里是上下打量了一下小夏,见她粉嘟嘟一张脸,眼睛亮晶晶的。红唇娇艳欲滴,“没想到你这丫头打扮一下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废话,我本来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而且就算是假的,也是我第一次体会嫁人的感觉。当然要重视一点。”

“千万别说话!”万里向后退了一步,“你一说话,马上露馅儿,凶巴巴的,彻底破坏形象!阿瞻,你说呢?”

“证明她是小夏没错。”阮瞻难得的微笑,“还证明她没有被附体,也没被人换走!”

他不是没看到小夏美丽娇柔的样子,可是他不去再看第二眼。那不仅害得他的心『砰砰』的乱跳,还让他的心遭受着妒忌的锥刺。

这是他一手操办的假婚礼,只是个陷阱而已,可眼看着她站到别的男人身边,挽着别的男人的手,妩媚的笑着,还是有点受不了的感觉,即使那个男人是他最好的朋友。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他不认为自己会爱上这样幼稚的女人,因此并没有约束、提醒自己的心,可当她冒冒失失、横冲直撞的闯入他的心灵最深处的时候,连他自己也惊惶失措,什么抵抗也来不及了。

他不知道爱她什么,善良?正直?热情?纯真?糊涂?可她就是让他的心为她而融化。

“也对。”万里打断阮瞻的心绪,“她如果温柔又羞怯,我还有点不适应哪,看来男人真是贱骨头!”

阮瞻才想说什么,心中忽然有了点不同的感觉。这让他全身的汗毛全竖了起来,并不是怕,而是兴奋和警惕。

此时他们是在八角楼的三楼,不过竹床他们已经拆了,却把祭坛抬了上来,除了四周准备的婚礼用品,就只是在祭坛上摆了一尊从村长家里请来的万物神像。

神像是乌漆漆的木头雕刻的,方方正正的,乍一看去,像是一块盾牌。

“我们开始吧,天气变了。”阮瞻不动声色的向万里使了个眼色。

万里了然,拉着小夏的手站到祭坛前,感觉小夏的手有些微颤,用力握了一下,还给了她一个温暖的微笑,让小夏紧张的情绪稍减。

“要不要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那一套?”万里轻松的说,向外望了一眼。

窗外,天色已经全黑了。天空中没有月光,只呈现出一种浑浊的红褐色,给人以沉重的压迫感。彷佛天地都被挤小了,只剩下这片绿色海洋一样的死寂树林。而这个八角楼,就是这无边无际的波涛中唯一的孤岛。

“不用那么仪式化了,只要两个人相爱就好。”阮瞻说着向后退了几步,站到提前计算好地方位上。一面可以观察到四面的窗子,一面正对着大门。

他才站好,一阵风就吹了起来。

这风来得怪异且突然,没有风向,好像是从四面八方来的,并且带着与舒适的夏夜微风不同的感觉,呼吸一样时断时续、时强时弱,有时像有人在耳边呵气一样,有时却强烈到吹得地面上灰尘和落叶、杂草滴溜溜乱转。

“用得着那么大场面嘛,还龙行生雨、虎行生风的。”万里轻斥了一句。

阮瞻做了噤声的姿势。随手画了个符咒在半空中,小夏只觉得一阵眩晕,然后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

来人走得稳当而且谨慎,好像不想让人发觉,不过他的脚步声在小夏的耳朵里听来则非常清晰。她知道那是阮瞻的显声符造成的,那种符据说可以让微小的声音数倍扩大,至于扩大多少要看画符人的灵力有多大。今天白天做准备的时候,还是她帮着阮瞻把符灰洒在了楼下。

吱呀——

竹梯发出了被压的呻吟,显然那人已经通过一楼的房间,走上楼梯了!

小夏伸手进斜挎在肩头的蜡染小布包里,把阮瞻交给她的东西紧紧握住,紧张得心脏要跳出喉咙了,连大气也不敢出。再看看她对面的万里和侧面的阮瞻,一个一脸轻松,好像再玩捉迷藏,一个淡定从容,丝毫不把即将面临的危险放在心上,不由得暗骂自己没用。

吱呀,吱呀的声音连续的传来,表明那个人慢慢走上了二楼。

他在二楼停下了,好像不相信祭坛被挪动了位置。又似乎不相信从一楼到二楼竟然会没有陷阱,磨蹭着不肯前进。

沉寂了大约五分钟之久,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感觉是什么东西爬过了路面,接着是步法凌乱的脚步声,明显是在施巫探路。如此反复三次,在确定没有危险后,那人才慢慢走上三楼来。

他在门前又戒备的停住了,好像在竹门的缝隙中偷窥,但当他一见到万里和小夏正在拜万物神,马上就要行礼完毕,成为宗教上的正式夫妻的时候,突然一掌把竹门猛烈的推开,几乎是莽撞的冲了进来。

“不怕了吗?”阮瞻讽刺的声音传来。

“你当我不知道这是陷阱吗?可我又怕你什么?”

真是关正!

虽然已经知道答案,但当完全确认的这一刻,小夏还是有点难以置信。她虽然一向不喜欢他,可一直以为他是个正直的人,心里对他是万分钦佩的,此时的印象则完全颠覆了。

这就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吧,从一个人的外在永远也无法判断他的真实内心!

谁能想到,一个表面上致力于法律援助工作、不计较金钱地位的、正直得过头的律师,背地里却是一个用尽卑鄙骯脏手段掠夺钱财,横刀夺爱不成杀戮无辜亲朋,甚至杀死自己父母的恶棍!

“知道陷阱?”阮瞻明知故问,“那你还来干什么?”

“你明知道的,你不正是用这个引诱我吗?”关正冷哼一声,眼睛看向小夏。

“你为什么来都好啦,来者是客嘛!”万里戏谑的说,“不过你要是观礼来的,就请站到一边,我和我老婆就要完成最后的仪式了,你这样站到中间很奇怪,好像要自我献祭。”

关正不看万里还好,一看到他就想起他和小夏的种种亲密,想起他声称是小夏的男友,立即怒气勃发,挥手就把一个绿色的圆球扔到万里的身上,另一只手也迅速丢到阮瞻那里一枚。

万里没提防他突然出手,一下子就中招,但还没有叫出声,那打过来的绿色东西就『啪』的一声爆炸了,生生在他胸口炸出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洞,鲜血四溅,他的人也立即躺倒在地。阮瞻距离稍远,但也是措手不及,躲避得极其狼狈,一直滚到最里侧的屋角,受了伤一样,爬了好几次也没爬起来。

“太差了!”关正瞄了阮瞻一眼,把那天阮瞻说黄博恒的话重复了一遍,这让他锱铢必较的个性暴露无疑。

“万里!”小夏惊叫一声,扑倒万里身边去看他。本来她是站在里侧的,为了去看万里的伤势而跑到了外侧来,加上万里是向关正方向倒下的,她焦急之下几乎是冲到了关正面前。

关正哪还客气,一把拉过小夏,把她置于自己的掌控之中。

“你放开我!你这混蛋、变态、杀人狂!我要看看他!放开我!”小夏连气也不喘的哭叫。

关正不理会小夏的奋力挣扎,轻蔑的说,“这是我用藤木和尸体的磷火制的炸药,要多硬有多硬,还会钻进人肉里爆的,让肢体不停的腐烂,他活不成了!”

“你不能杀他!”

“你不能杀他!”小夏和阮瞻两个人同时喊。

“为什么我不能?我的东西没人可以拿走,谁碰谁就要死!”关正咬牙切齿的看着万里。

万里在地上痛苦的扭动,也叫不出声,只是滚来滚去,关正就居高临下的欣赏着他的情敌的惨状,而小夏则忽然不说话了,然后昏倒一样向他怀里倒下去。

关正下意识的伸手搂住小夏的腰身,但触手之下却感觉有异。本应该是柔软温热的纤腰,可挽在他臂弯里却生生硌疼了他。他以为是她腰间佩带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后大吃一惊。

只见他一心想要得到的可爱女孩此刻已经变形缩水了,好像一个膨胀的充气气球忽然漏气了一样,迅速枯萎干瘪了下去。他手中的重量也瞬间变轻,整个人连同那件美丽嫁衣在他眼皮子底下消逝无踪,只剩下一条藤蔓。

“你不是会控制植物吗?我也会。”阮瞻冷冷的声音从关正的身侧传来,他原来躺倒的墙角已经没有了他的踪影,也是一条藤蔓。

关正还没有机会回答,手中的藤蔓忽然又动了起来,就像一条蛇似的爬上他的手臂,继而是他的身体,随着阮瞻手指的晃动,在他的身体上一圈圈缠绕起来,并快速收紧,捆得他好像个粽子一样。

同时,脚下有一股大力一拉,让他一下子倒在了地上。再一看,万里也变成了一条藤蔓,牢牢的捆绑住他的脚。

“我说你就像个祭品吧,你还不承认。”万里的声音从关正的另一侧传来。

“小夏在哪里?”他叫。

“在这儿。”他对面的祭坛边上,小夏正厌恶的望着他,“你让我恶心,到了这个时候还要害人!”

“了不起,原来是幻术啊!”关正躺在地上阴沉的笑,“我知道要对付你们不那么容易的,不过还是以为偷袭得手了。也好,太容易了,就没有玩的兴致了。”

他哈哈大笑着,在笑声中还夹杂了一句听不懂的咒语。笑声未绝,竟然凌空飞了起来。

第五十四章 四方阵
“砰!”的一声,头顶上泥沙俱下。

阮瞻、万里和小夏本能的向后退一步,抬起头来。

只见好好的楼顶上破了一个碗口大小的洞,一条藤蔓垂了下来,像一只邀异的长臂一样捉住关正的后背,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只有你们会有准备吗?”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阮瞻,“你会的法术还差得远哪!”

“别慌!站好位置。”阮瞻不理会关正狂妄的叫嚣,冷静吩咐。

听到他的声音,小夏从惊慌无措中平静下来,坚定地向后缩到自己该守的位置。

刚才她感到眩晕的那一刻,心里就明白阮瞻已经施了法术。婚礼之初站在祭坛前的人虽然是他们三个没错,但当关正到来的瞬间,他们就被阮瞻用改良过的时空扭曲术转移到事先设计好的方位,而替代他们出现在祭坛前的,则是事先被阮瞻施过咒术的植物。

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出阮瞻确实是道术上的天才,每到紧急关头,他不但能想出好的计策,也能把他的潜能再一次加强,无师自通的他把他父亲教过的和他自己领悟的融会贯通起来。

控制植物和动物属于巫术,阮瞻并不在行,但是他用咒术弥补了一下,再搭配上他很在行的幻术,就制造了一幅虚假的影象,然后利用关正的心态,竟然一时间骗过了关正,让他一上来就吃了一点亏。

“不过,我们的演技还不错。”万里不以为意地说,“虽然我们是站在一边配音,不过你还是上当了吧?”

关正冷哼一声,又开始念咒语,不过十几秒钟的时间,竹屋的楼顶上就传来“啪啪啪”的声音,只见捆绑住关正的藤蔓寸寸断裂,直落到地面上来,而关正很快就摆脱了束缚。

他愤怒的一手握着屋顶垂下的枝条,另一只手一挥,就见又一条奇异的红色藤蔓从他的袖口窜出,直接向小夏卷了过来。

小夏动也不动--阮瞻说过:她只要死守她的方位,一切有他!

眼见着红色藤蔓才一缠到小夏的腰身上,一柄乌漆漆的剑就忽然斜刺里穿了过来,随着“唰”地破空一声,干脆利落地把藤蔓拦腰削断。来人正是握住血木剑的阮瞻。

那红色藤蔓彷佛有生命一样,被斩断后痛苦的扭动起来,上面的一截像蛇一样向上卷起,断口处昂扬地对着阮瞻。下面的一截则从小夏的腰间掉落地上,扭了两下后迅速枯萎。

“雕虫小技。”阮瞻轻笑一声,又退回到自己的位置。

“是吗?”关正不服气,“我今天定要带她走,你又拦得住我吗?”

“不要说大话,压寒气。你先自己逃了再说,无论如何,我的老婆不能让给你。”万里再刺激他。

“她不是你的,永远不是你的,而且我要离开易如反掌。”关正傲慢无比,“我从这屋顶离开,你们又能耐我何?”

“你可以试试。”阮瞻还是冷冷的。

“我不必试,你们不够资格。以为我着了你们的道吗?不过是陪你们玩玩。”

“玩到自己吊在屋顶挂腊肠?”万里笑了一下,“你还真会玩。”

关正大怒,伸手入怀想要拿蛊虫出来,但他的手还没做出下一步动作,阮瞻已经以右手在胸前画了个漩涡状的符,向关正的方向一弹,然后指向地面。

关正只感到忽然有一股大力向下拉他,低头看去,却什么也没有,但就是感到双脚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而且,这拉力越来越大,渐渐有一股超强吸力在他身体下方形成,好像地面上有一个看不见的漩涡要吞噬他,逼得他不得不双手拉住枝条,免得自己掉落下去。

他大叫一声,又念了一句非汉语的咒语,只见他袖口里那条红色藤蔓妖异地舞了出来,本想袭击下方的三个人,可一垂到距地面两米处就被那看不见的力量吸到中间去,几次三番也构不到要攻击的人。

而此时,关正的双手好像再无法保持自己的身体不掉落下去了,慌忙打了个尖锐的口哨,那红色藤蔓听得懂招唤一样,猛然向回卷,像关正的第三只手一样穿透了屋顶,暂时又把他稳稳地挂在那儿。

一直不说话只是观看的小夏见了这一幕,浑身都起鸡皮疙瘩。虽然说关正学的就是巫蛊之术,但这些东西在他的手中使用出来,却给人一种至邪至异的感觉。不知道那个温柔善良的阿百雅禁怎么会有一个这样的徒弟。

但她虽然不明白,却知道今天是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现在的阮瞻,潜力还没有完全被发掘出来,因此以绝对实力上他是处于下风的。好在他有了详细的安排,但愿这可以弥补实力上的不足。

可关正也不是白痴,当然也有所准备,现在情况是这么僵持着,结果如何无法预料!

阮瞻见关正又摆脱了一点劣势,决定加大符咒的力度,立即以左手又画了个相同的漩涡状符咒,指向地面。

关正现在有高空的优势,绝不能让他腾出手来施展他的巫术,必须紧紧相逼,不然他们就会处于被动。

他既然下了决心,那个漩涡状的咒力自然就成倍地加大,只听到屋子里“劈啪”乱响,地面上的吸力把屋顶上因为破洞而松散的竹片和建筑用物也吸了下来,像下了一场乱纷纷的泥沙雨一样。但这些杂物还没有落到地面,就被那无形漩涡的离心力甩到其它地方去,头发和衣衫也被吹得舞动起来,要用尽力气才能保持身体平衡。

“还是下来吧,不然一会你就会像一根剥了肠衣的腊肠了。”万里戏谑地说,“这下面还有一位小姐哪,快七十岁的人啦,裸体的话,太不庄重了!”

因为知道万里和小夏的亲密,所以万里的每一句话对关正来说都格外受不了,特别是万里如此挖苦他,一下子就让他怒火中烧,手一松就掉落了下来。由于漩涡力太大,他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阮瞻见关正掉落到了地上,已经扭转了他的空中优势,局面重新回到自己的控制之下和算计的轨道之中,即刻收回手。

当他的符咒力一停止,漩涡的吸力也立即不见。

“欢迎来到四方阵。”他说。

关正狼狈地爬起来,羞愤异常。自他学习巫蛊之术那天起,就从没吃过今天这种亏。永远是他控制别人,什么时候被别人设计过。这让他产生了极度的憎恨之心,眼珠子都红了。不过他毕竟修练过这么多年,脸上却还很平静。

“他没说错,你是个遇强则强的人,很不好对付,竟然让我连吃两次暗亏,腾不出手来反击。”他微笑了一下,“可是你也不能奈何我,而且让我觉得越来越有兴趣了。我本来只想带走小夏,留你们一条活路的,可你们却不识抬举,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阮瞻还没有答话,万里就先笑了起来。

“你得了吧?撒谎连草稿都不打,难得的是脸上的表情还那么悲天悯人。你怎么会放过我们呢,每一个得罪过你的人是什么下场,我们都知道。做坏蛋就明着做吧,至少我还佩服你的直率,伪君子是最可杀不可留的。”

“不用你来评价我,你不过是个陪人聊天赚钱的小白脸!”

“你说得我好像是晚上上班的那种人。”万里不以为意,继续刺激关正。虽然关正是有经验的老江湖,不过他有信心激得他发火,为自己这一方争取主动。

这是阮瞻的要求--他不怕对方狂怒之下猛攻,就怕拖延时间,他的计策是有时间限制的。

“可是我至少不强迫其它人,因为我自信可以用其它方式获得弥补。你呢?除了杀人还会什么?你的底细我们已经完全知道了,不用再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了,确实有点恶心。”

关正瞪着万里,不说话。

万里虽然脸上笑嘻嘻的,可是全身都在戒备。刚才关正袭击幻术中的自己的那一手,他已经见识过了,非常快,全神贯注也不一定躲得过,所以更不能分神。

“既然我这么坏,你们要怎么样呢?”关正瞇起了眼睛,眼神危险地闪动着。他四处环顾了一下,最后落在阮瞻的脸上,“欢迎我的四方阵在哪里?怎么只有三个人哪!”

阮瞻也不回答,只伸手一劈,房间里大开的竹门像被人用力猛摔一样,“啪”地一声在众人面前关上了。

门后面,一侧是万物神的神像,一侧挂了一个小小的绣花荷包,颜色已经相当老旧了,外表和少数民族少女用作定情之物的那种荷包没有任何区别。

三人一物,守住四角,不是四方阵还是什么?

这是阮瞻思虑了很久才决定用的阵法。关正能力超强,不集合他们全部的能力就没有胜算。

父亲曾经教过他许多,他只是当理论常识而强记在头脑中,从没有正式用过。这一次,他在综合考虑过人力、环境、对手等诸多状况后决定用这个阵。

只可惜这四方阵需要四个人,他们只有三个,而且只有他一个人有法术,他已经想尽办法弥补,希望最终能消灭关正。

“这就是四方阵中的第四方?”关正轻蔑地斥了一句,“我连万物神也不怕,你以为我会怕一个木牌和一个--那是个什么东西。”

“你师父的遗物。”阮瞻答。

关正愣了一下,一瞬间脑海中闪过那个美丽善良如仙女般的女子,竟然在心里产生了一股无法形容的自责。但这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随即恢复了常态。

“看来你们什么都知道了。”

“当然,如果你有什么遗忘,我也可以提醒你。毕竟你是老人家了,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如何保持着三十多岁的容貌。”万里说。

“我师父的遗物对我也没用!”

“是吗?那你破阵试试啊。”阮瞻做了个“请”的姿势。

语音未落,关正突然跳了起来。像一只青蛙一样跳到小夏面前,瞬间抛出了那个曾经对万里的幻象使用过的藤木球。

他不知道这八角楼里有多少陷阱,但他知道自己太托大了,深恐这里对自己不利,急于要到楼下去。那里是野外,有大量的植物和动物,在那里他会如鱼得水,不像在室内好像没有根的树木一样,毕竟他是山林之子。

这个四方阵,是要有人镇守在正东、正西、正南和正北这四个方向,护住四方之气。他看见在这四个方位的墙壁上画着血红的符咒,知道必是压阵之用,不然只有四个人站住四方之地是没有用的。

这不是武力型的阵,是斗法的阵,所以主要靠的是法术、咒力、念力和操纵力。而要破阵的话,必要冲破一方才行。

在这四方阵里,阮瞻的一方无疑是最强的。关正虽然相信自己的实力在阮瞻之上,不过刚才阮瞻的表现已经足够让他心生警惕。他不想硬碰硬,毕竟他不是要以死相拼,只想回到对自己更有力的环境中。

第二方的万里虽然是凡人,不过蛮力大,阳气盛,而且在嬉笑的表面下,有着非常精明的心机,也不好对付。如果他几招攻击不果,阮瞻会从他背后下手,他一样是不利。

想来想去,只有攻击小夏这一方了。她是个娇柔的女子,阴气较重,也没有法术,虽然肯定会有所准备,但无疑是最弱的一环。

他不介意小夏的肉身毁坏,反正他要的也不是这个,他要她的灵魂永远陪伴着他,只要他不放手,她就不能离开!所以他决定攻击小夏守的第三方。

意念之间,他的攻击已经到了!

他以为这一下小夏必死无疑,哪知道小夏的手一直放在斜胯在肩上的布包里,在关正迟疑的一剎那就已经知道他必会攻击自己,所以在关正还没出手的时候就已经把包包中的东西拿了出来。

那东西才一拿出来,就迅速变大,才一眨眼就半人多高,所以关正虽然攻击得快,却把那藤球打在了挡在小夏面前的东西上。

细一看,那是一面锈迹斑斑的金属旗子,泛着淡红的光芒,旗竿上贴着一张朱砂符咒。关正知道小夏没有能力祭出这么有灵力的东西,一定是阮瞻提前放在那里的符咒,让这旗子遇光后自动变大。

可是,关正这一击虽然没有奏效,不过他扔藤球的力量太大,震得小夏向后退了好几步,直到后背重重地撞到墙上才止住步子。

“小夏!”阮瞻和万里几乎同时惊叫出口,阮瞻甚至差点冲出自己镇守的方位。

“我没事!别管我!”小夏白着脸,可是神态倔强,“他绝不会从我这一方冲出去!”

“残裂幡啊?”关正了然地说,“拘魂的宝贝,居然让你用来当盾牌用。”

“司马南告诉你的?”阮瞻面无表情,“可惜你没命去告诉他,宰了你后,下一个就轮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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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僵持
阮瞻的话才说完,就随手结了一个火手印,直接拍向关正的面门。

关正哪敢怠慢,急忙一挥手,嘴里发出两个古怪的单音,那藏在他袖口的红色藤蔓就窜了出来,迅速盘成一团,像个草盾牌一样挡住了这第一攻。

可那火手印燃成的火不是普通的火,是带有咒力的,所以并没有因为受阻而落在地面上或者熄灭,而是扎在那『草盾牌』上,又向里钻了一寸,才『彭』的一下燃烧起来。

一个巴掌大的火手印在燃烧的一剎那,像滴在清水中的一点鲜血一样迅速扩大,把整个盾牌都燃着了,像个大火球一样挂在关正身前一尺的地方。

那红色藤蔓痛苦得扭动不已,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但却没有散开,就那样持续的燃烧不停,并被后面的关正随意指挥着上下舞动,把阮瞻的第二个、第三个火手印都拦住了。

这四方阵是个防守阵型,因为万里、小夏和那圣物只能守不能攻,因此事实上只有阮瞻一个人在和关正斗,其余两个人只能守住方位,警惕着关正的举动。

而阮瞻的几次攻击虽然让关正很狼狈,但都被他招架了过去,而且在适应重挫后的些许慌乱后,他开始反击了。

他右手操纵着那『草盾牌』,根本不顾忌那妖物是如何挣扎哀叫,左手一抬,随着他奇怪的口令,从这只袖口中又窜出了一条红色藤蔓,夹裹着风声,再一次急速卷向小夏。从那去势来看,不是一般人可以抵挡的。假如被卷到的话,不是会被拉到哪里的问题,是根本可能直接挤死。

阮瞻见状大惊,连忙举起血木剑去援助,但才踏出自己的方位一步,就听到关正冷笑一声,他已经趁阮瞻的攻击稍缓,把右手操纵的火球向万里那边推过去。而且和攻击小夏的手法大不相同。如果说攻击小夏已经很凶猛了,那么攻击万里则更是毫不留情,几乎是眨眼之间,火球已经到了万里的面前。

万里大叫一声,『砰』的趴在地上。堪堪躲过了这一击。只是这火是阮瞻的咒力之火,他不收回就不会灭;而妖藤是关正操控,他不召唤也不回去,所以那火球一击扑空,又转过头来再袭向万里。

而那边,另一条妖藤已经卷到小夏面前。阮瞻的血木剑也是堪堪将其斩断。这条妖藤和先前那条一样,一段落在地上扭动着枯萎,另一段像活蛇一样缩了回去,从外观上看并没有因为被斩断后而缩短,攻击的时候还是灵活的伸缩自如,长得看不到根部一样。也不知道怎么会藏在关正的袖口里。

解除了小夏这边的危机,阮瞻身形一晃,又回到他的位置,因为使用的是他改良后的小范围时空扭曲术,所以好像瞬间转移一样,把关正欲从他这一侧冲出的举动拦在半路。

关正见这招声东击西不能使自己从阵中出去。不禁怒火攻心,一步退了回去,发狠一样,右手加力攻击起万里。

这样万里立即吃紧了起来,他只是凭借平时经常锻炼出而形成的那副强壮又灵活的身体一直躲来躲去,暂时没有被伤害到而已,不过看样子如果没有外力的帮助,他若还坚守自己的位置不动,就再挺不过两轮。而只要阮瞻一试图要救他,关正就开始攻击小夏。

关正超强的实力可以让他同时攻击两方,但却一起制住了三方。如同下象棋一样,一只左手看住了小夏,右手单独对付万里,这样使得阮瞻往哪边移动都会伤害另一方,这样就好像废子一样,虽然强大,却没有任何用处!

“衣服!”阮瞻叫了一声,右手持剑指着小夏的方向做着防御,左手则举在半空中画了个十字符咒。

另一方的万里闻言也没有吭声,只是在火球的袭击下又一次扑倒在地,但他在倒地的一瞬间,一下子甩掉了身上的宽松T恤,光裸着上身,双臂下意识的挡在胸前。紧接着,那火球和阮瞻虚空画的一个十字符同时在空中拐了弯,到了!

只听『嗡』的一声,『啪』的一声,『呀』的一声和咒骂一声同时响起,电光火石间,只见那火球被推离了万里身体的两尺开外,燃烧的火焰全部向外吞吐,不会烧到万里的皮肤上。

“好家伙!对情敌这么狠,想要我的命哪!”万里躲得狼狈,不过脸上还是那副天塌下来当被子盖的神态。他使劲搓搓双手手臂外侧,那上面红肿一片,显然受了重击,“你他娘的力量还真大,幸好我骨头硬,不然非要断了不可!”

此时,那个火球好像是双方僵持角力的焦点,就停留在万里身边的半空中,即不前进也不后退,更没有掉落。而万里的双手却空着,什么也没有拿,只是胸口上画有一个巨大的红色符咒,张牙物爪的,同阮瞻虚空画的十字符呼应着,吸住那火球及其外侧的火焰。

“阿瞻怎么会让我双手空空的对付恶棍呢?”万里满不在乎的说,“这个符看到了吗?只要和他的十字符相呼应,就可以抵挡你那种程度的妖术,而这个——”他举举双手,“也可以抵挡任何身体的力量,所以你同样也不能从我这一反哪个冲出去。换边换边。”

关正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他攻击了两次,一次是被小夏、实际上是残裂幡挡了回来,第二次是因为万里身上的符咒和他本身的力量再次失败,难道一定要和阮瞻硬碰硬吗?

他看了阮瞻一眼,见后者正冷漠的看着他,从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即没有得意也没有慌乱,既不兴奋也不惊恐。那份镇定与从容让他又钦佩又恼火。那眼神好像他已经是板上的鱼肉一样,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感受到了侮辱,把心一横,双手加大了法力,一步步向阮瞻走了过来。因为他的双手攻击着左右两方,此时的门户大开。而阮瞻因为要协助万里和小夏,也是同样情形,随着关正的接近,两个人都是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在对方面前。好像要贴身肉搏一样。

万里和小夏同时承受着关正的压力,又要坚守着自己的位置不动,根本无法帮上一点忙,只能焦急万分的看着。

而阮瞻看见关正的接近,虽然体会到了对方的压力。却依然镇定如恒,眼神毫不退缩的盯着对方。

关正越走越近,在两个人相距不过两米的时候,他忽然笑了起来。

他笑得阴森又恶毒,眼睛没有一点笑意,但是脸却扭曲着。尤其是嘴咧得很大,嘴里黑漆漆的,连牙齿也黑了,乍一看,以为是没有牙齿的黑洞一样。

他又向前走了一步,很艰难。好像各方的拉力已经到了极致,然后他就开始呕吐,呕了数声后,竟然从嘴里吐出一条小蛇。

那小蛇也是黑的,大约也就四寸长,一出关正的嘴就飞镖一样向阮瞻的咽喉直扑过来。眼见他没有地方可逃了,除非离开自己镇守的方位。

阮瞻一动不动,两只手还是分别指向万里和小夏的位置,不肯回手来护着自己,而且还在小蛇咬到他咽喉的一剎那闭上了眼睛,一副完全不理会的样子!

在小夏的惊呼声中,那条小蛇在空中绷得笔直,在油灯和火光照射下,像一条晶亮的铁棒一样停留在空中,发出『嘶嘶』的声音。

从小夏站的方位只看到关正又使用了妖法邪术的过程,却看不到那条蛇究竟有没有咬到阮瞻。只见蛇头和阮瞻脖颈上的皮肤重叠在一起,而阮瞻则紧闭双眼站在那里,他不动,蛇也不动。

她不能离开方位,也不敢说话,怕会分了他的神,心中焦虑无比,一边的万里也是一样。

她的目光在阮瞻的脸和关正的背影上流连,却什么也看不出。就这么着过了一会儿,也说不清多久,就是觉得有永远那么长,她终于看出了一点端倪。

那条蛇还保持着原样,不过绷紧的的身体有点软化,阮瞻的眼睛还是紧闭着,但额头已经渗出了细碎的汗珠,眉头也蹩紧了,而因为关正背对着她,她看不见他的脸,只看到他的肩膀微微抖动,显然在使用暗力。

这么说,这两个人是在角力了。虽然不知道那小蛇咬没咬到阮瞻,但至少他现在还没事!而且因为他们都无暇分心,小夏觉得身上的压力松了些,那个一直指向她的妖藤距离也远了一点。这就让她有了活动的空间,她应该做点什么帮阮瞻一下。

可是要怎么做呢?

她焦虑的想着,抬头去看万里,见万里也看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脸上露出了微笑。

“阿瞻没事。”他突然说话,“放心,那条蛇的毒牙距离他还有零点零一厘米。你也不用不敢说话,我才看明白他们这回拼的是念力,就是用意念力左右这条蛇的。这时候,他们虽然听得见,不过谁也不能动一下,正在僵持期。”

“可是——”小夏还是很急。

“我明白,我明白!”万里好像故意让那两个人听见,提高了声音,“我也想帮阿瞻,不过你看,这位肚子里养寄生虫的关大爷用了藤蔓看着你,用这烧了半天也烧不完的火球对着我,让我们都不能动。而我们一但有事,阿瞻就要分神来救,这样三个人全部完蛋。关大爷的算盘精得很,一点亏也不吃!”

“我倒有一个主意。”小夏明白了万里的用意,也加大了声音,“我可以自保,但不知道你行不行?”

“不要小看我哦,你老公我可是了不起的男人哪!”万里特意把『老公』两个字说得重一点。

关正在他们布下的阵里以一敌三,虽然一开始吃了点暗亏,但马上就扭转了局势,对这一点万里是很佩服的。但佩服归佩服,消灭关正的决心还是没有变,问题是现在他们怎么才能帮阮瞻。

这个四方阵虽说是三个人守的,但事实上绝大部分的压力都担在了阮瞻的肩上,他刚才之所以不出声,是因为没看清形势不敢妄动,现在他明白再这么僵持下去,阮瞻会落下风,必须趁目前形势均等的时候做点什么。毕竟他们人多,关正总会顾此失彼的。

他基本上知道小夏要做什么,这么大声说话只是要通知阮瞻,另外对关正的心态打击一下而已。

“阿瞻你听好。”他稳稳的说,“你现在放心大胆的把保护我们两个的手拿回去,专心对付关大爷,因为我们已经想好了自保的方法。假使你不听,我们也会照我们想好的去做,到时候三方受害。所以这一次,是我和小夏强迫你的,你非听不可。”

他等了十几秒,让阮瞻消化这个消息,也让关正心里产生波动,然后开始数数。这是他和阮瞻从小玩到大的默契,在一般人的意识中会数三下,然后在第三个是数字念出时就会攻击。可他们是从第一下就开始全神戒备,第三下则根本不动。若对方动了,他们就以静制动、后发制人;若对方没动,他们会在对方迟疑时动手。

“三!”万里喊出了这个数。

阮瞻没动,但关正动了。这一次他选择后退,再度去攻击小夏。因为他从第一次攻击小夏时阮瞻的反应,看出了阮瞻对小夏不同寻常的关心。这让他妒火中烧,也让他明白了这个虽然法力暂时不如他,但他却怎么也压不住的男人的弱点。

他功力比阮瞻深,在僵持中主动撤退并没有受到伤害。只是再顾不得那条蛇,任它掉在地上。

阮瞻面前的压力一松,立即撤回指向万里那边的手臂,仓促的虚空画符,在自己面前制造出一道无形屏障,不至于关正再来攻击时,自己要用念力对抗。

而他的另一只手还是顾及到小夏,只是关正这次是全力去攻小夏,速度太快了,他只好对准伸向小夏的妖藤,挥手把血木剑扔了出去。

第五十六章 劣势
伴随着破空之声,血木剑从天而降!

只是这一次它不是砍削过去,而是从上而下的直接刺落,一下就把妖藤死死的钉在了地上。那妖藤吃疼,瞬间绷得直直的,像一根木棍一样,还发出『吱嘎』的声音,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这一幕,只凭听觉,会以为是打开了一扇许久不开的门而发出的声响。

不过,虽然阮瞻奋力掷出了血木剑,但毕竟晚了关正一步,妖藤的一端已经缠上了小夏的腰身,并且没有因为被钉住而立即停止,而小夏则把身体团得小小的,整个人都紧贴在残裂幡后面,几乎是抱着残裂幡,好像是要与幡融为一体一样。

原来这就是她自保的办法。

她身高适中,腰身苗条,如果缩紧身体就完全能够躲在这半人高的金属幡的后面。她想那妖藤缠裹自己这血肉之躯肯定是得心应手,就是把自己扭成两段也没问题。可对残裂幡呢,那是不知名的金属锻造,而且有强大的灵力,和血木剑、破灭印一样是道界的异宝,绝不会被一条蛊控制的植物所伤害,再说它虽然只是拘魂之物,但对邪物也会有震慑作用,就算妖藤不是魂体,也会对残裂幡退让几分。

这样,她只要贴紧幡的背面,受伤是免不了的,但至少不会被勒死!

事实果然与她想的一样,那妖藤先阮瞻一步缠上了她的腰,她只感到身体被急速的束紧,后腰处传来一阵挤压的疼痛感,在血木剑把它钉在地上的一剎那,它不但没有松开,反而吃疼一样的骤然缩紧,把她胸腔里最后一口气也挤了出来,让她甚至感受到肋骨与残裂幡的金属表面紧贴在一起,硌得她生疼。

而就在这时,她感到了幡的凉凉的金属表面有点发热,并微微的抖动了起来,彷佛不满被如此束缚。随着它的反应,缠在她身上的妖藤滑落了一样的松了一下,之后阮瞻的血木剑也到了,那妖藤只坚持了几秒钟就掉落到了地上。翻转扭曲着,然后迅速枯萎,成为了一条干藤!

小夏终于躲过了这一击!

但还没等她喘口气,庆幸自己躲在残裂幡后的计谋成功,关正又把在她这里受挫的力量施加到了万里的那一边。

只见那火球蓦然逼近万里,好在万里和阮瞻有准备,凭借十字符和万里胸口那个漩涡符的呼应,没有被火球所吞噬,但饶是如此,火球也逼近了万里身边。几乎快贴在他身上了。那火焰虽然是向外燃烧的,但火苗偶尔的回卷还是灼燎到了他的皮肤,连部分头发都焦了一点。

“接符!”阮瞻大喝一声,同时用空下的那只手『唰』的祭出了两张符咒。

万里应了一声,忽然高举手臂,也不担心那火球会砸在他身上。

只见空中有两枚黑乎乎的东西急速飞去,『啪』的贴在万里的双手上。然后他迅速把手又推向胸前,险险把那差点打在他身上的火球又逼了回去。

“非常有效,已经不烫了!”他得意的笑了一下,没注意到小夏的心脏都要跳出喉咙了。

那符咒是不同寻常的黑纸白字画就的,非常醒目,附着在万里手上后。他完全不怕火烫了,用双手直接推向那火球,就算火苗舔到了他手部的皮肤,他也没有一点痛苦的反应,那纸质的符咒也并没有燃着。

“居然用避火符!”关正懊恼的斥了一句。

“我没有那么高端。”阮瞻出人意料的坦白,”这火是我自己施的。自己画的符当然也能避。所以,你如果能施火咒的话,他就完了。可惜,长年待在阴暗里的人怎么会施火咒,除非是地狱之火!”

“那他要先下地狱才行!”万里的情况一缓,又开始不失时机的刺激关正,”我们送他一程吧!”

关正怒瞪着万里,不过心里也明白,如果再不想别的出路,他一定会越来越艰难。现在他左手的藤蔓被血木剑钉住了,这宝物如此了得,让他暗使了好几次力也无法把藤蔓收回,就算想扯断了藤蔓也不行;而他的右手,虽然看来好像在攻击万里,但实际上也是被万里拖住了,而对他最大的威胁——阮瞻还划制了保护屏障,让他无法用念力再攻击。

他的功力比阮瞻深厚,不过阮瞻相当顽强,而且每当他加大一点力量,就也会逼出阮瞻的一点潜能,总是让他无法压制住。现在他只能腾出一只手来,另一只手被万里缠住,假如阮瞻来攻击的话,他肯定会落于下风。

他才这样一想,就见阮瞻走了过来,就像几分钟前他做的那样,一步步逼近,不过阮瞻好像比他还多了一种气势,一双眼睛有如不见底的深潭,让他不自觉的有些心慌。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怀疑起是否可以胜利,甚至是否可以全身而退!

怎么办?

目前他已经不能在一对三中占上风,而四周墙壁画的那些刺目的朱砂符咒也开始浮凸了出来,红色的墨迹像眼泪一样流了出来,连空气似乎也热了起来!

他明白这是四方阵已经彻底启动的信号,如果他还待在里面,不尽快破阵而去,绝对没有他的好果子吃!

他的大脑急速的做着判断,一念之间,只有选择弃卒保车,面对着越来越近的阮瞻,他匆忙念出一句古怪的咒语,只听『啪啪』两声响,他双手操控的红色妖藤齐齐从袖口中脱落,生生把他修炼的武器丢弃在地。

那妖藤似乎是寄生在他身体上一样,一脱离他的身体就失去了一切生命力,立即枯萎成两条没有生命的绳子般。

小夏那边还好,因为是血木剑钉住了妖藤,她没有受力,而万里那边可就不同了。他是和妖藤戗着劲的,此时突然失去对抗力,差点摔倒在地。

这意外的变故突生,使阮瞻本能的护住了两边的伙伴。而关正就趁这个时机一下子脱离了包围,跳到这个阵的第四方,也就是万物神的雕刻和那老旧荷包那里去。

对这个方向他是有忌惮的,不然也不会舍近求远。他不怕那个木雕,实际上多年来他除了自己的力量,已经什么也不信了。但他对那早已故去的师傅,心里还是有些复杂的心虚和愧疚。

虽然她只教导了他三年,但在阿百雅禁的身上,他体会到了在他的疯娘身上从没体会过的母爱。她教他开发自己的潜能,她照顾他的衣食起居,像个真正的母亲一样疼爱过他。

正因为如此,他虽然不是 族,却很想用 族的婚礼习俗来娶妻。他记得师傅那件嫁衣藏在哪里,所以才会让小夏穿那件衣服赴他的死亡约会,做他的鬼妻!这一切都证明。在他内心深处是渴望自己是师傅的孩子吧。

那三年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至今他还记得她温柔的手抚摸着他的头顶,告诉他,那里面有许多了不起的神能,可以帮助好多人,可以保护一方平安。

可他知道他辜负了师傅的期望,假如她在世的话应该会感到失望和伤心吧!可是如果她一直都在的话,他也不会走到这一步,不会为了达到绝对控制一切自己所爱的和所恨的东西的目的,不顾一切的折磨自己的肉体,炼制那些会让自己和别人都生不如死的蛊术。

不仅如此,他还有些怕,因为他亲眼见过师傅的神能。那不是他能企及的。他明白在师傅去世前的几周,对他已经心生顾忌,因为他无缘无故的用很残忍的方法杀死了一只小狗。其实那只小狗本来是他最爱的,只是一向只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狗因为一块肉而奔向了阿乌,没有理会他的呼唤,他就杀了它!他从来不能容忍自己的东西有一点点背叛自己!

他对那个小小的荷包又怕又畏。怕师傅遗留的神能克制死他,所以宁愿攻击其它三方也没有闯这一关。可目前阮瞻逼得他无路可逃,也只有咬紧牙关闯这边他最不愿意面对的关卡!

把心一横,他团紧了身体,暗念咒语,把自己周身都裹上一层黑气,像个黑色的大皮球一样,用尽力量冲了过去!

可是,着力处虚空一片,没有任何阻挡!一瞬间,他明白上了阮瞻的当,这里根本没有什么遗留的神能,阮瞻是诈他的,就是利用他的心态,吓得他不敢闯这第三方!

这小兔崽子,这么算计他,他绝不会饶过他!

他恨恨的想,但身体却收不住势,随着竹门被撞破,巨大的冲力使他用不出任何神通,只能从楼梯处滚落下来,跌了个七昏八素,一直摔到门口的草丛中。

“看看这位肚子里养寄生虫的关同学,竟然用那么大的力闯空关!”万里哈哈大笑,“阿瞻你真会唬人,还真会掌握他的心理。”

因为他说到寄生虫,小夏的目光连忙搜寻那条落地的小蛇,果然见那小蛇早已死去多时,现在摊在地上像一截小黑炭。

“他终于还是跑出了这个阵!”她叹了一声。

“没关系,至少他浑身的法宝已经去掉三个了。”阮瞻说着,目光扫过那两条妖藤和小蛇。

“我们去追吗?”万里套上T恤。

“明知故问。到了这一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不过我们不用赶,他回到对他最有利的环境里,肯定不会走,而是在楼下等着我们呢。”

“那我们让他等不就得了。”万里跑到祭台边拿出一根早准备好的称手木棒,把手上的符咒贴在已经布满符咒的木棒上。

“他等急了,会带他的『军队』到楼上来,那我们活动的空间就会更小了。”阮瞻看了小夏一眼,见她虽然脸孔雪白,但神态坚定,“下面的情况一定更艰难,准备好了,我们下去了!”

他右手拿起血木剑,左手拉住小夏,头也不回的往楼下走,留下没有回复原状的残裂幡给万里扛。

“为什么你拉着小妞的手,却让我抱着这铁东西啊。你怕麻烦不愿意收缩、放大这破旗子,倒不怕我搬来搬去麻烦!”万里咕哝着,随阮瞻走到楼下去。

一出楼门口,感觉就不对。

虽说在夜间的山林中,空气清新,凉风习习吧,也不可能鼻子里闻到的都是一股说不清的腥气,满耳听到都是不正常的沙沙声,让人感觉四周黑暗中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聚焦并在盯着他们。

那种感觉让人头皮发麻,又如芒刺在背,相当不安!

可阮瞻表情还是不变,只不过把小夏往身后护了一下,继续从容不迫的往树林深处走,根本不理会周围越来越奇怪的氛围。直到走到那片四周生长了大片藤木的空地上,他才停下脚步。

“弄什么玄虚,出来吧!”他冷冷的说。

“了不起,竟然明知道是陷阱也踏进来。”关正从一颗树后走了出来。可能因为来到自己最熟悉的密林的关系,此刻他的脸上已经不见狼狈,带了一点轻蔑和残忍之意。

“我不来,你也会把你的东西赶到竹楼去,还是不要打扰阿百雅禁的亡灵了。”阮瞻再一次提到阿百雅禁,在黑暗中也看得到关正的脸色一变。

“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关正极其愤怒。

“是吗?”阮瞻反问着,一抬手向关正的脸上扔了一件东西。

关正下意识的伸手捉住,一看之下,轻叫了一声,把那东西扔到了地上——原来是一个荷包,和刚才冒充守阵一方的荷包是一样的!

“你!”关正为自己再一次上当而羞恼万分,”你根本没有我师傅的东西,别来做这种无聊游戏!”

阮瞻不说话,却又扔出去一个,接着是另一个。

关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左躲右闪,当他终于明白这不过是阮瞻的心理战时,才不再移动身体,任一只只小小的绣花荷包落在他身上。

这里面没有一件东西是他师傅的遗物,因为师傅除了那件嫁衣没有留下过任何东西,而那件嫁衣正穿在小夏身上。他在这八角楼生活多年,和师公一起把这楼翻了个底朝天,从没有发现什么,是阮瞻利用了他对师傅的愧疚心理还侮辱他的。

“你动哪里弄来这么多荷包?从村里买的?”他试图表现得潇洒一点。

“不怕吗?不心虚吗?”阮瞻嘲讽的说,“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我没做任何让我良心不安的事,所以你安排那么多孤魂野鬼来有什么用!”

“有用没用要试过了才知道!”关正用很慢的调子说。

这语气给一边的小夏一种说不出的威胁感,接着她听到四周传来窃窃私语声。她觉得浑身的汗毛全竖了起来,转头一看,心脏差点停跳。

从这一刻她知道,他们处于了劣势。

第五十七章 包围
不知何时,密密麻麻的,周围已经围满了『参与者』!

它们或远或近,或坐或站,全都看不清面目,也分不出是动物还是人形,只见到一双双幽绿的眼睛和一簇簇飘荡的磷火。

一瞬间,被重重包围的窒息感,小夏深刻的体会到了。

“没想到你竟然敢追出来!”关正底气十足的问。

“你在等,如果我们不来,不是辜负你一片心意了吗?”阮瞻针锋相对,“就不麻烦你再回到八角楼去了。”

“算你聪明,知道躲也躲不过。可是你没有了那个阵,只带着这两个累赘,又怎么能对抗我呢?”

“能不能对抗要试过了才知道。”阮瞻用关正的话回答他,“多说无益。”

关正脸色微变,冷哼一声,一把扯开了衣襟,露出腰间的一只小鼓来。这和黄博恒的行为是一样的,只不过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他的功力不是黄博恒可以比的。那只是他的一个傀儡,只是接受了他的一点意念,而眼前这个是真正的幕后人!

只见关正慢慢的抬起手,重重的落在了小鼓上。

奇怪的,竟然没有鼓声传出来,和那天黄博恒敲出的惊天动地的声音完全不同,但尽管如此,周围还是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让被包围在圈子中的三个人明显感觉有什么又逼近了些。

“他这不是什么超声波吗?就是那个动物能听到,人听不到的?还是微波?”万里在这当口还有心情分析这个,一点也不紧张。

“你要煮饭吗?还微波?”阮瞻头也没回的斥了一句。

站在他身后的小夏没说什么,她感觉到阮瞻的肩膀绷紧,显然在全心戒备。她明白他是在采取守势,因为敌强我弱,防守反击上最好的策略!

只见关正的动作和黄博恒极为相似,但远没有那么夸张,也并没有跳巫舞,只是一下一下的敲着鼓,脚下轻巧的移动着方位。动作时快时慢,全过程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但尽管他如此安静,效果却出奇的好,显然和黄博恒巫力差距不是档次的问题——而是绝对的操控者和傀儡的区别。

只听那阵阵的沙沙声越来越强烈,眼前这些影影绰绰的黑影虽然没怎么动,但每个人都知道攻击正在开始。

三个人都不说话。戒备的观察四周情况,仔细听着那奇怪的『沙沙』声的来源,总觉得似乎是地面。而当他们循声向下望去时,其它两人还好,小夏则立即惊叫了一声!

黄博恒只是控制几条蛇而已。就已经让她连番做噩梦了,而现在地上已经爬满了更恶心的东西——无数她见都没见过的热带生爬行动物,奇形怪状的蛇虫鼠蚁,满满的爬了一地,正你拥我挤的朝圈子内的三个人规则的涌来!一眼望去,好像一个黑色的圈子围着他们。正在缩小、再缩小。

阮瞻见状立即一枚火手印挥出,还是拍到地面上,随着飞扬的尘土而向外扩散,在四周形成了一个火圈,不仅把那些爬虫阻隔在外面,而且随着火苗的吞吐,惊地它们四散奔逃。

看形势暂时缓了缓,阮瞻抬头看了看了看。

远远的,隔着舞动的火苗,关正的脸色阴晴不定,但却始终挂着轻蔑的笑容,见阮瞻以火阻隔了爬虫的攻击后根本不以为意,完全不似当时黄博恒的慌张。

他只是从衣袋中抓出一把不知是什么东西制成的粉末洒向半空,然后在粉末才一落地就加快、加大了动作的频率和幅度,只不过十几秒钟的时间,那些爬虫竟然重新回归到规则的围攻之势,并且开始攻击起火圈来!

一边的小夏看得惊愕无比。

任何动物都会害怕火,何况这不是普通的火,而是阮瞻以咒力支持的、带有法力的火,这就更有着强大的摧毁力量。可这些爬虫却完全违背了生物本能,随着关正听不见的指令,无视咒火的存在一样,前赴后继的向火圈蠕动了过去!

滋滋——

焦肉味阵阵传来,第一波爬虫已经被无情的火所吞噬,体形较大的爬虫和蛇类一时没有烧死,还在火里痛苦的辗转扭动,发出不知是不是惨叫的『嘶嘶』声,可是这对后面的虫类没有任何威慑作用,第一波『攻城』还没停止,第二波就已经到了,接着是第三波、第四波,潮水一样涌动着!

“天哪,他这是把整个山林里的虫子都弄来了!”万里吸了一口气。

“这火挡不了多久。”阮瞻冷静的说,可是神色有些异常,“可我们要拖到援兵来才行。”

“那怎么办?”万里问,“这混蛋根本不顾及这些卑贱的生命,采用虫海战术这样你的咒火是会被压灭的。”

“一定要拖到午夜三点。”阮瞻微晃了一下身体,“我会再加一道咒火,然后会设置个结界。你们两个背靠背站着,这回万里你也要做金牌打手了。”他指指万里手中那个贴满符咒的木棒,然后又转向小夏,“小夏你负责残裂幡。记着,无论它抖得多么厉害,也不要放手。我看关正这个样子,大概也不会爱惜鬼魂,只怕我的宝贝幡今天要挤一点了。告诉我,我可以依靠你。”

“你可以。”小夏发誓说。

阮瞻点了点头。一瞬间,小夏竟然觉得他的眼神温柔极了,但还没等她进一步深究,阮瞻又转向了万里。

“你的死活我就不管了。”这个时候,阮瞻竟然开了万里一句玩笑。反而是万里表情严肃。

“你——不会现在——”万里支吾的问了一句。

阮瞻没说话。转过身去,不让小夏看到他的脸。他眼见第一道咒火已经微弱,马上就要熄灭了,立即又施出一个火手印,并虚空画符加了一道看不见的保护屏障,也就是一个透明的结界在小夏和万里的身边,自己则站在结界之外。

做完这一切,连小夏也看得出他的脚步踉跄了一下。更不用说身边的万里和远处一直盯着里面情况的关正了。

关正楞了一下,开始还以为是阮瞻在使什么花招,但随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禁得意的哈哈大笑,“我说怎么这个姓万的能中了我的死蛊而不死呢,还以为你用了什么高招破了我的绝门蛊术呢。原来是你把他的蛊引到了你的身上。哈哈,伟大的友情啊,佩服!佩服!”

一句话,有如闷雷直接劈在小夏毫无防备的心上!

他把万里的蛊引到自己的身上吗?所以,他一直不肯说他用了什么办法救治万里!所以那天他会痛得那么厉害!那么他会死吗?他会也像所有的鬼魂一样,看不到摸不到了?她会永远失去他吗?

她白了脸,转过头看看万里。

万里懊恼的点点头,“没错,这混蛋把我的蛊强行引到他的身上,都不问问我的意见。让我从那天开始就内疚得连大气也不敢喘。如果他死了,我连给他陪葬的心都有了。”

小夏说不出话,心里却彷佛有一只手在撕扯。她不明白那是疼痛还是酸楚,就觉得整颗心都被抽空了,只剩下一层壳慢慢碎裂。这和她得知万里要死去时那种极度的心疼和不舍完全不一样,混乱、无力,连心里是什么感觉也说不出了。

“我们杀了关正。他就会没事了吗?”她恍恍惚惚的问着,但耳朵里却听不见万里的回答了,全副身心全放在了结界外的事情上。

只见阮瞻身体站得很直,极力克制着巨痛带来的颤抖,依然骄傲的站在那里。而关正在狂笑一阵后,忽然改为阴险的微笑。

“蛊在一般人的身体里,完全受我的控制,不知道在你的身体里又如何呢?”他手上指挥爬虫进攻的动作不停,“你说我们要不要试一下呢?”

“不要!”一边的小夏大叫一声。

她不愿意看他受苦了,上次见了一次已经够了。她宁愿看他挂着那距人千里之外的微笑,宁愿他不理会她,也不愿意看他受罪!

可是她忘了,她的话会起反作用,因为关正无法容忍他看中的『东西』有一丝一毫属于别人。所以,她的话音未落,关正就开始召唤潜伏在阮瞻身体里的死蛊。

他的动作仍然未停,但嘴里开始念起了咒语。他每念一句,阮瞻的身子就会弯下一点,最后干脆盘膝坐了地上,像打坐一样,闭上眼,手中捏了个奇怪的诀,显然是在和身体内作怪的蛊对抗。

而此时,第一层火圈已经被这种拼命向里爬行的虫蛇们压得灭了,那些受控的爬虫已经趟过了第一道防线,正在试图穿过第二道火圈,而阮瞻却如入定一样,结界里的小夏和万里又都不能出去帮他,只能干著急。

大概是因为阮瞻分神和身体内的死蛊斗争的缘故,火手印形成的第二层火圈的火势,明显不如第一层保护圈,微弱的火苗只有不到半尺高,让有些能跳跃的动物一跃就穿了过来,其它不能直接过来的爬虫则还是引身压火,片刻就把火苗压得好像炭火一样了。

关正见状笑得更得意了,大概觉得时机已到,立即连续改换了两种敲鼓的节奏和步法,驱使着躲在密林后的其它东西也窜了出来。

先是体形较大的动物,黑咕隆咚的也看不清是什么,大概像野猪野狗一样的四足动物,然后是昂首吐信的大蟒蛇,最后是各形各状的鬼魂!有的没有头,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干脆附在奇怪的植物上,一点点挪动了过来!

那些被操控的动物冲进第二层火圈后立即向三个人扑了过来,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并没有攻击阮瞻,只是虎视眈眈的围着他,虽然那听不见的鼓声催得急,但它们就是不敢进到阮瞻身前三尺之内,只能在外侧犹豫的痛苦徘徊。

特别是那些鬼魂,他们才一靠近,横在阮瞻膝上的血木剑就开始剧烈抖动,发出灿目的红光,吓得那些鬼魂『吱叫』着向后躲,如果不是因为正在受关正控制的关系,大概早就有多远逃多远了。

而它们虽然不敢攻击阮瞻,对万里和小夏就不会客气了。虽然这二人身处结界之中,它们一时也攻击不到,但却奋勇的扑到了结界壁上!

片刻功夫,结界壁上就布满了『围攻者』,而且它们用着各种方式攻击结界,试图像攻破那两层火圈一样击碎这最后的堡垒!爬虫牙咬抓挠着、四足动物反复冲撞着、蟒蛇游动着、鬼怪使用一切工具锤打着,让整个结界内部都有了点地动山摇的感觉。

小夏不知所措的紧贴在万里的背上,又惊慌又焦急。

本来天色就黑,又没有月亮,现在这个阮瞻制造出的小结界外被各种怪物堵了个严严实实,里面漆黑一片,不仅连万里的脸也看不清,更让她难以忍受的是她看不到阮瞻的情况了。
唯一的亮光竟然是有些昆虫自身的光亮,还有那些试图冲进来的、分不清是动物还是鬼怪的、骨碌碌乱转的眼睛!

“别怕!”万里稳定的声音在背后传来,让小夏安心了一点,这让她心里明白,她不是一个人!

“我在担心阮瞻!”小夏的声音在抖,“我看不到他,不能安心。”

“我也一样。我来想办法,站好!”万里边说边远离了小夏一步。

小夏只觉得背上一空,但还没有意识到是怎么回事,就听到『咚』的一声巨响,然后眼前蓦然一亮。

只见结界壁上露出一方空白,万里挥着那条布满符咒的木棒站在那里,对着那里又是一击下去,碰撞之处爆出一片青色火花,震得那些趴在结界壁上的东西纷纷掉落。

原来他在用这种方法震落那些挡眼的东西!

小夏见状,立即就跑到那块空白处向外望,顾不得在她眼前晃动的东西有多么恶心!”先等一下。”万里拉回还没有找到阮瞻身影的小夏,“让我维护一下,总不能继续这样乱来。虽说他制的符咒木棒不会毁坏自己的结界,不过现在内忧外患,不能不防!”

万里说着把木棒举了起来,凑到光亮处去看,犹豫了一下后,取下其中的一张符咒,转贴到那片没被堵死的结界壁上。

随着那符咒闪过的一片红光,那些试图重新占领领地的爬虫和鬼怪们立即惊恐的闪到一边去了。

“看来我没认错,我觉得我有当法师的天分!”万里笑了一下,“愣着干嘛,快过来看吧!”

小夏闻言,立即跳到那个像小窗户一样的地方,向外看去。

阮瞻还坐在那儿,身上的衣服紧贴着瘦削但有力的躯体上,显然已经被汗湿透了。而周围的东西也还是只围不攻,保持着僵持之态。

而远处的关正显得有些不耐烦了,一边继续敲鼓,一边向一动不动的阮瞻走了过来!

第五十八章 意想不到的援兵
关正居高临下的站在阮瞻面前三尺处停下,脸上闪过戒备,怀疑,紧张和轻蔑等诸多复杂的表情,并没有再近一步。

而阮瞻还是像一尊化石一样一动不动。

足有一分钟之久,关正才在迟疑了一下后,抬脚进入阮瞻身前的这个空无一物的圈子内。

可他虽然走进来了,却并没有对阮瞻动手,只是围着他慢慢走着,一边继续念咒召唤阮瞻体内的蛊,一边催动那些一直在外围的妖物更靠近些。

在小夏焦急的目光中,那些妖物试探着贴近阮瞻。因为关正的催促,因为阮瞻的沉默,渐渐的,那些妖物的胆子大了起来,越来越逼近阮瞻的位置,有的甚至已经爬上了他的身体。

到此时,关正终于放心了,他蹭到阮瞻的身前,停止了一切行动,想了一下,好像要考虑真么折磨他。终于,他从腰间挂满的小竹筒中拿出一个,拔开了盖子。

“这是我最厉害的蛊,想不到今天会给你尝尝。”他说着看了一眼在『窗口』焦急观望的小夏和万里,得意的晃晃手中的东西,“见过蜂窝吗?一会儿你们就会见到人体蜂窝,而且这大帅哥还不会死,变成一个四处走动的蜂窝帅哥,哈哈——”

他高声大笑着,扬起手,就要把那小竹筒里的蛊虫倒到阮瞻的头顶少年宫,但就在那数十只有如黑豆一样的蛊虫被倒出来的一剎那,异变突起!

彷佛已经化为石像的阮瞻突然一跃而起。左手随手祭出一张符咒,在半空中泛起一朵火花,直向蛊虫而去,而右手则挥血木剑直劈向关正。

“就知道你装假!”关正大叫一声,向后疾退,一只手从腰间抽出一个黑色木棒招架劈空而下的血木剑,另一只手抢着收回要被符火烧到的蛊虫。

然而血木剑,却没有砸向关正,在半空中忽然向下急掠,在关正的惊慌中斩向他的腰侧。关正大惊,他知道血木剑虽然是木剑,但在阮瞻手里却是无坚不摧的利器,如果不躲的话,非要给腰斩了不可。于是,也顾不得那些蛊虫了,急忙挥棒去挡。任那些他辛苦炼制的蛊虫在还没有发挥功效时,就被符火无情的烧成了灰烬。

可是,他预料中的黑木棒和血木剑的撞击并没有来到,却觉得腰间一坠,耳边响起『扑』的一声。

“坏了!”他想着,心下当场一凉,立即意识到自己终于还是上了阮瞻的当。

下一秒钟,低头一看——果然,是他的小鼓遭到了腰斩,已经再也用不了了。也就是说,他再也无法控制那些蛇虫鼠蚁!

“原来你引我过来就是为了毁我的宝贝!”关正咬牙切齿。

“看来很管用。”阮瞻冷笑着看了一下周围。

由于小鼓被毁,那些动物、鬼怪、虫蛇已经摆脱了关正的控制,求生的本能使它们早已四散奔逃,剎那间就无影无踪了。

“你好本事!”

阮瞻不说话,给他来个默认。

关正召唤他体内的蛊时。他不是没有感觉。相反,那种像进入绞肉机一样的痛苦让他几乎无法忍受。可是,他明白如果他顶不住,万里和小夏也就等不到援兵到了,那么他们就会彻底失败。

而他拼尽全力抗衡那蛊在他体内作怪,就是为了等待反击的最佳时机。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火咒是挡不住关正的。因为关正的功力绝对大到可以利用这山林中的一切。而一个山林里究竟隐藏着多少阴暗的东西,根本是无法计算的。所以他只好想办法釜底抽薪,把他指挥这些昆虫和动物的工具辉掉。

他和关正所学不同,但他知道万法同宗,召唤御使那些东西并不只是凭借巫舞和咒语就可以办到的,关键的部分就是那面小鼓。它并不是普通的鼓,一定和道家的法宝是一样要修炼而成,因此只要毁了它,就能从根本上断绝那些『草头兵』的攻击。

一切都是阴错阳差,歪打正着。正当他苦于无法靠近关正时,他的蛊毒不合时宜的发作了,这让关正以为可以攻击他,却没料到把自己陷入了阮瞻的计划之中。阮瞻明白自己周围有一个先天的气息形成的保护圈,关正若杀他就必须趁他最软弱时进入这个圈子,那么他就可以想办法毁了那个鼓!

所以他拼命忍耐着疼痛和焦虑,只等着关正走近的这一刻!天幸,关正要对他下那个蜂窝蛊的时候,他也正好压制住了那鬼蛊,这样才可以一下完成他的计划。

“以为这样就可以战胜我了吗?幼稚!”关正一把扯下腰间那半个如同废物一般的鼓,又向后疾退了几步,和阮瞻遥遥相对。

论身体上的力量和打斗,他知道自己不是阮瞻的对手,甚至可能不如万里;论计谋,他本来以为自己所做的已经是天衣无缝了,没想到处处受制,好在,他还有其它方法,他很自信在这山林里他就是最顶级的高手。

脱离了阮瞻的攻击范围,他开始在四周狂奔了起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被吓跑了。按阮瞻却看见,他一边跑一边把腰间挂着的竹筒全扯了下来,把竹筒中所有的东西全倾倒在了地上,一副孤注一掷的模样。而且,他的口中还在念叨着什么。

阮瞻一伸手撤了结界,看了看腕表,“小心,他要操控藤攻击了!看来我们要边战边撤了。”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小夏,“那个幡很重,不过你一定要拖住它。因为我猜还有被关正下了鬼蛊的魂魄在后面,那些东西只受他一个人的控制,与毁了的鼓无关,所以暂时还不能收起它。你行吗?”

“行!”

“我哩?”万里问,活动了一下肩膀。

“你不是智慧与力量并重吗?”阮瞻瞄了万里一眼,见他并没有受什么伤,“你们一定要跟紧我,只要到了约好的地方,只要到了午夜三点援兵一到。我们就有了胜利的可能。”

万里还没回答,耳边就响起了『塔塔』的脚步声,只见关正又跑了回来,虽然有点气喘吁吁。但又一脸兴奋。”我玩腻了,你们去死吧!”他大叫着,双手向前猛挥!

『哧哧』的破空之声传来,只见深山密林特有的野藤像一条条妖蛇一样从黑暗中窜出,有的贴紧地面,有的像是荡过来一样,直奔三个人卷了过来1

只一眨眼的功夫,已经有一条野藤窜到了三个人的面前,阮瞻抢先挡在前面,挥起血木剑毫不留情的横向斩去。只是那野藤彷佛整条都有生命。断了一截后,其余的部分仍然继续妖异的舞动着,试图卷起他。他只得挥剑不止,直到把那条最先袭来的野藤斩成尺长的寸段,露出后面的根茎。

仔细看来,那根茎竟然有眉有眼,像一个婴儿的脸一样,一见就知道是关正制成的异蛊变身为根茎,控制正常的植物成了妖物。

而此时,更多的野藤还有不知名的植物从四面八方迅速的席卷而来,一时间。三个人所处的地方好像是一个低洼之地,四面的绿色波涛汹涌的灌了进来,霎时就要淹没他们。

这时候,什么话都来不及说了,什么巧妙周旋也没有了,只有杀出一条血路才是硬道理。所以三个人都不说话,阮瞻和万里背与背相对,把小夏护在中间,边战边向西边退了过去。

阮瞻右手挥着血木剑,把这道界的异宝当做砍柴马一样横劈竖砍,只要晃过他面前的东西,他就绝不放过。只见眼前枝叶纷落,随着他的后退,他走过地路面上都是残叶。

而一边的万里也不含糊,他使用着那条贴满符咒的木棱,也是见什么砸什么,那些藤蔓和植物一挨他的木棱不是会被符咒所爆出的火苗引燃,就是被蓝色的电火花弹到一边去。他经过的地方慢慢延成了一条细细的火线。

小夏被他们两个护在中间,除了脚上会被偷袭而来的野草缠住外,并没有遇到大的攻击。就算被缠住,阮瞻也会马上一剑斩来,她脚下的束缚立即就会解除。对她而言比较困难的是拖住残裂幡,要知道这金属地幡已经很沉重了,超过了她纤细手臂的拉力,更何况它还踯躅着,好像不肯走一样。

因为正如阮瞻的分析,在那些受了妖气驱使、宛如肆意滋生的植物后面,还有数十个鬼魂尾随而至,使残裂幡产生了极大的吸力,本能地要把他们收入其中。

她记得阮瞻的话,死拖着残裂幡不放,所以她经过的地方有着一条明显的拖痕。

这三条不同的痕迹艰难缓慢地并排向西延伸,一路上没有一步是容易走的,不过百米的距离却把三个人都累得气喘吁吁,只是咬牙坚持着。但就在他们筋疲力尽之际,另一片空地出现在他们后方。

那地方是一个小小的山谷,三面环山,迎面有一条小瀑布,下方积成了一个小潭,唯一的入口十分窄小,因为阮瞻他们退过来,那些涌动的藤蔓野草一时竟阻塞住了,没追上来。

关正一直跟在后面,双手绷直着死死指着他们。此时见他们退入了山谷,那些植物追不上来,不但没有焦急,反面胜利地笑了起来。

“以为只有你们会设计陷阱吗?”他手上变幻姿势,在半空画着奇怪的圈圈,”等着成为茧人吧!哈哈!”

只见他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急,三个人还没判断出他要干什么,就觉得腰上一紧,立即被一股奇大的力量拉到山壁上,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野藤缠上了好几圈。

“别挣扎,那样只会越缠越紧。”关正此时已没有了紧张之态,脸上呈现着疲劳、挫败敌人后的放松和得意,“我看你们向西退,就知道你们要来这个小谷。”

阮瞻挣扎了一下,但丝毫没有效果,再看万里和小夏已经连挣扎也做不到了。小夏满脑子记着阮瞻说要死拉着残裂幡,所以是和幡被绑在一起的,情况还好,而万里的下肢则已经完全被缠裹住了,再过片刻就会完全被还在不停『爬行』的藤蔓覆盖。

“阮瞻啊,你真上一聪明反被聪明误。你虽然调查过周围的环境,岂不知我在这里生活多年,不比你更熟悉吗?你以为这里三面环山,入口狭小,易守难攻。却不知道这里的山壁上的野藤又多又韧,而且不用脱根,更容易被操控,我早在你们往这边退第一步的时候就用了飞蛊术来控制这四壁的野藤了。哈哈,被自己的选择困死吧!”

阮瞻还是不说话,感觉自己像陷在流沙一样,越动就越不得自由,干脆停住不动了,心里念头急转。

血木剑还握在他手中,只不过关正比较忌惮他,所以缠在他身上的野藤首先是拦腰卷过来的,连同他的手臂一起捆绑在了一起,让他的手根本无法动弹分毫。而现在那些藤蔓越爬越快,已经慢慢把三个人一层层包裹起来了,他是被埋了半身,而万里和小夏都只是剩下了一颗头露在外面。

一瞬间,他明白了关正所说的『人茧』的意思。他是要把用藤蔓把他们包裹在里面,让他们像蚕一样困死!

“他妈的,没想到老子有朝一日会变成白白胖胖的可爱蚕宝宝!”万里这个时候还是谈笑自如。

“春蚕到死丝方尽啊,看你的废话能几时尽!”关正踱着步子,又向山谷中走了几米,以寻找更好的角度,去欣赏被绑在侧面山壁上『人茧』。

他看了看小夏。

小夏本来因为有残裂幡保护,不会那么快被包裹住的,可是她个头比那两个男人小得多,所以现在差不多和万里是同步的状态,只是因为有了那个幡,缠在她身上的藤蔓在紧了一阵后松了一些,不用像万里一样被勒得连气也喘不过来。

她被绑在阮瞻的身侧,本来很慌乱,但一转眼看见阮瞻就在身边,并且停止了挣扎,于是心里莫名的安定,也不怎么害怕了。

关正看到小夏的神态,心里明白原来小夏的心上人是阮瞻,不由妒火中烧,随手一指,拦在阮瞻腰际的藤蔓就猛得一缩,让阮瞻呕了一下,差点吐出一口血来!

“肋骨断了吧?”关正恶意的笑,“我也可以锁死人茧,只要再一用力,断了的肋骨就会刺入内脏。还是你想让骨头外翻,做刺猬?”

他说完就看向小夏,欣赏着她几乎流出眼泪的表情,心里也不知道浮上的是报复的快乐还是更加伤心和失落。

阮瞻倔强的忍住就要喷出喉咙的血,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脱困的办法。

他抬起头,还没告诉万里要如何配合,眼帘中就率先闯入了另一个人,谷口站着的一个人——美丽的红衣女人!

援兵到了!

尽管他知道这援兵决不会出手救他们,只是为了他的下一步计划而来,但她终于还是如约到了。

只要他想办法摆脱这束缚,他就有了胜算!

第五十九章 始作俑者
阮瞻侧过头去,才想要暗示点什么,却见万里的眼睛也瞪着谷口的位置,”她竟然真的来了!”

阮瞻没说话,怕一开口就会喷出血来,只是向万里抬了抬下巴,然后用眼神做了一番暗示。万里与他从小在一起打架无数,配合得默契之极,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一边的关正见他们两个无声的传递着信息,好像在酝酿着什么,又见万里的目光一直看的他身后,不由的心里一凛,也疑惑的循迹望去。

只见一个红衣美人悄生生的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正好把守住了山谷入口的位置。她身上穿着奇怪的古装,脸孔雪白,一双眼睛奇异的发亮,瘦骨伶仃的,气质冰冷之极,往那里一站就让人不自禁的觉得寒气逼人。

“又一个来找死的!”关正冲口而出,却发觉自己的声音毫无自信。

其实那女人即没有动也没有说一个字,眼神飘乎又空洞的望着前方,目光彷佛穿透山壁到了另一个遥远的所在,对山谷里的一切理也不理,但就是让人感觉——只要她守在那里,没有人能出得去!

“你是谁?”关正再问。

“他们要逃了!”红衣女人幽幽的说,“他们就要逃了!”

关正心里一哆嗦,一瞬间茅塞顿开。

原来,阮瞻并不是无意中逃到这个山谷的,他老早就有了计划。在八角楼中的四方阵和在密林中看似无用的打斗都是为了消耗他的功力和实力,在最后才把他引到这里来。

他遇到了一个虽然年青,但心机多么绵密深沉的人啊!

阮瞻知道功力远不如他,所以采取了这种灵活的战术。先是成功的在四方阵中断了他两条袖中藤,然后在密林中又破了他指挥动物和爬虫的鼓,最后跑到这山谷中消耗尽了他所有控制藤木的蛊虫。这一种蛊虫是有时间限制的,过了一定的时间就再控制不了的植物了。

他预计『人茧』制成后,这些蛊虫的控制时间也就到了,那时候他也就仅剩下黑木棒这一件武器了。这么多年来,他历尽千辛万苦才炼成的多种宝贝,不到一晚上的时间竟然让阮瞻一一破解,让他怎么能不恨他!

他猛的回头望去,就见阮瞻嘴里念动着什么,随后『哇』的一声吐了一口鲜血出来,直接喷到万里的身上。

万里没有躲,事实上他也躲不了,因为那些藤蔓已经把他缠裹得马上就要没顶,所以阮瞻的血全数喷在了『人茧』的外壁上。

只听『彭』的一声响,包裹在万里身上的藤蔓泼了油一样的剧烈燃烧了起来,并迅速蔓延到全身,远远看去有如一个巨大的火球。

小夏此时已经被完全包裹住了,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只是因为残裂幡的缘故,被勒得不紧,不但还能呼吸。也能从藤蔓的缝隙中模糊的看到一点火光。她不明白外面发生了什么。只能干著急,可外面的关正却看得清清楚楚。

他大吃一惊,没想到阮瞻如此悍勇,竟然能利用被他折磨到吐血的窘境,想出了运用血咒脱困的主意来!他听师公说过,道家的血咒会把符咒的威力加倍,但只要一点体外之血就可以了。现在阮瞻被他打到吐血,用的是内热之血,还呕了那么一大口,所以虽然没有实质的符咒,只是念动咒语而已,那威力还是非常强大,一瞬间就把深山古藤烧着了。而且还伤不到藤内的人。

他修习的是巫蛊之术,并不会快速移动,此刻只好狂奔过去,试图阻止,可那火烧得太快了,等他赶到,恰巧万里摆脱了束缚,一下子从硬茧中跳了出来,逼得他不得不后退。

万里也不追他,举起那根贴满符咒的木棒,等阮瞻又一口血喷在上面,立即挥棒到阮瞻身体外的藤蔓上,好像知道不会伤到里面的人一样,用尽力气打了过去!

『啪』的一声,阮瞻身上的硬茧四散迸裂,一条人影向前倒下,被万里小心的扶住。

“还挺得住吗?”万里关切的问。

“没事!”阮瞻抹了抹嘴角的血,“我去把小夏弄出来,你小心关正!”

万里松开阮瞻,伸直了手中的木棒指着几米外的关正,平时总是挂着温和而阳光的笑容的脸上严肃之极,“受死吧!你的命到今天就了结在这儿了!”

关正自持能力高超,从没有把这几个人放在心上,可这次在万里略带狂气和怒气的质问下竟然没有回答出话来。

他不愿意直视万里的眼睛,把目光移到阮瞻的身上,只见阮瞻虽然吃力但又坚定的提起血木剑,直接把小夏身上的茧壳劈开,把她也救了出来。这证明——他做人茧的计划全部而彻底的失败了!

此情此景,让他的心突然产生了一种绝望和怨恨!为什么他总是失败?从生下来就让人厌憎,好不容易被师傅收留,却又被她戒备着,爱上一个女孩却被人抢走!他经历了无数无法形容的痛苦修炼,只想能够主宰自己的事情,为什么总要受其它人的左右?

财富,他有的是;以前和他交手的人,他都可以操控;违背他意志的人,他可以直接杀死,可是他真正想得到的东西,一件也没有得到——权势,他期望的秩序,女人,一个家!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只有他倒霉?不,他不服,他不甘心!他要抢回来!万物神不赐给他所想要的东西没关系,他自己抢!

想到这儿,他又生出一股勇气。他还有最后的法宝没用哪,就算今天不能斩草除根也没关系,至少他有跑路的机会。那个红衣女人堵在那里又如何,看着那么弱,也许又是阮瞻用来唬人的!

如果让他离开,早晚他会报复这些人!

“他要最后一搏了。”阮瞻仔细观察着关正的举动。并趁他发愣的功夫喘了口气,忍耐着肉体的疼痛,大声说,“布阵吧!”

午夜三点的山谷中空寂之极,除了瀑布的水流声没有任何人声,所以阮瞻这一句喊来,洪亮的声音立即响彻整个山谷,余音缭绕。无论是身处任何一个角落里都能听到。

回音仍在,他随手虚空画符,用那个改良过的时空扭曲术一下就把万里和小夏送到了水潭那一侧的瀑布边上,他自己则还站在原位,也就是入口的左侧。

万里和小夏一到了自己的方位,万里就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只竹篮来,并把竹篮中的东西一样一样摆在瀑布前的一块书桌大小的平整青石上。

一个香炉,一些香烛,几张符纸,一柄仓促制成的破木剑,还有那个一个小小的荷包。正是那种在八角楼时,阮瞻用来吓唬捉弄他的荷包,冒充他师傅圣物的荷包!

关正见了此情此景,心里愤怒得要爆炸了!

这是干什么?捉鬼吗?他可是人。最高等的人,能操控人的生死,左右人的命运的大巫!他不让别人匍匐在自己的脚下已经很仁慈了,还要受到这种侮辱吗?

他气极反笑,对着阮瞻傲慢的撇撇嘴,“又布四方阵吗?你启阵的符咒在哪?你的守四方的人又在哪?”他说着四周看看。

只见正对着谷口的瀑布处,万里和小夏两个人守着,小夏还是跑着残裂幡不放。万里则站在那块大青石旁边,一副随时做法的样子;阮瞻站在入口的左侧,胸口血迹斑斑的,一只手扶着石壁,一只手竟然以血木剑拄地;身后也就是谷口的位置,那个一言不发的女人就站在那;山谷的左侧并没有人。

他想仰天大笑,因为四方阵有一方没有人守,明显阵形不成,可是他又笑不出来,阮瞻太出人意表了,他再也不能大意。

他慢慢抽出别在腰间的黑木棒,摆了一个戒备的姿势。

“既然来了,请各守各位吧!”阮瞻又一次说话。

关正心里一凛,以为阮瞻还有其它援兵,连忙向那其它两个方位看去!

他身后,那女人向前走了几步,稳稳的站在正西方,挤压得这个阵形更加完善。而且,关正终于看清了,那女人不是在走,而是足不沾地的飘了过来!原来她不是人,而是个女鬼!阮瞻竟然请来个女鬼帮他守阵!

阮瞻是要借助鬼魂的灵力吗?

这女鬼的外形如此完美,乍一看根本分不清她是人还是鬼,只怕是修炼了些日子的灵体了,那么这个阵法一旦启动,力量会比在八角楼时强大很多,假如正北方空着的位置也有个具备相当力量的人来守的话。

他想着就向北方看去,见那边还是空着,只不过有一丛杂草不停的抖动着。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一边的万里发话,“假如你不敢自我解脱,那么请离开,我还闲着哪!”

那草丛又抖动了一阵,显然里面的人害怕而犹豫。

“小夏,你待在这里,我去守北方。”万里大声说。但还没等他迈出第一步,草丛中钻出了一个人来。

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不是那个丛林怪人阿乌又是谁?!

认清眼前的人是谁后,关正终于大笑了起来。

“哈哈,姓阮的,你本事!竟然把这个废物也找了来!”他说着又转向阿乌,“你这不知死的东西,我放过你,你竟然要来找我麻烦吗?我们说过了,只要你永远不让我见到,我就不动你,可是你今天竟然来帮着我的敌人,我发誓一定要你尝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你早就让她生不如死了!”万里截过话头,惟恐他对本就犹豫不决的阿乌造成影响,“你又假仁慈啦!老人家,这真的很恶心。”

“你懂什么!她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应该受到惩罚!”关正厉声说。

“可是无论是否受惩罚,也轮不到你来决定。你把自己当成谁?上帝?老天爷?还是万物神?”万里继续说,不让他有任何一个机会打击阿乌,“你也不用吓唬她,没有谁会永远怕谁,因为力量不是永远的,也不是不变的。而且她怕的只是自己当年的错事,如果怕的是惩罚,还有什么惩罚比你做的更残酷?与其这样零割碎切,不如直接一刀来得痛快!现在我们大家都知道了当初的事,她还有什么好怕?!这么多年啦,她受的还不够吗?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他说着,偷瞄了阿乌一眼,见她挺直了腰杆,虽然脸黑黑的看不清表情,但一双微泛绿光的眼睛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心底吁了一口气。

他们这个阵不稳定,那两方都随时会出事的。

阿乌这一边自不必说,那是阮瞻在去村长家的路上遇到的。也就是说,阮瞻一直想找她却找不到,而这一次是她主动找他的。

她一定是在暗地里观察了阮瞻好久,觉得他有战胜关正的机会,所以才会站出来。那对在山林里苦熬多年的她来说,对已经受够了这折磨的她而言,也许是唯一的机会。

她要阮瞻帮她,而阮瞻答应过村长了,所以毫不犹豫的答应。

仔细询问才知道,点燃这把罪恶之火的人竟然是她,起因只缘于女人的妒忌!

她和关正一起被认为是有天授神力的神子,被这山林有史以来最善良最有能力的阿百雅禁一起收为徒弟,但是不久,她就被认为和关正的能力有着天壤之别——关正有着超过想象的力量,而她只是稍微有点异能而已。

她妒忌他,但也畏惧他,因为他从小就有的那种残忍的气质。当师傅去世后,他们一直在八角楼共同生活到十五岁才离开。

两个未来的道公道婆,还是阿百雅禁的徒弟,村人们的态度只有尊敬、小心翼翼,虽然看来风光,但那也意味着孤寂、疏远。相依为命中,她对这个曾经憎恨和妒忌的人的感情产生了变化,变成了崇拜和爱慕!

然而她不美丽,所以尽管她暗恋他多年,最终仍然不得不看着他去娶别的女人!

那个苗女很美丽,让她自惭形秽,但又极度愤恨。当她得知那苗女爱着一个知青时,她有了破坏的欲望。

外人听来,这是个美丽又凄凉的爱情故事,其实那苗女爱的是那个知青不假,但远没到生死相许的地步。只是在婚礼的当天,她做法遣了一个水鬼来找替身。

她在新娘的背上画了个人们看不见的黑色的锅底状的东西,在新娘路过河边的时候,跑出来唱“多罗罗,多罗罗,背黑锅的来替我!谁在背黑锅?”

新娘不由自主的答了一句:我!

从她回答那一个字的开始,长达数十年的悲剧也开始了!

阿乌——才是始作俑者!

第六十章 请君入瓮
她的这一番作怪,怎麼能瞒得过关正的眼睛。或许他因為一时羞愤而没有发觉,但随后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只是他还是没有放过与婚礼相关的人,在他偏执的心裡,那些和他谈这桩婚事、和他办这桩婚事、没有看守好她的新娘的人,都是他所承受的羞辱的一部份,所以每个人都要还他的债!

那时候,他还没有炼製成鬼蛊,只是在研究古代巫蛊术时注意过一下,因為那个新娘的死才刺激了他决定炼製这种可怕的蛊术。他先是把新娘的尸体偷换,让她保持新死之态,魂魄不离,然后操纵他的眾多‘仇人’在睡梦中跳下悬堐,以他们的尸体用作炼製之用,等炼製成鬼蛊才又下到了新娘的身上,让她即使成為了鬼也不能摆脱他!

以前阿乌早就躲了起来,但别人虽然找不到她,关正却找到了。他没有杀死她,他要她在有生之年和他承受一样的痛苦和不甘。他给她下了一种奇怪的蛊,让她全身不能沾到一点热力也不能受到一丝阳光的照耀,只要她活著,就要像虫子一样待在阴暗的角落,孤独的、茹毛饮血的度过一天又一天,即使死去,也是个孤魂野鬼!

他还说过:永远不要让阿乌见到他的面,否则他会把她製成‘蛊人’,成為他伤害别人的工具,永远受他的奴役!

所以阿乌像个野人一样待在这密林深处几十年,不能回家、不能和人说话、不能享受正常人的一切,直到今天她决定摆脱这无尽的惩罚,面对自己当年的罪恶。

她向阮胆坦白了所有的事,请求阮胆救她。死亡虽然可怕,但是活在绝望和强烈的自我谴责下更是痛苦不堪。於是阮胆请他守四方阵的正北方位,并通过她提供的关正情况制订了围捕的方法。

可是当她面对关正的那一刻,还是因积威而惊恐、犹豫了起来,多亏了万里的话。才让她在一次坚定了寻求解脱的决心,放下所有的惧怕,心下也不再动摇。

死吧!关正死了,除了鬼蛊外,一切被他下过蛊的人都会解脱!即使不行,至少她赎了自己的罪!

而这四方阵地另一个不安定因素,就是守著正西方出口的女鬼。能请到她。是万里想出的主意,而万里之所以福至心灵,想到这麼厉害的帮手,是因為他给小夏讲的那个当年的故事,那件当年的往事啟发了他。

如果说阿乌是因為妒忌而做错了事,这个女鬼则是因為溺爱而走上歧途。只是他幸运地拥有了一个改过的地机会—他被包氏父子带到深山去修炼,為那些枉死的人行善积德。以保佑他们的来生!

她就是怪婴的母亲,那个修炼阴阳双眼的段锦!

本来阮胆不愿意这麼做。因為他的父亲和包大同的父亲有过约定,各自帮助对方子弟一个忙,可包大叔已经早在十年前就完成了承诺。而他的父亲却已经去世,无法再帮包大同什麼,现在再去题额外的请求,以他骄傲的个性是难以做到的。

可是万里认為,他们只是找段锦帮忙,并不是要包氏父子出马。另外,关正害人无数。如果為了除掉他尽一份力,也算段锦的一件大功德,对她也是大大的好事。

於是,阮胆悄悄请来了段锦镇守正西方。段锦虽然在包大叔的肯定下答应了下来,不过她始终还是恨著阮胆和万里的。尽管他修炼了十年了,可她是个母亲,她失去了孩子,不管那孩子多麼恶劣。却毕竟那是他的唯一。

所以,她只会做她答应过的事—不让关正逃走,与守阵的其他三方配合,其他的事她绝对不会管。假设阮胆顶不住关正的压力,不去踩上一脚已经是万幸了!

麻烦的是,这个小山谷和当年他们遭遇灾难的那个山谷地地貌特徵一模一样,就连那个小瀑布和水潭也相同,如果段锦触景生情,临阵反戈一击的话,阮胆他们必死无疑!

经过十年的修炼,她的阴阳双眼更厉害了,这虽然对围捕关正有利,但如果她站到他们的对立方,就将是个大灾难!

还不仅如此,在连番的剧斗之中,主要是阮胆抗衡著实力远胜於自己的关正,一路上都在苦苦支撑,只凭藉著智计和刚勇之气才能在若是中破了关正的几件法宝,虽然大大削弱了对方的力量,争取到了优势,但阮胆也受伤了,并且体力就快到极限了。

表面上看来,好像是他们把关正逼进了真正的四方阵中,让他逃无可逃,占尽了上风,实际上,这同时也是把他们逼到与关正生死对决的局面,不能退后一步,因為退就意味著死!

“啟阵!”阮胆的声音打破了山谷中这危险的静默。

此时,月亮悄然走出了厚厚的云彩,高高的掛在这小山谷的上空,清冷的光华倾洩而下,见证著这场即将开始的争斗。

小夏不放心的看向阮胆,见他已经从短暂的喘息中重新站起来,举著血木剑直指关正,脸色虽然苍白,却镇定又坚决。

他又是那幅冷酷如刀的模样了!他心裡想著,在这麼危急的关头也没感觉到紧张,一颗心全繫在阮胆的身上,虽然身处一个边长有五、六十米的正方形阵裡,但由於事先被阮胆用符水点了眼睛,所以能看得见他脸上最细微的表情。

只见他的嘴唇紧抿著,挺直的鼻梁上横斜的一道血污,一双眼睛亮闪闪的,瞬也不瞬的盯著关正,一幅必胜的神色,让小夏剎时就明白了那句话—狭路相逢勇者胜!他有著无与伦比的勇气,那麼他就一定可以战胜对方,别说只是个小小的关正,就是谁来了也一样!呼应著阮胆。万里答了一声,从那一叠压在青石上的符纸中拿出一张,立即投入了面前的香炉中。这是啟动阵法用的,虽然和在八角楼时画在四壁上的符咒不一样,但效果是一样的。阮胆说过:佈阵施法都要因地制宜。符咒一投入那没有任何火种的香炉,立即‘腾’的一下燃烧了起来,在场的人只感到周围的空气一阵异常流动。知道真正的四方阵已经开啟了,从这一刻起,除非阵破或阵地人撤阵,否则没有人能出得去!万里见阵已啟动,立即按照时事先的约定,又扔在香炉裡两张符咒,然后就左手握著那柄粗糙的木剑。又手提著那根木棒,神色严肃的守在香炉旁边,观察著身处四方阵中央的关正的动静。只见关正不敢大意,凝神站了几秒鐘。好像要辨别风向一样,然后冷笑一声,突然把一直紧握的黑木棒扔向了半空,同时一串串咒语从他的口中念了出来。

它说的是少数民族的土语,大家都听不懂,把目光全部集中在了阿乌身上。但见她一脸疑惑,显然也不知道关正修炼的这黑木棒是什麼法宝。

那黑木棒被扔到半空中后并没有落下来。就那麼高悬在半空,奇怪至极。更妖异的是,这个不过两尺半的实心木棒竟然向外喷起黑烟,也不知道烟从何来!

“毒烟,小心!”阮胆又喊了一声。

这个阵虽然是四方在守,但一切还要听他的指挥。

他话才说出口,就在自己的眉心画了一个符咒,封住了自己所有的气息。而一边的小夏和万里则各从衣袋裡掏出一张符咒贴在胸前,还从那个竹篮中找了防毒面具戴上。

阮胆知道蛊毒传播途径很多,对於手段高超的施蛊巫师来说,不仅只是服食一途,呼吸甚至皮肤接触都可能让人中蛊。关正是蛊术天才。又有天授神能,所以他仔细做过周全的準备。

一边的阿乌见状立即扯下身边的一丛野草来,念了几句咒语后就塞进自己的嘴裡,而段锦则只是在自己的脸前挥了挥手,她的脸就不再是个美人的脸了,看起来宛如一张僵硬的面具,就像当年一样,是一张日本歌舞伎式的假脸。她是鬼,不用呼吸,没有皮肤,不过关正会下鬼蛊,谁知道还有没有对付鬼魂的其他方法,当然也要防一下!

关正根本不理阮胆等人的举动,继续念咒,并没有停下的意思。只不过才片刻功夫,这个被月光照耀得分外明亮的小山谷就陷入了极致的黑暗之中。

这黑暗是如此浓稠绵密,使身处其中的人有种根本没有眼睛的感觉,不只是伸手不见五指能形容的,那样的话你至少可以感觉到自己是站是坐,可在这黑暗中,你连坐标都感觉不到,再加上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像波浪一样涌动,散发著阵阵令人作呕的咸腥之气,让人彷彿置身一处地狱的黑海之中。

“妈的,这老傢伙把我们放在墨水瓶裡了!”万里咕嗦了一句。

他的声音让因為没有座标感而差点跌倒的小夏稳定了下来,摸索著抓住了身前的大青石的边缘,勉强站稳。才想说点什麼,就见阮胆的方向闪过一团亮光。

小夏知道那是他的光明符,以前在水底和秀才鬼打斗时是用过的。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和关正的功力对比有差距,加上他受伤的缘故,他的光明符只照亮了小小的一方,向舞台上的聚光灯一样,只照射到他身边不到两、三米的地方。小夏和万里虽然看得到他,他却看不到他们。

只见阮胆一伸手又祭出了一没光明符,向正北方一指,让那符咒向箭一样射了过来,眼看著一丝光明就要划破黑暗,却听到‘啪’的一声,又在半空中陨落了。

“别慌!”阮胆沉声道。

回答他的是一声阴冷的笑,就是符咒落下的地方,明显是关正施法半路拦截的。

“段锦,用阳眼照明。”阮胆吩咐。

他知道那是至阳之物,而他感觉的到周围黑雾中有著极种的阴气,恐怕又是在什麼死人堆裡或地下墓穴炼製的。所以只要那至阳之物一出,他只要把光明符打在其上,笼罩在四方阵上方的黑雾就会破解了。

然而他一句话出口,段锦的方向却没有任的动静。他大声重复了一遍,还是没有丝毫反应。他心中一凛,知道这个不稳定因素还是带来了麻烦—她答应守著这阵法的正西方,承诺绝不让关正从她这一方逃走,这个他会做到,但其他的事她不肯帮,她还是恨他们灭了那个恶婴!

黑雾中,他们看不到东西,可关正看的到。但是说关正趁黑逃走,他倒不担心,因為这阵一旦啟动就好像布下了一个结界,无论是守阵的还是攻阵的都好像带在一个小盒子裡。他只怕他躲在黑暗中偷袭其他的两方守阵者。阿乌只是个稍有异能的道婆,只是凭藉对关正的巫蛊术的熟悉才能对抗;而万里和小夏都是平常人,关正如果凭藉黑暗攻击这一方,他们不但没有还手之力,而且还相当危险。

在四方阵中,论实力的话,只有他和段锦才可以真正抗衡关正,而现在段锦不肯帮忙,自己又不能离开要守的方位,要制服关正的黑雾就要另想他法!

彷彿是回应他的判断,一阵水声传了过来,是从水潭那边传来的。他明白是关正要趟过这个水只及腰的水潭,因為在对岸的正是万里和小夏镇守的正东方。

东方是这个阵的生门,又挨著一条瀑布,有流动之意,关正一定会想从这方出去。虽然他会怀疑為什麼这麼重要的位置却派了两个最没有能力的人守,但他现在急於离开,一定会以為这是阮胆信任万里和小夏的缘故。就像此刻,他甚至来不及绕过这个并不大的水潭,直接就渡水而去。

不能让关正现在去攻东方!

焦急之中,他把心一横,轻声念动咒语,然后大喊一声,“小夏,放手!”随著‘哧哧’的破空之声,他一下就收回了小夏一直拿著的残裂幡。

手中感受到金属的微凉,他再一次把它对準正西的方向祭起,“你别逼我收你!”他冰冷而强势的说,“你答应帮忙,就要听我的指挥,不然我不管你有多少年道行,也不管你曾经多麼行善,违背我的,我绝不客气!”

段锦那边还是一团死寂,他说的话好像融化载了空气裡,没有任何用处。而耳边‘哗哗’的趟水声更响了,表明关正已经到了水潭的中央!

阮胆面向正西方,虽然看不到,但却感觉到那森森鬼气不散,知道段锦并没有离开,但她就是铁了心不帮忙。

他一狠心,把全部的灵力、念力和法力全集中在残裂幡上。

随著他一声大叫,残裂幡骤然变大!这一次不再是半人高了,而是足有一人多高,金属质地的幡面上流动著红褐色的微光,好像水波纹的一样,对著正西方卷起了强烈的旋风!

因為他太焦急了,不知不觉中,被封印的能力又释放了一层!

第六十一章 以彼之道,还彼之身(上)
段锦惊叫一声,终于有了反应。

不过她也算了得,面对着对于魂体有着绝对力量的残裂幡没有立即被吸进来,而是在光明符的照射下,像一只红色风筝一样飘扬在半空中,抵抗着、挣扎着不肯被收回。

她以为阮瞻还是多年前那个略有异能的毛头小子,没想到短短十年光阴,他竟然变的如此强悍,大出她的意料之外,当即有些慌乱。

“你把我拘到幡里,你的阵就破了!”她尖声叫。

“那是我的事!”阮瞻依然态度强硬。强忍着身体的疼痛,又施了一点力量在幡上。

他不愿意这样,毕竟段锦是他请来帮忙的,而且在他祭出残裂幡的那一刻,他自己也不知道,凭他目前的能力是否能制住段锦。制服她也就意味着破阵,那么他周密计画过的围捕行动就要失败,甚至会付出更大的代价。可是耳边“哗哗”的水声催命一般的响,她又坚决不肯帮忙,逼得他不得不如此。

这一次,段锦几乎是惨叫一声,整个身体被拉成长长的一条,像被拧过的碎布一样,可她还是倔强着不肯认输,勉强支撑着。

而身后,水声显示关正就要到岸边了!

“你答应过会与各方配合,把那混蛋困在阵里的。”阮瞻说,心里急得要着火了,声音还冷静如常,“生门被破,此阵必亡,你这背信忘义之徒还留来做什么!”

“我没有!我不是!我在守阵,没有离开!啊--”段锦叫出声,差点被拉出她镇守的西方之位。

“强词夺理!”阮瞻说着,冒着要吐血的危险,继续加大力量,“这十年你算是白修了,放了他就是害更多的人。你罪孽深重,就算再修一百年也洗不清,不要想为那些枉死的人祈福,也不用意图为你的儿子聚灵了!”

他这话说的太狠了,正好刺到段锦的痛处!

她一直努力修行,就是为了赎回自己的罪孽,并把她的孩子那散得无影无踪的灵气重聚起来,哪怕只有一丝半缕不成形的魂魄也行,为此她苦修千年万年也在所不惜。可如今却为了一点仇恨的执念而堵死了她唯一的解脱之路吗?她心里一犹豫,力道即松,马上就守不住她的正面之位了。被吸到距残裂幡只有几米的地方,那身华丽寿衣的红色衣角已经触到了金属的幡面上。

同时,四方阵内的空气开始异常地逆向流转,带动着那黑雾横向卷起。这意味着由于段锦的离位,这四方阵即将告破。

阮瞻咬紧牙关坚持。

此刻他拼的不仅是力量,还在拼心理。他明白地听到水声停止了,知道关正是在判断、在考虑是否不要去费力攻击正东方的万里和小夏,而是保存实力,等这个摇摇欲坠的阵法崩溃,再大摇大摆的离开;而段锦则在犹豫和挣扎,在服从与顽抗、报酬和解脱之间左右摇摆。

这就好像在一条狭窄的小路上迎面开来两辆高速驾驶的汽车,哪一方也不肯让路,那就要看谁面对两败俱伤的场面也不退缩,敢于一直保持着这个速度,迎头狠撞上去!

几秒钟的时间,却像几个小时一样长!终于,在冲撞到来的一剎那,阮瞻胜利了!

段锦在要被吸入残裂幡里的一瞬间,结印释放了阳眼的力量。只见一道极细但又极亮的光线一下子穿透了这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直指向天空,好像一柄匕首一样尖锐而无情,把这黑雾豁出了一道极深、极长的伤口!

见此情景,阮瞻再不怠慢,一挥手收回了残裂幡,同时迅速祭出一张光明符到那直指天空的光柱上,那本来只能照亮小范围的光明符一碰到阳眼射出的至阳光线,立刻放出不知多少倍的光芒,沿着光柱成扇形向外扩散,一眨眼间使整个四方阵亮如白昼一样!段锦一摆脱了残裂幡的拘力,也立即返回自己所守之位,四方阵在即破的边缘又恢复了原状。

阮瞻向正东方看去,见关正已经登上了水潭的对岸,正对着还没有适应突如其来的光明的小夏高举起黑木棒。他立即急速虚空画符,奋力地指向关正的脚下。随着一条蓝色电火花在关正脚下的土地爆开,他的打击还没落到小夏的头上,整个身体就被弹了起来,大叫着又掉落到了水里!

这一切都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完成的,只要再晚半秒钟,情况就会截然相反,真是千钧一发。虽然暂时挡退了关正的第一波攻击,但却惊险至极,惊了阮瞻一身冷汗。

“谢谢。”他对段锦由衷地说。

段锦却冷哼一声。脸上的那张面具还在,遮住了暂时缺少一只眼睛的脸孔和表情。

“干什么哦,棒打落水狗!”万里在一旁大声说。

关正从水中爬起来,又气又恨。为什么他的实力明明比阮瞻强,为什么他明明抓住了机会,却总在最后一刻被扭转呢?问题在哪里?问题到底出现在哪里?

他手持黑木棒,站在水中不动,全神戒备着,声怕一动就会招致攻击。他没修练过肉体,本来有那两条袖里藤可以让他行路如飞的,可没想到今晚一上来就让阮瞻在八角楼断了他的宝贝,逼得他一直也翻不过身。

这个阵是个防守阵法,不能联合攻击。在八角楼的时候他并没有感觉到什么特别,但此刻身处阵中央时,他才知道这阵也不仅是困死他而已。因为他在阵里待得越久,就越清晰地感觉到全身发热。但这热气不是向头顶散发,而是窜向脚底,而后直入地面消失无迹。让人觉得全身的力量会这样一点一点流失干净。

八角楼的阵是个伪阵,就是为了消耗他的实力,破坏他的宝贝,而这个被正式的符咒启动的阵才是真正厉害的!阮瞻根本采取的是“分而食之”的策略,这一点到现在他才明白!

虽然对方守阵的西、北两方是不能见到阳光的,似乎布阵的时间不能太长,但他明白,他也顶不到天亮日出,就算到时候不会被阵气吸成人干,也会力尽到任人宰割了。

阮瞻之所以不先动手,只是要等他首先攻击,然后后发制人、以逸待劳!毕竟这阵中只有他和那个女鬼段锦才有实力攻击他,其余两人只是防守用的摆设!

在这种情况下,他必须要想办法尽快脱困。因为每耽误一分钟,他的力量就弱一分。论智力和强韧,他知道自己不是阮瞻的对手,他凭的就是实力,当他的实力软弱下来,他就会惨败!

想到这里,他把心一横,使出了最后一招,左手用力扯开衣襟,右手用黑木棒在自己的胸前画了个斜斜的叉,嘴里高声嚎叫起来。

黑木棒的前端看起来很钝,不过一画之下却让关正的胸前皮开肉绽、鲜血直流,好像差点被开肠破肚一样,连他身边的潭水也被迅速染红了。

而他叫得那么惨人,初听之下会以为是密林中被困在陷阱里的野兽发出的疯狂呼号,并且伴随着这叫声,他的一双眼睛开始变化,由正常的人眼变成了一对发着白光的眼珠子,好似两个银球一样。

阮瞻立刻想起村长说过的,当年关正在一晚上杀害二十几个村民的事情,明白他是要做困兽之斗了。这一次他虽然没有提前做详细的准备,但是在他已经孤注一掷的情况下,威力还是不能小觑。

只见关正从衣服的内袋中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张纸,在鲜血淋漓的胸口蹭了一下,然后施咒扔了出去。不过是一张轻飘飘的纸罢了,但他一扔之下却如离弦之箭一样飞越过了大半个水潭,在落地的一瞬间变成了黑影,急速窜了出去!

黑猫!

那只曾经屡次出现的黑猫,阿百雅禁也提起过的那黑猫,竟然能被关正以一张剪纸猫所代替!他修炼的究竟是什么巫蛊之术?简直等同于妖术了!

但见那只黑猫以风一样的快速度直接奔向了阿乌,但在阿乌摆出架式要击退他时灵巧地一扭身又窜向了段锦,同样快到她身边时也离开,来到了阮瞻的面前。

离得近了,阮瞻才看清这黑猫不是乱跑的,在他身后拖着一条细线,因为是透明的,极不容易被人发觉。这细线微弱但又不断绝,带一点极淡的红色,从水潭里一直拖到这里,好似用它拉一条围栏,细看之下,竟然是水潭中混有关正之血的水汽!

黑猫像闪电一样一闪而过,又奔向了万里那边,就这么带着那股若有若无的水烟围着四方阵绕了一圈,最后把“线头”交还给了关正的手里!

关正握住水烟的一端,嘴唇动着,同时向回收了一下那无形的绳索,阮瞻只觉心里一阵迷蒙,不由自主地抬起了脚,但还没迈出这一步,心下一激灵,立即又收回了脚步。

不对,关正是在利用那纸黑猫和他带过来渗有自己鲜血的水烟对守阵的人进行催眠!

他的催眠术太邪异、太高端了,当年在充足准备的情况下能让相隔很远的人受了影响,以极快的速度,不知不觉地听从他的指挥跳入了悬崖,今天他仓促之中他没办法进行那些繁复的准备,但他用自己的血来做引,竟然能让阮瞻差点上钩。

再看其它方向,每个守阵者都中了关正的招。阿乌的双脚拼命向前,可是双手却抱紧身旁的一棵小树不放,就好像一个人分裂成两个,一方要走,一方却要留;段锦是魂体,而且有很强的灵力,虽然没有立即受到影响,却犹豫不定地在位置上移动,显然不能确定是走还是留;万里受的影响最大,神情完全呆滞了,一步一步向前走,一只脚已经迈进了水里,而小夏则在他身后拼命拉他!

或许是因为举动仓促,或许是关正功力受损,四方阵的每个方向都只有一个人受到了影响,而正东方有两个人,所以小夏反而幸免。

她虽然没有阮瞻的见识,但也明白发生了什么,所以拼命想叫醒万里,可万里的体力远胜于她,她不仅没能拦住他,反而被拖得也向水潭里滑去!

情急之下,她什么也顾不得了,使劲咬向万里裸露在外面的手臂,用力之大,一下就让万里的手臂血流不止。

万里在迷蒙中只觉得手臂剧痛,肉体的刺激直接激活了他的意识,他本能地一甩,就把小夏推倒在水潭边。在清醒过来时就见小夏从地上爬起来,整颗头都湿淋淋的,咳嗽不止,显然是脸朝下趴到了水里,进了水。

“是我做的?”他慌忙扶着她。

小夏根本说不出话,脸色雪白着,死死抓住了万里的胳膊,眼睛望向阮瞻那里。

万里也看了过去,高声说:”这边平安无事,你操心其它的事吧!”

阮瞻远远地见到他们没有事,放下了心,一伸手就一个掌心雷,随着那蓝色电火花打到阿乌和段锦的脚下,这两方也豁然清醒。

“你还有什么招数?”他傲然道。

关正没说话,只向黑猫做了个姿势。那黑猫受到了指示,站起身来又带着那条水烟飞奔。这次他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几乎还没看清他的黑色身影,他就已经跑到下一个方位去了。

“我看你能打多少个掌心雷!”关正冷笑。

他知道催眠术无法破这个阵,因为阮瞻一定会想办法警醒他们的人。可是水潭中的水汽有的是,以他的能力控制黑猫跑上一夜也没关系,而阮瞻要不停的打掌心雷则是十分消耗自身力量的,他就是看准阮瞻体力就快到极限了,所以才这样做。阮瞻不是要消耗他的实力吗?他要以彼之道,还彼之身!

哪想到阮瞻并没有按照他预料中的做,掌心雷虽然打了几个,但并没有打向再一次被催眠的阿乌和段锦,而是对准了黑猫下手。毕竟关正要依靠黑猫来实施他的催眠术,釜底抽薪远比头疼医头,脚疼医脚好!

关正见状连忙一手握住水线的一端,一手操控着黑猫。那黑猫本就灵活,在他的操控下就更加泥鳅一样滑不溜手,好几次眼见着要打到了,却被他一扭身逃开了。

几回合下来,阮瞻略感吃力。他的体力本就到了极限,兼之受了伤,现在仅凭顽强的意志支撑,出招时有间隔还好,这番连续施法让他都透不过气来了。

“笨哪!你不会用符咒烧嘛,那样不是省力多了!”万里的声音从一边传来,“这死猫不过是一张纸!”

原来小夏咬得他那口太狠,那种又刺又痛又火辣的感觉让他始终保持着清醒,没有第二次中招。

阮瞻因为一心要消灭关正,一时没有想通这其中的关键,经万里一提醒,脑筋立即转过弯来,立即一枚火符咒祭了出去!

第六十二章 以彼之道,还彼之身(下)
喵呜一声!

黑猫险险的避过了火符的袭击,窜到了一边去。可阮瞻的第二枚火符也追到了,关正只好操控他再一次逃窜。在不绝于耳的猫的惨叫声中,只见一团一团的火在他所到之处燃起,追得一只猫“抱头鼠窜”!

“这样还是不行的,不停祭出符咒的话,他还是会累!”小夏眼望着阮瞻,心疼的说。

“那好吧,那就让你看看我的手段,还有我们联手打架无数培养出来的合作经验!”万里边说,边低下头四处寻找称手的石头。

他一连找了十几颗网球大小的石头,分别用青石上的符纸包好,然后配合着被阮瞻的火符追得四处逃窜的黑猫的踪迹,一枚一枚的打了过去,落地之处,石头上包裹的符咒会爆出火花,给黑猫造成了双重压力!

而这在小夏看来,从万里一出手的时候,就能看出他和阮瞻之间的默契来。黑猫才一躲开符咒石子的攻击,火符就会降临到他最难受的位置,而当他躲避开火符的攻击,随后而来的火符又会令他险象环生,而且在他们的联手攻击下,不到三、四个回合,那黑猫就从场地中央被迫回到了水潭边上。

“虽然我用的是臂力,不过我还能坚持,你不用顾忌我!”万里一边继续联合阮瞻围剿黑猫,一边大声喊,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他轻松如游戏一样的语气令关正大怒,斗气似地奋力操纵着黑猫,就是不让他被打到。但阮瞻和万里配合得天衣无缝,使他即使用尽力气,黑猫躲闪的空间也越来越小。而他握在另一手中的水 丝线早已乱成一团,阿乌和段锦也不再受到影响了。

“啪啪”两声响起,万里的石头和阮瞻的火符几乎同时袭来。关正操纵着黑猫跳到半空中扭身避过,虽然避过了这一击,但他却差点摔到在水里,向后连退了好几步。

他咬牙坚持着,等待着阮瞻的符咒和万里的石头用完的时候。在那种情况下,阮瞻若要继续烧他的黑猫就要用火手印,那意味着要加倍消耗他的力量!

关正强自稳住身形,却发现阮瞻和万里竟然不再攻击了。似乎正如他所料,是“武器”用尽了。这让他犹豫了一下,判断着真伪,但还没有决定下一步怎么做,突然间,两边的攻击又同时到了,而且来势比任何一次都更凶猛!

他慌忙再闪,为了操纵黑猫不被打到,自身已经无法平衡,完全跌入了水中。在清凉的潭水没过他头顶的一瞬间时他想,对方一定是无力再攻击了,所以才在静默了一下后这么狠的出手。按常识说,一般情形都是这样。

这念头让落入水中的他微笑了起来,然而还没等他的笑纹荡漾开,就见到半空中划过一丝蓝色电光。

“掌心雷!”关正心里闪过这个名字,眼睁睁的看着才勉强避过火攻和石攻的黑猫正处在这次绝杀的最佳靶位。避无可避地被直接轰到尾巴上,惨叫一声后,同他的主人一样跌落入水。

“算计的真准,正好最后一颗石头打完。”岸边的万里故意炫耀地说。

关正挣扎着从水中站起,转头望去,见那黑猫又恢复到纸状,在水面上漂浮着,完全浸了水,再也用不得了!

“你大概忘了,纸不仅怕火,也怕水!”阮瞻冷冷的声音响起。

原来他们一开始就没想用火烧纸猫,而是用火吸引他的注意力,最后再把猫打到水潭中!

屡次上当已经让关正气得说不出话来了,他在背后操纵着黄博恒,面对过多少商业困难,虽然有的人被他用蛊术搞定,但有更多次是凭借着自己的智慧。可如今面对着阮瞻和万里,他却一直被压得死死的。

他大吼一声,用黑木棒在水潭中搅动,另一只手也猛拍水面,好像发疯了一样,然后整个人也转了起来,不过他每转到一个方向就会停顿一下,双手向这个方向猛挥。随着他的动作,被他溅起的水花像箭一样激射了出来,直冲着四个方向的守阵者而来。

只听半空中“嗖嗖”之声不绝于耳,只见那些本该柔软的水滴在空中全部变成了锋利的冰锥,尖啸着、如暗器一样打了过来。

万里反应神速,一把拉倒小夏躲在那块大青石的后面。才一藏好,雨点一样稠密的冰锥就凶猛地袭来,狠狠砸在青石上,发出惊人的脆响,四散迸碎的冰渣溅得到处都是,气势相当惊人。可以想象,如果这冰锥打在人的身上,肯定会把人射成血蜂窝!

过了足有三分钟,冰锥的袭击才渐渐停了下来。

万里和小夏悄悄探出头来,见大青石上面一遍狼籍,香烛不见了踪影,不知道被打飞到哪里去了,符咒也被重又化为水的冰锥浸透了,只有那个香炉还完好无损的摆放在中间,连位置也没移动一下。

而其它几方守阵者--段锦的样子几乎没变,还是一言不发地站在那儿,衣服头发纹丝不动,好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阮瞻的脸色则有点苍白,面前不远的地方堆了半尺高的碎冰,脸上和手臂上有几条擦伤的血痕,显然打到他那里的冰锥是最多的;再看阿乌那边,她刚从草丛中爬出来,身上完好无损,也不知道用什么巫术避过了这一轮袭击。

可是,她马上要面临下一轮攻击了,因为关正趁大家躲避冰锥的时候已经从水里走了上来,并且已经到了阿乌的面前。

“小心!”看见关正气势汹汹的,而阿乌还一脸茫然,小夏忍不住惊叫出口。

她的叫声让阿乌愣了一下,一抬眼就见关正挥着手中的黑木棒直袭过来,慌乱之中她本能的想向后躲,但马上又想起自己不能离位,于是立即蹲下身子,躲过这一击。

“妳竟敢恩将仇报,还要帮着外人!”关正愤怒的声音响了起来。

阿乌虽然下定决心要帮助阮瞻制服关正,自己也摆脱那无尽的折磨,但毕竟长期处于关正的权威之下,见他站在自己的面前,胆子就先怯了三分。所以,当关正的黑木棒第二次迎头击下时,她只是下意识地抬手挡去,根本忘了反击。

“扑”的一声响,黑木棒结结实实地打在阿乌干瘪的手臂上,竟然发出了击打枯木的声音,而且她也没有什么吃疼的表现,好像挨打的不是她的肉体。当关正的第二棒和第三棒打过来,她照样还是如此被动挨打,但她虽然不反抗,却也不离开所守的方位!

关正见她誓与自己对抗,心里恼火至极。

他之所以用冰锥袭击四方,就是想藉机爬上岸,既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也可以趁机偷袭。他本想走东位,但那个香炉实在古怪,他打出的冰锥力道如此之大,却连炉壁也打不到,这让他心生忌惮,只好选择北位。因为他明白阿乌绝不是自己的对手,而且还对自己心生畏惧。哪想到她虽然连手也不敢还,却竟然死守此位不放。

愤怒中,他打出了第四棒,阿乌照样以手臂去挡,但在她的手臂接触到木棒的一剎那,那坚硬的木棒忽然变得极为柔软,游蛇一样缠上了她的手,并顺着她的胳膊滑到她的肩膀上,在她的颈窝处狠狠咬下。她只感到锥心的刺痛瞬间传来,声音嘶哑地闷叫了一声。

那已化为黑蛇的木棒并不因此而放过她,高昂起蛇头,就要咬第二口,但还没下口就被后方传来的一股大力弹到一边去了,蛇身在落地的一瞬又化为了木棒!

关正一转身,正见到第二个掌心雷劈过来,躲闪已经来不及,只好极为狼狈地就地滚开!

“你偷袭!”他又气又恨,连眼珠子都红了。

“彼此彼此!”阮瞻冷冷地说着,同时虚空画符,向关正的方向用力一指。

关正本能想躲,但阮瞻挥手处却没有任何东西袭来,当他以为是阮瞻体力到了极限,致使招数打空时,却觉得一股巨大的吸力蓦然袭来,在他毫无防备之下,立即被拖到了场地中心,又回到了水潭边上。

他奋力挣扎了两下,可是却根本动弹不得,那看不见的绳索死死-住了他。

“妳没事吧?”阮瞻问,但显然不是问他,而是对阿乌所说。

阮瞻早就看到了关正袭击阿乌,只可惜当时他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又不好再要求段锦什么,只好指望她自己能挡挡一阵。他知道阿百雅禁的巫术中有一种防守用的转嫁术,可以把伤害转移到距离最近的植物上,所以当他听到枯木相击之声时,就知道阿乌正把关正的棒击伤害转嫁到身后的小树上。

当时关正背对着他,使他看不见关正的招数,不过当关正侧身对着黑木棒施咒时,他明白阿乌可能躲不过了,所以立即一个掌心雷赏了过去!

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她中了我的蛇毒,怎么会没事?”关正幸灾乐祸地说,不顾自己的窘状,依然十分恶意。

“这里轮不到你来说话!”阮瞻回了一句嘴,又一个掌心雷把关正打翻在地,眼睛却在关切地望向阿乌。

只见阿乌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痛苦之极,两只手茫然地在身上乱抓,显然她的疼痛在全身乱窜,让她找不到具体的方位。随着她的脸孔迅速地变成黑紫之色,她的双手越抓越快,最后扯住胸前的衣服哀叫起来,看起来像是疼入骨髓一样。

阮瞻说不出话,本来还想提醒她抑制蛇毒的,但那毒素流窜得太快了,还没等他开口,毒气已经在她的脸上显现了出来,显然无法再救治!

她一死,这阵必破!而更悲哀的是,难道这个因为做错了事而受了几十年惩罚的人就没有一次改过的机会吗?

阮瞻心里遗憾的想着,眼睛还是望向阿乌。却见她尽管疼得如此厉害,双脚还是站在自己该守的方位上,并且奋力提起一只手,在空中比划起奇怪的手势,并在痛叫中唱起了咒语。

语毕,她哆嗦着跪倒在地上叩了一个头,再站起来时,她身边的一大丛野草像被切割一样齐根折断,随着她长长的叹息,飞起来尽数刺入她的身体,没入数寸。露在体外的部分还坚硬的挺直着,让她整个人看着好像一只刺 !

这变故让场内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包括关正在内。只见阿乌做了这些后就平静了下来,并站直了身子,彷佛那蛇毒已经被制住,那磨死人的疼痛也消失不见了!

“我要死了。”她平静地说,“不过这阵不会破的!”

阮瞻张了一下嘴,却没有说出话,只长叹一声。阿乌一直被自己的罪恶和对关正的恐惧压得无法翻身,平时连人也不敢正眼看,长期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此刻如此平静,看来果真是大限已至,救不成了!

“谢谢你!”她笑,掩盖在乱发下骯脏的脸,此刻看来竟然有种平和的美丽,”终于可以赎回我的罪了,欠人家的债却不能还的滋味我不用再尝了。”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拉她身边那棵碗口粗细的小树。那小树因为被转嫁了关正棒击的缘故,树皮破损严重,露出白白的树心,但尽管如此,也不是轻易能摇动的。可是在阿乌的手抓之下,竟然“卡”的一声拦腰折断,倒在了阿乌的面前。

阿乌弯腰抬起那半截断树,低声吟诵着什么,然后用力把断树插在面前的地上,在众人的惊叫声中,挖出了自己的一颗眼珠,“啪”地按在树干上。那眼珠并没有因为用力拍打而破碎,反而完好的镶嵌在树干上,活灵活现的看着场地中央。
“师父说过,巫蛊之术在于自然之中,本应造福于人,护佑一方的。”阿乌做完这一切,有气无力地说,“今天我以自身之魂附于此木,治妖除秽。石头哥啊,你省悟吧!”

话音一落,阿乌向后便倒,显然肉身已死,只剩下附有她魂魄的断木守在北方。

四方阵没有破!

此情此景让在场的人都伤感了起来,只有一个人没有,就是关正。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没有注意他而已,他就已经快要挣脱了那无形的绳索了。

阮瞻见状急忙虚空画符,想要重新设置虚无结界,哪想到才一伸手就被斜刺里闪过的一道寒光所打断。转头一看,原来一直冷眼旁观,只负责守西位的段锦祭起了阴眼。那阴眼是至阴至寒之物,它射出的寒光照射到关正身上后立即结了一层冰,生生地把关正冻在了里面。

“到时候了。”阮瞻冷酷地看着被冰住的关正,“现在我们要以彼之道,还彼之身!受死吧!”

第六十三章 小虫
关正被冻在一层薄冰之中,哪肯甘心束手就擒,肢体既然动不了,干脆闭上眼睛,以念力发挥最后的力量。

只见他胸口上一直没有愈合的伤口血肉模糊,在冰层中非但没有停止流血,反而愈加严重了,皮肉已经外翻一般。

仔细一看,竟然是密密麻麻的红色小虫从他的皮肉、他的血管、他的身体内爬了出来!因为是和血的颜色相同,初看来会以为是血液的缓慢流动!

他威胁要把阿乌做为『蛊人』,其实他自己才是!这个人为了蛊术偏执到如此地步,应该说是个蛊术天才的同时,也是个蛊术疯子!

那些小虫好像有着巨大的热力,才一出他的身体就把那密封的冰层从内层融成了一个个的小洞,随着它们大量的涌出,整块冰层变得像筛子一样,才眨眼间的功夫就把坚实的巨大冰块化成了麻玻璃一样的东西,且极薄极脆,只要关正一挣扎,这『玻璃』就会整块碎掉。

段锦见状,急忙输灵力进入阴眼之中,想在那冰块在外层再加笼罩一层,但却让阮瞻拦住了。在他看来,四方阵和连番的斗法已经消耗够了关正的力量,为了对付段锦的阴眼竟然连血蛊也动用了,明显是强弩之末,可以用他的方法消灭关正了!

因为关正的巫力太大了,杀死他的肉体是不能除掉他的。如果不能彻底解决。有任何一个机会都会借尸还魂,他就会是下一个司马南!

而且,他还要完成阿百雅禁的心愿。

喀嚓——

冰块从中间裂了一道大缝,然后分崩离析,关正从里面一跃而出!

他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了任何血色,脑筋也不能再缜密的思考,一晚上连番的剧斗。四方阵和阴眼的冷热交攻,阿乌之死,加上他为了能够胜利而运用了太多平时不用的禁忌之术,已经使他从脑力到体力都混乱不堪了,只有一个字在脑海里反复出现——那就是逃!

他四处看了一下,眼神都有些散乱了,但他还是判断出正东方是最弱的一环。于是疯了一样向这边窜来。他狰狞的面目,胸口处还在流淌的血及其血液中的蛊虫,骇住了小夏,要万里拉她一下,才意识到自己还有任务。

她连忙从香炉底部把那个旧的荷包拿出来,递给万里。

万里高举那个荷包,对着快速跑近的关正大叫。”阿百雅禁的圣物在此,禁止上前!”

关正根本不理他这一套,继续跑,万里又连喊两遍,他还是不理,眼见他马上就要跑到面前了,万里连忙一手拿起那支符咒木棒,一手把荷包劈头盖脸的扔到关正那里!

“你师傅的遗物,还给你!”

关正下意识的接住。硬生生的停住脚步。用手一拈,觉得里面有一个拇指大小的硬物,一时有点疑惑。此时他还能思考,不知道万里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没有敢贸然打开。

一抬头,见到万里讽刺的笑眼和小夏不可置信的神色,登时狂傲之心顿起。想他关正自阿百雅禁去后怕过谁?就算他那个神通广大的师公也要哄着他说话!他是神子,有天授神能,是巫蛊之术的天才,难道今晚因为误入陷阱就如此窝囊吗?

想到这儿,他一把扯开荷包,从里面拿出了一件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竹筒,因为年代已久,颜色有些发黄。这在山林里是最普通的东西,比较稀有的是它非常小巧,上面还用写了巫文的木塞封住了口!

这竹筒握在他的手心里并没有什么异动,但他却忽然有了一种害怕的感觉,觉得那手心中凉凉的感觉一直渗到了他的心里。

“故弄玄虚!”他冷哼一声,压下心底的不安。心想他们在八角楼已经用虚假的师傅遗物骗过他一次了,这一次也肯定是吓唬他而已。

阮瞻实力不如自己,一定是用诡计,他才不上当!

这么想着,他一伸手就把竹筒抛向空中。但那竹筒还没落地,一直等在正南方向的阮瞻忽然祭出了一枚符咒!

那符咒与平常他所用的符咒都不相同,不仅颜色不正常,是那种腐烂的黑色,而且还散发着恶臭,并不像充满正气的东西。

可是这符咒祭出后,立即像一只黑色的小鸟找到最喜欢吃的东西一样,以闪电般的速度一头扎向那个竹筒,在竹筒还没落地的时候『砰』的撞在了一起。

符咒登时起火烧毁,而那竹筒却从中间生生的裂开,摔落在地上,但竹筒中的东西却还停留在半空中。

那是一只小虫,样子有点像一只大号的蚊子,不过却有两对翅膀,在阳眼的光芒下泛着淡淡的红光。

它像蜻蜓一样能停留在空中一个点上,并不飞走,就停留在关正的对面,好似好奇一样的盯着他!

关正哈哈大笑,“我当是什么呢?原来是我的宝贝!师傅啊师傅,你果然是最疼爱我的,还给我留着这百年不遇的宝贝,等着这几个傻瓜找来送还给我!来吧,宝贝的,到主人这里来!你终于回来了,我找了你好久啊!”

他笑得如此志得意满,好像把这一晚上的郁闷和刚才的狼狈全部忘得干干净净,并且获得了从不敢想的意外之喜一样,没注意到四方阵已经撤了,阮瞻正向这边走了过来,更没注意到万里和小夏脸上悲悯的神色。

他抹了自己的一点血在手指上。然后向那奇怪的小虫伸了出去。

血气在空气中弥漫。那小虫不在停留在半空,而是盘旋了起来,彷佛判断着血气的来源和真实性。

“是我,你的主人,不要犹豫了,来吧!”关正催促。

话音未落,那小虫忽然向关正俯冲了过来。关正微笑着,把手抬得更高一点,可当他看到那小虫的飞行的态势和轨迹,蓦然变了脸色!

可他来不及反应了,那小虫利箭一样射了过来,正中他的眉心!

这么小的一只虫子,撞到物体上应该没有任何声响,可是此刻却发出『啪』的一声,声音之大好似关正被人扇了一个耳光。而且随着这声脆响,小虫竟然没入了关正的脑袋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关正呆住了,不相信事情怎么会这样。他下意识的摸摸额头,只觉得手下平坦一片。没有任何痕迹,就像刚才的事没有发生过,连他自己也有点恍惚,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被追杀之下产生的幻觉。

这让他有点茫然,抬头看了看已经赶到的阮瞻,才想说点什么,就觉得脑袋里一阵剧痛。

那剧痛来得如此猛烈,让他情不自禁的痛叫了一声,接着控制不住的翻倒在地。只感觉有一条丝在紧密的肉里正往外抽。似乎那小虫在他的脑袋里吸食着脑浆,让他整颗头又木又疼,恨不得把脑壳敲开才能舒服!

他意识总是这样的,并不知道他实际上也是这么做的。只见他满地打滚,像受伤的野兽一样大声呼号。把头向地上的石头上撞,才一会功夫就血流满面,整个人都不成人型了。

“快杀了他吧!”小夏别过头去,双手也死死堵住耳朵。

关正确实罪大恶极,他给那么多人带来那么深重的苦难,即使无意中得罪过他,即使只是平常的商业竞争,他也会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他折磨其它人时也许比现在他所受的还要残酷,却从没有过一丝仁慈,所以他本该受到更严厉的惩罚,可看他现在的样子,让善良的小夏无论如何也不忍再看。

所谓人死债烂,何况他得到的不是平常意义上的死亡。平常的死亡只是一种开始,善良的人得到另一种生,邪恶的人得到继续的惩罚,等待着悔过的一天。而他的死亡是彻底的,因为他做的恶太多了,只有用被彻底消灭才能够清偿!

阮瞻向前走了几步,居高临下的看着拚命用头撞地的关正,眼神也有些怜悯。他虽然一直努力要战胜他,却在这一刻突然觉得关正也只是个可怜人,总是想用最极端的方法抓住自己想要的东西,所以犯了滔天的大罪,闹到自己没有回头的路。

他挥手一指,让关正的疼痛稍减。

关正伏在地上,一瞬间忽然有些悔恨,自己曾经施加于人的,也是那么痛苦的吗?他无力的想着,下意识的抓住面前的一双脚,慢慢抬起头来,正好看到阮瞻那望不到底的眼睛。

“我不明白。”他软弱的说,“这是——我的虫子,我小时候——费尽千辛万苦找到的,为什么它要害我?!我的虫子——我的——我的——”

“没有东西是你的。”阮瞻心存怜悯,脸上却还是淡淡的,“世界上的一切都是自由的,你所做的只能是争取而不是强迫!可惜你一直不懂!”

“那虫子——只认一个主人,和人不同——那是我的!啊——”短暂的止痛效果消失了,关正又开始丧失理智一样的在地上打滚、呼号!

阮瞻长叹一声,举起了血木剑,喃喃的道,“我给你个痛快吧!”

血木剑落下的同时,万里遮住了小夏的眼睛。水潭边上,什么也没有留下!密林里也没有存留任何痕迹,一切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但对安然回到八角楼的三个人来说,心情却很复杂。有剧斗后的疲惫,有完成一件事后的轻松和失落,还有反思整件事情后的沉重!

关正殒命的时候,天色也快亮了,此时再寻找段锦的身影已经消失无踪了,大概在阮瞻撤阵的时候,她就悄悄离开了。

这让阮瞻觉得欠着她什么,心里想着有机会一定要报答她一下,虽然她在布阵开始时拖了点后腿,但最终还是帮了他们,困住关正的时候甚至是主动帮忙的。

那棵代替阿乌镇守着北方的断树也在关正死去的一剎那突然起火,连带着阿乌的尸体一起烧得干干净净,灰烬随风都落入了小水潭中,好像是阿乌自己的安排一样。至于关正,在血木剑杀死他后,他的身体慢慢萎缩干瘪,最后变成了一截半米长的枯木,在经阮瞻的检查,确认他确实连魂魄也不剩后,被就地掩埋在了水潭的边上。

这也算完成阿乌的一个心愿吧!

她因妒生恨,一念之差不仅害了许多人,也使自己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她之所以一直穿着那双新娘才会穿的绣花鞋,也许是幻想做了关正的新娘吧。现在把她的灰烬和象征关正存在过的那段枯木埋葬得如此之近,但愿她会感到幸福!

说到底,她和关正一样是个可怜又可恨的人,从不懂怎样追求自己想要得到的,只会想要用极端的方法来强占。只不过,关正的手段更加可怕、残忍和偏执!

小夏到最后也无法理解这两个人——爱一个人而已,怎么会成了仇恨和牵涉极大的灾难!

据阿乌讲,关正自从师傅死后就开始炼制邪蛊,有好多还是祖辈相传的禁忌之术,传说运用其中之一都会受到天谴,何况他竟然把自己炼成了『蛊人』,从精神角度上讲已经属于疯狂之列了。

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他要不断的杀人,因为越邪,威力越大的蛊就越需要很多条人命来供养,他为养蛊,不受蛊的反噬,不得已要不停的杀人,即使他在一段时间内没有要杀的人也要找一个无辜的人来做蛊的食品。

但他杀的最多的是虐待父母的不肖子孙,大概是因为内心对父母的亏欠,是一种变相惩罚自己的转移行为。他当年为婚礼之事迁怒于父母,或许还把自己从小遭人厌弃算在了不良父和疯娘的身上,所以才会在盛怒下亲手杀了自己的父母。

之后,他一定极度后悔自己的行为,因为他毕竟不是十恶不赦、丧尽天良之人。这也就是他后来诸多矛盾行为的成因。

他扮成关正接近小夏,渴望把她当成心目中那根本不真实的影子的替身。同时,他极度孤寂的生活着,非常渴望有人了解他的过去和他的内心,所以当他得知有阮瞻这么个人后就故意设了个局,一步步把他们引入他的内心,他的过去。

这也或许是不怀好意,想坐山观虎斗的司马南恶意设局利用关正,也正巧阮瞻要摸司马南的底,才在最后发生了这一切。

关正想让人了解他后,再杀死知情者以满足自己的心理。但可惜,他惹了不该惹的人!当把他的自视强大遇到了阮瞻的破釜沉舟,结果只能是灭亡!

“现在你给我讲讲阿百雅禁给了你什么梦示,还有那个可怕的小虫子!”万里指了指小夏,然后指指阮瞻,“你来给我讲讲那个臭不巴几的符咒的事。我一直给你们当哨兵,什么真相也还不知道哪!”

第六十四章 下一个是谁?
原来,阿百雅禁在幻觉中告诉小夏:她当年在占卜的时候得到预兆,知道关正日后必然会危祸人间,可是他有着强大的天授神能,后天也会修练成了不起的邪异巫蛊术,到时候恐怕没有人能真正消灭他。

生而有异能的人,死后会更加厉害,不是普普通通就能杀死的,就算杀死了他的肉身,他的魂魄也会继续为害。

预兆中说,关正会遇到一个同样拥有强大异能的人,倘若这个人不能彻底消灭他,那么以后将会有更大的灾难发生,而且再也没有人能克制他!

所以,尽管她痛心无比,却不能再给关正一个自新和重生的机会,宽恕他意味着会伤害更多善良无辜的人!

她就像一位真正的母亲,对待自己闯下滔天大祸的孩子,恨不能以自己的命来换回孩子的悔过,可是尽管她善良、强大、悲悯,但世事是不容她选择的!

于是,她留下了那个小虫子。她说,那是唯一可以彻底解决问题的方法!

那种虫子是自然界中一种从未被发现过的奇异昆虫,也只在她们这一支雅禁流派中代代相传,由师父在死前告诉自己选中的传人,所以她才得知。

这小虫没有名字,单性繁殖,成熟得很快,相应的,寿命也很短。它数量稀少,且出生后只能活一小时,极不好找。死前它会自动吸血觅食并在阴暗的树丛中产卵,等来年七月的时候,就会从泥土中拱动出来。

这种虫子只在传说中听说过,并没有人真正遇到,更别说炼制成蛊了。因为热带丛林中的昆虫太多了,要找到一只外表像大号蚊子,并且数量稀少、行踪不定的昆虫,其难度简直可以比拟登天。就算找到了,如何能养活也是个问题,必须要在它出生后立即放置在一个干燥温暖但是黑暗的容器里,并以一种奇特的壮族草药混合自己的血来养,但尽管如此,也不能保证成功。

可是一但成功,这虫子的身上具备着养蛊人所梦寐以求的特性——它会以用血喂养它的人为主,一生只忠于这一个人,只听他的命令,不会反噬主人。而且它的可塑性很强,可以制成各种蛊,全凭炼蛊人的个人能力。

当时阿百雅禁预知到自己的命不长久,可是还没确定谁是她的传人,于是为了不让这个秘密失传,所以她把这件事告诉了司马南。要他允诺在她两个传人中观察,看谁的人品更值得托付这个秘密。

她知道司马南就算知道了这个秘密也不会去寻找小虫,因为那需要她们这一派秘传的炼蛊术搭配才行,而她本人比较倾向于向阿乌传递这个秘密。

虽然阿乌能力不强,可是这与门派的传承没有太大的关系,但阿哑却让她不安,那孩子的神情表明他是那般不容侵犯,而且眼神中带着吞噬一切的黑暗。

她甚至觉得收他为徒是个错误,可如果收徒是第一个错误的话,那么她把这件事告诉司马南就是第二个错误。因为她说话时怀着矛盾的心理,并没有注意这些话都被关正偷听到了,这让他觉得受到了忽视,并且对那无名的小虫产生了强烈的兴趣。

是关正对想要得到东西的那股子执着和狠劲还是本来就应该发生天劫?阿百雅禁至死也不能明白。她只知道那千百年来始终无人寻找的到的小虫,居然被关正找到了,而且还养活了其中一只。

然后阿百雅禁犯了第三个错误——她不该让关正探知祭坛下暗格的位置,那里面存放着许多流传下来的蛊术典籍,其中还有许多是禁忌之术。当她后来决定把部分典籍销毁时,关正已经默记下来了许多,所以他日后研究出了更多的邪异蛊术!

对于那只小虫,关正本来想利用它贪婪嗜血的习性,把它炼制成禁术中那种会吞食人类魂魄的蛊虫。可还没等他炼成,阿百雅禁就通过那场不顾自身生命的祈天预兆得知了未来几十年后的事情。

于是她把那小虫收了起来,通过异术改变自己的血气,亲自完成了蛊术的最后炼制,并设置了禁语,再把噬魂虫存放在有封印的竹筒里,作为未来对付关正的武器!

换句话说,就是她以关正的身分设计了一个命令,让噬魂虫以为是主人,当关正打开竹筒,噬魂虫就会根据这个错误的命令进入关正的身体,把他的灵魂吃掉,而后自己也化为飞灰。

本来没人可以制服关正的,但最后是他自己炼制的东西要了他的命!这就是天作孽,犹可为;人作孽,不可活吧!

“这故事真复杂。”万里听完小夏的解释后说,“可是我才见你躺了一下下而已。”

小夏摇摇头,又体会到了阿百雅禁的那种忧伤和无奈,“我也不知道,我只觉得到她对着我笑了一下,然后她心里的所有东西都传送给我了!”

“听你这么一说,我真想见见这位美人,可惜她从来不在幻觉中与我相见。”万里一副遐想的样子,“阿瞻,你能不能用一点神通,让我和阿百雅禁来个人鬼相会啊?”

阮瞻皱着眉头,“阿百雅禁预知到多年后会有人住进这八角楼,而且会有一个婚礼,所以用自己的长发承载幻觉,传递给小夏,并没有她的鬼魂出现。到现在我也弄不清她的魂魄在哪里,或者,她连自己的死也预料到了,提前做了什么准备也说不一定。”

“我有预感,”万里说,“这件事好像并没有彻底完结。”

“废话!这猜都猜得出!司马南还没有露面哪!”小夏白了万里一眼。

“吹点牛也被你拆穿,太聪明的女人会嫁不出去的!”万里轻敲了小夏的头一下,“那要先让阮大法师给我们讲讲符咒和香炉的事,反正事实证明,如果有什么要找上我们,躲也是躲不开的。”

“那没有什么,香炉是找包大叔借的,所以才会有灵力,让关正的冰锥根本打不到。至于那张符咒——黄博恒的尸体和那包眼睛一起焚毁时,我见烧起的黑烟有异,所以用一张普通符咒贴在血木剑上,让剑穿烟而过,充分吸收了其中的妖气。你们知道,关正练的蛊术到后来已经练到了自身,可以说身上无一处无蛊的,所以我猜那包椰壳里的眼睛恐怕也与他自身的血气有关。”

“你还真是有远见,从那时候就开始考虑对付真正的幕后人了!”万里赞了一句。

“没办法,敌强我弱,如果要以弱胜强,不只是拼狠那么简单的。”阮瞻边说边站起来,”先休息吧,自从进了山以后一直提心吊胆的,没有好好睡过一觉。”

“睡醒以后呢?是马上回去还是在山里住些日子?”小夏问。

“随你喜欢吧。”

小夏选择了留下,因为她想在安稳的情况下浏览这里的自然美景,体会这里纯朴的乡情民俗,而且最重要的是,她觉得隐隐中有什么叫她留下。她说不清是什么,但就是觉得有什么事情没有完成一样。

他们还住在八角楼里,而且由于村长知道他们的事,也知道事情完满的解决了,所以默许了他们。三个人每天各忙各的,都在外面待到很晚才回来,然后抱头猛睡,和真正的度假一个样,但小夏心中那个遗留的感觉却迟迟未到。

然而在他们要离开大山的前一个晚上,小夏在半夜的睡梦中突然醒来了,清醒异常。这感觉她很熟悉,已经有过很多回了,证明有什么东西在叫她!

她躺在床上不动,瞪大眼睛看着竹楼的圆顶,犹豫着是叫阮瞻还是看看情况再说。这八角楼一直是她自己住在三楼,那两个什么也不忌讳的男人则睡在二楼的宽大祭坛上。”岳小夏!”一个女人的声音细声细气地叫她。

小夏的心一激灵,觉得这声音十分熟悉,正是幻觉中阿百雅禁的声音。

“岳小夏!”

小夏翻身起床,拧了自己一下。很疼,不是作梦,那么阿百雅禁为什么找她?难道正如她所感觉的一样,她有心愿没有完成,想要找人帮忙吗?

她帮过他们,何况她那么善良,应该帮她的!

小夏赤着脚慢慢走过去,紧张的从窗口探出身子向下望,右手握紧胸前的护身符进行自我保护。

她不是不相信阿百雅禁,她坚信她绝不会伤害自己,因为她给人的感觉就像天使一样圣洁,即使做了鬼也是一样不会害人!

她是怕有其它不怀好意的东西冒充阿百雅禁来引诱她!

夜凉如水,明镜高悬,微风下的林海轻轻起伏着,一派宁静安详的气氛,没有任何东西在楼下叫她。细细感觉一下,也没有头皮发麻、汗毛直竖的情况,或者被盯着的不安感,难道是因为明天就要离开了,所以她在强烈的心理暗示下又做怪梦了?!

“在这里。”

柔美的嗓音又在小夏的背后突然出现,吓了全神贯注盯着楼下的小夏一跳,差点从这半人高的窗子跌下去。

蓦然回头,只见房间里空空如也,自己的床上也没有什么,那么声音从哪里来?

月光明亮,室内的陈设又极其简单,使她能清楚的看清房间里所有的景物,所以她又从左到右把整个屋子巡视了一遍——最左边是水盆,黄博恒逼婚那一幕就是发生在那里,可现在那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异动;然后是竹门,看起来虽然黑洞洞的,可是也没有东西在那儿;再然后是衣柜,这种东西倒是容易藏点东西,她曾经在柜子里被人皮衣服附体,此刻柜子的门大大的敞开着,里面堆满了她搜集来美丽的少数民族服饰,除此之外并无其它;中间是她空空如也的床;最后就是她的右手边,那里有个梳妆台,上面有些简单的梳洗用具,还有一面古色古香的铜镜——

当她的目光扫到铜镜的一剎那,镜面闪过一丝光华!

声音镜子里!

小夏咽了咽口水,慢慢向侧面歪了一下身子,使本来和镜子平行站立的自己能有角度可以看到镜子里面。随着这角度越来越大,她终于看到了!

一张女人的脸出现在那里,不是她自己,而是张陌生又熟悉的脸,此刻正微笑看着她——是阿百雅禁!

尽管小夏有心理准备,这些日子来胆子也大了许多,但还是骇得倒吸一口冷气,差点叫起来。任谁在半夜看到镜子里出现一张已经去世多年的人的脸也会心惊胆颤,哪怕镜子里是个极温柔善良的人。

“对不起,吓到你了。”阿百雅禁歉意地笑笑。

小夏又愣了一会儿,发僵的身体才渐渐回暖。她有点困难地向前迈了几步,然后转身面对镜子。

“你在等我。”阿百雅禁说。

“是你在让我等你。”小夏虽然嗓子发干,但终于说出话来了。她平静下来后就不怎么怕了,相反有点奇怪感,对阿百的命运,对她与司马南的感情纠葛,还因为她总是在幻觉中出现,这次却是在现实中有所交集。

“是我在求你等我。”阿百雅禁仍然温柔地微笑,“你真是个天生感应力很强的人呢,不要总觉得自己没用,能感应到别人感应不到的,就很了不起。”

小夏没说话,但恨不得抱一下那面镜子。她总觉得自己是个砸锅匠,没想过自己也是了不起的,何况这还是一位最厉害的雅禁说的。

“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为什么来找我?”小夏问。

“我是有个未了的心愿。”阿百雅禁幽幽地叹了口气,“为了这个愿望,我一直等待,不肯去我该去的地方,只为了给他一件东西。”

“司马南?”

阿百雅禁点了点头。

小夏想告诉她司马南有多么坏,多么邪恶,根本不值得她去爱,他甚至还有个叫洪好好的情妇,可是一看到她温柔纯洁的脸,那句话就梗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要怎么帮你呢?还是我去把阮瞻叫上来,大家商量?”

“不要!不要找他!”阿百雅禁有些惊慌,但见到小夏疑惑的神情后又连忙解释,”你大概不知道他身上潜藏的异能是多么强大,或者他自己也不特别清楚。我毕竟是——所以是不能靠近他的,我们现在说话也是在你半幻觉的状态,所以才没有惊动他!”

“可是——”

“不是要你瞒他,你可以稍后再告诉他。而且,我还需要他的帮忙——我被镇在一个东西下面,魂魄出不来,只好靠一点残存的意念来找你,所以我努力了好久,才能在你离开前积蓄到足够的力量。”

“要我怎么做?”

“替我求阮瞻解开那个压住我的东西,然后让我附在这面镜子上,带我去找他!”

第六篇 迷城 第一章 洪清镇
枯井里。

阿百雅禁的遗骸竟然坐化在八角楼后的一口枯井里!那地方距离他们的住所是如此之近,但以阮瞻的能力竟然没有发觉任何鬼气和阴气,而阿百雅禁要想传达信息给小夏也是艰难无比。是什么封印和禁制这么厉害?

阮瞻在井里耗了一个上午,才发现是一个砌在井壁上的符咒压制住了阿百雅禁魂魄中的所有气息。这符咒的样子和封印的手法如此熟悉,让人一下子就想起在日本鬼事件中,地下室的墙壁上以砖和水泥形成的禁制符!

这竟然是阿百雅禁的鬼夫——司马南干的!

这让小夏更坚定了带阿百雅禁去找司马南的决心,她也想替这个善良又美丽的女人问问:他狠得下心这么做,当年究竟有没有一点点真心爱过?!

之后,他们就带着阿百雅禁的魂魄回到了家,而司马南却再一次消失,出入境的记录表明——司马南和她的情妇洪好好,也就是名义上的本市首富张群和女儿张雪去了国外!

在这种情况下,小夏根本没有办法,也没有那个能力追到国外去,只好让阿百雅禁和她住在一起以等待时机,她就不信那个司马南永远不回来。他还没有害到阮瞻,还没有拿到阿百雅禁手里的东西,怎么会就此放手?!

她心里幼稚的想着,就当是阿百雅禁来旅行了,走出那座大山看看几十年后的花花世界。所以,她每天一到晚上就背着一面镜子四处闲逛,然后就泡在『夜归人』酒吧里,暗中实行她的『农村包围城市』的泡帅哥计划。虽然还是没什么成果,但她一个月来乐此不疲。

至于她的工作——在他们待在山林的这段时间,博恒集团传出了集团主席黄博恒突然辞世的消息,葬礼竟然也办得有模有样的。然后根据这位本市十大优秀青年企业家之首的黄先生的医嘱,把财产全部捐献给了『援手法律事务所』。专门做为法律上的慈善基金。此义举又博得了众多的钦佩和赞叹,只有阮瞻他们知道这不是司马南搞的鬼,就是关正早先的安排!

资金既然到位,法律援助事务也该照常进行,所以在小夏不思进取的白拿了一个多月薪水后。援手事务所的新领导来找她了,说她的假期就此结束。让她被老板遗忘,但薪水照拿的愿望彻底落空。

而且,她的新工作也派了下来。

“出差是什么意思。”阿百问。

因为和小夏相处久了,阿百雅禁的尊称已经被更为亲密的直呼其名所代替。而对于小夏而言,有个人和她一起住在这个小公寓里,也是很愉快的,尽管只是个『镜中人』。

“就是外出工作一段时间。”小夏很没有形象的抱着西瓜吃,”这一次是乡村普法宣传,我要在一个月内去四个法制意识比较淡薄的乡村去。向人们宣传,如果正当权益受到侵害就要运用法律武器,就是说——“她见阿百不太懂她说的话,就换了另一种方式解释,”如果人家做了不讲理的事,伤害了你,你不要忍耐,而是应该按照我说地方法去告官,找可以讲理的地方说理去。”

“这是帮助人的善举啊!”

“是啊。这是好事!”小夏把阿百的兴奋对比着自己的无奈,充分鄙视了自己的心态一下,“我是个坏心眼的都市人,不喜欢吃苦,自私。嫌麻烦,所有有点不想去。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这真能帮助很多弱势的人,不那么抵触了。好,收拾东西去!”

“你不和万里、阮瞻他们告别吗?”

“今天通知我,明天一早就要走啦!真是的,也不给人家一个缓冲期!算啦,一会儿打个电话就好。”

阿百见小夏房间里窗帘已经挂好,就从镜子中飘了出来,帮小夏收拾行李。这让小夏感觉有点奇怪,虽然阿百经常帮她整理家务,但她还是不太习惯。总觉得自己弄来了一个好心的田螺姑娘来帮自己,并不是她要帮人家!

“你可以带我去吗?”阿百怯生生的问,“就是——那个出差!”

“当然啊!不然我把你自己留在这里,不是和你在井里一样——”小夏急忙住嘴。

阿百明白她的意思,却只是温柔的笑笑,“是啊,很寂寞呢!不过有个人可以想,日子也过得很快!”

看着阿百忧伤中带有甜蜜的脸,小夏不知道说什么。阿百应该知道是谁封印住她的,可为什么她就不恨他呢?

“我附在其它东西上吧。”阿百转移开话题,“你不能总是抱着一面镜子到处跑吧。”

“也是,这面铜镜还真是沉。”小夏立即配合着不再说这件事,而是边说边四处搜索,一眼就看到梳妆台上摆着的一个银手镯。

那手镯是她从山里带出来的,半寸宽的薄银圈,镂空雕刻着花纹,式样极其简洁古朴,正中有一颗花生仁大小的红色珊瑚石,靠近手腕的断开处,一侧还镶了一颗更小巧的绿色石头,戴在小夏白皙的手腕上有一种野性之美,万里的评价是——非常性感。

“你藏身在这里吧,我再把麻花丝缠上一点,这样又漂亮,你也方便些,好吗?”

阿百欣喜的点点头,为能和小夏出门而高兴。

麻花丝是小夏胡乱起的名字,实际上只是一些五彩丝线,让小夏给编成了一条麻花绳。那是阮瞻送给她的,丝线上附有封印力。当她把丝线系在铜镜后方的支架上时,就把阿百封在了里面,虽然她不解开麻花丝,阿百就出不来,但这方法有一个巨大的好处——阿百可以大白天和小夏四处逛。一个月中,小夏跑了四个地方,每一个地方会待上一周,好在事务所的行程安排比较合理,他们虽然是民间性质。不是官方的,但却不仅和当地都联系好了接待人员配合工作,而且一直在北方一个大省内的下属乡镇进行普法宣传,并没有进行大范围『转移』。

不过,她本以为她要去的这四个乡镇级的地方都是贫困乡镇。没想到最后一个地方并不是,虽然表面上看来也是如此。

这个镇叫洪清镇。有五万多人口。因为背靠一座不知名的山,冬天的时候风很烈。割在人脸上火辣辣的疼,所以从前的镇名叫做辣子口,后来根据一位很有名的风水先生的建议改名为洪清镇。

镇名中有两个字带三点水,其意是要为这座缺水且贫困的镇城带来水源和财运。

说来也怪,自从改了镇名后,不到十年时间,辣子口果然大变样。不仅在镇下发现了丰富的地下水资源,而且在现任镇长的领导下,迅速脱贫致富,成为这个北方大省的首富镇。

说它表面上看来还是个贫困地区,是因为镇的土地面貌还是十年前的样子,房子没盖,土路也没有修,除了几间当地私营的旅店和饭店还像点样子,初看上去还是贫困乡镇的观感。

据说,当地政府颇有点廉洁简朴之风,之所以没有立即建设和整修镇子,是因为一直为科学规划和整体建设新镇筹划、准备和积蓄力量。目前新镇已经建成,就在旧镇以西几公里处,就等着秋天的时候举镇搬迁了。

负责接待她的人叫毛富。副镇长,主管政法和文化方面的事务。大约四十多岁的年纪,精干的体型,衣着和发型都带着小城镇知识分子特有的整洁和朴实,作派却又有点当官的架式,虽然温和但有点不讲理的优雅感。

对于副镇长亲自接待,小夏有点意外,或者说受宠若惊,毕竟她只是民间一个机构的代表,有点慈善的性质。在其它三个地方,虽然也有当地与政法有关的工作人员协助她,但不能感没有动『官方』人员那么隆重,而且这是真正的『官』。

另外,这场面她也不喜欢。她从来不喜欢虚假寒暄的那一套,何况毛富还说了一大套官样文章,诸如法律建设多么重要、民间的法律援助是多么难得,外加夸奖小夏多么漂亮大方,让小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说,还烦躁得想睡。

特别是当她得知,明天和她一起去这个镇的下属乡村进行宣传的,除了两位政法工作人员,还有毛富副镇长,两名当地的文字记者,两名『诚心』邀请的省电视台记者,还有不知道什么长啊官啊的,竟然一共有十五个人随行时,立即明白了他们援手事务所的善举,到了这个洪清镇竟然成了个别官员沽名叼誉、标榜政绩的工具。

等她离开,这里的报纸和地方电台都会报道镇领导多么关心法制建设的事情,弄不好还会被省里树为典型,为一众官员带来实惠,而这么多热一闹,普法宣传的意义和效果就会降低很多,甚至于无,那么使她疲惫万分的旅行也没有了意义!

“岳小姐果然是大城市来的,连手镯也那么漂亮!”一个叫赵家远的长脸谄媚的说着,还『不小心』碰到了小夏的手腕。

小夏当即怒目而视,一点面子也不留。毛富一见连忙打圆场,可小夏再不想和这些人待在一起了,借口还要准备明天的宣传内容,拒绝了他们在本镇最大的饭店安排的饭局,一个人回到了旅店。

这旅店也是镇子中最大的一家,环境还不错,老板一脸的八面玲珑和热情温和的模样,有着干他们这一行特有的神色。不过,小夏总觉得他在看自己时眼神有点试探和玩味,又有点欲言又止,这让她有点奇怪。

“有什么事吗?”她问一直跟着她到房间的店老板。

“没有事。”老板摆出他的职业微笑,“这么早回来,岳小姐恐怕还没有吃晚饭吧?要吃点什么呢?”

“随便来一点什么吧,不过不要牛肉哦。”小夏肚子还真有点饿了,所以也不客气。

“好好,马上给您送来。”店老板答应着,但真着没动,当小夏疑惑的目光扫过来时,连忙问,“房间——还满意吗?”

“很好——真的没事吗?如果你有法律问题——”

“不不不,没有,没有。”店老板忙不迭的摆手,好像就怕人会以为他有事情。

他的行为实在令小夏有点好奇,但她实在有些累了,前三周的山村之行大大消耗了她的体力,所以她并没有追问下去。

她明天要去的是一个离镇子最近的乡村,清晨出发,晚上还会回到镇里。她想明天如果回来得早,又不用应酬那一批土官僚的话,她会研究一下店老板究竟有什么问题,能帮就帮他一下!

她洗过澡就上床了,头才一挨枕头就进入了最原始的那种睡眠,黑暗,昏沉,没有梦。然而她睡觉一向很惊,在睡到半夜的时候,忽然听到很轻微的『咚咚』声,好像有人在踮着脚走路。

迷迷糊糊中,她的第一反应就是阿百在干什么,虽然阿百这三周来和她的作息是一样的,但有时候晚上会出门四处转转。阿百对这世界的一切都感到好奇,像个真正的小孩子,这让小夏很愿意成全她的所有心愿,从不阻拦她,反正她那么善良,根本不会吓人,害人,到处帮助人的事倒是经常去做!

她这么想着,就翻了个身继续睡,但一个意识突然刺入她的头脑,让她立即清醒过来,浑身出了一层细细的冷汗!

阿百是鬼,走路不会出声的,也从不会惊醒她!而且——她洗过澡后,把手镯放在了浴室的梳妆台上,忘记了解开上面有封印作用的麻花丝了。大概阿百也累了,早就潜身在手镯里睡着了,根本没有提醒她!

那么是谁在房间里?她明明锁过门了!难道是小偷?!

『咕咚』一声重响,又传来一阵『咕噜噜』的物体滚动声,好像什么东西倒了,滚到了浴室的门边!

嘘——

一个男人的声音提醒浴室边的『小偷』要小心。受惊得小夏更加不敢动弹,因为那声音竟然她身后那侧床头灯的方位!

不止一个『贼』进入她的房间了吗?她要怎么办?她现在手无寸铁,目前阿百也不能出来帮她!如果她自己跳起来和呼救或者搏斗的话,她身上的睡衣很性感,假如对方见色起意,不止劫财还要劫色怎么办?

她的冷汗直流,没想到身后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好热啊——我喘不过气——放我出去——真的好热啊!求求你!放开我!”

随后一片『呜呜』的哭声传来!

全是男人的声音!

小夏毛骨悚然!

尤其在她脑袋后面、也就是床头灯的位置传来的异物存在感,让她再也无法缩在被窝里继续装睡,『腾』的一下翻身坐起,迅速的扑过去拧亮前面一侧的床头灯。

温暖的黄色灯光瞬间亮起,在房间内扫出一个昏暗的半圆,但只照亮了大半个房间,浴室门口还是处在黑暗之中。

小夏瞪大眼睛,想要看透那一片黑暗,生恐那里有什么异动。然而好像与她有感应一样,又一声『咕咚』声慌慌张张的响起!

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的,小夏又扑过去开另一侧的床头灯,完全忘了刚才让她头皮发麻的感觉正是出自那一侧!

她的动作又急又乱,手掌一下抚到了瓷制的台灯底部,但还没有摸到开关,就有一种火烫火烫的感觉传来!她下意识的缩手,却没料到手被粘到那瓷座上,一扯之下,竟然连台灯也拖回到床上!

“救救我,好热啊!”台灯发出了一个男人的哭腔。

小夏『啊』的惊叫一声,连滚带爬的跳下床来,什么也顾不得了,直接扑向浴室——阿百在那里,她生前是了不起的雅禁,一定会有办法!

随着她闯到浴室门口,正好看到一只花瓶歪倒在地上,正费力的想要『爬』起来,像一只要翻过壳的乌龟!

咕咚咕咚——

花瓶又挣扎了两下,终于『站』了起来!

这花瓶是摆在房间桌子上的装饰品,雪白的瓶身上隐隐露出淡红色的花纹,极其漂亮,小夏爱它朴素中的华丽,还曾在睡前把玩了一阵。而此刻这本该没有生命的对象正鬼附身一样站在当地,仰着头『看』她,黑洞洞的瓶口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小夏完全骇住了,呆立在浴室门口不能动弹,直到浴室中有声音叫她,才让她在大惊之下意识到那是阿百,慌忙闯了进去!

那只银手镯就摆在梳妆台上,散发着一点点银光。的确是阿百在叫她!

她冲过去拿起手镯,当它温凉的质感在她手心里荡漾开。才让她感觉那一直徘徊不去的火烫感渐渐消失了。她试图解开那有封印力的麻花丝,但越是心急,越是慌乱就越是解不开!而门外却持续不断的传来脚步声,还有开门声!

这吓了小夏一眼,以为是浴室门被打开了,手上一用力,麻花丝被扯了下来!

“出了什么事?我听到你叫了一声!”阿百关切的问,“你看你,脸上全是汗!”

“你没感觉吗?”小夏看着浴室的门,还关得好好的。现在有阿百陪着她,她感觉安全得多。但是和意外阿百竟然对外面那么邪异的事竟然没有感应,“花瓶——花瓶和台灯都活了,一直说热,要我救,还像男人一样哭!”

阿百见小夏脸孔雪白,身体也瑟瑟发抖。连忙穿墙而过,小夏则打开浴室门紧跟了出去。可是房间里的情况却让她们面面相觑——什么异常也没有,那个白色花瓶还好好的摆在桌子上,台灯也正常极了。

“刚刚明明——”

“嘘——”阿百打断了小夏的话,慢慢飘到桌边去,对着那个花瓶看了又看,然后又去看那盏台灯。

“怎么样?”小夏心急的问。

“很正常。没有鬼气!”

“可是我——难道是我做了噩梦?”小夏半信半疑的蹭到床边,壮着胆子极快的摸了一下台灯,手感微凉,没有丝毫的温热感,更不用说火烫了。

她看看自己的手,虽然刚才的感觉太真实了。可是现在面对着摆在眼前的事实,她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或者被魇住了。

而正当她以为是自己闹了笑话,慌报军情时,阿百却吸了吸鼻子,“这房间有生人味,有人进来过!不过你别怕,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了。”

“就是说刚才进了小偷了?我听到的脚步声难道是——”

“我也不知道,可我觉得刚才吓到你的不是幻觉或者噩梦,有可能是有人装神弄鬼的故意吓唬你。或者确实有怪东西,你一进浴室后它们就又离开了!”

小夏一时没有说出话,因为阿百得出的结论有点出乎她的预料。想了一会儿,她抓起床上的衣服,“如果是鬼,你来解决;如果是人,我这就去找店老板。我想起来了,今天他对我的态度一直怪怪的,说不定问题就出在他那里!”

“你不要冲动哪!”阿百拦住胡乱穿着衣服的小夏,“现在这么晚了,咱们又没有证据,怎么好去打扰别人,如果弄错了,不是很失礼吗?这样,反正现在一切平安了,你再睡一会儿,我来保护你。明天一早,你去试探一下店老板,然后我们从村子回来再想对策。”

小夏想了一下,“也好,是不该打草惊蛇。假如你一出来,他们就吓得跑了,估计也没有多么厉害,了不起是一间黑店!哎,我总改不了莽撞的个性!”

“可是有人就是爱你这横冲直撞的性子呢!”阿百微笑着,开了个玩笑。

小夏没回嘴,但心里有点成就感。阿百才和她回来的时候非常拘谨羞怯,如今快乐轻快了许多,如果不是她一心念着要找司马南,阮瞻又说人类不宜和灵体长期待在一起,她真想和阿百做永远的朋友!

之后,她和阿百又研究了一下明天试探店老板的事,然后就回到床上去继续睡觉,可是一旦平静下来,就又想起了刚才的事。有阿百在,她不害怕了,不过却好奇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如果是鬼,倒没什么。或者出于恶意恐吓,或是有事找她帮忙,不会有其它解释。如果是人,而且还是店老板就奇怪了。她没带什么钱,也没有贵重首饰,说是图财害命说不通;她一辈子从没有来过这个地方,当然也没有恩怨,更说不上仇杀;如果是为了她的美色。她相信自己还没美到那个地步,况且她相信自己的感觉。店老板对她的兴趣决不是那方面的。

难道他有什么冤情找她帮忙?可是什么冤情要采取吓唬人这种可怕又恼人的方式?!

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直到天快亮时才又瞇了一会儿,可就这么一小会儿,她又做了个怪梦,但醒来时却完全忘了,只隐隐记得她走在一个空无一人的城镇里。

更奇怪的是,早上找店老板时,他竟然不在,据说天一亮时就出门办事了。

这也太巧合了,还是他根本是躲自己?

小夏本想深究一下。可一大队人开着三辆车等她一起下乡去进行普法宣传,她不得不先放弃这个计划,急忙把阿百重新封印在手镯中就离开了。

这一天极其难熬,不仅是没修过的路极其颠簸,差点让她把昨晚吃的东西都吐出来,而更让她差点呕吐的是这一天的工作情况。好好的普法宣传成了副镇长毛富的个人报告会外加其它几个官员的分项报告会,还有长达几个小时的记者访谈和电视录像!

其它三个地方都没有像他们这样的!

这使她心里暗暗发誓,明天就算用腿走,也要自己去下一个村,再也不和这些人在一起!

直到黄昏时分,一行人才浩浩荡荡的离开,车尾后扬起的尘土是当天唯一留下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老天都觉得恶心的缘故。回程才一过半,天色忽然变了。晴朗的夏日黄昏突然阴暗了下来,狂风大作,感觉乌云直压下来一样,把三辆车,十五个人死死的按在了山路上。

这让小夏有点莫名其妙的不安,毛富则在一旁打哈哈道。”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这时候才能体会人生的苍凉感和变化无常啊。”

小夏本不想理会这位毛副镇长掉他的假书袋,可是一想自己目前是在人家的地面上,不好太得罪人。这些偏远地方法律意识淡薄,个别不讲理的官员和土皇上一样,到时候如果真对自己有什么不利之举,她都没地方哭去了!所以她随便挤出个微笑,应付了两句。

可能是因为小夏的紧张和恭维让毛富很高兴,他开始安慰起小夏来,“放心,山里的气候是这样的,一时雨一时晴的,变天比女人变脸还快!哈哈,当然不是岳小姐这样知书达理又美丽斯文的女人啦,是吧,小刘?”他拍拍坐在前面的司机。

刘司机连忙点头,但还没有来得及附和他几句,就听到『嘎吱』一声,全车人都急速向前俯冲,车子骤然停下了!

“怎么啦,小刘?”毛富刚才正在志得意满的大笑,完全没有预计到这种情况,宽阔发亮的额头一下撞到前座上,非常恼火。

“我刚才——看到一个跑到车前面!奇怪,那人跑得真快,一闪就不见了!”后视镜中映着刘司机苍白的脸,显然吓的够戗。

“这一段是山路,荒山野岭的有什么人!一定是你眼花!”毛富又斥了一句。

刘司机唯唯诺诺的咕哝了几句,没敢反驳,但看那样子是对自己的视力深信不疑。

“快开车吧,毛镇长没说错,一定是你眼花了!我怎么什么也没看见呢!”坐在副驾驶上的,是昨天借着手镯之机,试图对小夏毛手毛脚的赵家远。看来他是毛富的嫡系,所以一直鞍前马后的跟着,不过因为小夏对他有明显的恶感,一直没有说话而已。

“你看你个笨蛋,剎车这么急,看,都熄火了!”他笑骂了一句。

刘司机没再说什么,开始重新打火,但打了半天,车子就是无法启动了!

“怎么啦?”毛富有点烦躁。

“熄火啦。”刘司机答。

“废话,我知道,可是怎么开不起来啦?”

“我——不知道,我下去看看。”刘司机说着打开车门,走下车去。

小夏不愿意和这两个人单独呆在车里,所以也跟了下去。一下去,就发觉天色更阴暗了,已经变小的山风中已经带了些湿气。

“不然,让小刘一个人修车,我们跟后面的车先回镇吧,我看这天——”不知什么时候赵家远也下了车,对依然坐在车里的毛富建议,“这雨下来就不小,这条路还没修,泥路打滑,太不安全了。”

三辆车中他们这辆车走在最前面,而且拉开了一段距离,此时后面两辆车才跟上来。

“也好。”毛富有点懊恼的从车厢里爬出来,马上换了一副笑脸对着小夏,“对不起啊,岳小姐,镇里的财政全力支持建新镇了,车子不太好。这不,不过是剎个车,就死火得彻底,趴窝了。希望岳小姐不要介意,和我们挤挤后面那两辆车,失礼了,惭愧惭愧!”

小夏本不想和他们挤,不过这阴暗的天气像要把人吞噬一样,让她不自禁有些害怕,不得已点了点头!

然而事情没有那么容易解决的,当他们走到后两辆车那边时才得知,那两辆车也死火了,而且同样再也无法启动车子。

这两辆车是正常停下的,并没有紧急剎车,为什么也会死火?!

“妈的。邪门了!”不知谁说了一句。

一瞬间,现场安静极了,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山风吹得山路两侧的树木沙沙作响。小夏抬头望去,却发现好几个人都铁青了脸,似乎有点惧怕似的。

“怎么办?”赵家远打破沉默,问毛富。

毛富犹豫了一下,好像难以做决定,但最后终于还是开口,“现在回村子是没可能了,倒是离镇子不远,不然我们走回去吧。”

“怕会赶上大雨吧,这鬼天气!”一个省里来的记者说。

“这位省里来的记者同志可能不知道,看这天气,这雨下了就不太容易停,等天黑了,山路滑,开车更危险。而从这里抄小路回去,只有三里多的山路,走得快的话,差不多一个多小时就到了。这一带我熟悉得很,而且车上有一些雨具和照明工具,可以应付一阵子。”赵家远当然全力支持毛富。

他这么一说,现场乱了起来,七嘴八舌的说什么的都有。

“我看这样吧,大家民主表决,天气不等人,大家早决定早行动!”毛富做决断一样的挥了一下手,“同意立即步行离开的,请站到我这边。”

其实这些偏远乡镇的人本就比较迷信,眼见着天气忽然变化就已经很意外了,再加上平时维护保养极好的汽车突然坏在半路,刘司机又言之凿凿的说看到什么从车头前跑过去,所有人都是想尽快离开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的,只不过是怕大雨袭来,走山路比较艰难危险而已。

此刻进行表决,镇里的人都不愿意和毛富唱反调,省里的记者和小夏又不了解具体情况,所以竟然全票通过步行回镇的方案。而且一经决定,一行人就立即行动,只留下三个司机留下看车。

走了差不多半个多小时,一行十二人来到一条岔路上,向左边走还是山路,向右却地势平坦,远远一看好像是那个新建的镇子,走过一条干涸的沟就是柏油路面了。

“我们穿过这个新镇子吧!”小夏提议,“这边的路修好了,应该比较近。”

“不行!”毛富和赵家远异口同声的大声拒绝!其语气的强烈和坚决吓了小夏一跳!

第三章 空城
“为什么?这边明明比较容易走的!”小夏讶异的问。

毛富和赵家远一时没有回话,只互相看了一眼,小夏敏锐的感到这两个人在用眼神交换着什么信息,鬼祟得很。

“是啊,为什么放着阳关大道不走,非走羊肠小道啊。”一名省电视台的记者在旁边答腔。

她叫刘红,和小夏是这一行中仅有的两个女人,因此体力较弱,而且她还不像小夏那样穿着简单的牛仔裤,白衬衫,运动鞋,头上绑着马尾,而是穿着漂亮的套装,高跟鞋,所以走过了大半的山路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脸上精致的妆容已经花了,恨不得有人背她走才好。

“再说,说不定马上就会下雨了,我也走不动了!”她继续说,抬头看了看天色。

此时的天空阴沉得更厉害了,还隐隐传来滚过的闷雷声。每个人都明白,这雨一直没有下对他们而言是太幸运了,假如冒雨赶路的话可能还走不了现在的一半!可是目前这种情况,不能再指望老天爷给面子了,必须尽快做决定。

“你们不是当地人,可能不明白,还没搬进人的新镇是不能穿过的。”赵家远在毛富的眼神示意下解释。

“可这是为了什么?难道像礼物一样,非要在选好的日子拆开?”没等小夏反驳,刘红先吵了起来,疲劳让她有点气急败坏,已经顾不得保持了一整天的淑女风度了。

“不是。”赵家远连忙摆手,不敢惹这位舆论的喉舌,“我们这儿有个风俗,入新家前一定要举行个仪式,请人唱三天大戏。然后才会入住。这次我们是全镇搬迁,所以镇里早就研究好了搬迁方案,下个月就会进行了。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如果贸然进入就会破了风水,犯了镇里人的忌讳。虽然我们都是唯物主义者,不过民心还是要考虑一下的。”

“就是路过一下,有什么关系。”刘红一依不饶,转过脸来看了小夏一眼,寻求同盟。可小夏却觉得人家既然有这个风俗。还是尊重一下好了,虽然她觉得毛富和赵家远的神情中总有些闪烁,但还是没有答腔。

“好吧,你们不走,我自己走。反正这只是封建迷信,并没有法律禁止!”刘红见同为女人的小夏和作为同事的那个男摄影记者也不帮她,不理智的赌起气来,对别人理也不理。朝着新镇的方向,大步走了过去,根本不听身后众人的呼叫。

“叫她自己走好了,反正我们是封建迷信,她是新时代女性!”一个主管政法工作的官员不耐烦的甩了一句。

小夏记得他名叫王文革,四十多岁,白白胖胖的,看来脾气很好。没想到他第一个不甩这位省电视台美女记者的帐。

“我们这儿的人相信,一直空着没人住的地方,会有不干净的东西藏在里面,新镇建成快一年了,从没有住过,还这么大,如果刘小姐不怕,就自求多福吧!毛镇长,我们走这边!”

他说话的声音很大。在山风的传送下,顺利的敲进了刘红的耳鼓,让她一下剎住了脚步,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即不敢自己一个人走那个可能『不干净』的地方,又不好意思回头。

小夏见状连忙打圆场。叫刘红回来和大家在一起。她明白人们嘴上说自己胆大气壮当然容易,但真正不怕并能沉着应对的并没有几个,她长这么大,也只见过两个人而已。

小夏招呼了两、三次,刘红才怏怏的回到大部队中。和大家一起继续走山路。她一边走一边说此次多么倒霉,不仅爬山路还要淋雨,以后再也不来了云云。不知道是不是她念的,反正本来天空只是一味的阴沉,虽然雨意浓厚但却并没有下起来,可经她一唠叨,不到十分钟时间,半空中突然打响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厉雷,瓢泼大雨不留情的倾泻而下。

这一下,一行人更狼狈了,仅有的几见雨衣给了小夏、省台的记者和本镇的两名记者,其余人包括毛富都是排成一队,淋雨前行。

雨出乎预料的大,打得人连眼睛也睁不开,四周像挂了一幕厚厚的雨帘一样,离得稍远一点的人都看不清面目,而且山路上的泥土和野草经雨水一打,奇滑无比,小夏还好,刘红几乎走三步就会摔一跤,到最后都摔得哭了起来!

“再坚持一下,还有一小段路就会到镇里了。”前方传来赵家远的叫声。

小夏同样没走过这样的山路,此刻也累得够戗,只是咬紧牙关紧跟着前面的人,雨衣虽然挡住了雨,但身上的汗水同样浸湿了衣服,何况脸上也满是雨水,和穿不穿雨衣也没多大的区别。

她闷头走着,没成想撞到了前方的物体上,软软的,正是王文革的背,而她的背也被身后的刘红撞到。

“怎么回事?”刘红恼火的问。

然而小夏没法回答,因为她也和前面的几个人一样,完全被眼前的影像惊呆了!

眼前,灰蒙蒙的雨帘中,一座城镇静静的伫立在前方,在一片模糊中显得奇异的清晰——四四方方的城,虽然没有围墙,但像古代的城一样有个城门,只不过是象征性的,由漂亮的青灰色石头建成,古朴而有历史感。城中有一排排整齐的绿瓦红墙的小房子,还有一座高于其它一切建筑物的高塔位于镇中心!

不是说不从这个镇子中穿行吗?怎么现在又绕了回来?!

“这是南门!”王文革喃喃的说,好像要解释给小夏和刘红听,又好像说给自己。

这个还没有住人的新镇在旧镇以西,那么它正对着旧镇的是东门,刚才刘红硬要进入的是西门,而他们现在绕到了城的南门了吗?

“有什么不对吗?”那名摄影记者本来是和一名当地的记者断后的,此刻也凑了过来。”我们不从镇中穿行,从外围走的话也会路过城南啊。”

“这条回旧镇的山路要拐过一个小山坳,从这个方向应该是看不到新镇的。”王文革机械的答了一句。

他的回话声音不大,但在大雨中却特别清晰,再联想起刚才所有的事情,汽车无缘无故的熄火,关于空城不干净的讨论,突如其来的大雨,每个人的心里都『咯 』一下,产生了不详的预感。

“是我!是我的错,哈哈,对不起各位。”赵家远的声音在前方响了起来,不过明显底气不足,语音有些发颤,笑声也干涩无比,“雨太大,我带错路了,所以拐到新镇这边。我们——再走,一定会回去的。”

一定会回去?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回不去了吗?还是落入了什么陷阱?!

可不等小夏想明白,队伍又机械的前行了起来,走了不知多久,当小夏就要精疲力竭的时候,前面的人又停了下来。

小夏感觉相当不好,果然一看之下,发现前面又出现了那座他们一直想绕开的空城,这一次那青灰色的城墙上写着『东』。

是东门!那么他们向与之相反地方走的话应该就会回到旧镇上去。可是扭过头去就会发现,那个方向是高耸的山壁,根本没有路,也不会通向旧镇!

“是我错,是我——”赵家远又喊了起来,但听来像条件反射,根本没有说服力。

“行了,继续走吧!”摄影记者洪亮的声音在小夏的身后传递到前方去,让一瞬间有些惊慌的人们有了些安定感。虽然并不彻底。

他的这番行为不禁令小夏对他有点刮目相看,本来她看这位名叫左德的摄影记者一直哈着刘红,颇有点瞧不起他,没想到在关键时刻,他显示出了几分男人的勇气。

队伍再一次动了起来,不过这次小夏留了点心眼。她看周围的景色没怎么变,开始怀疑他们走来走去还是留在了原地。决定拿点什么做个记号。她身上没有其它的东西,只好先扯下麻花丝想系在树枝上。没想到这里的树竟然很高,她够不到,幸亏左德出手帮了她。

他大概是因为要陪着开始哭泣的刘红,现在已经紧跟在小夏身后了。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也别出来!有事暗中联系!”她对着手镯低语。

如果有了危险,阿百出来救她的话。那么其它人就会知道阿百的存在,说不定会不利于阿百,所以还是谨慎一点的好!

此时天色愈发黑了,大雨中又没有星月之光,一队人就凭着每隔一个人才有的一只手电照明,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蹒跚前行。

小夏昏头涨脑的跟在后面,只听见『啊』的一声叫,六支手电霎时照向了一个方向——新镇又出现在雨中了,但是这一次是北门!

小夏见状立即在四周寻找,左德的手电了然的随着她的目光走,果然在那两棵挨近着生长的树的树枝上看到了一丝飘动的东西,赫然就是那美丽的五彩麻花丝!

果然,他们是在原地打转,如果不是雨夜中迷了路,就是遭遇了久违的鬼打墙了!可是那座城呢?为什么他们待在原地不动,却看到不同的门?是幻觉还是这座城是活的,它会自己打转?!

小夏正想着,就觉得被身后的刘红推了一把,原来队伍又开始走了,这回并没有什么人号召,自动就走了起来,大概这情况让每个人都慌了神,潜意识的要逃开,所以想也没想的就走了起来。

小夏被夹在队伍中间,被动的跟在后面,心里虽然觉得大事不妙,不过脑筋却冻僵一样的转不开,直到再一次看到了那条做记号的丝线,而同时也看到了这座城镇的西门!

“啊——”

刘红哀号一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一把抱着左德的腿开始今晚的第三次痛哭,不过这次是惊恐的哭。

“我怕!我怕!”她娇嫩的声音在这时候显得凄厉而嘶嘎,而且她这一哭把所有人心中恐惧不安的情绪都勾了出来,虽然没有大喊大叫的失控,但场面也登时不稳定起来!

如果人心一散,危险更会乘虚而入,无形中加大了人们受伤害的指数,所以此刻团结和镇静是最重要的!
“别哭!大家聚到一起来!”左德又喊了一声,本来看似温和的人,语气却很严厉。

其它人正在六神无主的时候,听他一喊,立刻安静了一点。

“现在我们留在原地不动,再继续跑也出不去,只会徒耗体力。”左德大声说,”围坐到一起来,光线照到外面,有什么事也不要慌乱!”

“我同意!”小夏为了加强左德的话的可靠性,立即跟了一声。

“好吧,我也同意。”沉默了一会儿后,一直没有说话的毛富也回答了,然后就凑到了左德的身边来。

他这一动,其它人也陆续围坐在了地上,穿雨衣的人都把雨衣都脱了下来,让大家以手举着共同避雨,并按照吩咐把手电灭掉三只以保存电力,其余萨那只则对着外侧。

现在天虽然很黑,不过看看表才不到十点。尽管他们已走了四个小时之久,但还有很长的夜等待着他们,必须保留一些照明的东西!

一切安排妥当,小夏望向了还站在那儿的左德,期望他可以帮她把麻花丝从树上拿下来,那是阮瞻送给她的,虽然不值钱,但她也不想弄丢了。

左德明白了她的意思,伸手去构树枝,但在他才一错身,小夏就见到他身后立着一个黑影!

那黑影看不清面目,全身都黑乎乎的,就在风雨的漆黑夜中站在那里,飘飘荡荡的,不为人所注意,也不知道站了多久,让人分辨不清那究竟是个实体还是个影子,也让小夏弄不明白是只有她自己看见了黑影还是全体人都看得见!

而正当她惊得连话也说不出来的时候,那黑影却飘向了他们!

小夏伸手指了指左德的背后,想警告他,可是却在此时发现自己失语了,并不是她自己的原因,而是好像被什么摀住了嘴;她想跳起来救人,却发现身体也动弹不得!此刻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焦急的看着左德!

左德见小夏神色有异,不由得愣了一下,手从半空中缓缓落下,然后意识到什么一样,蓦然扭过头去!

第四章 围困之势
小夏惊得张大了嘴,僵直的坐在那儿,眼见着左德扭转过伸手仍保持着那个样子好一会儿,像电影中的定格,而那边的黑影则在一动不动后,突然矮了一截。

它的头不见了,只剩下身影!而且它在断头的一瞬间开始飘荡着后退,急速的隐没在黑暗之中!

左德慢慢转过头来,小夏惊恐的看到他的脸已经不再是他自己的脸,好像被换了整张面皮一样,成为了另外一个人!

方脸膛,五官端正,在脸颊的左边有两颗竖排的黑痣,好像两滴泥泪挂在脸上,使本来眉清目秀的脸,有了点哭相!

他笑了一下,“进城吧!”他以左德的声音慢慢的说。

“啊——”身后的刘红又惊叫了。

小喜本能的扭过头来看她,见她并不是因为看出左德的异常而尖叫,而是被山坡上『咕噜噜』滚下的好多圆乎乎的东西吓到了。

在手电纷乱但又雪亮的光线下,在场的人都看出那些东西是一颗颗的骷髅头!

随后,山坡好像倾斜了一般,所有人都坐不住了,被一股看不见的山洪冲下了山坡!

这一下来得太过突然,小夏猝不及防,在周围此起彼伏的惊吓声中,和这一行人一起滚落了下去!她明知道那是幻觉,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双手拼命的扯着身边的野草,但还是无法阻止下降之势。

下面就是那座空城,他们一直避免进入的,却终于还是要进入不可!

砰彭和惊呼之声四起,小夏只感觉身体重重落在坚硬的柏油路面上。一瞬间从肩膀上传来的剧痛。让她登时昏了过去,丧失了所有的意识。不知过了多久,小夏醒了过来,感觉自己仰躺在平坦的路面上,肩膀上虽然还火烧火燎的疼,不过脑筋却清醒非常。

雨已经停了,可天色却不对。按理说应该是夜里,可天空却灰蒙蒙的,大致像夏日清晨快五点的样子。

记得昨夜摔下来以前大约是晚上十一点左右,难道自己竟然昏迷了一夜?那么其它人呢?

她挣扎着爬起来。向四周望去,只见十几个人影像破布偶一样散落在四周的地面上,恰巧面对着一个小型的人工湖,再仔细看周围的环境,显然是身处一座空无一人的城镇里。

这个人工湖位于一横一竖的两条宽阔街道的交叉处,街道两侧屋影重重,但湖地周围却很空阔,铺着大理石的地面,四周装饰了些花草。形成了一个以湖为中心的广场。

湖中像孤岛一样建了一座塔!

这塔在镇外时已经看见过,当时只觉得它很高,近看才发现它的建筑风格还很华美,金阶玉瓦一样,虽然不知道这塔和佛教有没有关系。但却给人一种寺庙的感觉。它建在湖的中心,只有一条七转八转的露天回廊通到那里,出入都要经过,否则就只有游水一途。

“这儿是哪儿?”身边传来刘红的声音,她是继小夏之后第二个醒来的。她跪坐在地上,惊恐的向四周看着,不用小夏回答她,她也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

“现在几点了?”她又问。

小夏平时不戴手表,只得拿出手机看了看,见手机上的时间显示是二点十七分。而手机一拿出来,提醒了她手机的主要功能是通话,但她随即发现根本没有信号!

小夏苦笑了一下,明白自己太傻了。这分明是个陷阱,这城镇就像个安静的等待在角落里的妖魔一样,就等着吞噬着这些人,现在既然猎物上钩了,怎么会轻易留给他们机会,让他们逃脱呢!虽然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也不明白这是恶魔的恶作剧还是他们之中有人有意无意的触怒,冒犯或伤害了什么才会这样?!

一边的刘红看到小夏的行为,想起自己也有手机,于是也慌忙拿出来,胡乱的摆弄着,丧失理智一样的呼吸。

虽然明白刘红在恐惧的情绪下不停的说话,是缓解紧张的一种方式,但刘红的大喊大叫还是让小夏无法忍受。她向四周看了一眼,见其它人正在陆续醒来,连忙站起来走到人工湖的湖边,对着手镯低声道,“阿百,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手镯静静的挂在她白皙的手腕上,一动不动!

小夏吓了一跳,连忙摇了两下手腕,加大了声音,“阿百,阿百,在吗?回答我!”

还是没动静。

“阿百,你别吓我,在不在?你没事吧?”小夏快急了,但又不敢太大声音叫。

寂静!

这是怎么了?难道是阿百出事了?

一瞬间,小夏的心都揪了起来,体会了双重的恐惧!本来她以为阿百一直在她身边,所以才能在惊恐中保持镇静,可阿百竟然不在,让她蓦然陷入惊惶失措的状态!

另一方面,她害怕阿百出事,毕竟阿百不会不说一声就离开的!她昏迷时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一切是她倒霉,无意中卷入的,还是又有什么阴谋等着她!可无论怎样都好,千万不要连累到无辜善良的阿百。

“我要离开!我要离开!左德!左德你在哪里?”刘红的尖利声音从远处传来,”左德,带我离开这里!左德!”

左德?被黑影附体的摄影师到哪里去了?

小夏沉默而谨慎的四处观望,见所有人都站起来了,只有广场的花圃边上伏着一条圆圆胖胖的魁梧身影。一动也不动,死了一样。

“左德!”刘红也看见了左德的所在。爬起来向他跑去。其它人也跟在后面。

刘红翻过了他的身子,拼命的摇晃着他,期望她的保护者能够清醒过来。在她的一通猛摇之下,显然摔蒙的左德慢慢清醒了过来。

“这是哪里?新镇?”他甩了甩头,向四周瞄了一眼。迷惑而惊异的问。

『新镇』两个字一出他的口,立即像点燃了导火索一样,引爆了所有人心里的惊慌!

“我们马上离开!”一个人说了一句,马上有许多人表示同意。

“走这边,这边通向东门。出东门就回到旧镇了!”又一个人说,然后不等有人应和就向东面跑了过去!

有一个人跑,其余的人连一秒钟也没有考虑,也跟在后面冲向东面的方向,就像满树的小鸟听闻一声枪响后而慌张的四散奔跑那样,行动完全不经大脑,只有小夏,刘红和左德没有动。

小夏不跑是因为她经历过太多这种事了,知道跑是没有用的。只会徒费体力,还平白减少了自己生还的可能,必须要冷静的判断才有机会。可惜这些人不等她劝告就盲目的跑开了,不过她料定他们还会是跑回到这里来。

现在摆明是围困之势!

可左德为什么不跑?是脑筋清醒,看明白了这形势还是他已经不是『他』了?

小夏怀疑的目光一望过去。就正好看到左德也望了过来!此时他的脸又回复到原来的模样了,神色也很正常,看向小夏的目光充满了钦佩,好像对她一个女人能临危不乱感到很意外。

不过小夏对他却充满戒备!他真的还是原来的左德吗?

“我们也走吧!”刘红扶起左德,死死扯着他的手臂,焦急的说。

“情况不明,一动不如一静!”左德拍拍刘红的手。

“可是我想离开,这个城镇太静了,让人心头发毛!”刘红边说边四处观望。

她说的寂静,小夏也感觉到了。

本来这是一座还没有入住居民的空城镇,没有动静是应该的,可是这里却静得不同寻常,不是完全没有声响,而是那种阴沉、死寂的感觉,连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也感觉不到一样,好像这不是一座空城而是一座坟墓!

“别怕!我会保护你的!”左德安慰了刘红一下,然后从地上爬起,向小夏走了过来。

他似乎是撞到了头,额角上有一个青紫的大包,走起路来还摇摇晃晃的。可他才走了几步就蓦然停住了,同时小夏的身后传来『唰』的一声响。

三个人齐刷刷的向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个人工湖中竟然突然喷涌出来一道喷泉,一股雪白的水柱从湖中高高的喷射到半空中,因为之前没有任何迹象,所以吓了在场的三个人一跳。

“这又是怎么回事?”刘红哆嗦着问。

没人回答她,事实上是没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是搞怪吓人还是另有深意?!

嗒—嗒—嗒—嗒——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三人之间的沉默,转头一看,果然不出小夏所料,正是当时第一个跑走的那个人又跑了回来。

这一次普法之旅的随队人员众多,小夏对此很厌烦,所以没什么特征的人都记不住名字。这个人她只记得姓宋,是个什么搞宣传的。只见他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大概长年坐办公室不运动的缘故,使他看来已经到达了体力的极限。

他见到小夏他们三个人也是一愣,没想到又会绕回到广场来,一下子瘫倒在地,绝望得哭了起来,“看不到东门,看不到东门!我们出不去了!出不去了!”

“为什么看不到东门?”刘红尖叫一声,扑过去问。

那个人又跑回来预示着逃跑的希望基本破灭。

“别说这空城里有古怪,就算没有,这是个能住五万多人的大镇哪,设施还那么先进,齐全,全向国际看齐的,哪可能这么快从镇中就跑到东门去!”左德斥了一句,“假如我没看错,这里确实是镇中心的话。”

“没错。”刘红拼命点头,表面上看是同意左德的话,实际上是要说服自己,“一定是他迷路,其它人也许已经——”

她住了嘴,逃跑的希望彻底破灭,因为慌张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又有八个人从不同的方向回到了广场上。这么一来,当初跑走的九个人一个也没出去!

“怎么会这样?”赵家远自言自语着,手足无措的看着毛富,“我们这个镇子当初建的时候是正南正北的啊!”

毛富无法回答他,因为当初规划确实是横平竖直的,从空中俯览的话,整个镇子像一个方方正正的围棋盘,整齐得不得了,这都是因为他们的镇长酷爱秩序,所以才这么设计的。理论上,如果拿个望远镜,可以从东门一直看到西门而毫无障碍。

他们就是一直跑的,一个弯也没有拐过,广场前的这条路是主干道,绝对不会有错,可是为什么又转回到这里了?!

“或许是我们太慌张了,又那么大雾,所以走错了也说不定。”镇报社的谭记者说。

他这么一说,小夏才注意到整座城竟然在夏天里起了大雾!雾很大,而且还透着怪异,把整座城镇都包裹了进来,却让广场这一块地方保持着晴朗的状态!

“说的对,我们应该再试一下。”一个姓张的马脸说,“我们应该全体出动,一个人拉着一个人的手,排成一队,沿着路中间隔离左右行的隔离线走,这样就不会再返回来了。”

“可是我不认为这是好主意。”左德插嘴,“现在情况不明,这雾又起的奇怪,应该待在相对安全的地方,想个好的对策才行动,或者等天气好一点。”

“不行。”立刻有人反驳他,“等在这里就是等死,我们一定是因为大雾跑错了路,这次一直一直的走,肯定不会有错。”

“搏一搏吗?”赵家远问毛富。

在这种生死关头,他依然没有自己的主意,唯毛富马首是瞻,完全丧失了独立思考的能力,奴性已经深深入骨。

“好,搏一下。”毛富咬了咬牙,故作豪迈的一挥手,但下一句话却泄露了他的心理上的脆弱,“如果不行——再一起回来想办法,反正大家在一起,安全点。你们说如何?”

“我坚决反对,这是最愚蠢的做法。”左德说。

小夏在毛富的目光扫来时也摇了摇头。

“好吧,我们还是民主解决,愿意来闯一下的,过来排队。”毛富叹了口气。

小夏在一旁冷眼旁观,总觉得他急于离开这里不只是怕被围困而已,怎么看怎么像有点心虚。而此时十二人已经分成了两派,一派有十个人,一派有两个。

小夏本来以为,她、左德和刘红会留下,和刚才一样,没想到和她留下的竟然是王文革。左德本来极力反对这么做的,可刘红偏要去试一下,左德明显对刘红有别样的感情,一心想要保护她,所以尽管自己不愿意,却只得跟着她。

这也让小夏松了一口气,她有点怕和左德单独待着,因为那个黑影事件使她不能完全相信他了,虽然他看来是这一群人里最清醒的一个,但她怕他会突然变身,告诉她,他不是左德。

小夏目送那一队人走进了浓得像牛奶一样的白雾里,见那白雾翻卷着,彷佛把人吸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洞里,突然想起了自己昨夜在旅店做的那个梦。

在梦里,她就是待在一座迷宫一样的空城里,然后被杀死分尸!

第五章 死人?死鱼?
“这个镇——有问题吗?”小夏试探着问王文革,然后惊疑的向四周看了看。

她的话有回音!

而在这种地方是不应该有回音的,只有在完全封闭的空无一物的空间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王文革看了小夏一眼,眼神淡淡的,带着一点放弃一切的绝望,过了好半天才说,“这个新镇没问题。这是我们全镇要搬来的地方,怎么会有问题?有问题的是——人!”

“人?是谁有问题?”小夏心里一凛。

怪不得!她就觉得这件事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的。这世界上确实有误入陷阱的事,可他们是从离镇子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就被设计了,这就不是无意卷入那么简单了。那个车前飞奔的身影,车子全部死火,鬼打墙,会转的城门,雨夜的黑影,还有目前的被围困,没有一件事不带着阴谋的气息。

王文革摇了摇头,苦涩的笑笑,却不答话。

“这件事很重要!”小夏凑近了两步,“我相信你把这件事看得很清楚,如果不解决那个潜藏的问题,我们是出不去的,请你说出来好吗?看看能不能解决。”

王文革还是不说话,好像他要说的事根本无法启齿。

小夏知道王文革所了解的情况很可能是打开这座空城之迷的钥匙,急忙穷追猛打,“至少请你透露一点情况,你不担心自己的生命吗?就算你看得开生死,你不觉得冤枉吗?”

“冤枉?哈哈,那也未必。没人能抹得清自己脚上的泥!”王文革冷笑一声。

“可是我的命呢?不可能每个人都做了亏心事吧!”小夏有点火大。

她一直处于疑惑和惊恐之中,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又遇到了倒霉事!在这里她孤立无援,没有阮瞻和万里的保护。一切要靠自己,而且看这情况,明摆着时间拖得越久就越不容易逃生,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一点线索,这个男人却吞吞吐吐的,让她恨不得武力逼供!

“你的命——”

“是啊,我的命!我一辈子都没来过这里。这一切与我有什么相干,还有刘红,左德他们呢?”小夏压制着自己的不平,尽量平静的问话,“如果你知道却不肯说,害死了无辜的人,不是错上加错吗?你不怕死又如何?要知道——死亡只是开始。”

小夏不知不觉用上了阮瞻的话。没想到这话真的刺激了王文革。他呆呆的看着小夏,嘴里喃喃的重复这六个字,就像损坏了的录像机在反复播放某一段一样。

他这样说了足有好几分钟,才慢慢抬眼望向小夏,“我不想的,可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事情就被逼到墙角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

王文革咽喉处滚动了几下,好像要说出来这件事很艰难,“十——十年前,那时候这个地方——还有——”

他结结巴巴的说着,可是还没有说到正题,一阵杂乱又谨慎的脚步声却打断了他的话。

声音广场的西面,听来好像是那十个试图在浓雾中逃出城镇的人的脚步!只不过他们是向东走的,此刻却是从西边走了回来,彷佛走了一个圈又回到了原地。

领先的人是左德。他第一个穿透浓雾进入了广场。眼前的景象并没让他太过意外,因为他早就明白会有这种结界,只是有一点失望而已,而紧跟在他身后的刘红却在一愣之后,『砰』的一下坐在地上。大声哭了起来。

“出不去啦!出不去啦!要死在这里啦!”

她这一喊,本来还没有从浓雾中走出来的人,『呼啦』一下全部闯进了广场里来,好像那雾是一层白色的门板,广场的边缘就是门框,只要推开门,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所有的人都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没想到他们又回到了原地!而且刘红一哭,绝望的情绪迅速在这些人中散播开来,立即惊惧的哭泣声、低语声四起。

“怎么只回来九个人,还有一个呢?”小夏突然发现人数不对,脱口问出这句话。

一瞬间,现场寂静下来,大家面面相觑,果然发现少一个人。

“小谭不在!”一个人惊恐的大叫,“一直是他断后的,老张,你没发现吗?”

那个叫老张的听到这话,整张马脸似的长脸都绿了,嘴唇哆嗦了半天才说出话来,”我一直拉着他手的,并没有放开,直到——直到——”

他『啊』的叫了一声,像被烫到一样迅速向广场中心的人工湖跑。其它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以为有鬼怪来杀人,也跟着向里跑,一直跑到湖边才停下。

“怎么啦,老张?”毛富问。

“我——我记起——我是在广场边上听到——刘小姐哭,才松开他的!”老张喘着粗气说。

本来从广场到湖边不过一百米,但是过度的紧张和恐惧消耗了他的体力,让他说话时上气不接下气,其它人也是一样。

而且他的回答令所有的人都明白了一件事,这浓的化不开的雾中有东西隐藏,乘人不备时偷袭了谭记者。如果不是小谭,就会是他们中的其它人!

小夏此刻惊慌极了。

她见的事情虽然多,不过并没处理过这种场面。以前都是她不知所措,万事自有阮瞻来安排,如今她却是这一群人中最冷静的一个。但尽管如此,她对自己能逃生的信心也不大,更别说要保住这一大群人的命了。

这件事来得太诡异,就像那白雾一样,好像是一层玻璃。把广场和整个城镇隔离开了。或者说,这些人就是鱼缸里的鱼,等着被别人随便捞出哪一条。而『他』就在一个看不到的地方窥伺着、等待着机会!

“怎么办?”赵家远问,声音发着抖,而且并不是问毛富,也不知道是问谁,或者只是自言自语而已。

“冷静一点。”左德平稳洪亮的声音传来,“乱则生变,如果我们——”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刘红的另一声尖叫打断。小夏正想给这个一惊一乍的群体情绪的污染者来一巴掌,就见到所有人都看向人工湖的方向,张大了嘴,一脸惊呆的表情!

小夏心里『咯 』一下,知道又出事了。转头一看,只见湖和塔都没有什么异常。不同的只是那条喷到半空中的喷泉!

本来水柱是白色的,此刻却变了颜色,变成了红色的,血一样的红!下意识的,小夏慢慢走到湖边去——

碧波荡漾的湖水中,一个赤裸的人脸朝下漂浮在水面上。看体形应该是个男人。或者说是一个鱼形的人,因为他的双腿像被无形的东西绑住一样,紧紧贴在一起,双脚绷直着,好似一对脚蹼;两条手臂也是如此,只不过手肘的部位向外略弯,被摆成鱼鳍的样子;脑袋上浓密的头发随着水流的起伏像水草一样轻轻摆动,给人有生命的感觉,可是皮肤却呈现出死亡一样可怕的白。像是所有的血液全被挤出来一样!

更可怕的是,他全身赤裸,背上和腿上杂乱无章的布满了大大小小黑手印,像斑点一样『长』满了全身!

小夏摀住自己的嘴,把惊叫堵在喉咙里面。她求助一样侧过头去。见其它人和她一起也站到了湖边来看,有的远,有的近,恰巧形成了一个半圆,但每个人都被惊吓的脸色苍白,说不出话来!

这是什么?谭记者?他在广场外缘消失的,怎么会跑到湖里来!而且在场那么多人,他是怎么到的水里?还有,为什么他被做成个人鱼的样子?他背上那些手印又是什么意思?

“好多人抓过他!”左德喃喃的说道,“他背上的手印不一样,一定有好多『人』抓过他!”

没人回答他,而此时广场上突然刮过来一阵风。

这风是从地面上刮起的,平白无故的就从广场边缘吹到了湖上,打着旋,从每个人的脚边席卷而过,感觉好像在每个人的脚边摸了一把,做了个记号一样,让人们从心底发凉,明白了一件事。

这城不会放过一个人!下一个轮到的可能就是自己!

风吹到湖面上,湖水起了一点小小的波浪,湖里的那具尸体也随着波浪动了起来,三、两下就被冲到了岸边,骇得围站着的人们惊叫着向四周散开!

咚——咚——

湖水里发出规律的撞击声,好像那人鱼尸体在撞门,想要从水里出来一样,每一下都彷佛敲在人心上,让那种被围困的绝望从心底一直扩散到全身。而且随着『哗啦』一声水声,那尸体竟然从水里窜了出来,『趴』的摔在地上,像刚钓上的鱼一样扑腾着,四处乱甩水滴,在大理石的地面上蹦跳,挣扎,滑行!在翻腾中,他反过身来,让大家都看到了他的脸!

是谭记者没错!

他的躯体从后面看还能分得清四肢,但从正面看却只看到惨白的躯干,好像整个身体都被紧紧的套在了一个人皮袋子里,照样印满了黑色的手印!

而他的脸却没有任何变化,还是原来的模样,也没有水渍,只是一双眼睛黑漆漆的不反射一点光线,但每个人都觉得它在看自己的身后!

“债!还债吧!欠的债,始终要还的!”他忽然开口说话,然后继续『跳跃』起来!

惊叫声中,大家四散奔逃,没有思考也没有计划,只被一个『逃』字左右,不想让『谭记者』抓到!

身后传来像咳嗽一样的大笑声,“逃吧!逃吧!反正还是会回来的!”

没人敢向后看,可是小夏看了。她看到那条血柱并没有降下来,还是高高的喷涌到半空中,而谭记者的尸体已经不动了,像一条死鱼那样伏在广场中心,而那笑声不知道是谁发出的!

而下一秒钟,她什么也看不见了,因为她已经一脚踏入了那迷雾之中。

她强迫自己镇静,不要乱跑。虽然目前根本分辨不出方向,但她还是凭感觉向前走了二十几步,离广场的边缘远一些,提防那个只闻其笑,不见其影的东西出来害她时,她好有一个相对的缓冲余地,同时给自己一些思考的时间。

这种情况是最糟的!本来他们应该想好对策再行动的,可是那个突如其来的『死鱼』惊吓了所有的人,包括她和看来还冷静的左德。只不过几秒钟的,动物本能使大家都各自跑到了自己认为远离危险的地方,断绝了彼此之间的联系!

其实一开始她就知道广场并不是个好的藏身之地,因为在那里感觉更让人觉得是被圈起来的猎物,每个人都可能是下一个靶子!可是那里是唯一可以聚起众人的地方,应该在那里研究出基本的对策才好。

如果说广场像个死角,只能被动的防守而不能逃脱,那么这未知的迷雾更像是危机四伏的陷阱;如果说分散开能带来更多的逃生的机会,那么团结在一起会有更大的反抗力量!

团结所有力量不仅会让人在心理感觉更安全,而且可以互相协作,生存的希望更大。可是目前,迷雾的操纵者明显利用了第一起死亡,成功的造成了他们的惊慌混乱和分散,每个人只好靠自己的力量了!

白雾中,小夏只看到自己周身外不过一米的地方,拿出手机看看,仍旧没有信号,也依旧是二点十七分。她觉得不是手机出了问题,而是在这个诡异的空城里,时间与空间都和人们所习惯的一切不相同了,或者说时间已经停顿,因为死亡的东西不需要计算时间!

她咬咬牙,提醒自己要勇敢。她和阮瞻、万里经历过那么多事,怎么能那么没用!就算最后逃不出去,她也不能那么容易就投降!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按照自己事先计算好的方位返回身去。她要再回到广场看看!

一步——二步——三步——

她尽量放轻放慢脚步,可是还是听到很大的声响,好像自己走在了一面鼓上,声音被倍化了。这让她紧张得冒汗,不过还是硬撑着一步步走下去,知道数到了三十多步,她好像集资还是在雾中,连广场的影子也没看到。

是自己出现了错误吗?在这种没有任何坐标的迷雾中是不容易判断方向的!可是,这也可能是这座城镇的意志,它就是想让所有的人都迷失!

第六章 镇上的房子
不管了!

小夏的倔强劲上来了,不管不顾的放开大步走,擂鼓一样的脚步声也同样放大和急促了起来,无形中催促得她更加心慌意乱。她只希望前面出现点什么,或者能找到一个同伴,但她走了很久,还是什么也没看到,让她甚至无法判断自己是在原地不动,还是走到了多远的地方去!

不知不觉中,她跑了起来,但才跑了一会儿就意识到这也许本身就是个陷阱,让一个恐慌的人在不停的奔跑中消耗尽一切体力,那么对方的下手就会更容易。

想到这一层,她又慢了起来,强自抑制着心理上的紧张,像散步一样走着。而这一次,她没走多久就看到了一幢楼出现在前方。

那是个五层高的建筑,正处在街角的位置,看样子会用来做超市,不过因为还没有人,里面黑漆漆的,给小夏感觉倒像个山洞。

她犹豫了一下,决定走近些,沿着它的一侧墙壁走,这样她就会有方向了,不过也有可能像当初寻找东门的人一样,又转回到这里,但她至少有了个坐标。

细嫩的手指触到粗糙的墙面,传来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有点刺痛,这让她停下脚步,手却还放在墙上,但不过几秒钟,手上的触感却让她像触电一样跳开了。

墙面是热的!和她在旅店时触摸那个瓷制的台灯架子感觉一样!

她陷入这走不出的迷城里和那晚的怪事有关吗?为什么找上她?!这和王文革欲言又止的事情有什么联系吗?可惜那突发事件使王文革没能说出一点线索就失散了!

她压抑着『砰砰』乱跳的心,再一次慢慢靠近墙壁。迟疑着把手又放了上去,强迫自己不把手拿开,细细的感觉着。

墙面上确实是热的。而且不是被阳光曝晒后的温热,而是贴上一会儿就会感到烫手那种。温度至少有五十度。并且不止是热的问题,距离近的时候仔细听按理,还能听见墙面里发出低低的哭泣声——好热,好热,放我们出去!

这和那天她在旅店里遭遇的一样,证明当天并不是店老板或者什么小偷进过她的房间,就是有东西找到了她!但是她能做什么?而为什么阿百没有感觉到鬼气?

一想到阿百,小夏心中的焦虑就又增加了一分。自从她早上出发。阿百就再没出现过,是她半路上把阿百丢了,还是她昏迷的时候,阿百遇到了什么不测?!

她沿着一间一间的房子向前走,每到一间新房子就摸摸墙面,不例外的,每处都得到了同样的灼热感和墙壁深处的吶喊!

这是怎么回事,就算有冤情,也不可能有那么大的范围。那要死很多很多人,并且要埋葬在整个镇子下才行!而且这种大规模的死亡只有战争才可能造成,难道这又是解放前的事?

不对,如果是很多年前的战争造成的,王文革为什么充满了负罪感和报应感。彷佛是他也参与作恶了一样!他四十多不到五十的样子,如果真有什么隐情,就一定是发生在十几、二十年前!

必须找到王文革!

小夏边想边走,走过了又一间房子后,前方的路忽然断了一样。她知道那可能是到了街口,所以墙壁不再是连贯的了。这让她面临三种选择:一是继续直走,看是会回到广场还是找到任何一个城门,当然也可能会迷失方向;二是沿着墙壁走,那样她会绕一个圈,然后回到超市门口,因为毛富说过,镇长极其喜爱秩序,所有的东西都是横平竖直、方方正正的,整个镇子就像个围棋盘;三是向回走,那当然也会回到原地,但省了很多力。

最后她决定继续向前,一来看看其它的房子会不会同这条街的一样,二来要检测一下这空间究竟是不是如她所想是扭曲的,无论怎么走,都会回到一个『城』要你回到的地方。

深吸了口气,她尽量笔直的向前,大约过了十几米远,竟然又看到了一栋房子的外墙。小夏一阵欣喜,连忙三步并做两步走了过去,伸手一摸,却又让她的心跌入谷底。

一样!完全一样!灼热和吶喊都在!而且她强烈的感觉全镇的房子都会这样!

不可能的!不可能全镇下都埋着冤死的人!那这又是为什么?那个隐藏在迷雾后的人给的幻觉?!他究竟要干什么?报仇?申冤?还是只想杀人!

正想着,又一阵风从她耳边掠来,极冷又极轻,彷佛一声地狱里的叹息,吹的她浑身发冷,让她不禁抚了抚那条摔伤的,一直因连番不停的心理恐惧而被忽略了生理疼痛的右臂。

此刻因为这风,她的胳膊不仅疼痛起来,而且脑筋也从刚才混乱的思维状态清醒了些。只见风也吹散了她四周的浓雾,在稀薄的雾气中现出几片模模糊糊的黑影来!

那黑影看不清五官和四肢,只是飘荡在那里围着她,并且正伸出手向她拍来!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谭记者身上那些黑手印,想起左德说起那不只一个『人』抓的,立即惊叫一声,向后猛退,险险的避开了那些鬼手的袭击!

她退得太快太急,后背一下撞到了墙壁上,还没等她立直身子,就感到背上的灼热迅速散播开,随之而来的一股巨大的吸力,把她牢牢的粘在墙上。

她本能的挣扎了一下,但却动弹不得,只有肩膀上传来的撕裂感让她知道自己不是在幻觉中。她觉得自己就像被困在蛛网上的小虫,眼见着那些黑影慢慢凑了过来,杀死她!吃掉她!

“南无地藏王菩萨!救我!”绝望中她大喊。

话音才落,黑手已经抚到了她的身体,而脖颈上的玉护身符同时也迅速散发出一圈温暖的黄光。不仅令伸向她脖子和胸前的黑手蒸发一样瞬间消失,那扩大到全身的光晕把抓向她的腿和脚的黑手和身后的巨大的吸附力也『消失』殆尽!

小夏一得自由就拼命的跑开。在这超过她承受能力的威胁面前,她的理智荡然无存,只有想逃离的念头。她明白那地藏王菩萨的玉挂件之所以神力大增,是阮瞻每次为它去除积累的秽气时都加持了自己的念力在上面,但这不是能一用再用的,因为在这种邪异的地方,它会受到污染。下一次力量就是减少一点,直到完全消失。

而这玉件对她而言不仅是护身符,而且是最重要的纪念物,所以除非生死关头,她不想轻易用它!

阮瞻!阮瞻!

她一边乱跑,一边在心里呼唤他。她明知道他不会来救她的,因为就算他们有强烈的心灵感应,可他们目前相距太远了,他就算感觉得到她。又怎么一瞬间来到这个从没到过的地方。但她还是想念着他的名字,那让她感到无比安全,就算面对死亡,也会坦然一点。

她不知跑了多久,只觉得快要累断气的时候。却猛得闯进了一个完全没有雾气的地方。

广场!她和其它人一样,又回到这里了!

她一只脚踏进广场的边缘,就觉得脚下『嘶啦』一声,热气迎面扑来,随后脚下传出一股焦糊味,低头一看,一阵清烟正从脚边冒出来!

这地面是火烫的,竟然把她运动鞋的鞋底溶掉了一部分,这里不再是广场了,而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炉的炉面!

小夏惊得往后跳了一步,但却并没有再度进入迷雾中,原来不知什么时候,那白雾竟然向后退了一米的宽度,让人可以站在正常的土地上,看着广场上的情形。

唰唰——

湖边又响起了水声。

小夏抬头一看,见谭记者的尸体早已不翼而飞,而湖中竟然又射向半空两道喷泉,分别在那条红色喷泉的左右两侧!

这又是什么意思?

小夏惊呆了,然而不等她细想,这门一样的白雾一次次被人推开,那些被『死鱼』吓跑的人又全部回到了这里!

他们和小夏一样,彷佛被什么东西追赶,闯进来时慌慌张张,每个人都被烧坏了鞋子,那个姓宋的、搞宣传工作的中年男人甚至跑丢了鞋子,直接一脚踏进去,烫伤了脚!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惊恐和不安在眼神中传递。小夏一眼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王文革,刚想开口叫他,就看见王文革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猛推一把一样,跌跌撞撞的摔进了广场之中。

众人的惊呼声中,又一跟人像王文革一样摔了进去,正是那个姓张的马脸!

他们摔到广场之中后,立即被烫得爬了起来,向着广场的边缘跑,然而才跑了几步,就突然再也前进不了一步了,虽然看样子是向着这个方向挣扎,但彷佛被一根无形的绳子拉住一般,只能在原地移动,被烫得跳来跳去。

“好热!好热!放我们出去!”

嘶吼声一出口,小夏惊得手脚冰凉!这和那些墙壁里传出的吶喊声一样,一样的语句、一样的强调,只不过不是从地狱的深处传来,而是现场的表演!

原来刚才的死鱼事件不是要吓跑这些人,而是要他们暂时退场,好让这场恐怖游戏的真正主人为下一幕做好准备!

『腾』的一声,本该清凉的大理石地面上窜出两团火焰,把那不断惨号的两人包裹其中。小夏惊恐的转过身去,蹲在地上,同时死死摀住自己的耳朵!

她想救人,可是又无能为力,她无法忍受眼睁睁的看着活生生的人被戕害,无论这有什么原因,都太残忍了!

第七章 硬闯
凄厉的呼喊还是透过小夏的手掌传入她的耳朵,不过这声音并没有持续多久。当一切平静下来以后,小夏忍住心悸偷眼望向广场中心。

只见那两道喷泉也变成了红色,而广场中心则摆着两具成斗拳状的焦黑尸体!

“砰”的一声,刘红昏倒了!若不是一直跟随她左右的左德手疾眼快,她那张漂亮的脸就会直接栽倒在炉盘一样热的广场地面上,立刻毁容!

而小夏,呕吐了!

这种杀人手法也太过分了!

难道当那湖水中涌出喷泉就意味着要死人了吗?涌出几道水柱就是要死几个人,而当水柱变红,就意味着那个人已经死去?!

王文革已经死了,那个他没有说出的秘密始终也没说出来。不过,既然他说“没有人能抹净脚下的泥”,那么这些人中一定还有人知道这件把他们全牵扯进来的事,至少毛富和赵家远就脱不了干系,小夏清楚地记得他们俩个坚决拒绝穿越这个镇子时的神态。

可既然他们这么怕这个镇,为什么还要举镇搬来这里?

小夏走到还在发呆的毛富身边,赵家远毫不意外的站在他的身侧。

“告诉我,这里以前发生过什么!”小夏开门见山地问。

毛富和赵家远明显地一哆嗦,赵家远还好,毛富的眼睛则一直盯着广场中心那两具焦尸上,像被定住一样挪动不了身体和眼珠。

“说出来,也许忏悔可以获得宽恕。或许我们可以想个对策,就算所有的努力都不行,我们也要死得明白!”小夏继续说。

“报应来啦!”赵家远嗫嚅着还没说出话,毛富却突然蹦出一句,“报应来啦!谁也跑不了!龙大师骗我们,这件事过不去!”

“不会的!”赵家远用力摇了毛富一下,“龙大师从没有错过,我们只差一个月就过了这劫数了,只要出去就没事!”

“跑不了!跑不了!”毛富彷佛没听见赵家远的话,喃喃自语着,然后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还是念着这句话,疯了一样的跑出去!

“毛镇长!”赵家远大叫一声,几乎本能地就追,在毛富的狂笑声中,两人消失在浓雾之中。

“那么这件该遭报应的事还与谁有关!”小夏的目光从所有人的脸上扫过,发现除了左德神色自若,每个人的眼神都很闪躲。

原来这些人都做过亏心事,而且可能是共同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所以他们才会被集体引入一个局中,她和左德,也许还有刘红,不过是天生的霉运,是被顺手拉入其中祭刀的添头!

这让小夏心中一股无名火起,刚想说什么,就发现那浓雾又退回到广场的边缘,就是说“观众席”撤消了,向前一步就是那火烫的地面,原地不动或者走向其它方向照样是重重迷雾!

而且由于她是单独站在一个地方的,所以她依旧没有同伴,还是要一个人面对危机!

“我是无辜的,你这样不公平!”她大喊了一声,然后转声走入浓雾中。

既然走不出去,既然下一幕戏又要开演了,她也只能看下去,演下去!同一时间,阮瞻正在苦思要怎么办才行!

小夏一出差,他就悄悄跟在她身后了。他根本就不相信司马南会远遁,在他的算计里,司马南的身体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虽然他伤了魂根,不过他法力太高,恢复起来一定比别人快!

他那样狂妄的人,第一次因为大意输在了自己手里,第二次、第三次都是他在背后出谋划策,让松井一家和关正轮番上阵,让他每一次都胜的极其辛苦,用万里的话来说--不弄个自己五痨七伤不算完!

但无论如何也算是他连胜了司马南,司马南怎么会放任这种情况继续下去!虽然他不知道司马南和阿百雅禁间有什么恩怨,但他有感觉,司马南就在暗处!

本来这种出差做普法宣传的事,不太可能让一个女孩子单独前往的,但援手事务所竟然这么安排,让他不得不怀疑目前作为大富翁的张群的司马南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

敌人之间是互相最了解的,这句话没错!

至少对他而言是这样,司马南就很了解他,确切地说是了解他的弱点。司马南一定知道小夏对他有多么重要,所以总是设好陷阱,然后把小夏捉进去做饵。在这种情况下,别说小夏是他心坎上的人,就是不相干的人,他能让她因为他的恩怨去受害吗?

所以,他一直暗中跟着小夏,可是他没敢跟得太近,一来怕被阿百发现,二来他怕越来越管不住自己的心,想去靠近她!

可是就那么一点距离,竟然就出了状况,他也没有料到这么一大群人出门一天也会出事!

他感应到小夏的危险的时候,立即租了车往小村地方向赶。

他不知道她在哪,用不了时空扭曲术,只能凭藉自己的力量。

出租车的司机不肯穿越新镇,因为这里的风俗是这样,还没有入住之前的新地方是不允许横穿而过的。而当他们要绕行能通过汽车的公路时,早就变得阴沉的天气突然下起雨来!

山路窄而滑,雨天比较危险,他花了大价钱才请得动那个司机在这种天气送他到小夏她们要去的那个乡村,结果还没到地方就遇到了三台回程的车。一打听,才知道在小夏回程的时候,车子无缘无故地损坏,而当他们决定走山路回镇后不久,车子又莫名其妙的好了。

阮瞻一听就知道出事了,急忙问清了路,冒雨追赶。

因为大雨,泥泞土地上的脚印让他有迹可寻,但当他才拐过一个小山岰,脚印就开始杂乱起来,好像这些人开始在兜圈子了,然后所有的人迹都消失了,而他则看见了那条麻花丝高高系在枝头!

小夏出事了!

这个念头让他心里一凉,那种要失去小夏的恐惧又一次袭来,但当他稍稍冷静一下,他又感觉到她还平安!这让他稍微心安了一点,开始观察周围的情况,寻找这一大群人失踪之谜!

这是一条羊肠小道一样的山路。在一个山崖地突出处急转过去,有点像F1赛车跑道的胳膊肘弯,前后全是树木,左右则是小山包,只不过左边的地势较为平坦,右侧地比较险峻。

他在地上发现一只被扔掉的手电筒,凭借着这点光线,他在附近搜索着各种可能的线索,结果在左侧的山包上他看到了人类攀爬的痕迹。

这些人是不可能走得好好的突然爬山地,除非他们看到了恐怖的东西或者是被幻觉所引诱!

阮瞻爬上了那座小山包向下俯览,立即有一座城镇映入他的眼里,这本来是再平凡不过的景象,却让阮瞻的心中一凛,一下子就明白了!

这座城此刻正笼罩在一阵妖异的雾气之中,明显是被动过手脚的。

阮瞻看准了地点,挥手画符,一步踏了下去,落脚之处竟然只是在城外,根本没有到他想要到的地方--城中心的高塔处。

这让他相当意外,虽然他明白这个城镇有问题,但没料到竟然会挡住了自己。他抬头一看,那个装饰用的城门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北字。

这是不可能的!如果在正常情况下,小山这一侧的门应该是南门,虽然要爬到山顶上才看得见,而且有相当的距离,但无论如何不可能是北门的!

怎么回事?有人扭曲了空间吗?!难道是司马南?

他沿着城门转了转,感觉一接近,就会有一道看不见的结界挡住他。他感觉出这城镇有很深的怨气,不过这强烈的怨念却让人觉得时代久远却又带着心怨的锐气,非常矛盾。而这结界既然能挡住他,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他又试了几次,还是进不去!这情况让他皱紧眉头想了一下,然后伸手画符,一抬脚来到了小夏在旧镇的旅馆房间。

他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异常,就连不寻常的气息也没有,于是他坐下来给万里打电话。

“又出事了,是司马南。”

“你确定?”万里的声音有些担心,但还平稳。

“我没证据,甚至不知道他躲在哪里,不过非常肯定。”

“他又把小夏捉去了?”

“不止。”阮瞻听到小夏的名字,心里一紧,”还有一行十二个人,除了三个司机,全都被关到一个空城镇去了。”

“空城?这次是什么路数?”

“我也不知道,只感觉那些怨灵为数不少,但好像被什么压了很久才冲出来,所以怨气冲天,可是又被关在空城里出不来,只能在里面发泄。”

“你是说待在里面非常危险,而小夏在里面是吗?”这下连万里也焦急起来,但随即又感到意外,“你没去找她?”

“司马南在外面设置了一个古怪的结界,我猜他把时空扭曲术提升了等级,不仅可以御空而去,而且能让时空流动起来。然后不知道用什么法术,让门挡我,我一动,空间就跟着动。”

“你进不去?”

“会进去的!”

“你要干什么?”

“我要硬闯!”

“喂,喂,你别乱来”万里吓了一跳,“我就知道你一遇到小夏的事就冷静不下来。”

“你不明白,那个城有极凶险之象,像个杀阵。所以,虽然阿百和小夏在一起,我也不能晚去一步,否则就有可能出事,现在没时间慢慢解阵,非要硬闯不可。”

万里有几秒钟没有说话。

“你得帮我们。”

“当然,要我做什么!”

第八章 破界
阮瞻跑去网吧和万里计画一些事情。

他担心司马南又遣出什么“间谍”来刺探,如果上网联系的话,相信他短时间内查不出什么。

一个地方出了那么多怨灵,年代又不是很久远,肯定发生过什么大事,一定能从镇上找出线索,所谓纸包不住火,没有什么能掩得住悠悠众口,所以他让万里来旧镇调查可能发生过的冤案,而他则想办法进入新镇里,然后里应外合。

他知道,如果想要硬闯新镇外的结界,一定会付出相当的代价。他要把全部的体力、灵力、念力甚至法力全用上,但即使这样,如果对方实力比他强的话,他也可能受重伤,使自己再一次处于劣势,也将再一次面临危机!

但就算这样,有些事他也非作不可,不能退缩!说到底,小夏是被他牵连的,司马南要灭的是他,从某种角度上讲,如果不是因为他,小夏也不会几次三番卷进这些诡异的事件中来。那些城中的人也是一样,或许他们是被一起冤案所牵连,但如果不是有外力干涉,从那个城的风水布局和四方气息的流动来看,很有“镇势”,应该不至于会有怨灵出来报复!

这就是为什么他感觉到那些怨气不似近几年形成的,但却又有新怨之势。估计这些怨灵一定一直被什么压着,最近却被司马南放了出来,以布成他所需要的这个杀阵!

司马南不是要为什么伸冤,只是利用一切可利用的东西而已!

而他,这次一定要和司马南做一个了断!

商量好了连络方法和行动计划,阮瞻立刻回到南门去。至于意外,每次行动他们都会遇到,只有凭藉他们之间的默契配合来解决,无法事先一一商定。

他在山坡上看到的是南门,意念中想的也是南门,但在运用时空扭曲术之后,上一次被转移到了北门,这一次却是西门。

不过阮瞻早有觉悟,因此也没怎么意外,而是仔细感受结界流动的规律和它的薄弱之处。他就那么站了一会儿,好像在沉思,又好像在倾听,当一阵细微的足以让任何人忽略的微风吹拂动他的发稍时,他突然伸手虚空画出一个奇怪的符来,尾部拖着繁复的一个又一个的圈圈,看似随意地向城门的方向甩去!

霎时,微风突然变得越来越大,转眼间成为了漫卷半空的狂风,感觉像飞砂走石一般,吹得城门附近的草木全向一个方向歪倒。

阮瞻冷冷地站在这狂风的中心不动,耐心地等待时机。当那种常人根本感觉不到的狂风的间隙到来时,他就在不到一秒的时间毅然向前走了一步,挤进了这无形结界的裂缝处!

他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双手在向前推着,在外人看来他周围什么也没有,而他却走得相当费力,好像有巨大的力量要把他推出去,而他也要对抗巨大的外力挤压一样。

只见狂风越吹越大,但吹到阮瞻身上时,就彷佛巨浪拍打海岸一样,虽然猛烈,却不能突破,只是激起水花无数,而后震荡了回去,再来下一波冲击!

此刻,一身全黑装扮的阮瞻有如怒海中的一坱礁石一样,看似危急但却无比坚定,狂风吹得他的头发乱舞,衣服也猎猎作响,可他还在缓慢前移,渐渐接近了城门的地方。

忽然,他不动了,因为他感到了结界中心就在面前,阻挡得他无法前进一步。他以一只手继续抗衡着外力的推挤,一只手勉强提起,一个隐形符挥了出去。

“砰”的一声响,空无一物的半空爆出一串蓝色火花,好像坚硬的重物猛烈撞击时产生的现象,而阮瞻却感觉他的奋力一击彷佛一柄锋利的锥子,在那面结界墙上钻出一个大洞,没有人烟的地方的那种特有的空旷气息立即扑面而来!

结界后面就是新镇了!

这使阮瞻有一丝欣喜,知道自己离破界只有一步之遥,于是念动咒语,同时用那只空闲的手向四周弹去。

“乒乒乓乓”的声音四起,虽然肉眼看不到,但却能让人感觉到周围有什么东西迅速碎裂着,所以当这声音一停止,阮瞻马上向前几步,终于突破了这个像玻璃罩子一样笼罩在这座城镇外的巨大结界!

但这只是他闯阵的第一步!破界的一瞬间,他必须要重新布一个结界,以防止这么多怨灵没了结界的围困而跑出去害人。

身上的压力一轻,阮瞻立刻把精力用于布下新结界,但在他即将完成的时刻,就觉得周围破空之声四起。他心里苦笑一声,也不去防御,还是专注于手头的事,任那无形的符咒如暗器一样袭在自己的身上,崁入那些对发挥法力和灵力极为重要的穴位上。

同时,结界布好。

阮瞻向前踉跄了一下,生生把冲到喉咙的血咽了下去。他知道司马南在看,也许就在附近,也许用那种类似水盆术的巫术在远处观察他,但不管用什么方法,肯定是在盯着他!所以尽管他痛苦至极,也不肯在司马南面前示弱!

阴沉又志得意满的笑声隔空传来,正是司马南!这声音不在附近,证明他是在很远的地方偷窥,不过这关系不大,反正他会随时用时空扭曲术一下子来到这里!

“你竟然用这么短的时间就破了我的结界,了不起!”他嘲笑的语气中带一丝欣赏,”不愧是『他』调教出来的儿子,每次见你,你的实力都提升了一大截。”

“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我父亲的事?!”阮瞻眼睛直视,并不费力去寻找声音的所在。

“能杀了我,我就告诉你。可惜,这次却是你非死不可了,不然再过些时日,我怕要压制不了你了!”

阮瞻冷笑一声,“你来试试吧!”

司马南大笑起来,好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小子,你的骨头很硬,可以说太硬了,我一直克制不了。不过这一次,你破界硬闯,还要重新布置结界,没有精力回护自己,所以已经被我用符咒封了你所有的异能,现在你和个普通人有什么区别?不用我说,你自己心里也清楚,我不需要亲自动手,你也会死在城中怨灵的手里!”

“是吗?”阮瞻一挥手,远处爆出一团蓝色电光。

“哇,竟然没有全部封住你的灵力,还让你可以用出掌心雷。”司马南掩饰着语气中的意外感,继续打击阮瞻,“那你觉得这个怎么样?”他说着念了一句咒语。

阮瞻只觉得胸口被封处有一股热气直冲向他的眉心,还没来得及阻止,那热气就凝在他印堂正中。他只感到眼前一黑,世界瞬时在他眼前关闭!

他看不见了!不仅是阴阳眼,连正常的眼睛也看不见了!他明白这不是永久的伤害,只是暂时封住了他的视觉,但这已经够了。他看不见的话,在这座凶险的城中随时会丧命,甚至连灵魂也会被怨灵所吞噬!

“怎么样?还喜欢吗?”司马南轻浮地说,“我吃够了低估你的亏,所谓事不过三,所以这次我格外小心,在你身上施的封灵符中有一种是活的,假如我的袭击不能让我满意,我可以随时移动到我要它待的地方。你感觉可好?”

“非常好。不过你这就叫顾此失彼吧,我虽然看不见,可是火手印又可以用了!”

“你属鸭子的吗?肉烂嘴不烂!”阮瞻镇静的态度让司马南有点气,“那你还进去?看看我布的杀阵怎么样?里面可都是活棋啊。你骄傲个什么劲,你也只是我的一只小棋子而已。”

阮瞻没说话,向前踏了一步。

他的眼前一片漆黑,可是他记得之前他是正对着城门的,城门写着一个大大的”南”字,并不是他破界前所看到的西门。这证明他确实到达的是南门,只不过司马南移转了一层外部空间,让他误以为自己到达的是其它地方。这同时证明,司马南虽然利害,但还没强大到能扭曲整个空间的程度。

在破界一瞬的观察,由于强风的吹拂,城中的雾气散了一阵,这让他看到城中的地街道是横平竖直的,只要直走就暂时不会碰到物体上,当然人和鬼怪不包刮此列。而且如何保持平衡和方向是个问题,突然陷入黑暗,谁也不可能马上适应。

他知道司马南没有走,于是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作为可能是有渊源的晚辈,我有义务提醒你,不要试图突破我的结界,只要有外力硬要破界,你、我,结界会一起化为飞灰。”

“你这--”司马南闭嘴顿了一下,怕泄漏自己语气中的愤怒,“这又是你那老爹教你的吗?他虽然是道术天才,创造了这种玉石俱焚的道术来,可是却心慈手软,从不会使用,没想到收了你这么个冷心冷面、手段又硬的儿子来对付我!”

“我只想告诉你--小棋子会毁了你的大局面!”

“我等着哪!咱们地狱里见吧!或者你被吃得魂魄不剩,现在就永别了!”

“不,我们镇里见。我会在制服怨灵后,打开结界的一部分,到时候对决吧,总是用阴谋有什么意思!”

司马南冷哼一声,但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阮瞻的肩膀抖动了一下,好像虚空划了个符,然后一个火手印就打到了他注视着的方向!

“匡当”一声响起,远在百里外的省会城市中,在一间五星级宾馆的豪华套房里,司马南惊叫着跌倒在沙发上,双手拼命揉着眼睛。

第九章 一半人的死亡
「怎么了?」他的“女儿”张雪扑到他的身上关切的问,不顾那个翻倒在一旁的水盆。

此时的张雪已经安装了假臂和假眼睛,脸上重现娇艳的气质,虽然不及洪好好美丽,但已经恢复了她性感又强悍的作派!

「这倔强的混小子,他都自身难保了,竟然还耗费仅剩的法力,破了我的水观术,现在我拿什么去观察城里的情况!」司马南双眼通红,愤怒地一脚踢开面前的茶几。

「怎么会这样?」洪好好见司马南的神色非常恼怒,有点惊慌。

「怎么不会!」司马南用力眨了两下眼睛,确定视力没有受到损伤才说道,「我担心这是阿百指导他的,不然怎么能破了我的水观术,毕竟这是阿百教会我的。」

「你怕阿百?」洪好好酸溜溜地问。

听别人的嘴里说出这个名字,司马南的心罕见地揪了一下,脑海中呈现一张仙女一样纯真美丽的脸,沉吟了半天才喃喃地道,「有谁会怕阿百?她那么好!」

「比我还好?」

「妳连她的一根头发也比不上,以后不许再提她的名字!」司马南喜怒无常的脸上霎时挂上一层寒霜,站起身来甩门而去。

水观术被破,他观察不到空城的情况了,所以他并不知道,阮瞻在破水观术的一瞬间终于喷出了一口鲜血,人也差点摔倒在地。那对他而言太勉强了,他周身的力量都被封住了,仅靠强烈的意念发挥出剩余的灵力,给了司马南一击。

不是他不冷静,而是他不想让他们总是处于被敌人监视的情况下。他们已经处于被动了,不能让这种情形再恶化下去!

而且用万里的话讲,他那样拿着一盆水就能看到他恶斗怨灵,哪有那么便宜的事。竟然连一张票也不买!

想到万里,让他在疲倦和无奈中微笑了一下。他相信万里一定能找到真相,而他就会尽一切力量制服怨灵,然后等真相大白时和司马南作一番对决。

这一次司马南不会逃了,他的伤已经完全好了,功力也已经恢复,不会任自己渐渐强大到他无法压制的地步!而且这个人心理有问题,其实想杀了他直接单挑就是了,可是他偏偏喜欢牵扯进很多人,布下一个复杂的局,大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他究竟是谁?怎样形成的这种个性?他想要得到什么样的心里满足?许许多多的谜题,都会在这座空城里得到答案。

阮瞻平缓了一下自己的气息,开始慢慢直向前行。

虽然他现在看不见,但他明白雾气又重聚了起来,那不是司马南施放的,而是怨灵自己形成的,只有压制住他们,这城镇才会恢复到晴明的样子。

他不知道司马南是从哪里聚集来的这些怨灵,但它们一直盘据在一起,形成一股很大的力量。这些怨灵以前之所以没有形成危害,肯定有其它的高人想办法镇住了它们。鬼魂没有东西依附是走不远的,这么多数量的魂体,他的残裂幡也不可能一次性收齐,就更不用说司马南会带着它们长途跋涉了,因此他判断这些怨灵是出自附近的地方,而且是一件冤案所致!

所以,他才让万里在旧镇里调查,而他自己则想办法把怨灵重新压制住,然后找出罪魁祸首,再和恶意利用怨灵的司马南作一个生死了断。

从他的本心讲,他不想伤害这些怨灵,他们必是受了重大的伤害,才会在这里徘徊不去,折磨别人也折磨自己,如果能压制化解是最好了。他对鬼魂总比对人更有好感,除非是恶灵,他们一般不会伤害人类,也算这世界上的一种存在。

他只希望所有死去的人都能安息!

他一边走一边仔细感觉着周围的细小动静,虽然他的异能被封住了,但他还是比一般人要敏感,也还有些法术可以使用,尽管法力要大打折扣。但他不能喊小夏的名字,不是怕吸引什么来攻击自己,是怕她冒冒失失跑进怨灵的圈子。

「小夏!小夏!」他在心里念着她的名字,他对她有强烈的心灵感应,但愿她那种敏感的体质也能够做到这一点。小夏在迷雾中跑着。

刚开始,她还可以慢慢地走,边走边想着要如何面对这场危局,但过了没有多久,她感觉到身边的东西多了出来,看不透的雾气中总会冷不丁伸出点人体的残肢来抓她、绊她、撞她,好像故意和她过不去,不知道是只有她遇到这些事,还是每个人都会受到这番惊吓!

一路上的围追堵截慢慢迫得她跑了起来,还要及时躲避迎面撞到的东西,到后来让她觉得像通过地狱的走廊一样,太多的东西想把她也拖到黑暗中去,她不得不一路惊叫一路躲避,已经早分不清东南西北。到这时候,她才知道要保持冷静,说起来多么容易,作起来却又多么困难。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她听见阮瞻在叫她的名字!

不是耳朵听见,而是心灵感觉到他在呼唤她,那么温柔和热切,让她脑中登时升起一中说不清的情绪——激动、伤心、软弱、期盼,还有以为这只是幻觉的空虚和恐惧。

「阮瞻。」她细细叫了一声,试探着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挪动脚步。

「阮瞻。」她又叫了一声,感觉左边有一个影子向她-走-来,谨慎地迎了上去。

白雾分滚,一阵脚步声从浓雾中闷声闷气地传来,让小夏觉得连脚步声都带着一阵潮湿之气。因为太渴望阮瞻来到她身边了,她虽然有些怀疑,但还是慢慢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靠近,瞪大眼睛,努力想看清那个身影的样子。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了,白色的雾中也渐渐有个影子靠近,身材很高,走路稳稳当当,正是阮瞻平常的模样。

小夏心中一喜,不禁向前迎了两步。「是你吗?」她停下脚步问。

对方沉默了两秒,然后阴沉地说,「不是。」

小夏倒吸了口冷气,转身就跑,但雾中却斜斜伸过来一只焦黑的手爪,一把抓住了小夏的手臂,同时那个让小夏误以为是阮瞻的黑影从雾气中浮现了出来!

一张陌生的、圆乎乎地老大爷的脸出现在小夏的面前,大约六十上下的年纪,头发稀疏,有一个光光的脑门和大大的鼻子。这张脸在平时该是慈祥的,可此刻却呈现死灰色,脸上挂着呆滞的笑容。

「我是栓柱他爹。」他说。

小夏吓傻了,不知道谁是栓柱,只知道这在北方农村是个非常常见的名字。

「我是栓柱。」那个在侧面拉住她的东西突然说。

下意识地,小夏猛的扭转过头,正见到一张脸差点贴到她的脸上。

这是个三十多岁男人的脸,眉角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憨厚朴实的外貌却挂着阴森的笑容。他一边回答小夏,一边加大了手的力量,立即疼得小夏叫了一声。

惊恐之下,她拼命挣扎,然而衣角又被一只手抓住,这次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然后又出现一个自称是栓柱他媳妇的女人和栓柱的娘。

这是一家人!假如真的有冤情,那么这样的仇怨会是极其强烈,她生存的机会就更渺茫,而她根本什么也没做过,她更冤枉!

这愤怒让她生出一股力气拼命挣扎,虽然有不知道多少只鬼手袭击上她的身体,她还是腾出一只手握紧护身符,一边大叫着「南无地藏王菩萨」,一边从他们的缝隙中挤了出去,拼命地狂奔起来!

他们竟然冒充成阮瞻来骗她,太可恶了!为什么冒充他,对她而言他是那么心爱的人!这念头让她气得差点落泪。

受伤的肩膀处传来火辣辣的疼痛,让她又气恼又伤感的心里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如果那一家子是鬼,那么她为什么会撞疼了伤臂?回忆当时的情景,她明明是撞到了一个实体。这想法让她的脚步慢了下来,细细体味刚才的感觉——

木头!她撞到的是木头!再回忆一下,那一家子虽然有人类的头,却有木头的身体,所以那个老头儿会有阮瞻那么高,身材比例却不正常,因为他的木腿太长了!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要为一颗幽灵的头安装上木头的身体,有什么寓意吗?

答答答——

不等她有一点思考的空间,身后又传来声音。小夏这次知道为什么那脚步声会闷声闷气的了,因为是木头打在潮湿的地面上形成的!

她被追赶着跑,然后突然眼前一亮,她又闯进了没有被雾气笼罩的广场!

剩下的九个人都在,包括被吓疯的毛富和紧追着他去,并竟然抓住了毛富的赵家远!

所有的人都脸色苍白地盯着湖水的方向。

小夏也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见湖水中又喷出三道喷泉,和已经变红的三道喷泉一起分布在湖的半边。如果这次会有三人死去,恰好是十二个人的一半,那么代表余下的六个人的喷泉是不是要「装饰」湖的另一半?!

九个人惊恐不安地站在那里,除了疯了的毛富,每个人都怕接下来要死的那三个人有自己在内,连大气也不敢出,浑身紧张着,随时准备反抗那看不见的突袭!

然而这一次,等待的时间特别长,四周死寂一片,除了「哗哗」的水声,每个人「砰砰」的心跳声,好半天什么也没有发生!

第一次,小夏明白这件事——最折磨人的不是死亡,而是等待死亡!

不是不逃走,不是要任人宰割,而是此刻身后的雾如同一道坚实的墙,没有人能离开,除非这场恶意上演的戏演完,「他」才会赶着下一批人离开,在无望的逃跑中等待下一场屠杀的开始!

2010-03-31 23:29:16 不乖 这本书好看么.看了的朋友说.PS我非常喜欢夜不语诡秘档案


我很喜欢噢~~呵呵~~~
昏~又要通过审核……


第十章 相见
漫长的等待让每个人都备受煎熬,直到有人受不了这压抑至极的气氛,一边垂打着那无形的雾门,一边哭叫起来!

听不清他们哭叫着什么,也听不清是谁在哭叫,现场只有惊恐、绝望的情绪在蔓延,好像已经没有任何生的希望。

「都闭嘴!」

在小夏从惊恐中爆发愤怒前,左德先大喊一声。只见他大步走到广场中心去,对着湖水大叫,「你是什么意思?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这样装神弄鬼,死了都让人看不起!有什么招式尽管使出来,老子等着你呢!」

回答他的先是沉默,然后是哭泣声,不是那些被围困的人,而是从四面八方那看不见的浓雾里隐隐地传了出来。开始时只是一声小小的抽泣,渐渐的,哭声越来越大,好像很多很多的人在一同哭泣,形成了一种阴森的、彷佛地底的「嗡嗡」声,像一柄利刃一样刺穿人的耳鼓和心灵,让人不寒而栗!

「啊!」刘红在呆愣了一会儿后惊叫了一声,迅速从广场边缘跑到广场中心的左德的身后去,「有好多好多--鬼啊,雾里有好多好多--」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等她说完,每个人都有了这个意识,也迅速跑到广场中心去。

没想到他们跑,那雾气却好像被他们牵拉一样,也渐渐向中间缩拢。眨眼间功夫,广场中心没被雾气侵袭的地方越来越小,当这九个人背靠背的挤在一起时,白雾也逼近到他们身体的边缘,宛如一堵白墙一般。
一直说要审核~
我就干脆把这章分开发了~
如果审核的部分出来重复了,大家提醒我啊~~~
粗重紧张的呼吸在九个人中传递,每个人都知道屠杀就要开始了。

左德愤怒地向雾墙撞去,却又给弹了回来,魁梧的身材正好回撞在小夏受伤的肩膀上,疼得她叫了一声。

然而在她痛叫的同时,还有惊叫声传来,只觉得身后挤靠在一起的人一松,有三条人影被无形的手拉了出去,摔倒在地上。人一摔出去,白雾立即闪开几个不规则缺口,让其它人能清楚地看到这三个人的情形。

这个三个人是那位搞宣传工作的宋姓中年人,还有一个是搞文教的,另一位是镇秘书处的头头儿。他们摔倒在地后一直拼命想站起来,但却被什么死死按在地上一样,就是站不起来。

左德和小夏想冲出去拉他们,但却无论如何突破不了雾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只见他们拼命的大口吸气,双手用力掐住自己的脖子,在地上痛苦地翻滚扭动,颈部青筋迸现,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明显是处于窒息状态,彷佛被困在一个没有空气的环境之中!

「你们要杀就杀吧,不要用这么残忍的手段!」小夏不忍看下去,特别是当那三个人闷在胸腔里的呻吟被恶意地放大后,让小夏觉得那窒息感同身受,自己也呼吸不畅起来。

没人理她,而折磨继续,直到这些绝望的求生挣扎停止,三个受难者窒息而死,那些哭泣声又断断续续响了起来,同时雾气又如潮水般退却到广场边缘去。

「怎么办?怎么办?我们出不去了。左德,我不想死,带我出去!我不想死!」刘红又哭了起来。

「我们继续跑,等着看他们还能有什么花样。」左德说着,态度虽然强硬,但语气中也透露着无奈和绝望,这种情况下,他们是没有生路的。进城的一共有十二个人,现在死了一半了,而他们连对手是什么样子、什么来历也不知道,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

现在剩下的人只有小夏、左德、刘红、另一位姓马的镇报社的记者、赵家远和吓疯的毛富了。除去两位「官员」,其余四人都是不足三十岁的年轻人,假设真是冤鬼索命的话,这四个年轻人极可能是无辜的。不过这座迷城好像并没有要放过任何一个人的意思,而是把他们放到了最后。

只是「它」安排了他们什么更残酷的死法?下一个被杀的是赵家远和毛富吗?!如果这些恐怖的事都是因为报复,那么知道内情的也只有这两个人了!

小夏的眼睛向赵家远望去,只见他的脸色青白着,比死人好不到哪去,整个人呆站在那儿,如果不是嘴唇哆嗦着,会让人以为他就是个丑陋的石雕。

赵家远见小夏向自己望来,脸上露出恐惧至极的神色,好像她身后站着个魔 鬼般,不打自招地大叫,「不关我事,我什么也不知道。不关我事!不要问我!我什么也不知道!啊--」
他大叫一声,突然向后摔倒在地上,随着他的尖声长叫,他的双脚乱蹬着,手指也用力扒在地面上,但这一切只是徒劳,他的脚上彷佛被一条无形的绳索卷住,迅速被拉得倒退到浓雾中,再一次不见踪影!

一边的毛富哈哈大笑,彷佛是看到什么好玩的事一样,「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哈哈,要还的,要还的!无论多久,还是要还的!」

他笑得涕泪横流,弯下腰去,当他再直起来时,眼珠子忽然僵直了,发出了绿幽幽的光。

「一起走吧!」他机械地转过头,对着离他最近的小马记者伸出手,直挺挺地走了过去。

马记者大叫一声,被毛富吓得再一次跑入了浓雾中。毛富失去了目标,就又转过身去追逐左德和刘红,吓得刘红尖声大叫,在左德的保护下东闪西避。

广场不小,左德似乎倔强着不肯离开这里。可毛富的速度奇异地快,一直迫得这两个人躲避的角度越来越小,最后也只能再度跑入浓雾中才算完。

「还剩下妳。」毛富对小夏说,脸上扯出一个僵硬的笑。

小夏看了一眼湖水,见那三道喷泉也已经变成了红色,知道这一幕也已经演完,幕后「导演」在清理场地,等剩下的人再度被「请」回来后,新的杀人戏剧又会上演。那三具尸体也会如前面死去的人一样无影无踪,而下一次那象征死亡的喷泉会涌出几道?又会有什么奇怪的死法?受难的又将是谁?

她没等显然被控制的毛富跑过来追她,自己就走进了迷雾中。既然一切都设计好了,她还不如省点力气想点别的反抗方法。可惜她一直想和阮瞻学习一点道术,却因为懒惰和忙碌于琐事根本连一点皮毛也没学过,否则今天也不会毫无反抗之力!

假如她能活着走出这个城,她一定要拜阮瞻为师!

阮瞻的名字让她的心柔软起来,这时候她有点恨自己平时胆怯的行为了,为什么不在还有机会的时候告诉他自己的感情?如果死在这里,她就永远无法告诉他那句心里的话了。就算他能通灵又能如何,阴阳两隔,她永远无法体会他的怀抱了!

从没有过一刻,她更深地体会到内心深处对阮瞻的渴望!或许在他们见第一面的时候,她隔着酒吧大门的玻璃向里面张望时,当她看他站在柜台里对众多的女客温柔又疏离的微笑着的时候,当意识到他斯文有礼的外貌下是冷酷和淡漠的时候,她就已经爱上他了。

是谁说的,爱情像闪电,你永远不知道它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击中你!

她曾经以为自己会喜欢万里这样优秀的男人--温和、健谈、幽默、稳定、聪明,阳光下的天之骄子,好像一团温暖的火,永远有分寸到不会让你冷,也不会让你烧到自己,没想到自己竟然爱上了一个习惯在冰冷的黑暗中蛰伏,不愿意任何人靠近的男人。

可她就是爱了,不知不觉地就爱了。他是那么坚强又是那么脆弱,坚强到能不被任何东西击倒,又脆弱到一碰就会破碎,让她情不自禁又不顾一切地想接近他、温暖他,想让他生活的快乐、轻松,想扫光他心中的阴霾,想让他心中的坚冰为她溶化成温柔的春水!

阮瞻!阮瞻!

她热烈地轻喃着他的名字,很想立即跪下来乞求上苍,只要他能出现在她面前,她就要说出那句她一直埋藏在心里的话,不管结果会如何,她要对他说出来!

去他的农村包围城市计画,每个人都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这世界有太多的意外,只要有一个机会,她绝不会再错过了!

彷佛回应着她的祈祷,当她在迷雾里乱走,也不知道走到哪里的时候,心灵深处忽然又听到了阮瞻的呼唤!

是他吗?是他来救她了还是--

她不敢说话,警惕又期待地向四周望着,生怕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或者那家子木头人又用阮瞻的声音来欺骗她!

「答答」的脚步声缓慢地传来,有些迟疑感,与平时阮瞻那种稳当又坚定的感觉不大相同。这让小夏的心脏紧缩着,绝望感慢慢从心中升起。

脚步声越发近了,好像对方已经到了她眼前。

紧张中,小夏作出了判断--跑!他不是自己要等的人,因为他是不会来这么快的,因为在这个鬼域里,上苍一定听不到她的祷告!

她转身就跑,但雾气中突然伸出一只手来,从身后一把揽住她的纤腰,死死地抓住她不放,让她感觉一定又是那个栓柱来缠她,于是奋力挣扎!

「放开!放开!放开我!」她拼命扭动身体,又是踢又是打又是咬,像被捉到的小兽一样不顾一切地想摆脱箝制,但却毫无用处,还是被强行带到了一个怀抱里。

「嘘--是我!没事了!是我。」来人强硬地把她按在自己的怀里不放开,但语气却温柔极了,「嘘--嘘--别吵,小夏。妳没事就好,吓死我了,我以为这次来不及了!好了,没事了。」

耳边熟悉的语气和来人身上那种特有的、由酒类的甜味和烟草的苦味混合而成的味道让小夏僵硬的站在那儿,不再挣扎了。是他吗?真的是阮瞻吗?他怎么会来?他怎么会知道她在这里?
呼~这章终于发完~
第十一章 吻
她伏在他怀里不动,而阮瞻看她安静了下来,就轻轻放开了她。他虽然看不见她,但是可以感觉得到她的气息,那是他日夜思念、一直放在心里温存着的,绝不会认错!

然而,虽然他放开了她,但他们站的很近,近到彼此之间能呼吸到对方的气息,感觉着对方的感觉。

阮瞻感觉到了两人之间态度的暧昧和危险,向后退了一步,没想到小夏却猛地扑过来死命地抱着他,紧紧地贴近着他,感觉到他温暖强壮的身体、有力的心跳。

「真的是你吗?」她哽咽着。

「是我。」

只是两个字而已,却让小夏泪流满面,心里所有的惊恐和绝望此刻只化为一股热力充塞着她的心、她的脑海、她的灵魂、她的一切!

「别哭!」

阮瞻抬起手,准确地捧着小夏的脸。她脸上湿润一片,那冰凉又细腻的触感令他忽然升起一种极温柔的情绪,心如决堤的洪水一样,冲得他那一贯强行保持的冷静和理智荡然无存。

或许是他一路上一直用意念热烈地呼唤她的名字,让他的心也热了起来,以至于到现在,他的整个世界都只是她而已。什么危险、什么鬼怪,彷佛都是不存在的。

他多么爱她啊!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但他记得在血腥玛丽事件中,T大宿舍楼下,她焦虑又心疼地抚着他的脸时,他第一次心悸;记得她是第一个在雨中为他送伞的人;记得她对雪女喊「那个男人是我先看中的」;记得她想向自己表白,而被自己掩饰过去后的那种伤心和胆怯;记得他们在A市的「同居」生活;记得她平时野蛮表象下细腻的温柔。

就这么一点一滴的,他就在几次同生共死的经历中把她放在了心里。成为他那似乎万年不会溶化的心中唯一的温暖!

他挣扎过、也努力过,可是完全没有用,越逼自己远离她,就越是想靠近,那种渴望折磨得他日夜不宁,让他的心好像是火山,表面虽然平静,但内心深处却翻腾着滚热的岩浆!

他的手在她柔软的面颊反复流连,情不自禁的俯下头去,感觉着她的呼吸离自己越来越近,近到只要微微动一下就会触碰到她的嘴唇。

「小夏--小夏--」他一遍遍呢喃着呼唤她,虽然她就在他怀里,他却还是体会到了就算那种就算心上人就在身边却还是渴想不已的相思。

「阮瞻--」小夏细细地叫他,说话的时候差点擦到他的嘴唇,让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没有立即减少两人间几乎那微不可见的距离。

「是我--」他几乎颤抖了!

「我要证明看看。」

小夏答了一句,明显迟疑了一下,然后只向前了一厘米就把自己的唇贴在了阮瞻的唇上。

「我爱你!」

她在阮瞻的唇上磨蹭着说出这句一直想对他说出的话,让阮瞻在一瞬间感觉到了自己的心生生被人从胸腔里拿走的痛苦和甜蜜!

她爱他!生平第一次有他所渴望的人也认真地爱着他,这让他的心底涌上一股不可抑制的热流!

她的嘴唇柔软湿润,分外娇美,让他热烈的追逐上去,虽然感觉她想退开,他却纠缠不放,把她的温热和自己心中所有的冰冷搅缠在一起,在眨眼间就丧失了所有思考的能力,全身心都集中在她的唇舌上!

他们就这样热烈的吻着,完全忘了这是身处于什么样的环境之中,心里就只有对方,直到阮瞻气喘乎乎的放开小夏,改为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触碰她是个错误!

阮瞻把头埋在小夏的秀发里,贪婪地吸取着她特有的芬芳!他也爱她,非常爱。可是他是没有资格这样的,哪知道当他感觉到她就在附近,一把拉她入怀时却一瞬间丧失理智。

以后要怎么办?

嘻嘻--

一声尖细的轻笑在雾气中传来,让一直拥抱着的两人立即分开,两人间弥漫着的柔情密意也迅速收起。小夏一哆嗦,下意识地要拉阮瞻跑,却被阮瞻拉回护在身后。

阮瞻冷静地站着不动,把自己的周围想象成一个表盘,那声音于数字2,也就是十分钟的位置,当他清醒地意识到这一点,一个掌心雷就打了过去!

随着那蓝色的电火花爆开,一声人类无法发出的尖锐叫声响起,同时白雾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豁口,让一大片地方迅速失去了雾气的阻挡,虽然那白雾马上就又合拢了起来,但小夏还是看到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向一块破布一样「唰」地飘走。

而在雾气被掌心雷震散的地方,小夏还看到一个诡异的现象--他们正处于一条街的中间,看样子好像是用作商业街的一条街道,这城市还没有人入住,当然不应该有人烟,可小夏却看到街上熙熙攘攘的非常热闹,各色人等或买或卖、孩子们在追逐、老人们在闲逛,在她看到此情此景的瞬间还有一对夫妻从她身边走过去!

只不过这些人的面目全模糊不清,衣着也很老旧,而且这一切行为都没有发出声响!

阮瞻敏锐地感觉到小夏的异常,「怎么?」他问。

「你没看到吗?」小夏有些意外,从侧面探出头来看他的脸。

他是个有天生阴阳眼的男人,而且灵力强大,不可能自己看得见,他看不见,除非自己出现了幻觉,可是他在身边,不会有人敢对自己施展幻术!

而当她疑惑地看向阮瞻时,就发现了不对劲。初相见时,她以为又是栓柱来缠她,所以根本没看清来者是谁,之后就是那个热吻,让她沉醉又羞涩,一直没来得及好好看他的脸,此刻一看,才发现他的脸色有点病态的苍白,而且眼睛没有了平时的光芒,只是对着一个地方直视。

「你怎么了?」她绕到他身前来,习惯性抚他的脸。

阮瞻很喜欢她细致的掌心给他的触感,但还是把头闪开了,「没事,会好的。」

可他越是轻描淡写,小夏就越紧张,「你进镇时遇到了麻烦,对不对?」她拉他的脖子,让他不得不低下头来,不过两人气息太过接近,让他又想要吻她。

「你的眼睛怎么回事?」她的全副心思都在他的伤上,「一定是你为了进来找我,着了别人的道,是不是?天哪,这都要怪我!」

她再次拥住他,「我是天生的倒霉蛋外加砸锅匠,你不管我多好,那样你就不会受伤了。都是我不好,总是拖累你,你一开始就不该理我,那样你一定还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作你的夜店老板,不用违背心意来做你不喜欢的事!这都要怪我!」

「不是这样的。」阮瞻拉开小夏,很认真地说,「妳总是遇到灵异事件,是因为妳是那种很容易和灵体沟通的敏感体质,还因为妳心肠软,所以总会无意中招唤他们来。他们是想让妳帮忙,事实上妳是帮了的,如果作好事也是错的话,那还有什么是正确的?」

「可是--我拖累了你。」

「不是,这次是我拖累了妳,这一切都是司马南做的。」阮瞻情不自禁地抚摸着小夏的头发,「我的伤没关系,不过是我打破结界时被司马南偷袭,被封了一些能力和视觉,等我们出去,会好的。」

「你安慰我!」

「不,是真的,我发誓我会好的,妳不要担心。」阮瞻又把小夏抱在怀里,不过这一次不仅是情之所致,还因为他要和小夏谈谈,不想被任何人听到,可是他的功力大部分被封,能制造的结界相当有限,所以只能如此。

他的肉眼看不到正常的景象,他的阴阳眼也看不到异物,但是他渐渐感觉到了他们是身处在一条「人来人往」的街上。于是他利用了剩余的那部份功力屏蔽住自己和小夏的气息,让那些东西暂时也感知不到他们的所在。

「现在好了。」阮瞻定了定神,努力把心思转移到目前的困境中,「先告诉我,阿百为什么没跟着妳。」

阿百的名字让小夏的心再度揪紧,「我不知道。她一直跟着我的,可是我们从山坡上滑落到这个城镇来了后,我昏迷了一阵,醒来后她就不见了!」

「昏迷?妳受伤了,在哪里?」

「没什么,就是摔伤了肩膀而已。」她无意识地把左肩向后缩,让阮瞻立即意识到是摔伤在那里。

「我该跟妳跟得近点的。」他又自责又心疼地抚了抚小夏左肩。

「现在你来也是一样啊。」小夏的脸在阮瞻的胸口舒服地蹭了蹭,「可是阿百会在哪里?她不可能不和我说一声就走,我真怕她出事!」

「她是魂体,按理说应该会没事的,可是这里怨气很重,也许会伤到她。不过,她生前是了不起的人,应该可以自保,妳不要过度担心。这里的事解决了,一切也会恢复原状。」

「可是,这是怎么回事?」

「一定是很大的冤案,而且牵涉的人数很多。」阮瞻叹了口气,「依我看,这件事表面上已经瞒天过海成功,暗地里也镇压住了这些怨灵,以洪清镇的『势』上看,再过一个月就会万事大吉了。可惜这时候被司马南利用了,是他把怨灵放出来的,又封住了这个镇,他是想对付我!」

「那么这些人都是无辜的了?」小夏想起了那些残酷的死法,在阮瞻的怀里也打了个寒颤,「已经死了六个人了。」

她把进城后的所见所闻一件不落地说了出来。

阮瞻仔细听着,之后想了半响才冷笑一声,「无辜吗?也不一定!我有一种感觉,除了妳是因为我而牵扯其中,这里每个人都和这件隐密的事或多或少的有些联系。」

第十二章 争取时间
阮瞻的话让小夏突然想起来一个笑话,虽然在这个时候有点不合时宜,但她的脑海中就是回忆起这个万里给她讲的小故事——

一条豪华渡轮沉没了,淹死了船上所有的人,其中一个鬼魂遇到了上帝,他觉得自己很倒霉,上帝告诉他这艘船上有大恶人,应该横死的。这个人责问上帝,说你不能为了惩罚几个人而让船上所有的人都失去生命啊。上帝苦着脸说:这里所有的人都有足以处死的罪过,我经过多年的努力才做到的,你以为我把这些坏人攒到一条船上容易嘛!

原来所有的人都是有罪的,或者说与罪过有牵连!

是司马南把这些人凑到了一起,不知他用的什么方法,或者是左右人的意念,或者是其它妖术,总之他把这些有罪的人放在一条船上来了。

也许这就是这些冤灵甘于被他利用的原因吧!他帮他们弄来仇人,他们帮他布下这戏弄阮瞻,而后再杀掉他的局!

「现在怎么办?」

「他们要捉迷藏,我们就奉陪。」

「可是再回到广场就会再死人啊,不管他们是不是有罪,这样残酷的死法——」小夏忧虑万分,「而且,他们最终会对付你。这不行,我不让他们伤害你!」

小夏语气中保护的意味让阮瞻微笑起来,「我说陪他们玩,可不是要让他们随便摆布。我们要争取时间。一来我们等万里查出这件事的前因,二来我试试看能不能解除司马南封住我灵能的符咒。这是最主要的。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在保住剩下的人的性命的情况下拖延时间。现在我们就随便走走,你不是说他们会让人不知不觉的回到那个广场去吗,那我们就去看看,不过你放心,虽然我被封了大半的灵能,但给他们的『戏剧』搞一点破坏的问题还不大!」

小夏点了点头,一颗心完全放下了。只要他在身边,她就觉得温暖平安,就算马上去死她也不怕!

阮瞻撤掉了那个小结界,压抑着自己因过度使用剩余灵能而渐渐不平稳的气息。他故作轻松的说话。用以宽小夏的心,但实际上他们的情况还是很危急的,和这些冤灵捉迷藏并不是好玩的事。可他必须要回到广场上去,因为这是唯一把幸存的六个人找到的办法!

「跟着我走就好。」小夏拉住阮瞻的手,心疼他这样骄傲的人,却因为看不见而不得不依赖自己。她并不担心他无法恢复,反正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她也会永远和他在一起。

阮瞻来了,一切都不同了。原来她在城里是惊恐的躲避,心里充满了绝望。可现在他在身边,就算身处地狱里也没什么关系。

两个人手挽手的在迷雾中慢慢的走,哪里像和冤灵在斗争,倒像是一对情侣在散步。小夏走几步就会看看阮瞻寂寞的侧脸,心里不住的怀念那个突如其来的热吻。和被那女鬼打断的柔情蜜意,有一瞬间竟然希望这条路长得没有尽头,两个人就一直那么走下去。

然而再长的路也有走完的时候,当小夏迷醉得差点忘了这是一座杀人的迷城的时候,就觉得眼前一亮,她没有预兆的又回到了广场上。

其余的人已经毫无例外的待在广场上了,每个人都被折磨得麻木了,就连刘红也只是惊恐的站在左德的身后,没有再又哭又叫,绝望使他们如待宰的羔羊一样软弱,甚至没人发现小夏带回了一个男人,这里不再是六个人了,而是七个!

「有多少水柱?」阮瞻低声问。

「三个。」小夏看了一眼湖水。

这就是说要有三个人死去了吗?谁是最后的幸存者?

「别怕,我们让它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好。」

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大,但终于还是让一直比较清醒的左德注意到了。他有些意外,也有些惊异,随即在心中升起了一点希望,因为在这死局中竟然有新鲜空气进入,还因为阮瞻的镇静和略带傲慢的态度让他隐隐感觉到了生的机会。

他拖着刘红慢慢向小夏这边走了过来,可是才走到了一半就突然被一股大力推到了广场中心去,同时被推过去的还有和他在一起的刘红,马记者和赵家远,剩下的六个人中只有小夏和疯了的毛富没有被袭击。

新的一幕『戏剧』又要开始了!

小夏焦急的抬头看了看阮瞻,却见阮瞻不动如恒的站着,面对着广场中心的方向,显然他能从这四个人的惊叫声中判断出目前的情形,但却还不准备动手。

他的镇定给了小夏信心,所以她虽然心头发麻,却不再惊慌。

只见那四个人被推到广场中心后,就被分成两组,两人一组,面对面站着,搭配着四四方方的大理石地面,好像四个棋子一样,根本不能动,只能任外力摆布。

「打吧,快打吧!杀了对手啊,剩下的人可以活到最后啊!杀吧!杀吧!」静默半晌后,毛富突然大叫了起来,一脸兴奋,像个猴子一样跳来跳去,不断重复着后两个字。

原来这就是为什么新冒出了三道喷泉却有四个人被攻击的缘故,对方是想让他们四个人互相打,能活着的人有了多活一会儿的机会!

小夏厌恶的向毛富望去,见他眼神虽然没有发绿光了,但行为举止已没有半分人样,疯得十分彻底,而在他的喊叫下,场中的人像受了蛊惑一样。真的开始动手打架了!

左德还好,好像脑海中还保留着一点清醒的意识。拼命控制自己的手脚。所以他的动作有点僵硬,而且大部分是防御,其余的三个人疯了一样的攻击对方,完全是拼命的架势。

「喂,醒醒啊,住手,住手!」看那四个人眨眼间就互相打得血流满面,左德眼见着也无法自控了,刘红像要吃人一样咬住了左德的胳膊,而马记者则马上就要被赵家远掐死了,小夏忍不住大叫!

转头一看阮瞻,见他还是不动。她知道他必有自己的打算,因此也不催他,但场中的情形实在让她难以袖手旁观。她焦急的左右寻找。一眼看到了花坛,心中一动,连忙跑过去,从里面挖出几颗洒在土上装饰用的石子,挥手向场中心的几个人扔去,「借力泰山,石将军,打!」

这是在日本鬼事件中,阮瞻教她的一点小法术,她刚才一直也没有想到,阮瞻一到,她连脑筋也灵活了起来,这才想起自己除了那个保命的护身符,还有这么一点小力量。本来这法术要背对鬼魂。还要阮瞻在她手心里画个符的,可是匆忙之中她也顾不得了。

石子不够大,她的臂力也有限,打在那四个人的身边只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响,就落在了地上。小夏这才看出,他们四个人外面是有结界的,因此根本打不到他们身上,也没有太大的效果,但却让他们稍停了一下,愣愣的看向小夏的方向,眼神呆滞而陌生,就好像被什么附体了一样。

「他们不是他们!」她语无伦次的喊了一句。

话音未落,阮瞻突然出手,左手两个掌心雷甩出,右手把小夏向后一拉!

『啪』的一声巨响,把掌心雷的两声爆响都压了下去,只见广场边上一个高高的路灯带着不寻常的风声,好像有人推倒一样直接砸到小夏和阮瞻站的位置,把大理石的地面砸出一个巨大的裂缝!

小夏被震得愣住了,好几秒后才明白了发生了什么。而同时广场中心的无形结界被阮瞻打得碎裂开,从那四个人的头顶窜出四道极其微弱的黑烟,之后他们就委顿在地!

「你的戏没演成,可怎么办?」阮瞻戏问了一句。

他之所以一直没动,就是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窥伺,但他却因为灵能被封而找不到具体位置,他明白那四个人是被冤灵附体,也明白在他们互相攻击的地方必有结界,而他即要破了那边的妖法,也要注意暗中意图伤害自己和小夏的东西。

他的到来,对方不可能不知道,但他们被他的气势压住,一时不敢轻举妄动,所以他才要一举成功,因为他要争取时间,不能让对方太早看出他的软弱,否则他们群起而攻之,这些人马上会没命!

他只需要一点时间,一点就好,哪怕冤灵慢慢发现他目前外强中干呢,但只要让他喘口气,他就能想出新的办法!

好在小夏去用那个小法术攻击结界,这让那暗地里等着袭击他们的冤灵沉不住气,暴露了位置,他才能两下出手,一次解决问题!

「快到那边去!」左德大喊了一声,并且抓向其余三个人的伤口。

他是最晚迷失本性,也是最早清醒过来的,一瞬间就明白是这个新来的男人救了他们,连忙催促其余三个人向小夏他们所在的地方聚来!

附体的冤灵一离开,那三个人本来还处于迷茫之中,此刻被耳边的左德大叫一声,又被他抓到受伤的地方,立即清醒了过来,连滚带爬的跑到小夏身边来。

「我们走吧!」阮瞻见没有什么回答他,对小夏说。

凭他目前的力量,用一次掌心雷或者结界要缓上好一会儿才能恢复,不能连续使用,幸亏他故做强悍的姿态把那些冤灵吓住了,而现在他们最好能到一个空间较小的地方去。他还有些符咒带在身上,希望能顶一下,不让怨灵入侵,给他一点破封印的时间。

「我们去哪?」左德问。

「要找到一个相对封闭又空间较小的地方去,你有建议吗?」

阮瞻听出了左德的声音,知道他是那个一直试图摆脱附体怨灵控制的人,心里对他有三分佩服,所以才会问他。作为平常人,他能在那种环境中做到这些,已经相当了不起了。

「这你可问对人了。」左德在这种环境中竟然轻笑了一下,「我虽然没来过这里,不过恰巧看这镇子的微缩模型——不过,这样说没关系吗?」他看了一下周围。

「没关系,他们知道了又如何?」

「好。」阮瞻的态度让左德建立了点信心,「从这里向东直走,有一座居民楼,最外侧一层是底商,比较符合你的要求。」

「那走吧!」阮瞻点点头,「两个人一排,挨得紧些,你来断后。记着,一定要站在一米之内,疯了的人你来负责。」

第十三章 万里出马
他们进入的那栋居民楼的底商很符合阮瞻的要求,不大,只有二十几平米的样子;封闭,除了卫生间没有任何的套间,只是在房间里有一个木板的隔断墙,把空间分割成两半。

阮瞻从衣袋中拿出一叠符咒,「全贴上。」他凭借感觉准确的把符咒递给左德,「四壁、门窗、屋顶、地面平均分配,不能遗漏一个地方。」

左德干脆的应了一声,就和马记者行动起来,刘红则在一旁悄悄观察着阮瞻,判断着左德和这个新来的男人谁更能带自己逃生,她就要想办法跟着谁。

虽然阮瞻举止从容,但刘红还是慢慢看出阮瞻的眼睛有些问题。

「你的眼睛——是瞎的吗?」她的问话脱口而出。

一瞬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都看向阮瞻,而一边的小夏二话不说,走上去狠狠给了刘红一巴掌。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女人,平时看来文雅大方,聪明懂事,可一遇到危险就把所有的自私,卑鄙和白痴全部暴露了出来!

「你打我?!」刘红是省电视台有名的美女记者,万千宠爱集一身的人物,哪受过这样的对待,登时把恐惧全忘到了一边去,又惊又怒!

「不怕告诉你,我早想打你了!」小夏停直着脊背,「你是个情绪污染者,除了散布恐慌没有任何作用,你这种人活该被鬼吃了!这还是好的,你在有事没事大喊大叫,我一脚把你踹回到广场去。他是为了冲进城救人才受伤的,不许你说他的眼睛,不然我让你也尝尝看不见的滋味!死一边去,别让我看到你!」

「你——」小夏一番雷霆之怒把刘红震住了。一贯伶牙俐齿的人竟然说不出话。

小夏冷哼一声,转身拉住阮瞻的手。「我们去后面休息,不理这个活鬼一样的女人!」

过了好几秒钟,刘红才缓过劲来,「这个女人——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眼见着小夏和阮瞻的身影隐没在隔断木墙的后面,刘红气得浑身发抖。她看向其它人,可是没人理会她。就连左德也是一样。

她一口气发泄不出,只好跑过去拉左德的胳膊,因为她知道左德对自己一向非常好,「你给我评评理。我不过是问一句,她竟然打我!」

「如果你还想逃命出去,就别得罪岳小姐。」左德冷冷的回答一句,继续贴符咒。

他一直对刘红抱有特殊的好感,没想到这件意外事件暴露了她的内在本性,这让他失望之极,觉得自己看错了人。不过是因为他心善,觉得大家好歹相识一场,不想扔下她不管而已。而且只要长了眼睛就看得出岳小夏和那个叫阮瞻的男人之间的情形,那是相爱的人之间才会有的感觉——亲密、温情脉脉,阮瞻一定是为了岳小夏才闯进这个空城里的,他们其它人都是受了人家的恩惠,怎么还能无理取闹呢!

他的一句话让刘红再也说不出话来,她不傻,知道还要依靠别人才能逃出去。于是只好忍下这口气,又想起小夏说自己像活鬼一样,连忙从那个一直也没丢掉的包包里拿出化妆镜,出事后第一次整理起自己的妆容来,根本没想过这片刻的安宁全是拜阮瞻所赐。

左德无声的叹了口气,默默的完成了手里的工作,然后抬头看看门外。只见房间外的雾气翻腾着,好像要挤进来一样,可因为那些符咒的关系而无法进入,于是像雨前的乌云一样变得越来越浓厚,阴沉。

他明白这个姓阮的男人不是个普通人,可是这里的情况太过凶险,他们的结局如何根本无法预料,但无论如何总是有些希望了。只是他判断不出时间,自从进了这个空无一人的新镇,他的表就停顿不前了,天色也一直是这样灰蒙蒙的,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现在是什么时候?

而在旧镇中,此刻已是第二天的傍晚了。因为下乡宣传的一行十五人,只有三个司机回来了,其余人一直没有消息,镇政府正根据三个司机的描述,组织了大批人力去山上和几条路上寻找宣传队的踪迹。

不过这三个司机说得有些离奇,镇领导已经勒令他们封口,所以镇上的人只知道宣传队在雨夜的山林里迷了路,镇上正在派人找而已。

傍晚和早上一样是一天中最忙碌的时候,上班的人们回家、上学的孩子放学,主妇忙于买菜做饭,餐厅和街边的小摊也喧嚣非常,而在这一片热闹和匆忙中,一个男人却貌似悠闲的走在街上。

这个人面生得很,一看就是外地人,衣着在随意中透着考究,身材高大,却一脸温柔和气,看着十分讨人喜欢,举止和风度都不是本地人所具备的,吸引了经过街上的所有年青女性的注意。

「这位先生,吃个饭不?」一个小餐厅的女服务员出来招揽生意。

万里微笑着摇摇头,继续向前走。

阮瞻已经详细的告诉了他地址,他要找到阮瞻住的地方,那里有阮瞻给他留下的东西。他的方向感很不错,根本不用问路,就这么慢慢走,就已经看到那间旅店了。

「这家伙,用得着这么省嘛,都不住间好一点的旅店!」他咕哝了一声,有点不情愿的走进了这间小店,这在外人眼里看来,他这样卓而不群的人进了这样低档的地方非常不协调。

他要了一间和阮瞻隔壁的房间,然后乘人不备破门而入。其实也不算硬闯,因为阮瞻早就在门锁上做了手脚,别人不知道怎么进去,可他们之间自有一种独特的方法。

一进门,他就先在衣橱的夹缝里摸了一会儿。取出了那柄血木剑。

血木剑没有收小,是阮瞻知道他没有法力。根本不会使它变大,所以才让剑维持着正常的样子。其实他一直主张阮瞻把剑带进那个有问题的新镇里去,但阮瞻怕司马南在外面做怪,所以把剑留给了他。

如果司马南找打手来。他是不怕的,他人高马大,属于经常泡健身房的人,而且打架的实战经验非常丰富。现在有了血木剑在手,就算派鬼怪来,他也可以对付!

他的任务是调查出洪清镇及其附近地带有没有出现过什么大案,或者大批人口死亡或失踪的事件。

他接着在抽屉里找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里面是阮瞻留下的,方便两人联络的宝贝——大约十几只纸折的小鸟。那是阮瞻的飞鸟追踪术的升级版,这是他给起的名字。

飞鸟追踪术在关正那件事中用过,阮瞻之所以修炼这种道术一开始是因为司马南曾经用过一个什么飞鹤当间谍。刺探过他们的事。而阮瞻后来发现,他父亲当年囫囵吞枣的灌输给他的许多理论道学上有过这样的东西,于是练成了更正宗、更高端的飞鸟追踪术。

这让阮瞻严重怀疑司马南和自己父亲的关系,所以才非要和司马南正面交锋不可。阮瞻要除掉这个恶人,也要调查自己的身世和父亲的死因,而他做为阮瞻唯一的朋友,当然要义不容辞的帮忙!

他们这次联络的方法是阮瞻结合阿百雅禁的水观术和飞鸟追踪术而新创造的方法,他说过,只要用灵力画一种特殊的符咒。在符咒上加上阿百雅禁的水观术咒语,然后把这符咒一剪两开,一半烧成纸灰自己携带在身上,另一半折成纸鸟留给万里。

当万里有情况要告诉阮瞻的时候,只要把纸鸟放在自己的头顶上。然后把信封内那些写有水观术的符咒烧掉,当纸鸟在他的头顶上盘旋时,他就可以说话了。而当他说完,纸鸟就会焚毁。这时,他说的话会立即传达到阮瞻的脑海里。

反之亦然,阮瞻也会用这种方法和他联络,告诉他新镇内的情况。

这让他觉得很玄妙,他们虽然是多年亲密的朋友,但因为最近一年来阮瞻才开始释放被自己封印的能力,并开始介入灵异事件,才让他有机会看到这些了不起的道术。

眼看天色还不算太晚,阮瞻留给他的两样东西也已经找到,他决定出去吃点东西,顺便打听一下情况。

他来到一家看样子是本地最大的餐厅,一边吃一边冒充记者和邻座的人东一句西一句的打听洪清镇的情况,尽量使自己看来像个找新闻的记者,而不是别有用心。也不知道是他的模样特别让人信赖还是他在仓促间做的假记者证让人信服,要不就是因为他作为心理医生,和别人讲话很有策略,反正他很容易就取得了当地人的信任,打听到了一些情况。

洪清镇之所以迅速由贫致富,一是因为一位很有名的风水先生把镇名从辣子口改为了洪清镇,二是因为在改名之后,他们不仅在镇子下面发现了丰富的地下水,而且还发现他们这里出产一种很特别的粘土,结合着祖辈流传下来的一种工艺,可以烧制出非常精美的瓷器,海内外销售形势都非常好。

以前镇上的人只知道烧砖,烧制的少量瓷器也只用于镇上人自用,是镇长的宣传和工作才让人们明白这些竟然是能换来大笔金钱的生意。

洪清镇的镇长姓袁,是个很有本事的人,已经当了多年的镇长。在他的带领下,不仅作为本镇的支柱企业的瓷器厂办得非常好,还有很多任务、农、贸的行业也发展很好,这才使他们镇成为了省内的首富镇!

这些情报看似没什么用,但不打听这些问题,就无法得知其它相关的情况。一番海聊之下,终于让万里找到了有价值的东西。

新镇的原址是一个窑场。

为了保证瓷器的品质,洪清镇瓷器厂一直保持土法烧窑的传统,不仅在工艺上,就连烧窑的程序也差不多——把窑场建立在取土之地的旁边,这边是窑场,那边就是取土的地点,天长日久,窑场的边上就形成了一个很大的坑。

当这窑场边上最好的土层也已挖掘完毕,窑场就迁到了交通更方便,而且还没被开采过粘土的镇北边去,而镇上也决定在这个地方用其它的废土填坑建镇。

因为据那位风水先生说,这块地风水极佳!

第十四章 疯娘
新镇是建在窑场上的,这和镇子上出现灵异现象有关系吗?

如果真如阮瞻的判断,现在新镇里发生的一切和一件死了很多人的冤案或者事故有关,而且时间在十年以内的话,那么这么大的事竟然没在信息高度发达的近年闹的沸沸扬扬,世人皆知,不能不说明确实有问题。

假设是有人刻意隐瞒,混淆视听或者愚弄民众,明着调查肯定是没用的,说不定还因为触犯到某些人的利益而受到阻挠,暴力伤害。

至于文字资料,有可能完全没有,就算有些记载,估计也是绝密,虽然阮瞻给人留下了隐身符,不过他不想先从这方面入手。在根本不知道大致方向的情况下就去找文字资料是大海捞针,那些属于证据范畴,他要最后才做这件事。

还有,一次死那么多人的事硬是给瞒住了,能量可不是一般的大了,除了上层人物没人能做得到,那么这位被镇民交口赞誉的镇长很可能脱不了干系!除非这些怨灵是司马南从其它地方弄来的,但阮瞻说过,就算这推论中的惨案发生在其它地方,也必定离此地不远,一定能在镇中打听到一丝线索。

要从哪里入手呢?

万里边走边想,此刻他已经离开了那间餐厅,在街上闲逛了一阵子了。在其它人眼里看来,他是在欣赏镇上特有的北方乡村风情,实际上他的脑海里一直在思考着如何才能调查到与新镇中的灵异现象有关的事件。

「告诉你一个事!」他正走得好好的,突然有一只手抓住了他的左胳膊,同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朵。

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他伸出右手握住那只突如其来的手臂,差点当场把袭击他的人摔出去。但在一转眼间,他看到了来人的脸,硬生生停下了动作。

都怪司马南!如果不是他有可能暗中派人袭击,自己也不会那么紧张,有点风吹草动就会激烈反抗。差点伤人!

这是万里的第一个念头。第二个念头就是,面前的老人是谁?为什么她一脸热切和兴奋的望着自己,好像和他认识多年一样。

这是位老妇人,大约六十多岁,面色黝黑,满头白发有些零乱,身材又高又瘦。一双手很大,骨节突出,掌心粗糙,一看就是常年体力劳动造成的。

「告诉你一个事。」她神秘兮兮的重复着,「是真的啊,我儿子昨天晚上又来看我了!你不是知道吗?我儿子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孝子。怎么可能不来看我。他啊,还是那个模样,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过,就连脸上——」

「风娘!」老人的话还没说完,旁边就冲过来一个中年妇女,一把拉住老人,歉意的对万里笑笑,「对不起啊,这位先生。风娘这里有些问题。」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疯娘?」万里有点意外。

「她是姓风啊。」中年妇女解释道,「不过后来确实——,所以也有叫她『疯』娘的。」

「怎么回事?」万里看那个老人一手被这个强健的中年女人拉住,不能跑到别处去,却还对着过往的行人说着同样的话。是如此的热切和幸福,不禁有点心酸。

「哎,真是造孽。」中年女人叹了口气,「风娘年青守寡,就守着这么个儿子,结果因为没钱给儿子娶媳妇,就去给人家做了上门女婿,哪想到还不到一年,他儿子就死了。风娘也就疯了,一直说儿子没死,一直说她儿子晚上来看她!」

「这情况有多久了,就没看医生吗?」

「看医生有什么用哟!」中年女人上下打量了万里一眼,好像在想他这个人看着聪明却怎么这样没常识,「她这是想儿子想的,医生到哪里给她找儿子去。再好说了,可能是风勇子——就是风娘的儿子啦,心里放不下娘,魂魄不散,晚上来看看哪!哎,人的命哟!」

「这位老人家住在哪里,可以告诉我吗?我就是医——」万里差点说漏了嘴,连忙改口,「我认识一个很好的医生,或许可以帮助她。」

万里这样说,那中年女人有点意外,大概没想过一个陌生的外地人会这样好心,不过她看来就是话又多,又热心,又容易轻信的人,所以直接把地址给了万里。

原来她和风娘是邻居,来人虽然『疯』,不过生活可以自理,就是总往外跑,好心的邻居们可怜她的身世,又怕她出事,所以轮流派人看着她,今天正巧轮到了这位中年女人!

「其实她也没什么,就是总对别人说起她儿子没有死,经常来看她,而且半夜她家里常有说话声传出来,但大家只听得到她一个人自言自语。」中年女人神神秘秘的说,「照我说哦,您要是认识个法师就好啦,您好心,找个人给她收收魂,或者让风勇子就去了吧。哎,再舍不得也不行啊,人到了哪就要走哪的道啊,您说是不是?」

万里不知道说什么好,随便和她又闲聊两句就离开了。也许是自己多事了点,不过看那个老人的脸,他有种一定要帮忙的冲动。

躺在旅店那张略嫌窄小的床上,万里觉得脑袋里有一团乱麻在缠。

他知道身处新镇里的阮瞻和小夏在坚持,他很想尽快打听到消息,但他毕竟不是学刑侦的,现在真的有点无从下嘴的感觉。刚才打听到了新镇的选址的问题,等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就把这消息传给阮瞻。一来试试这个传达信息的方法灵不灵,二来看那边有没有什么反馈,假设新镇里的灵异事件和选址有关系,他就可以从这方面入手。

他想着想着就来了点睡意,因为自从接到阮瞻的消息,他差不多是马不停蹄的做准备。然后就立即跑来了,实在有点疲劳。

他的房间在走廊的尽头,是个长方形,可能因为在建筑时空间不够,所以在边角处被抹掉了一个角。使得整个房间是个不规则的五边形。一看就是店主为了多赚钱而在这层楼里随便多隔出的一个房间。

房间靠里面的墙上有一扇灰暗的小窗,整体看来会感觉这样的房间像个棺材,而且因为房间比较窄,床的方位也是顺着这个方向的,头部朝里。如果是比较迷信的房客是绝对不会要这个房间的,因为彩头十分不好,不过万里这个人一不忌百不忌的。所以也没怎么在意。

但正在他半睡半醒的时候,突然听到门锁『卡』的响了一声,好像是有人转动门把手。很轻微的声音,但在静夜里却显得格外刺耳。

门没锁吗?可是即使如此,大半夜的,旅店的人也不应该擅自闯入啊。难道是其它房客走错房间?

他迷迷糊糊的想,有点记不清楚,但因为正处于半睡眠的状态之中,所以也没有动,只是因为角度的关系,从睫毛下面可以看到门那边的情况。

门无声无息的打开了!

门打开后,有一会儿并没有出现什么异象,只是黑洞洞的,并且从走廊吹来一点小风。此时正值夏末。万里怕热,赤着上半身,而且没有盖什么东西,被这夜风一吹,竟然有了点寒意。浑身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人也稍微清醒了点。

小偷还是幽灵?

他还不动,静静的等着。

又过了一会儿,门边慢慢探出了个头来,乌七麻黑的也看不清脸,只觉得是一个女人,因为她有一头很长的浓密头发,又是在门边半歪着头,所以发梢都拖到了地上,看起来像从地上长出来的一样。

看万里没有动静,门边的女人慢慢直身走了进来。她走的步子很小,好像是迈不开腿一样,蹭着蹭着就走到了床前,脚下却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

走进了,万里才看出这女人个子很高,瘦得好像只剩下一付大骨架似的,头发把整张脸全遮盖住了,只在发间看到她的眼睛一闪而过的白光,显得阴森得很!

她在床边犹豫了一会儿,然后竟然爬上了床来。因为万里睡得比较靠近墙壁,所以她就直接睡到了万里身边。而且一上床就贴近了过来,四肢紧紧缠住万里。

她浑身冷得像一块冰一样,让万里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但仍然咬牙不动,感觉那『女人』的手开始在他的身上摸索,长长的指甲有如铁钉一样划在他赤裸的皮肤上,有刺刺的痛感。

慢慢的,她的手从万里的腰际经过他平滑的腹部,最后落在他结实的胸腔上,在上面徘徊了一会,然后作势要挖。

万里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学古墓幽魂里的聂小倩吗?可是你勾引男人的手法实在不怎么样?哪个什么妖怪姥姥没调教你一下吗?」

那女鬼『嗷』的叫了一声,想用另一只手对付万里,哪想到那只手已经被万里压在身下了,挣了两挣也没有抽出来。

「你还没吸我的精血哪,这就走吗?」万里灵巧的坐起身,把她的两只手腕抓在自己的一只手里,「哪有你这样的,没一点专业精神!」

女鬼奋力挣扎了一下,竟然力气很大,一下摆脱了万里的钳制,迅速跳到门边去。这一次,她不再是无声无息的了,而是发出『咚』的一声响,同时发出类似老鼠的吱叫声。

就像是信号,随着她的叫声,窄小的房间里又挤进两个青面獠牙的高大鬼怪,吼叫着冲了过来。

当的一声!

万里不知从哪里抽出来一只球棒,架住了两只『鬼怪』的铁棍!

「我就不明白了,不是鬼吗?怎么会用这些俗物,至少要飘一下给我看看吧!」他戏闹的说了一句,而后架开了对方的武器,灵活的向前窜了一步,一棒打在其中一个『鬼怪』的腿侧,让他惨叫着跪倒在地。

「行大礼就不必了,回去告诉司马南,虽然我不赞成使用暴力,但这并不等于我不能对抗暴力。」
第十五章 巷战
话音未落,他向左一闪,球棒又扫向了另一人的脚腕。

房间内的『鬼怪』没想到万里那么高大却这么灵活,更没想到他们这一番装神弄鬼也根本没有吓到他,两个照面就落了绝对的下风,要不是万里心善,以他『健人』的力气而言,那两个人的骨关节以后就不要指望还能用了!

他只是打倒他们,让他们暂时伤到不能攻击他而已1

「以后当刺客时换一点利器做武器,这样至少有威慑力。这种铁棍还不如我的球棒,你看我这个防滑手柄,不比你那个东西趁手?」他好似没正经的说着不相干的话,实际上是在观察这些人有没有后援队,同时把他们的武器踢的远一点,也把这两个人逼到墙角去。

「我没兴趣看你们的化妆,不过我倒想看看这位随便上男人床的小姐的真容是什么。她在我身上摸了半天,给我回摸一下总没关系吧。」

那女鬼『吱』的叫了一声,大概是下意识的,逗得万里哈哈大笑,「别装了,早知道你是装的。虽然你比那两个笨蛋有敬业精神,不知从哪里把身体冰成那个檐子,而且还屏得住呼吸。」他说着扯下『女鬼』身上的白袍。

白袍下是瘦骨嶙峋的一付男人骨架,一根根肋骨在月光下可以看得清清楚楚,瘦得像活动的人体筋络图一样。他被万里虽然温和,但极其自信而强大的气势吓住了,依着墙壁不敢说话,连气也细细的喘。

万里叹了口气,心想这个人还真有点鬼相——饿死鬼!

他一把扯下『她』那头长及腰的假发随便扔在地上,看见他眼皮涂着萤光粉。脚下是厚厚的毛底鞋,明白这就是她走路无声和那双阴森白眼的缘由,而再看『她』的指甲,竟然是真的!

他抬头看看这个曾经和他搂抱着躺在一张床上的假女人,只见他的脸上竟然画着浓重的女妆,那神色间还真有点女气。这让他头皮骤然发麻,没想过自己这种多少女人惦记着的黄金单身汉竟然被一个人妖上下其手,他为了帮朋友连身体也差点奉献了!

「滚吧。太没用了,我还没有热身哪!」他这时候有点恼火了,「让司马南派点狠角色。不然就派真的女鬼来!」

得到他的『特赦』,那三个人慌忙跑出房间去。

万里很明白为什么他们闹出那么大的声响,却没有人来看一下。在这种小地方,这小旅店只住了他一个人。为了挨近阮瞻的房间还选了这个最便宜的房间,而司马南财大气粗,自己可能以财通天!

看来司马南在自己一动身时就找人看着自己了,想必司马南也不是没有能力请来更厉害的打手,之所以找这样几个笨蛋来装神弄鬼就是想显示他的优越感,想告诉他:他的行踪被人盯着呢!

这就是那些自视能力和身份的人的共同缺点。总带着藐视和高人一等的味道,看起来很帅,但却是失败的根源。他万里难道是被人吓大的?

想到这里他站起身来,凑到那扇小窗子去。他只是觉得闷气,随便看看的,没想到正看到窗外的简易路灯下。一个女人站在那里。

她只是普通的漂亮,但妖娆的举止让她有了一种非常迷人的气息。她穿着一身红色的衣服,在大半夜里竟然还戴着一付墨镜,让人看不见她的眼神,不过她好像正等着万里从窗口看她一样,当万里的目光移到她身上,她立即拿下墨镜回眸一笑!

张雪!不,应该说是洪好好!

一瞬间,万里没能思考。洪好好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光彷佛在他的脑海刺了一下,让他心里蓦然有一股想抓住这个女人的冲动,于是连上衣和鞋子也没穿就跑了出去。

而当他跑到洪好好所在的后街,却正好见到她钻进一辆车里扬长而去,只让万里看到车后窗上她嘲讽的笑容。

万里站在那愣了几秒钟。心念急转,不明白司马南这是什么路数?!

难道是调虎离山?

这念头让他的心一激灵,迅速往回跑,但是他跑到旅店门口时迟疑了一下,之后并没有进去,而是选择拐进了和洪好出现的方向相反的一条小街上。

如果有人要偷他的东西,一定会从这里逃走!

钱倒没什么,问题是血木剑和那个存放他和阮瞻联络的牛皮纸信封还在房间里。他平时是很冷静的,不知道为什么洪好好一对他笑,就好像在他心里放了点什么东西抓挠一样,让他直接就中了计。

不是他找借口,一定是司马南用了什么妖术了!只是那迷惑人的诡计在他身上的效力并不长久,让他在脑筋清醒的一瞬间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司马南使用的是连环计——他派三个笨蛋来袭击他虽然是吓唬他,警告他,但当他没被这装神弄鬼的烂招数吓到,他就用第二计,也就是用妖法使他去追洪好好,然后让早就悄悄安排在隔壁房间的小偷来偷他的东西。

血木剑和那信封都是极其重要的,如果失去了,司马南就会马上再派出更厉害的杀手对付他。

如果派的是厉害鬼怪的话,他自保尚且不行,就更提不上能帮阮瞻了,自然也联络不到他了,甚至司马南会用自己的被困作为打击阮瞻的筹码!

按理说,一般人丢失了东西会跑去原来放东西的地方去看,对他而言,就是到旅店的房间去看。但如果那样,就会给早就埋伏在附近的小偷充分的取物后逃走的时间,等他再去追,黄花菜都凉了!而他的脑筋转得比别人快,所以根本不回去看,直接去追!

他人高腿长,反应得又比较快,再加上这里的路况简单,所以他只拐进那条小街几步就看到一个黑影在前面跑,手里拿着一个长长的东西,不是血木剑还是什么?

那小偷显然没料到他能这么快就赶来,吓了一跳,慌忙加快了脚步,但才跑了半条街就被万里一把抓住后领。

「东西还我!我保证不打你!」万里大喝一声。

那小偷被万里死死的按住,整张脸都贴在了墙壁上,说话含糊不清。但听语气就知道是不同意万里的提议,不仅如此,由于他是抱着血木剑的,所以被万里一按。更是把剑护在了自己和墙壁之间。

不得已,万里只好松开小偷一点,「你非要挨揍是吧?快把东西拿来!」

「挨揍的是你!」小偷的脸被墙壁上的灰土弄得看不清面目,但还是死抱着血木剑不放,同时大叫,「快死出来啊。这个外地的蛮子很扎手!」

万里被小偷突然的大叫吓了一跳,没想过司马南竟然层层设防的对付自己。眼见着『呼啦』一下闯出了十几个人,也不知他们是从哪里涌出来的,反正一下子就把他堵在小街的中间。

「蛮子,放开我!双拳难敌四手,今天你讨不到好处!」小偷得意的挣扎了一下,不过没有挣脱。

他恼怒的瞪着万里,没想到却正对着万里满不在乎的脸孔,「好吧,我放开你。」万里的脸上笑咪咪的。

小偷只觉得大事不妙,因为那笑容有点不怀好意,嘴里说要放开他,但眼神里根本就是不屑。他还想说什么,却来不及了,眼前只有一个拳头在快速放大。然后就觉得脸上一阵发木,连疼痛也没有感觉到就直接陷入了人事不知的『幸福』状态。

「我说话算话。」万里对着如软布袋一样松垂在自己手上的小偷说,然后迅速拿出他怀里的牛皮纸信封和血木剑,把他扔到了地上。

但他没有时间喘口气,在他打昏小偷的一瞬间,那些围堵着他的人已经冲了上来。月光下,他看得清他们手上明晃晃的东西,知道这下对方拿的真是利器,而他却光着上身光着脚,连那个防身的球棒也没带在身上。

他不是阮瞻,没有那么大的灵力可以让血木剑比任何钢铁都坚硬、比任何武器都锋利,它在他手里就是一柄普通的木剑,只有对付灵体时才会有功效,此刻不仅帮不上忙,还需要备受保护。

他能明白司马南对这道界异宝的态度——能偷到手最好,不然就要毁了它!所以,血木剑并不比他更安全。

仓促间左右一看,只见身后有几个小木凳,可能是老人们在这小街下棋打牌时坐的,晚上也没有拿回去,急忙把血木剑重又压在晕在一边的小偷身上,自己则一手抄起一个木凳站在这『人体护剑盾牌』的身侧,险险的避开第一波攻击。

由于阮瞻从小遭人排挤和恶意对待的关系,他早已经习惯了以少敌多的这种混战场面,而且他的力气又比较大,但对方人数确实多了点,把他逼到这个窄小、黑暗的小巷子里,让他转不了身,又因为要保护血木剑的关系不能逃开,只能苦战不止。

一时间,小巷中砰彭和呼喝声四起!

可能是司马南给的待遇太优厚了,所以虽然连番攻击下来,对方有许多人被狠狠的砸伤了,但却不肯退却,围着他纠缠不止,看样子不打死他,不拿到血木剑就不算完!

时间一久,万里就开始落下风了,不仅疲惫不堪,而且身上着实挨了几下,虽然算不上重伤,但被刀划破的地方还是血流如注,脸上还不知道被谁打了一拳,一只眼睛火辣辣的疼,有点睁不开。

「难道老子今天要交代在这儿了?」他这样想着,手下却不停,用木凳把一个人砸得头破血流,痛叫着坐倒在地上,但同时右手腕一凉,手一松,『武器』落地,他马上从双手作战变为更被动的单手应敌!

「妈的,还没完了!」再度受伤激发出了他骨子里潜藏的野性,让他凭空生出一股愤怒的蛮力,虽然只有左手能打,却在又连伤两人后逼退了这一轮攻击。

他喘息着依在墙上,看那个小偷动了一下,好像就要清醒过来了,而对方还剩下七、八个人,心里一阵焦急,知道如果再没有人见义勇为,自己和血木剑都会完蛋大吉!

第十六章 奇怪的援兵
包围圈越来越小,万里咬紧牙关和这些人对峙着。

「死蛮子,这回看你还往哪里跑!」其中一个人凶狠的说。

此刻的万里虽然处于绝对劣势,不过却毫不示弱,他笑了一下,才想说什么,就见那些人忽然停下了向前逼近的动作,脸色大变,一脸惊恐的看着自己的身后。

后面的墙上有什么吗?

万里差点当场转过头去看,但硬是梗住脖子没有动。现在最大的威胁在眼前,如果对方是诈他的,他一回头就只有等死的份了,就算他背后真有什么,也先料理了眼前的这些恶犬再说!

只见那些人完全吓傻了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个个如同咬钩的鱼一样张大嘴巴,呆愣在当地-

当——

不知是谁手中的凶器掉落到了地上,在蓦然安静下来的小巷中发出一声惊人的脆响,彷佛警铃似的,让在场的人都是一震,而后突然像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样,大叫著作鸟兽散!

鬼啊——

这是他们集体叫喊的句子!

万里蓦然转过头去,墙上的景象让他也吃了一惊,不禁倒退了一步,踩到了一个人的身上,差点绊倒。那是那个小偷,他才一清醒过来就正看到了对面的墙,所以有立即吓昏了过去!

班驳的旧屋外墙上,挂着一个人头!

是男人,脸色灰白得几乎和墙体融为了一体,头发像干枯的树枝一样死气沉沉的垂着,右脸腐烂得凹凸不平,左脸上有两颗竖排的黑痣。好像两滴泥泪挂在脸守丧,一双眼瞪得大大的,却是红的。

刚才墙上明明什么也没有的,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人头即不出声,也不动,就像个可怕的浮雕一样挂在那儿。

好半天,小巷就那么诡异的寂静着。万里觉得老那么僵着也不是个事,于是咽了咽口水说,「那个——刚才的事,谢谢。」

他话音才落,那人头忽然如雾气般淡恶劣下来,逐渐变为透明,一片被风吹起的树叶从中横穿而过那片虚空之地。转眼间就消失了踪影,好像墙上从来没出现过异物一样。

万里站在那儿纳了半天的闷,不明白这来去匆匆的人头是怎么一回事。是专门来救他的吗?谁派来的?肯定不是司马南了。除非他心理有毛病,专门为的是折磨他,而不是阻止他。不过从司马南思维的方式来看,这种可能性不大。阮瞻?也不会,他不可能不告诉他一声就那么做。路过的好鬼魂?也许!还有,说不定是有什么要求或者牵连的魂体也说不定!

他弯下身,把小偷的身子向旁边推了推,拿回了血木剑。「洪清镇的治安可真是好啊!」他朝天大喊了一句,然后慢慢走回到旅店去。

他周身的伤口无一处不疼,而且刚才打得太激烈,累得他要拖着步子才走得动,心想这一次的袭击应该差不多了。可他不知道,在他踏入旅店的一瞬间,刚才被他丢在房间地板上的假发好像活了一样,游移着慢慢爬到了他的床下面去。

回到旅店中,一看表才十二点多,他只好先自行处理伤口,好在只是皮外伤,不过那火辣辣的疼还是让他咒骂不止,完全没有了他一贯的学者风度。

处理完这些,他走过去锁上房门,防止有装神弄鬼的再闯进来烦他,然后把血木剑小心的放在枕头下面,球棒就放在手边,准备再睡一会儿,等清晨时分再试着联络阮瞻。

他平躺在床上,舒服的伸直了腿,慢慢进入了梦乡。在梦里,他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类似于传达室那样的房间,一个门卫脸上盖着报纸躺在椅子上打盹。

他想问问门卫这里是哪儿,但才轻推了门卫一下,他脸上的报纸就掉落到了地上。露出他的面目来——方脸膛,五官端正,在脸颊的左面有两颗竖排的黑痣,好像两滴泥泪挂在脸上,使本来眉清目秀的脸,有了点哭相!

虽然这张脸并没有半边腐烂,也没有红色的眼睛,不过万里还是一下就认出这是刚才在小巷的砖墙上浮现出的人头!

这个人头安装在一个身着整齐的保安制服的门卫身上,显得有些古怪,更古怪的是,他的全身被一圈圈的黑色丝线紧紧的绑着,在万里的目光注视下,那层层密密的黑丝彷佛有生命一样的慢慢的游动,勒紧,渐渐陷入了门卫的身体里。

万里大吃一惊,下意识的想伸手帮他解开这怪异的丝线,但才一俯下身,那个死了半天的门卫突然睁开了眼睛,「头发!」他瓮声瓮气的说了一句。

事情太突然了,万里也有些意外,向后退了一步,一下被地上横着的一个东西绊得摔倒在地,一下子就惊醒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被动的接受了刚才的心理暗示,还是那个奇怪的援兵要告诉他什么?为什么说头发?那是什么意思?

他胆子一向是超大的,不过这次竟然让他有点口干舌燥,也不知道是失血造成的还是受惊所至。他想下床去弄点水喝,但一起身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了——他的身上像梦中的门卫一样缠满了密麻的黑色丝线,不——是黑色的长发!

他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刚才一进门时觉得有些不对的地方是哪里了。他明明把那个『女鬼』的假发扔到地上了,可是从外面回来后却不见了,总不会是那个小偷帮他收拾了房间。

想到这儿他不由得佩服起司马南来,他不仅有强势人物的高傲,还相当谨慎,对付他这样的小人物竟然也用连环计,完全不给人喘息的机会,还真是不好对付!

他尝试着动了一下。却感觉到身上的长发动了起来,像无数湿粘的细蛇一样往他的皮肤里勒。不仅无法挣脱。还带着蠕动着的酥麻不适感!

这感觉让他浑身无力,试了三次也没坐起来,那黑发像是扒在床下的章鱼一样,身体在床板下,但无数的触角却伸到床上来,意图扎进他的皮肤,吸取他的血液。

他这样一想,那妖异的长发好像配合一样,果然开始戳刺他的皮肤了,让他一瞬间感觉无数的小虫在咬噬他。那滋味比刚才那几个流氓拿刀砍他还要让人难以忍受!

他忍不住叫了一声,却没发出任何声音,这让他觉得自己倒霉透了。刚才他没有锁好房门的时候,有坏人闯进来,锁好了房门吧,有人早藏在房间里饿妖邪之物对付他;血木剑放在外面吧,差点被人偷去,放在枕头下面吧,现在想用却又没办法拿出来了!

妖发越缠越紧,发梢宛如一个个的倒刺,往万里的皮肤里也越扎越深。这不是用蛮力能解决的事,所以让万里无计可施,焦急中,他突然想起那个奇怪的援兵,不仅在小巷里救过他。刚才还托梦警示他,那么应该对他没有恶意,现在为什么不来帮帮他呢?

「老兄,帮人帮到底。」他大叫一声,虽然还是出不了声音,不过从嗓子中沙哑出含混的意思。

就像刚才他说了谢谢,那人头就慢慢隐去一样,现在他才一求助求助,就感觉从大开的小窗中猛的吹进来一阵寒风,在房顶上凝结成一团黑气并慢慢形成了个人形。

他大松了一口气,明白这魂体不会对他的困境袖手旁观,于是全神戒备着。可是那不知名的男鬼一来,缠在他身上的妖发受了刺激一样,蓦然收紧,差点把他勒断了气。

「快点啊,老兄!」他无声的再喊。

那黑色人形伸出了两只手臂,慢慢拉长着,早超过了人类应有的长度,却还在拉伸,直到接触到他身上缠绕的头发才五指成抓,用力拉扯起来。

万里还以为那援兵会有什么法术或者妙法,没想到竟然是用蛮力扯,他一扯,妖发自然的反抗,两方实力差不多,把万里像一个破布娃娃一样扯来扯去,疼得他浑身冒汗,偏偏又叫不出来!

终于,援兵在一个回合的拉锯中稍占了点上风,让妖发略微的一松,被他们折磨得快吐血的万里急忙抓住这唯一的空当,拚命挣出一只手来,伸手到枕头下面,抽出血木剑用力往妖发上一割!

『嘶啦』一声,好像布帛被撕裂一样,妖发被血木剑斩得从中间断开,剑锋上美丽的红光把纷落在地上的断发燃起了一蓬蓝焰之火,霎时延伸到床下面去,把整个妖异的假发烧个精光。

「真难闻。」万里掩住口鼻,一抬眼见那个好心帮忙的鬼魂缩在角落里惊恐的盯着他,这才想起血木剑对魂体的威胁性,竟然在还相隔几米远的地方就怕成这个样子,连逃走的勇气也没有,急忙把剑掩在背后。

「老兄,谢谢你,今天帮了我两次了。」他尽量显得友好,「你是谁?我要怎么回报你?」

那魂体在墙边犹豫了一阵,慢慢飘到万里的身边来,正当万里以为他要说些什么,他却从窗户边瞬间消失!

万里张着嘴,伸着手,本想问问他知不知道这附近在近年来有什么大案的,但他走得太快,让万里下面的话根本没有说出来。

「算了,自己查吧。」他叹了口气,见自己赤裸的肌肤上都是血点点,好像下雨时溅上的泥点,不禁叹了口气。今天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阮瞻每打一场都要弄得五痨七伤了。他做为助手在旁边看看容易,自己真正对付起有妖术的人来才知道这有多么难,何况阮瞻每次打的都是BOSS级的人物!

他提着血木剑谨慎的检查了一下周围,这次确定再没什么问题了。才在冷水盆中拧了条湿手巾抹了一下遍布在身上的血珠,准备和阮瞻对话。

他刚才失了不少血,怕给司马南提供机会用那个饮人血的飞鹤来探听他的消息,所以跑到了这层楼的公共卫生间去联络阮瞻。那里是封闭的,连个镜子也没有,司马南就是有通天之术,也不会知道他在干什么!

第十七章 联络
他按照阮瞻说的程序,盘膝坐在马桶盖上,把血木剑放在手边,从怀里掏出那个牛皮纸信封,取出其中一只纸鸟和一张水观术的符咒,深吸了口气,镇定了一下自己的心神。

可能比较紧张,那只纸鸟在他的头顶放上去就会掉下来,折腾了半天,才能稳稳地待在头顶,这让他长出了一口气,不过是一张纸罢了,却让他觉得重如千斤,脖子一直梗着,汗都下来了。

「这不怪我,我不习惯神棍的手法。」他咕哝着自我安慰一句,就用打火机点燃了那张符咒。他以为会正常燃烧,哪想到那张纸一见火就『腾』的一声飞出他的手,滞留在半空中烧了好几秒钟,完全超越正常的物理现象。而且因为事发突然,让他差点从马桶上跌下来。

他一直担心头顶上那只好不容易安放好的纸鸟会在掉下来,然而当他一踉跄后,却见地面上并没有纸鸟的踪影,抬头一看,竟然真的如真鸟一样盘旋在自己头顶了。

他知道这时候可以说话了,连忙安神坐好,把自己刚来这一个晚上的事说了一遍,「我是根据血木剑的情况来判断真鬼假鬼的,那三个笨蛋来的时候,血木剑一动也不动,肯定是假的啦。还有,我毕竟才来,打听的情况并不多,都告诉你了,你要告诉我你那边的情况,还能坚持多久。完毕。不不不——还有点事。我们为什么不弄个对讲机,或者直接用手机?这回真的完毕了。」

他话音才落,就觉得头顶一热,那张纸鸟已经变成了一簇小火苗,在半空极快地燃烧,而后瞬间下落。万里吓了一跳,连忙跳开,这才避免自己的头顶被烧到。气得他差点大骂阮瞻。怪他也不提醒自己一声。然而还没等他说话。他的脑海里突然感觉有人叫他,他立即静下心来,听阮瞻回话给他。

两分钟后,他才从公共卫生间出来,回到自己的房里去。此时虽然才半夜,他又困得不得了。可是他却睡不着了。

阮瞻告诉他:「十二个人死的还剩下一半,他和小夏在新镇里还能坚持一阵子,但外面的情况也要快点调查,因为城镇里怨气太深,常人在里面待的时间太长必受其害,而他本身受了一点小伤,需要一点时间恢复。还有,小夏在镇上最大的那间旅馆曾经遇到了些怪事,和瓷器有关。还有鬼魂哭着叫热,鉴于从外面打听到新镇地地址以前是一个窑场,所以可以从这方面下手,最好是住到那间旅店去。」

至于为什么不用科技用品联络的问题,阮瞻根本没理会。不过他不说万里也明白,那是因为这些现代通讯设备会没有信号。会被无形地磁场屏蔽。他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无聊的问题才会缓解紧张,现在阮瞻正带着小夏和六个比小夏还菜的幸存者孤军奋战,心态越放松越好。虽然阮瞻一向是个冷静沉着的人,不过小夏在他身边,他难免会出现情绪波动。那个死丫头现在是阮瞻的命门!照阮瞻话里的意思,大概是说这被困的十二个人怨灵多多少少都和造成怨灵的这桩往事有点关系,就算年纪比较小的,也可能是因为家族里的某人受到了牵连,所以这些人之间的关系也是重要的线索,他们共同参与了什么事?

而对于万里今晚遇到的那个两次出手相救的援兵,阮瞻认为他一定是与他们要调查的事有关的,因为魂体都比较有灵性,会知道他是调查此事而来,也能判断出他是善意的,因此可能要他为他们伸冤。

现在想来,他们已经有了三个不甚明朗的线索——第一是窑场的事,他准备明天就以瓷器爱好者之名来调查这件事;第二,那个今晚帮助过他的魂体,按理说他如果真的有冤要诉,应该会再找上自己,所以他决定明天半夜到街上闲逛,看是不是遇得到;第三,这十二个人之间有什么关系要调查,这个比较难,虽然看似都是实质的人,但人和人的关系最为复杂,外人不容易了解,只好从他们的出身和共同做过什么工作入手。

还有,他要提防司马南再派人偷袭他。虽然他这种小角色司马南是不会亲自动手的,但他只要派出那个红衣美女来,他可能就打不过了,所以他决定适当用一下隐身符,另外留心不要被飞鹤跟踪,最重要的是要造成一种局面,让司马南不能轻易动他。他现在总算充分理解了阮瞻常说的那句话——敌强我弱,只能以智计和勇气取胜。这种情况下如果逞强斗狠,无异于白痴行为。万里整夜躺在床上计画着明天的事,天快亮的时候才睡了一个小会儿,然后就立即搬到镇上那间大旅馆去。这间小旅店的老板竟然没找他要房钱,嘴上说着漂亮的话,比如没有保护好客人的安全,让小偷骚扰了客人云云,但万里心理明白,他一定拿了那批打手的钱,不过不揭穿罢了。

他就那么大大方方地走在大街上,也不管自己的鼻青脸肿,还有裸露在衣服外面的刀伤带给路人多少好奇和震惊,就这么东一头西一头地打听瓷器的情况,不到一上午整个镇子的人都知道有个外省来的记者要做一个关于瓷器之乡的专题报导,而且为人热心的很,许多小作坊式的瓷器铺都想找他介绍本镇瓷器的情况,期望能在他的新闻报导中稍做宣传下,这样对自己的生意大有帮助。他一早已经搬到镇上最大的那间旅店去了,恰巧小夏隔壁的房子还空着。他就住了进去。而他经过上午在镇子上这一番折腾,到了下午已经超值达到了他所要得到结果的期望值。

他成了名人,每天无数人盯着,司马南不能再轻易派打手来;他想打听窑场的事,现在有一批人主动提供线索,虽然不是直接的,但他可以旁敲侧击地问来,而且可以不知不觉就做到;他想知道被困在新镇里的那些人的情况。而这也可以透过假采访获得一些线索。假设阮瞻推测的没错。那么司马南和洪清镇的上层人物是没有勾结地、甚至是对立地关系。因为他要利用怨灵,就要满足怨灵报仇的愿望,而产生这么多怨灵的事如果是当年这些镇领导隐瞒的,那么他们一定是报复的主要对象,这从被困新镇里的人中大部分是官员就能看得出来。这样,他们肯定不想怨灵被放出来!所以,虽然他要暗中进行很多事,可司马南比他更见不得光。况且,如果有人要查他的记者身分,暂时是不会查出什么的,因为尽管他是假记者身分,记者证也不是真的,不过他确实顶了个特约通讯员的头衔,是透过朋友关系临时安上的。如果有人要打听到报社去,他那位神通广大的朋友会帮他支吾一阵。他一想到这些就忍不住微笑。早上的主动出击确实使他获得了主动权。现在司马南不敢明目张胆地对付他,而他可以安安心心的调查事情。如果司马南晚上派猛鬼来,他还可以利用隐身符实施狡兔三窟之计,保证司马南不会轻易找到自己。现在他最大问题就是要以最快速度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尽快为阮瞻和小夏提供线索,另外要把这镇上地水搅混。还要找到一个叫龙先生的人。

他为这个镇起了个好名字,还亲自为新镇选址。据说他是个很有学问的隐士,但很少有人见过他的真容,也绝少有人知道他住在哪里,还让万里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是谁?和这件事情有关吗?目前他来不及想这些,因为整个上午乃至整个晚上来旅店找他的访客络绎不绝,他开始搜集大量的情报,然后筛选出其中最有用的讯息。..............「这两个小子!」司马南面色阴沉地站在窗前。他还是住在那五星级酒店的豪华套房里,洪好好则坐在他身后的沙发上,感觉出他的极度不快,因此没敢插嘴。她刚和司马南报告过洪清镇的情况,对万里实施的计画算是彻底失败——血木剑和留下的东西没有偷到手、没有真正伤到万里、而且被万里堵死了继续这样做的路。虽然计策是司马南想出来的。但毕竟是她亲自去的,她很怕会被迁怒。「除了第一次交手,我再没有低估他们,甚至每次都要高估一点,可是他们的潜能好像是无限的,总是会比我想的还要更厉害一点。」司马南继续说,「好好,你说,我是不是老了?」

他既然问起,洪好好不敢不说,犹豫了半天才道,「你不是说——和这种人斗才有乐趣吗?这样——不是正好陪你玩?」她说完了,偷看她的反应,但他还是背对她站着,一动也没有动。

「你说的也没错。」司马南语调平直,听不出喜怒,「可有一句话叫养虎为患,等姓阮的小子强大到无以复加,姓万的小子又能搭的上调,死的可就是我了。嘿嘿,想想我竟然有可能死在他们的手里。」

「不,你不会死的。没人比你强大,你一定会打扁这两个小子。」洪好好急忙着说。

她的语气十分恳切,因为没有司马南,她就不能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而她贪婪地热爱着这个世界的黑暗与繁华。而且她怕这个男人,虽然他温柔的时候是个最好的情人,但他的心像个无底洞一样,让人看不清,有时候会泛滥上凶猛的洪流,恐怖极了。

「放心,我死不了,因为我不会让阮瞻强大到我摆不平的地步,死在他们手里?哼,我只是说说,你还真信!」司马南狂妄地笑了一声,终于在话语中带出一丝情绪,让洪好好也松了口气。

「明天我亲自去洪清镇。」司马南做了决定。

看着窗外的灯光和车流,他突然有点恍惚,生就是那么美好吗?他不知道,他只想知道永生的滋味,所以一定要得到。而且就算死,也只有阿百才有资格要了他的命!

第十八章 不可靠的伙伴
新镇里,一幢居民楼前。

从门窗望去,迷雾仍然没有退去,反而愈发浓重了,像一块巨大的白布挂在外面,把整个世界和这个小小的房间完全阻隔开来。

而且,随着时间的延长,这个房间好像开始漏风一样,门窗都发出轻微的『当』声,一丝丝阴寒之气渐渐渗了进来,四壁和屋顶、地面也开始潮湿了。

「怨气太深,符咒的力量顶不住了。」阮瞻侧耳听了听,皱紧了眉头。

此时他和小夏还是坐在隔断墙的后面。自从他们躲在了这个房间里,他就在试图恢复自己的一点灵力。「现在好像被围住了,一会儿要想个法子出去才行。」小夏探头看了看。只见外面几个人也似乎感觉到了这暂时的平安就快不存在了,每个人都有点紧张。刘红又开始往还算镇静的左德身后缩,马记者一脸惊惶,赵家远是神情呆滞,只有毛富开开心心地坐在地上,嘴里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没关系,我会有办法。」阮瞻的眉头仍然皱着。

从刚才和万里的通话看,他在外面果然遇到了司马南的袭击,这让他多少有点担心,而这里目前的情况也十分棘手,各种重大的压力让他无法释怀。

「我不担心。」小夏又回到阮瞻身边来,看他的眉头锁得紧紧的,忍不住用手指轻轻地抚着,「有你在,怎样也没有关系。逃不出去也没关系。」

阮瞻捉住小夏的手。

她距离他太近了,这样用手指尖抚着他的眉头,让他又想去吻她。然而他还没有动,就感觉她在他的唇上轻啄了一下。他差点追过去,让那甜美的感觉持久些,不过他强迫自己冷静不动。因为他明白目前的困境。如果他随着自己的心意,那么他整颗心都会放在她身上,他们就没有一丝生还的希望了。

「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的。」他握着她温软的小手,「你的未来还有无数美好的事等着你哪!」

「我不喜欢你这么说。」小夏搂住他的脖子,「好像留遗言一样。我要和你发个誓——假如你不能活着出去,我就殉情,我发誓我会做得到。所以,想让我过美好的人生吗?你一定要保住性命。」

「别任性。」

「我就要!」小夏感觉他要拉开自己,更紧的抱着他的脖子不放,「因为没有你的人生就不快乐了。」

她的话让阮瞻的心瞬间就柔软了下来。

他虽然表面看起来是个温文随和的人,但实际上骨子里的个性非常强悍,这也就是为什么自他出山以来遇到的都是在功力比他强的人,但却没人能压制得住他的原因。如果为了保护对自己而言格外重要的人。往往会激发出更大潜能。小夏正是深知这一点,才用这些激励阮瞻的。

「请问——」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扰了静静拥抱着的两个人,「地面和墙壁都渗水来了,很奇怪,还有阿,外面刮了好大的风,怎么了阿?」

小夏厌恶地白了刘红一眼,拉阮瞻站了起来。但还是握着他的手。

「左德。」阮瞻走到外面,首先叫来一直相对镇静的左德,「你把符咒从墙上拿下来,记着,不要全部取下来。最少要留下两张。而且已经变色和浸湿的就不要了。」

左得点了点头,还是和马记者一起去取符咒。

小夏一眼看到了赵家远呆坐在那里,心里忽然一动,想起他可能是背后事件的知情人,虽然他好像很怕,什么也不肯说,不过现在这个情况,应该再盘问他一次。

和阮瞻的相遇让她兴奋地忘了一切,现在这种备战状态才又让她想起了这件事情。

她向赵家远走了过去,奇怪的是,这一次赵家远没有像惊弓之鸟一样迅速避开,直到小夏走到他面前,他还是纹风不动。

「赵家远,你要说出当年出了什么事,这样我们才可能有逃生的机会。我知道你怕,可是你不说也一样是死,所以你应该说出来,哪怕透露一点呢!赵家远?」小夏见赵家远还没反应,急得过去推了一下他的肩膀,哪想到保持着坐姿不变的赵家远突然倒了下去,发出枯木摔落在水泥地上的闷声,四肢和头竟然被摔得脱离了躯干,整个人就那么摔裂成好几块,血也没有溅出一滴。

小夏先是一愣,随即惊叫了一声,向后退了一大步,但赵家远的头突然动了一下,『咕噜噜』的向她的脚边滚了过来,张口便咬。

小夏惊得跳了起来,但没有落地,就被阮瞻的一双强健手臂在半空中接住。

在小夏去和『赵家远』谈判时,阮瞻已经觉得不对了。包括他,这房间里有七个人的,可他在吩咐完左德后却只感觉到了六个人的气息。只是他现在看不见,怀疑了那么一下,所以才没能在第一时间赶到!

『砰』的一声,他准确地踏到那断头上,脚上一用力,那颗头碎裂成两半,竟然是空心的木头!

「阿——」

刘红的反应比小夏慢一拍,这时才惊叫了起来,而毛富则爆发出一阵大笑!

「怎么回事?」小夏被惊吓得嘴唇都白了,把头埋在阮瞻胸前,「他为什么是木头人?」

「在广场上时他就不是他了!」阮瞻轻叹了口气。

如果他的视觉和异能有一样没有被封住,他早就能发现这个木头人混到他们之间来,不会要小夏冒冒失失去推一下才明白。现在他知道为什么他的符咒这么快失去效力,就是因为有这个附于木头人上的怨灵不断与外面迷雾中的怨灵里应外合。可惜他一直没能发现。

可是真正的赵家远去哪里了?死了吗?而现在周围这些人中又有哪个是对方派来的奸细。

这个想法让阮瞻心里一紧,如果说有什么能轻易的打败对手的话,让他们互相猜疑和提防,甚至互相攻击是最有效的方法,因为一个木头赵家远,他差点也中了计!

「能用的符咒都在这里了。」身边传来左德的声音。

阮瞻定了定心神。决定不上当。还是要信任这里的人。特别是左德,他给人相当可靠的感觉。

「大约还有多少张?」他问。

「二十二张。」左德在揭下符咒时已经数好了。

「每人五张,我和毛富各一张。」阮瞻简单吩咐,「你们在前胸和背后各贴一张,留下三张,等我们回到广场上时。把符咒贴在自己周围。」

「回到广场去?」刘红尖声道,「那不是要我死吗?不,我不去,我不去。快带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不,我不去!」

「不去的,不勉强,自己找出路好了。」阮瞻冷冷地。

「我去。」左德说。

然后马记者也说去,连发疯的毛富也跳起来,高兴地叫着,「我去,我去!」这样一来,刘红再也说不出话来。她可不敢一个人单独等在这个城镇里。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了,阮瞻就走到门边去,小夏紧紧的跟在他身后,本想把自己的五张符咒偷偷分给阮瞻几张的,毕竟他现在异能被封,也不是那么安全,但阮瞻坚决拒绝她那么做,所以她只好紧跟在她身后,心里发誓,要她死容易,要从背后袭击阮瞻休想!阮瞻打开门,迎面立即有一股狂风吹了过来,但阮瞻突然举起手。而他才一举手,浓雾立即闪开一道半米宽的空档。

阮瞻轻笑一声,那只手还是举着,领着排成一队的人走了出去。

阮瞻第一个,之后是小夏,然后马记者、刘红、左德,断后的是毛富。因为毛富已经疯了,吓人的东西对他没用,估计像他那种杀起来这么没有报仇乐趣的人应该会排在最后一个死去,所以他是目前相对最没有危险的一个。阮瞻只让人在他背后粘了一张符咒,保证他不被什么附体来害人就可以了。

阮瞻知道那怨灵化作浓雾之所以闪开一线是误以为刚才他会打掌心雷,所以他现在不急着出手,保存自己那不多的实力,路不远,但是要防止被迷惑走错了路,又要提防会有怨灵突袭,所以他们走得比来时还慢。

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本来那个封闭的小房子是最好的避难所,是他早就计算好的,可以为他争取一些时间,可没想到赵家远早就被换成了木头人,使他苦心维护的堡垒没有防守到他想得那么持久。好好的房子平白无故地渗出水来,如果他再不带人走就真会困在那里出不来了。

外面到处都一样,想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回到广场去。他看得出来,虽然每一次死人都是在那里,好像是个杀人的舞台,不过那里场地宽阔,又是气息流动最通畅的路口,而且那个塔颇有『镇』力,感觉是个很懂五行风水地高人设计的这个地方,只是被破坏了而已。既然,哪里都不安全,而且最后这些人都被拖到这里,那么还不如直接过去,至少在哪里这雾气不能长期覆盖广场。

他父亲虽然教过他,不过他对风水五行之术一向没什么研究,只能看个大概,但是依目前这处情况,用脚指头也能想出是谁破坏了这里的势。

明明天色是灰蒙蒙的,一行人却只能摸索着艰难前行,宛如现在白色泥泞之中阮瞻的手一直高举着,使那些浓雾再他走近时自动的闪开一条路,这情景让小夏感觉自己是在海底一样,如果这白色波涛合上,所有的人都要葬身其中。

终于,那些隐藏着的怨灵开始对阮瞻所表现出的威摄力有些不耐烦且不信任了,没有雾气的空档中突然涌上来一股人形的白气,从上往下向阮瞻压了下来。

「阮瞻小心!」小夏叫了一声。

阮瞻冷笑一声,把那只举了半天的手挥向了正午十二点的方向。

「尝尝这个!」

第十九章 纸鱼
一团火从阮瞻的手掌间飞出。

他这次的火手印比以前的任何一次都要猛烈,而且轨迹不是直直地出去,而是上下左右翻动着向前冲了过去。

火一出,小夏就听到尖叫四起,四周的雾气如潮水一样退却,从她们这个位置能一览无遗地看到广场的全貌,也能看到那火球带着无比的热力一直打到了广场边的一棵树上,让那棵树登时燃烧起来。

「啊,广场就在前面!快走啊!」刘红又惊又喜地大叫了一声,同时向前推挤马记者。马记者没有防备,一下撞到了小夏的背上,可小夏从刘红喊第一声的时候就全身绷紧着提防她制造的意外了,所以拼命架住了从马记者那儿传来的冲力,没有撞到阮瞻身上。

别人没有看出来,但她的双手一直扶在阮瞻的背上,感觉得到阮瞻打出那个火手印后,身体微微地颤抖。她明白他为了唬住这些怨灵拼得过力了,如果这时候来点什么外力冲击就会暴露出他目前的虚弱状态来。

「左德,如果她再大喊大叫,就把她丢出队伍。」她发狠地说,恨死了这个自私、势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女人,终于明白为什么人家说一个内部的破坏分子比十个外来敌人还可怕的这句话。

阮瞻不说话,和小夏心灵相通,抬步向广场走去,速度比原来快了些,但还是稳稳当当的,好像散步一样,这样不仅不会暴露出他脚步虚浮,还会显得格外自信,威摄那些怨灵不要轻举妄动。

他的灵能被封,现在只能用「诈」和「拖」来周旋。但是他能做到这一点,也证明了他确实破了司马南的水观术,让他不能看到镇里的情况,没办法遥控和指挥。现在这些怨灵一定以为他很强大,对它们构成了绝对的威胁,只是因为暂时找不到出路,才在这里等待援兵而已,所以它们只是围着,并没有敢一哄而上。

但是赵家远的事件给了他一个启示,这些怨灵并不简单,懂得在他身边安插眼线,现在他们的周围就可能还有其它的眼睛在监视,所以他要谨慎,不能透露一点己方的信息。

还有一个不利的情况--司马南是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一定会想其它方法来使他陷入被动。

化为浓雾的怨灵在他们身后不甘心地跟着,当他们到达了广场,雾气也没有停住,渐渐侵袭了过来。只是和阮瞻判断的相同,雾气在广场上虽然也一样弥漫着,但却没有那么浓,能见度比街道上稍微好了一些,让几个围坐在树边的人都能看到其它人。

可能因为那火手印打出的火带有灵力的缘故,那棵树还在燃烧着,像一支巨大的火把一样。虽然这些背对着树坐着的人都没有感到丝毫的热力,好像身后燃着的是冷火,但这火焰和每个人贴在身前的那三张符咒搭配起来,成功地阻止了怨灵的进袭!

雾气剧烈的翻滚着,有如滚水一样,小夏知道他们是不甘心,也知道他们等不了多久就又会想办法攻击。她看了阮瞻一眼,见他神色虽然平静,但脸色还是不太好,心中不住地祈祷他能快点好起来,同时明白他们又躲过了一波危险,但,那只是暂时的,更大的凶险还在后面。司马南安然的坐在沙发上,看着洪好好面带怒色地收拾着女人的那套东西。

他知道她不满意他们住的地方,自从他把她从缅甸带回来,他给她的一直是最奢华的生活,所以尽管这间旅店已经是洪清镇中最好的了,她还是不满意。

他对这些倒不怎么在意,他住过这世上最糟糕的地方--坟墓,对他而言,物质和享受并没有那么重要,他要的只是那种优越感,可以掌握一切、可以藐视一切。包括洪好好在内,也不过是他最耀眼的装饰品,他从来没放在心上!

而他最初盯上阮瞻只是因为好奇这世上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存在,不是装神弄鬼的假神棍,而是真有天生灵力的异人,于是他想戏弄一下阮瞻,好像吃饱的猫戏弄老鼠一样。

然而,他败了。

第一次是因为大意,这次大意让他伤了魂根,所以在后面的几次,他不得不运用手段在背后催生那一场场的斗法和斗智。这么作,他的心里很矛盾。一方面,他想让阮瞻败,因为他了解到那个看来冷冰冰的小子越来越强大,而且竟然是无意识中就越来越强,这让他有三分担心;另一方面,他想让阮瞻嬴,这样他就会活着,会等到自己的伤势完全恢复,然后亲手打倒他!

他这一生,要什么东西都很明确,从来没有这样犹豫过的,到最后他竟然发现,他是怕阮瞻的,就像一个迟暮的王者看到一个咄咄逼人的年轻英雄要把自己赶下王座一样的感觉。

还有,阮瞻是那个人的孩子,是那个人一手调教出来的,所以他就更不能容忍!

但这一次,让他下定决心非要除了阮瞻还有一个更深层的原因--那就是阿百手里的那个秘密。

其实他的功力并没有完全恢复,应该再过一阵子才最有把握的,可他却装作完全好了,就是因为他不能再等下去。阿百死后,他知道她有未解的心结,因而魂魄不离。所以他只好把她封印在枯井里不让她出来,一年一年的任她在孤寂中煎熬,就是因为怕那个秘密泄漏出去。

那是他怎么也没得到的,当然也不能落到别人手里!

只是他没想到阮瞻他们会在山林里遇到阿百的魂魄,也没想到他们竟然把她带了出来。眼看着他们日复一日地生活在一起,他真的怕阿百会把那个秘密说出去,所以,他不得不在仓促之间动手!

「准备好了吗?」他看厌了洪好好似乎没完没了的整理工作。

「还没,这里的破柜子--」

「我没说那个。」司马南打断了洪好好的话,「我是说做法的事准备的如何?」

洪好好见他的脸阴沉了下来,连忙把抱怨的话咽到肚子里。跟着他那么多年了,早了解了他喜怒无常的个性,高兴的时候把全世界都给你也不皱一下眉头,但下一秒也可能杀了你都不眨眼。

「早就准备好了。」

「不会像上次对付万里一样,不但没有办理了他,还让他有机会把自己摆到了供桌上,想伸手也不行了吧?」司马南笑了一下,但却让洪好好噤若寒蝉。

「那是--我错。」洪好好本想说是手下人不力的,但终究没有说,「可是这次你住到万里的隔壁来,不是完全抵销了他的优势了吗?离那么近的话,要背人耳目地杀了他还不容易?」

「容易吗?可这么多次,不也没伤到这两个小子半点性命!」司马南自嘲地说。不过他想起万里这样一番大闹就转劣势为优势,实在有些巧智,不自禁有三分欣赏。而自己大大方方的以普通人的身分近到万里的身边来,让他坐立不安,而且随时威胁到他的生命这一招则更是高竿!

他抬腕看了看表,快午夜了,万里那个小子大概在隔壁睡得正香呢,不过今天他的目标不是他,而是新镇里的阮瞻。

那个小子看着斯斯文文的,可骨子里的悍勇还真是够人喝一壶的。不过他毕竟还年轻,以为破了他的水观术,还在新镇外布了无法强攻的结界就行了吗?

结界可以封住整个城镇的上空,甚至连地下也无法通过,可是如果是在有水道通向外界的地方,那就无法轻易封住空间了。因为水势无形,又是流动的,如果连水也封住,非要特殊的功力不可。而阮瞻无论多么天赋异秉,现在也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当阮瞻打破他的结界时,布下那个会让强行破界者玉石俱焚的结界时,那种又一次被翻盘的气愤让他一时没有意识到这个,不过冷静下来后,他终于想到了这个小小的漏洞。而且巧得是,洪清镇缺水,后来才发现镇下有一条地下河,而这条河是从镇外通向镇内的。

这就为他施法提供了可能,虽然水势的流动可能会使他的法术减少一点效力,但这也足够那姓阮的小子受的了。虽然他看不到阮瞻的情况,但靠猜的他也能猜出,目前阮瞻一定是利用符咒力保护住自己和其它的幸存者,然后争取时间恢复被自己封住的异能。

阮瞻用的是什么符咒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至于这小子要想在短时间内自行恢复异能简直是痴心妄想。恢复异能也是需要其它灵力配合的,一点没有的话,拿什么恢复?法力、灵力、拘魂力全被他封上了,阮瞻还能利害到哪里去?

他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得意,于是也不再耽误时间,带着洪好好趁黑来到了新镇外连通地下河的地方。

他抬眼看了一下天色,正好一片乌云遮蔽了月亮,天象非常配合此刻的极阴之时。他见状立即抓紧机会站到提前算好的方位上,从洪好好手里托着的那个黑漆木盘中拿出一个纸折的、上面画满符咒的、奇奇怪怪的鱼形东西,然后默念咒语,在乌云就要离开月亮前的一剎那,咬破舌尖,「扑」的喷了一点血在手中的纸鱼上,一抬手就把鱼丢在了井口里!

黑漆漆的井里,那条白纸鱼有如一盏明亮的灯一样跌落在水面上,像真鱼一样扑腾了几下,然后通体变得漆黑,一翻身潜入了水中,箭一样遁水而去,转瞬间就失去了踪影。

「去吧!去吧!去污了所有的符咒,让怨灵再没有阻碍,让以符咒为护界的人再没有屏障!」他对着井口说着,脸色被黑沉的水衬得惨白!

第二十章 塔
广场上。

几个人还是和那些隐藏了怨灵的浓雾对峙着,幸好那棵被符咒燃着的树有如火把一样照亮着小小的一隅,贴在地上的符咒也阻止了邪气的侵袭。

然而,阮瞻却有一点不安,那是从他的内心感觉而来,说不出为什么,就是觉得威胁就在附近。

唰--

一阵凉风从他发梢处掠过,来的方向和速度都有些怪异,让他立即紧张起来。他朝向风来的方向吸一口气,敏锐地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腥味,还有潮气。

这个空城被浓雾包围着,外围又被他用结界封住了,这就好像是大家都待在一个巨大的玻璃盒子里,即使有风的流动,也不会吹拂有凉意的微风,而且这个风从湖那边吹来的,他虽然看不见却能感觉的到。

「小夏,到这边来。」他准确地伸出手。

把那小手握在自己手里后,他立刻把她拉到自己身边,「拉住我的手,无论如何也不要松开!」

小夏应了一声,也不问问出了什么事,她只见到阮瞻脸色凝重,知道肯定又出了问题,但她只要跟着他就好,她相信他能解决,因此绝不多嘴。

唰--

又一阵风吹了过来,比上次的风大了很多。阮瞻握紧小夏的手,用他稍微释放了一点的异能仔细听着那声音的来源,在一般人无法感知的声音里,听出有一个东西由远及近而来,带着「哗哗」的水声和「隆隆」的奇怪声响,越来越近!

那是什么,为什么兼带着水火二气?

他皱眉沉思,忽然想起了什么,心里一震,大喊一声,「符咒全扔掉,快趴在花池旁边!」

话一说完,他立刻拉着小夏伏到了就近的花池边,伸手紧紧护着小夏的身体。花池边有新鲜泥土和花朵味道,他能准确的判断位置。让他奇怪的是,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中,那些怨气竟然没有使花朵死掉,还是正常的开放着。

也许,这是那个塔的关系。风水术他不太精通,但那个塔以外形、位置和五行来看,好像确实镇着什么东西,甚至有封印力。如果再出现什么他无法控制的意外,他只好带这些人去塔里,看看有没有什么生路。

他大喝了一声后,率先躲了起来,其余人都在精神高度集中的时候,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也忙不迭的依样照做,左德甚至把疯疯癫癫的毛富也扯了过来。

这一切不过十几秒钟的事,而他们一离开「火把」和符咒的保护范围,浓雾就侵袭过来。

眼见着雾气就要飘过来吞食掉他们,刘红吓得尖声大叫,但伴随着她的叫声,一声尖锐的破水之声也从人工湖处传出,接着一团黑色的水凌空袭来!

那团黑水虽然飞得极快,但小夏还是看清楚那是一团鱼形的水,好像灯节时胖胖的透明鱼灯一样,只不过它的肚子里不是灯光或者烛光,而是奇怪的黑色符咒,宛如缠在一起的细小的蛇,随着黑鱼的前行而蠕动着。

那黑鱼从湖中窜出后,好像长了眼睛或是有什么制寻系统一样,直接向「火把」和地上的那些符咒的方向而去,然后在半空中分解成无数细小的水珠,但并没有散开,而是一滴也没有浪费,全集中地落在众人曾经坐过的地方!

登时,各种怪叫声同时响起。

小夏伏在阮瞻的怀里,惊恐地看着这一切。只见那黑鱼化成的水珠有着巨大的腐蚀力,不但把「火把」瞬间浇灭,其它被淋到的东西也无一幸免。广场上大理石的地面冒起了白烟,发出「滋滋」的声音,被腐蚀得坑坑洞洞。植物在碰到黑水珠的一剎那立刻枯萎,而那些纸制的符咒在遇到了水珠后竟然「腾」地燃烧了起来,眨眼间就连纸灰也不剩了。

不知道那黑鱼化成的水怎么会有那么大的破坏力,就连那些无形的雾气也受到了侵害。黑水所过之处,虚无的雾气好像有形了一样,伴随着一声声好像极远又极近的凄厉惨叫,在半空中好像一块块碎布一样急速落到地面上,再化为一股白气,蒸发一样消失不见!

周围的雾气受到这股外力的震荡,在夹杂着哭泣、咒骂、嗡嗡的习习阴风中潮水般向后退,闪出一大片地方,直退到广场的外围。

「雾气退到哪里了?」阮瞻问小夏。

「广场外面。」

「趁他们还没追上来,快,到塔里去!」

小夏还没回答,刘红就从她的身边冲了过去,差点推得小夏摔了一跤,接着是马记者,还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笑又叫但却凑热闹一样跟着的毛富。

只有左德没有跑,跟着小夏他们一起,因为阮瞻看不见,小夏不敢跑,只能快步走。

身后地浓雾被那忽然出现的黑鱼吓得后撤了一段距离,但当那强大的腐蚀力量消失,众人开始往塔里跑的时候,怨灵们也缓过神来,立即追了过来。

小夏一边快步走,一边扭头看,见那雾气好像是被狂风吹拂的白烟一样,以极快的速度翻涌着,眼看着把他们因提前动作而形成的距离优势抵销了!

「妳先进塔!」阮瞻神色冷静,轻推了小夏一把。

「决不!除非我死!」小夏抱紧了阮瞻的胳膊,又向后看了一眼,雾气再几十米就会覆盖他们了。

阮瞻知道小夏无论如何是不会放手的,这时候也没时间劝她,只好向后猛一挥手,但却只是虚晃一招,什么也没打出。趁着雾气滞了一滞的时机,对小夏说了一个字:跑!

从广场通向塔的路只有一条曲折的回廊,小夏的速度虽然不够快,但阮瞻看不见,全凭她拉着才能跑起来,好在阮瞻跑得坚定而放松,完全信任地让她带路,所以她反而不觉得怎么费力。何况左德一直在断后,保证阮瞻不会从这狭窄的小径上摔到水里!

跑上回廊,小夏才知道绝对不能掉到湖水里!

谭记者变成死鱼的时候,他们来到过湖水旁边。那时候湖水是清澈的,至少是正常的、流动的,而此刻,整个湖面像一块生锈的铁板一样,不仅一点波光流动也没有,颜色也变成了深褐色。而且,这铁板还好像一个可怕的绞碎机,小夏在奔跑中不小心把一只鞋子跑掉了,被后面没有反应过来的左德一脚踢到了湖里,结果她亲眼看到那快变成黑色的湖面上突然浮上来无数排牙齿,争抢着把她的鞋子咬成碎片!

水里有什么?比最饥饿的鲨鱼还要利害!

但她没有心情想这些,也没时间扭头看了,只是一心向前跑--十米、五米、三米--

就在她要跨入塔门的时候,感觉到雾气已经围了上来,耳边传来让人汗毛直竖的哭泣声!

只有一米而已!

她大叫一声,拼命向前一窜,同时那只手死命拉着阮瞻,两人几乎是鱼跃着摔进了塔里!在愤怒的哀号声中,塔门「匡当」一声在身后关上!

砰砰砰--

大门被砸得山响,而且不停的颤动,好像马上就会倒下,但毕竟把怨灵关在了外面,他们暂时又躲过一劫。

小夏觉得自己的心脏就要裂开了,瘫倒在地面上动不了,全身的力气只够勉强呼吸用。她「呼呼」地喘着粗气,转头一看阮瞻,见他虽然没有她难受,不过也是气喘吁吁。

小夏心叫了一声万幸,幸好前面进塔的人把大门敞开着,幸好塔门够宽却不太高,幸好他们赶上了最后一刻,也幸好左德能及时进来了。

几个人就那样坐了一会儿,等呼吸平静了些才意识到这塔太静了,先前进塔的三个人一点声音也没发出,就连一直疯笑的毛富也没出声。

「他们上塔去了。」左德指了指楼梯。

由于新镇中根本没有人住,这塔的管理人员当然也没有到位,所以塔里积着厚厚的尘土。从他们所在的地方可以清楚地看到凌乱的脚印从大门处一直延伸到楼梯那里去。

「我们上去吗?」小夏问。

「最好快点作决定。」左德向门边看了一眼。

只见窗外被一层层的浓雾包围着,看不见外面的任何景物,好像她们被关在一间四面是白墙的密室里。而且虽然怨灵不再捶打门窗,却从细缝中渗进了一丝丝的阴冷之气。这和他们在那间底商民居里的情况类似,只要时间一长,早晚还会被怨灵突破这些保护界限。

他们的怨气太深了,而且肯定被释放他们的那个人加持了某些力量,使他们变得非常强大,几乎无可阻挡!

「上去,塔尖是聚气之所,阻挡力会强一些。」阮瞻说。

三个人还是小夏在前,阮瞻在中间,左德断后,慢慢爬了上去。

这塔是尖锥形,底层的空间最大,在中间的部位摆了个巨大的铜钟,不过这钟是倒扣着的,好像不是要去撞响,旁边有一圈小铜钟围着,所有的钟上都刻着奇怪的花纹,这让那个铜钟看来像是个用来展览的古物。钟的后面是一个同样很巨大的香案,只是此时没有香火,也没有泥塑的佛像。佛像是像壁画一样画了满墙的,不过小夏看得仓促,也没认出是哪位佛祖保护了他们,让那些怨灵无法进来!

以上的每一层都很空旷,没了什么东西,只有沿着墙壁摆了一排排的玻璃柜子。由于整座塔都被浓雾包围着,塔里一片昏黑,只看得见路而已,小夏也没心思参观。

他们就这么一层层向上走,一直走到了第八层才停下。这一层没有柜子,地面上用竹质的东西砌了一个八卦,先期到达的三个人就围坐在那里。因为他们的到来,还一副受了惊的表情,而毛富竟然躺在地上睡着了。

「为什么不上到顶层?」

「那里太黑太小了!」刘红回答,「我怕!」她说着看向左德。

左德毕竟心软,叹了口气,还是走到她身边去,成为她的依靠。

「那我们上去吧!」小夏说。

又黑又小不怕,脏也不怕,重要的是有个地方让阮瞻可以好好恢复一下,况且还要跟外界的万里联络,所以安静是第一位的。他不能恢复的话,他们所有的人都活不了,但就算他们不能活着出去,她也想和阮瞻单独待在一起。

阮瞻没有说话,任小夏把他拉到最上一层去。事实上自从他们开始爬进这座塔,他就没再说话了。

顶层确实黑,不过还没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小夏摸了一下口袋,手机居然还在,没有因为四处乱跑而弄丢。

她按了一下键,屏幕上的幽蓝光线照亮了周围。

顶层之所以那么黑是因为这里的窗子非常小,虽然围在墙壁的四周整整一圈,但却宽不过三寸,使人感觉好像被关在一个箱子里,只打开了一条箱缝,非常古怪。

「你还好吗?」小夏和阮瞻并排坐在地上。

「还好,我必须尽快恢复。」阮瞻皱紧了眉头,「现在局势越来越紧了,万里在外面也不安全。妳没看到吗?司马南杀过来了!」

「那条黑鱼是他制造出来的?」

「原来是黑鱼!」阮瞻冷哼了一声,「我一直琢磨他的道术,现在才明白他最得意的招数是以符纸折成各种东西,使以法术。真是高段!」

「你好像很熟悉?」

小夏的问话让阮瞻有一瞬间无语,然后才慢慢地道:「司马南可能和我有渊源,因为我父亲也会这种术。小时候他常常用纸折了小动物来陪我,他平时不陪我说话,我以为他并不爱我,事实上我以为这世界上没人会爱我,所以有点恨他,恨他收留了我,却不给我一点关注。很没良心,是吗?」阮瞻陷入对往事的回忆中,「他教我什么,我虽然记下了,但从来不练习。就算因为天生良能而无意间能使用,我也封起来,绝对不用。我想让他生气,可是他还是什么也不说,好像看不到一样。其实他什么都知道,只是跟我比耐心!我五岁被送到他身边,十七岁他离开我,十二年来他一直那么淡然的对待我,我一直不明白他,不过现在有些懂了。虽然我说不出来,但好像有些理解他的心了。」

小夏静静地听着阮瞻说话,看着他眼睛里渐渐湿润,没有打断他,只是凑近了些,握住他冰冷的手。他看来那么温文尔雅,大方坦荡,其实他把自己的心埋得很深很深,很少这样表露感情。当她渐渐贴近他的心,才知道他比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苦,更激起了要永远温暖他、陪伴他的决心。

要和他在一起,无论怎么样也不放弃!

「我那时候多么气急败坏啊!」阮瞻苦笑一下,「像个刺 一样,有人走近,我就刺人家,想让全世界都恨我!」

「没关系啊,我爱你就行了。」小夏轻轻地说,「我也想让全世界都恨你,这样,就没有人会和我抢你了。」

她的话,无论声音、语调还是语意都太温柔了,阮瞻只觉得一颗心都溶化了,伸臂把她拥在怀里,感觉她温软的嘴唇贴了上来,情不自禁地捉住,深深的吻了下去。

黑暗阴冷的斗室之中,因为这个缠绵的热吻而温暖了起来,什么司马南、什么怨灵、什么空城,一切的一切都是微不足道的,只有她对他的爱情,他对她的渴望才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

良久--

「妳这样,我是没办法解开封印我的异能的咒力的!」阮瞻喘息着,趁着这个吻还没有擦枪走火到无法控制时,勉力拉开小夏一点,「这样下去,我们真的会成为同命鸳鸯!」

「好吧好吧!」小夏在放开阮瞻前调皮的在他的嘴唇上又啄了一下,「先告诉我,你和司马南到底有什么渊源就不吵你。」

「说实话,具体的情形我并不知道。」阮瞻又习惯性地皱眉,「我只是知道他的术法我父亲也会。妳不明白,在道术上,门派之见是很深的,假如不是有特殊的关系,一派不可能知道另一派的事。就好像包大同,他父亲和我父亲是有过命交情的好朋友,但我们之间并不了解彼此的道术。」

「他不会是你的师叔什么的吧?」小夏猜测。

「很可能,但也可能是其它关系,总之渊源很深。」阮瞻说,「所以,我虽然了解他,但并不是全部,可他却可能知道我所有的道法,我必须想个办法才行,不然是无法战胜他的。」

「好吧,我不吵你!」小夏知道只要两个人待在一个房间就会定不下心来,于是干脆站了起来,「我给你--怎么说来着--护法,对,我给你护法。现在看来还安宁,我就在在大门外的楼梯上,你慢慢想、慢慢恢复,如果有事,我们互相叫一声就好了。」

阮瞻点了点头,听小夏轻手轻脚地打开了门,就坐在楼梯上,倚着大门。

他要救她出去,也要和司马南做个了断,所以,他必须要恢复能力,并且必须想出个好办法来不可!现在好像有一柄利剑悬在他们的头顶,不只他和小夏,包括外面的万里,如果时间稍长或者他有一点软弱,就可能全都丢了性命!

他一定要嬴!

阮瞻收敛心神,拼命压制住心里那种醉人的柔情,把精神全部集中在恢复灵通和思考计策这件事上!

而坐在门外的小夏却想着:阿百究竟在哪里?

两个人都没注意到,这个塔发生了变化!

第二十一章 瓷偶
咚——咚——咚——

一阵脚步声从楼梯处传来,可能因为楼梯是木制的,加上塔内比较空旷的原因,那声音的沉闷感显得特别突兀。

小夏站起来,警惕的望向楼梯口。只见一个人影慢慢的转过来,是马记者。

「有事?」小夏和马记者不熟悉,不明白他上来干什么。

「没有。只是问你要不要喝水?」马记者举起手,手中有一瓶矿泉水。

喝水?当然要了。自从进了这座空城,都不知道有多久了,一直在逃命,一直受惊吓,早已经渴得不行了。

「你从哪里弄来的水?」小夏接过水瓶,犹豫的问了一句。

「我的背包一直背着。」马记者指了指背上的双肩背的背包,「我自己带来的。」

小夏松了一口气,还真怕他是从湖里灌来的水。不过低头一看,见那瓶水的瓶口还没开过,暗笑自己被吓得草木皆兵,太多疑了。

「谢谢你。」

「没关系。可是——」马记者笑了一下,「水不多了,你和阮先生分着喝吧,他一直保护我们,大概是最累的了。」

「嗯,好的,我会给他的。」

「他——没事吧?我看他好像身体不好的样子。」

「没事,他只是有点累,休息一会儿就会好。」

「那——我先走了。记得给他喝啊!一定记得啊!」马记者似乎很关心似的嘱咐了一句。不过小夏却敏锐的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失望。这又是为什么,她觉得有些奇怪。

眼看着他又慢慢的走下楼梯,小夏重新又坐了下来。

她心里有些不安,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又抓不住那种感觉。好像又一颗极其细小的沙粒硌在她柔软的心底。说不清在哪个部位,却又刺得她很疼,挖也挖不出来,和她的血肉混在一起,让她深刻的体会到什么叫肉中刺的感觉。她看看手中的水,没什么异常之处,连瓶口的生产日期都完好无损,不可能做了什么手脚。

是自己多想了吗?可是目前他们身处如此险恶的环境之中,应该分外小心才行。这空城不只是凶险而已,而是处处危机,处处陷阱!

她又看了一下手中的瓶装水。口中强烈的饥渴感觉让她很想马上打开喝,但最终还是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把那瓶水放在了身边。

还是等阮瞻恢复一点灵能再说吧。他应该可以知道这水有没有毛病。现在她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守护他,不让任何人或者灵体进去吵到他,虽然她没什么能力,但如果有什么事,她可以拚命帮他挡一下!

可是,哪里不对劲呢?

咚——咚——咚——

又有人走上楼来,这一次却是刘红!

小夏皱了皱眉头。她很烦这个女人,因为自从遭遇了怪事。她就没有贡献过一点力量,不仅如此,还一直给大家带来更大的麻烦,如果可以,她不想和她说一个字。可是此时刘红却笑脸盈盈的向她走来,让她无法回避。

「有何贵干?」小夏还是有点不客气。

「小马让我送来一点吃的。」刘红讨好的笑,举举手中的面包,「他的背包里带的东西还真不少。」

「谢谢,放在这里吧!」

刘红把面包小心的放在楼梯栏杆上,「不知道阮先生什么时候可以带我们出去?被困在这里总不是个事!他——还好吧?我想看看他,不知道可不可以?」

「他很好。」小夏冷冷的,「看就不必了,他在休息。等他准备好了,就一定会带我们出去,你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我也只是关心。」刘红讪讪的,瞄了一眼放在小夏身边那瓶没有喝的水,「你不饿吗?要不,你先吃点?」

她一直笑脸相对,小夏也不好意思太不讲情面,于是站起身来,「谢谢,我待会儿吃。」

刘红『哦』了一声,也好像有点失望一样,对小夏点了点头,然后转身下楼。

望着刘红的背影,小夏心中那种抓不住的不安感又出现了。他们要干什么?为什么见不到阮瞻就表现得很失望?难道塔外面起了什么变化,让他们那么急于出去?幸好她什么也没向他们透露,不然不知道他们又会怎么样?但是,究竟是什么东西不合常理,让她觉得不顺畅,有问题呢?

她走了两步,去拿放在栏杆上面的面包。但就在手指触到面包的一剎那,脑海中忽然电光火石般的闪过一道光芒——她终于明白了是哪里不对劲!

脚步声!

整座塔的地面全是木制的,又如此空旷,走路的时候当然会有声响,可绝不是闷声闷气的那种『咚咚咚』声。刚才马记者和刘红走路时给人的感觉好像是故意用力向下砸木板一样,虽然声音并不是很大,但还是非常生硬!

还有,当时小夏把精神全集中在刘红说的话和她的表情上,并没有意识到她身体上的情况,此刻认真回想起来,一个细节让她的心脏瞬间紧缩,几乎停止了跳动!

她的脚不对!

马记者穿的是长衣长裤,因此除了脚步声,并不觉得有什么异常。但是刘红穿的是精致的裙装,裙长过膝,只露出一小截小腿和脚腕,刚才她走上来的时候并没有站到最上一阶楼梯,根本看不见腿,可下楼的时候却让小夏看得清清楚楚!

她的腿不似正常时的纤细柔软。而是很僵硬,胖胖的,光泽是那种石膏样的惨白!

她的腿不是人腿!

想到这儿,小夏倒吸了一口冷气,碰掉了放在栏杆上的面包。让面包直落到下一层去。她下意识的向下看。忽然发现整座塔变形了一样,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了,楼梯的拐弯处一片黑暗,根本看不见下一层在哪里,楼梯好像没有了尽头!

呵——

一阵呵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吓得她如条件反射一样立即回望。触目所及,仍然是一片空荡。整个顶层,除了单独被隔成的一间小房间外,就只有她自己。

但,那种被窥伺感却相当强烈!

她骇然望向窗户。只见窗外如白漆一样的雾气不知何时变得淡了,此刻的玻璃窗上密密麻麻的贴满了一张张的脸!男女老少都有,全部面无表情、眼眶发青。没有嘴唇和眼珠,却明明白白的瞪着她,充满恨意思!

他们被包围了,必须通知阮瞻!

她心念及此,立即向那个小房间冲去,但却根本没有挪动脚步,感觉两条僵硬的手臂拦在自己的腰上,同时嘴巴也被一只没有温度的手摀住了。

「别动啊!呵呵。不要去通风报信啊,不然会被一起杀了的,和整村人一起被杀了的!」一个『人』绕到她面前说着。

是刘红,也就是说钳制得她不能动弹的是马记者。或者说,是两个有着刘红和马记者面貌的假人!

小夏拚命挣扎。但却毫无用处,身后的『马记者』力大无比,围在她腰上的手臂让她感觉肋骨就要断了。

「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有什么冤屈就说啊,我可以帮忙,不要再滥杀无辜了!」小夏说不出话来,只能这么『唔唔』着,但她觉得对方可以明白。

「没用的。」『刘红』说,「当年可没有人让我们说一个字。你不用辩解了,每个人都有罪!」

「我有什么罪?」小夏继续『唔』着说,拚命加大嗓子的振动,意图让房间内的阮瞻听到。

「你和他们在一起就有罪!」『刘红』突然凶狠起来,「别指望能通知里面那个法师了,无论你叫得多么大声,声音也传不到里面去,我已经把这里围上了!」

「阮瞻小心、阮瞻小心!」小夏不理她怎么说,只是挣扎不止。

『咚』的一声,她的脚踢到了『刘红』的腿上。她太用力了,脚趾上传来的痛感让她的眼泪都掉了下来,觉得脚趾可能断了。

『刘红』读得懂她的心一样,恶意的笑笑,「你没事,有事的是我,我的腿被你踢断了。」她弯下身,拿起一块碎片,「你看,你把我的腿骨踢碎了。」她说着把那块碎片又安装到小腿上。

小夏动弹不得,只得勉力向下瞄去,只见『刘红』的腿竟然是泥制的,或者说全身都是泥制的!现在和她说话的只是个泥人而已!不,确切的说,她的腿颜色鲜艳,是瓷的!她正在和一个瓷人说话!可是真正的刘红和马记者到哪里去了?难道被杀了,这么说来,难道庙塔没有挡住这些怨灵,让他们追上来了吗?

「猜得对,我不是泥人!我是最精美的瓷器,你懂不懂?烧制得最好的瓷器!」『刘红』忽然大叫,「把她扔到柜子里去!」

话音才落,小夏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把她向后一抛,她就从楼梯处掉了下去。下去之前,她只来得及看了一眼那小屋的门把手。

那上面,是她的那个护身符。

幸好,她刚才把护身符缠在了门把手上,希望地藏王菩萨会保佑阮瞻平安!她这样安慰的想着,感觉自己一直往下落,但并没有摔到楼梯上,果然这塔变了样子,让楼梯长到没有尽头了!

『唰』的一声,她被吸进一片黑暗之中,不再往下掉落了,但是也不能动了,只觉得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束缚着,被某种东西死死的关字一个牢笼里面!

「睁开眼睛。看看我是谁?」

这一次不是刘红的声音了,但也是个女人声音,语调不算柔软,但带着几分调皮感,那么熟悉。每天都会听到。是——是她自己!竟然是自己!

大骇之下,小夏只觉得眼前一亮,看清了面前的人。

不是自己又是谁?或者说,是谁占据了她的身体?而且,为什么她变的那么小,而眼前曾经属于自己的身体却是那么大,是因为魂魄都很小吗?

「没错啊!「占据她肉身的『人』得意的说,」我是占了你的肉身,感觉还不错。可惜,在那个人施的法术之下。我不能长时间用一个人的肉身,会慢慢瓷化的,因为我本来就是烧制好的瓷器啊!」

『她』哈哈大笑了起来。举起自己的手臂,已经变成了一截雪白的瓷。

小夏却觉得浑身冰凉,并不只是因为自己的魂魄被拉出了自己肉身,也不是因为自己的身体变成了瓷器,而是她忽然明白那个冤灵要占用她的肉身做什么。

「是啊,我用你的肉身去骗那个法师!他只信任你,对你不做任何设防。我们已经知道了,他受了伤。能力没有多少了,如果我表演得好,如果我们齐心协力,他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她』又愤怒起来,「法师该死!法师都该死!他不该助纣为虐。把我们封死在一个幽暗的地方,让这天大的冤枉没有申诉的地方!不然,我们早就出了这口怨气,也不会滞留在这阴不阴阳不阳的地方受着无尽的苦楚!」

「别伤害他,这一切都不干他的事!他不是镇住你们的法师!」小夏急得大叫。这一次,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了,但是却细小如蚊。

「是法师就该死!」『她』细声细气的说。

小夏惊愕的看着自己的脸上露出那么奸诈的恶意,心里难受得无以复加,她无法想象又恶灵利用自己的手去伤害自己最爱的人,那个她放在心里温暖着的男人,这是世界上最重的刑罚,她怎么能忍受!

「别去!求你!他是最无辜的!总是别人逼迫他,他没有伤害过别人!不要把一切都算在他头上!不要!」小夏叫着,拚命撞着围困着自己的墙壁,却发现『房子』在自己的疯狂冲击下动了一下,但她还是没有走出这个牢笼,而是眼前的景物却变换了,好像她看东西的角度发生了改变。

正当她不知所措的时候,一只手忽然伸了过来,是那个占据自己肉身的怨灵抓向了自己。她以为会疼,但是却没有,只是一阵头昏目眩,等定下神来一看,眼前出现了塔内二到七层都摆放着的那种玻璃展览柜。

上塔的时候比较匆忙和紧张,加之光线较暗,她没有仔细看过,此刻才看到,原来玻璃柜子里摆了一排排的瓷娃娃!制作精细,色彩艳丽,男女老少神态各异,栩栩如生!

再细看,还很面熟!那眉目,那衣着,那脸上特殊的标记——

竟然是在白雾中意图侵犯她的栓柱一家!还有她遇到阮瞻的时候,在商业街上见到的那些无声无息『生活』的『人们』,那对在她身边走过去的夫妻,那个曾经在她和阮瞻接吻时偷笑的女鬼!

天旋地转的,她明白那个怨灵正握着自己向四周看,因为这柜子是围绕房间四面摆放的。

就这么看了一圈,越看她越心惊,因为她看到了自己更熟悉的人——赵家远、马记者、刘红!除了那些被她亲眼看到死去的人,就只有左德和毛富不在。这些瓷娃娃按一定的间距规则的摆放着,只在一个地方有一个空白!

那是她的位置吗?小夏惊恐的想着。

所以她会觉得自己那么小,所以她会觉得自己被围困在一个走不出的『房间』里,原来她的魂魄被放在了瓷娃娃里!可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刘红等人也和自己一样是失了肉身后而被摆在了这里吗?那么其它的瓷娃娃是那些怨灵栖身的地方吗?那样她岂不是身处怨灵的中间!假如阮瞻不能意识到这一点,她就要永远做的小瓷人,当作装饰品被人参观,过着这无日无月却也逃不开的生活吗?

他们先是占用了马记者和刘红的肉身,然后慢慢靠近自己,或许是不知道阮瞻的情况,所以才两次试探,那些水和面包就一定是要借她的手毒害阮瞻的!

幸好,她没有上当,可是现在怎么办?虽然她什么也没说,但他们还是感觉出了阮瞻的状况不妙,所以要借用她的身体去欺骗,伤害阮瞻了!

怎么办?怎么办?

她焦急万分,都顾不得自己的安危了。正想着,又是一阵晕眩,她被放回到了柜子上自己的位置!

「栓柱,看着她!」占据小夏肉身的怨灵说了一句。

小夏动不了,但可以看到对面柜子里长得像栓柱的瓷娃娃。见小夏的目光扫来,那本该表情固定的小人儿忽然咧开了嘴,对小夏笑了,「我看着你!」他说。

奇怪的是,他只是动动嘴,小夏却『听』到了他阴森的声音。

但小夏顾不得他,眼见那怨灵就要去对付阮瞻,急忙对她喊,「回来!我是为你好,他有这世界上最强大的灵能,会让你魂飞魄散的!别去惹他!」她试图用其它方法阻止怨灵,「如果你们保留住魂魄,我会帮你们,我发誓会让你们沉冤得雪。你们有什么冤枉就说啊,我能帮你们的!我发誓!」

她不知道阮瞻现在恢复得如何,毕竟这次是司马南亲自封印了他,他一直努力想破解封印,却效果不佳!虽然他不说,她也知道这次的情况是多么危险!

怨灵回过头来,冷笑着,「这世界上是没有天道的,不然也不会让那些人逍遥了二十年!而且,那个姓阮的法师肯定没有那么大能力,不然你又急什么!放心,我们杀了他后会把他的魂魄吞食干净,但是会烧制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瓷人,然后摆在对面的柜子上。这样你就可以看到他的样子了,虽然那个会是真正的瓷人,没有魂魄,不会回应你的瓷人!怎么样,仁慈吧?」

这是仁慈吗?这是世界上最残忍的事!咫尺天涯不算,而且对方还只是个躯壳,灵魂彻底消失的躯壳!

她哈哈大笑,然后头也不回的向楼上走去!

小夏绝望的看着她的、实际上是自己的背影离开,从没想过会那么憎恨自己的身体。她多么希望此刻有点炸药什么炸到她的肉身上,让她变成碎片也好,但千万不要让阮瞻因为那具皮囊而着了怨灵的道!
怎么办?难道就只能等?!

「小夏!」一个娇柔的调子叫了她一声。

她一震。

是阿百!失踪良久的阿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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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我知道


阿百!

小夏差点冲口叫出她的名字,但怕被对面柜子的栓柱发现,硬生生的忍住。她不知道目前身为瓷娃娃的自己,脸上会不会有表情,还是就算在人类看来没有表情,但在身为同类的栓柱眼里还是能发现什么!

她拚命控制着自己激动又兴奋的情绪,不敢回应。

「小夏,别怕。我还有一点残存的能力,能让监视你的人看到我制造的幻象,也只有我们互相能听到对方的话。所以,你放心大胆的和我说话,没有关系的。」阿百又说。

小夏这才松了口气,「你去哪里了,我要急死了,还以为你被——」

「我在这边!」阿百再次用声音提示小夏。

小夏听出声音在自己的左边,于是用力撞向那一侧,也不知撞了多少下才感觉自己转了一点角度,勉强看到了一个也微微倾斜的小瓷人,眉目如画的脸,少数民族的衣服,正是阿百。

她看到阿百这个样子,心里的绝望又加了一层,本来她隐隐之间也有这种担心,但又觉得阿百生前是那么有能力的雅禁,也许会有办法自保,没想到她现在落到和自己一样的境地,那么谁去帮助阮瞻?

「我的能力只剩下一点点了,怕帮不了你们,对不起。」阿百彷佛看出了小夏的心思,歉疚的说。

小夏连忙摇头,虽然她根本不能动,「不要这么说,阿百。你是我们带出来的,是我们应该对你的安全负责啊。是我该对不起,把你卷进来。如果有机会,你就逃吧,不要管我们任何一个人。只可惜,我不能帮你找到那个人。」

「他啊——」阿百犹豫了几秒钟,「他已经到了,虽然没有出现。但我能感觉得到。」

小夏没有说话,真切的体会到了阿百的神情。假如她以前还不能明白。为什么阿百这样纯真美丽如天使一样的女人会爱上那个阴险恶毒,冷酷自私的司马南,但是现在可以了解了。在这个空城里的极度危险之中,她爆发了自己对阮瞻的全部爱情,所以她可以理解阿百的心。

不是女人傻,而是当女人真正爱上了一个男人,她会为了自己所爱的人放弃一切,包括理智,尊严和生命,明知道是陷阱,还是会一脚踏下去,心甘情愿被万箭穿身!

比如阮瞻有一天变坏了,哪怕全世界要与他为敌。哪怕是陪他去下地狱,她也愿意和他在一起,只要他一点小小的爱情作为回报。如果真的爱了。怎么能够放弃他,离开他!

「你怎么会被捉到这里?」小夏拉回思绪,问阿百。

「你们在走山路的时候,我就觉得事情不对,后来你扯下麻花丝,我本来想出去看看情况,哪想到被那个凶灵吓了回去,我真没用!」

「凶灵?」小夏不想再让阿百自我谴责,继续问。「是那个附到左德身上的脸上带两颗泪痣的人吗?」

「是啊,但是他好像不是从这座城里出来的,而是和城里的怨灵里应外合。而你们本来不该走到这座城镇的,可是城是被人扭曲了空间,所以我看到你们像被人从高处扔下去一样掉到了城里。一点办法也没有。我救不了你,只好跟着,但是你们都摔昏了,我跑出你的手镯想救你,却被一股极重的怨气裹住,结果——就被关到这个容器里了。」阿百把这些小瓷人的形体说成是容器,在小夏看来还是很贴切的。

「但愿阮瞻别被我原来的『容器』所蒙蔽,我很担心他被伤害,他被司马南封印了所有的灵能,现在就和个普通的通灵者差不多,对付怨气这么深的怨灵太危险了!该怎么办呢?」一提起这个小夏就忧心忡忡。

「对不起。」

「这又和你没关系,难道司马南做了坏事你就要道歉吗?我知道你很爱他,但不是他所有的过错都要你承担的。」小夏有点急躁,不知道怎么劝阿百才好。

阿百有几秒钟没有说话,而后才长叹一声,「你们都是好人,可是他——他也好过的。」

「阿百——」

「那天我看你们被送到这个城里来的手法,就知道是他做的。」阿百好像没听到小夏好心的阻拦,自顾自幽幽的说,「我从认识他到嫁给他,一共相处了五年。虽然他扔下我走了,可是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心里细细回想他的一点一滴,所以在这个世界上,没人比我更了解他。阮瞻天生的能力太强大了,他现在还没有真正觉醒,当他找到使用他的能力的钥匙,阿南就再也赢不了他。他那个人那么骄傲,怎么能容忍有人比他强,所以他一定会想办法除掉阮瞻。」

「他这哪里是骄傲?分明是卑鄙!真正的骄傲的人是不屑于使用阴谋诡计的!」

阿百哀凉的笑了一声,「他是有些变了,或者是他的心太急切了,很多东西看得到却永远抓不住,从某些方面讲,他是个可怜的人。可是小夏,相信我,这一次他费那么大力气,不仅是针对阮瞻的,还有——我!」

「别胡说了,你那么爱他,他把你囚在那个井里那么多年,还不够吗?难道还要害你?他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吧!」

「他不是要害我。」阿百身处在那个小瓷人里,也看不到她的表情,「对别人而言他是坏人,可对我而言,他是我的丈夫,我这一生唯一爱的人。我并不是死在他手里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死以后,他有很多机会能让我魂飞魄散,可是他只是把我的魂魄封在那口枯井里,始终——始终是下不了手的。我想他终究是有一点点爱我。他之所以那么对我,现在又紧逼着阮瞻,就是因为他想要我手里的一件东西。」

小夏没说话,但心里却认为司马南可能是因为想要得到阿百手里的那件东西才没有对阿百赶尽杀绝。

「你说过,你找他就是为了给他一件东西,是那件东西吗?」

阿百『恩』了一声。

「我知道他一直想要那件东西,可是他不和我开口。其实只要他找我要,再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可以送给他。」

「那是什么宝贝,让他非要得到不可?」小夏问。

「只是一块有灵性的石头,是我师傅留给我的,我一直随身携带。」

「那石头有什么用吗?」

「其实他不用费那么多力,只要他诚实的回答上我一个问题,我就可以给他。」阿百彷佛没听到小夏的问话,喃喃自语道。

「可惜就算你给他,他也不会放过阮瞻的。」小夏不忍心伤害阿百,可战争是司马南挑起的,如果他们不战。死的就会是阮瞻。从这方面看,司马南的性格真是极端,他总是给出这样的谜题——你死我活!

「我明白。不用顾及我。实际上,我担心的是阮瞻。他的能力虽然强,可是并没有完全施展出来,而且他的性格尽管也有冷酷的一面,但他不够狠,可能——会吃亏!」

「他已经吃亏了。」小夏一提到阮瞻,心就揪紧了起来,「我怕他再受伤。他那个个性,肯定遇到什么也不罢手,不死不休的。可是阿百,这里有那么大的怨气,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我也不知道。他们在我面前从来不说的。不过这些人好像都是一个很大的村子里的人,而且据我看,这些怨灵曾经被一位大师用这个塔镇着,很快就要压制了他们的怨气,把他们送去该去之地了,可是这时——」

「被司马南放了出来是不是?可是他是怎么指挥这些怨灵的?」

阿百继续叹气,「这么大的怨气,而且是在长久压制后被释放出来的,没人能指挥的了。他们和阿南只是——互相帮助,现在他也控制不了。这些怨灵有很大的冤情,很可怜,虽然他们这样报复有些凶残,可是他们一定有够常人难有的痛苦。只是阿南他这样——实在很过分!」

「那现在我们有什么办法帮助阮瞻吗?」小夏焦急的问。她和阿百说了半天,只想知道这个而已。

「对不起,没有,你只能等。」阿百轻轻的说,「这要看你和他的感情有多深,他这种人会和心爱的人有很强的感应力。你集中意念去呼唤他,也许会有帮助。」

「也许?」

「对不起,从我爱上阿南那天起,我的能力就开始下降,后来我感觉收阿哑为徒这件事可能会遗祸人间,于是用尽全部的力量祈天,得到了那场关于未来的预言,留下了收服他的办法,而那之后我的能力就完全消失了。现在我能做到单独和你说话而不被任何人知道,用的是我在枯井中度日时重新修炼的一点灵能,但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对不起,我真的帮不了你!」

「阿百,不用对不起。」小夏安慰满是愧疚的阿百,她好像把司马南做的恶全算在了自己的身上,「我现在就努力试一下,一定可以通知阮瞻的。那么多的危险他都挺过来了,这次也一定没事。」

其实小夏的心里很忧虑,可是为了安慰阿百不得不这样说,但是到后来,这种安慰让她自己也有了一点信心。阮瞻是谁?她爱的男人,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蒙蔽和击倒呢!

她向相反的方向撞那个『容器』,顾不得受伤的肩膀有多痛,直到可以正视对面的栓柱才停止。她现在没有其它办法,阿百也帮不上忙,不过找到了阿百,知道她只是和自己一样被囚困,并没有危险,总算是放下一桩心事。

「阮瞻!阮瞻!小心,那不是我!」她集中所有的精神,拚命在心里叫着阮瞻,一遍又一遍,期望可以把自己的话传达给他。

就这么过了不知多久,小夏没有得到一丝回应,但却突然听到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从楼梯处传来,让她的心一阵狂跳!

是阮瞻!他还没事!

她渴望的望着楼梯处,随着那稳定又有点散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只见一个男人的身影出现了,正是还平平安安的阮瞻!只是——还有一个女人紧紧偎在他的身边。两人之间的亲昵和甜蜜让小夏的心从狂喜陷入了极度的痛楚之中。

他的灵能没有恢复!

这从他无神的双眼和相对缓慢的动作中看得出来,而且他也没能收到自己的信息。因为他温柔的拥着身边的女人,把那怨灵当成了自己!

小夏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被放在火上烧,又干又疼,然后裂成碎片!

他怎么能认错呢,虽然那怨灵正在使用自己的身体,可他一向感觉敏锐,这次为什么感觉不到那身体里不是她的灵魂?然而比妒忌更让她心急的是,阮瞻对那个女人一点也不设防,反而用最温柔的态度对待她!这样的话,假如怨灵对他下手,他不是连反击的机会也没有吗?

为什么他收不到自己的信息呢?他为什么感应不到她?是她不够专心吗?可是那个怨灵为什么不动手?他们不是一直要除掉阮瞻吗?这么久了,他们一直不下手,一定是还拿不准阮瞻的实力如何!

她的眼睛盯在阮瞻的脸上。期望他望到自己这一边,然而他根本不看柜子,一直和那个冒充小夏的怨灵说话。

「叫了这么半天门,你才给人家开。」怨灵娇声抱怨。

小夏差点吐了,她从没用过那种语气和阮瞻说过话。可阮瞻为什么听不出来,还是以为恋爱中的女人都是那个样子?但她对一切都无能为力,除了拚命呼唤他,就只有看着干著急!

「对不起。当时正是恢复灵能最关键的时刻,不能分神的。」阮瞻的声音响起。

他的声音像平常一样平稳而有磁性,显得胸有成竹。小夏想可能正是因为他这份从容不迫的态度,才让怨灵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该对他下毒手。所以,从怨灵占用了她的身体到现在。已经有不短的时间了,阮瞻还是平安无事。

「那现在恢复得如何?」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不过封住视觉的那道隐形符还没有解除,别担心,会很快的。」阮瞻轻声说。

他说话的时候,那怨灵正把手伸向他的后心,但当听他说到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那只已经瓷化的手又放了下来,显然怕了阮瞻,看来他那个掌心雷和火手印对这些怨灵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这时候,小夏才意识到这个怨灵的灵力也许是这群怨灵里最高的,因为她清楚的看到那怨灵的身体能随意变化,一会儿瓷化身体,一会又恢复到肉身的样子,难怪阮瞻感觉不出来。

「你准备怎么做?」假小夏又问。

「我就留在这个塔里。」阮瞻说,「我知道这个塔是专门为了镇怨灵而建的,也知道本来这些怨灵再过一段时间就会消弭这怨气,化解了戾气,各得其所去,却偏偏让人给破坏了。」

「你知道?」假小夏语气控制着没变,但神情变了。

「是啊。」阮瞻温柔的笑,「所以我要留在这里,因为这里对我而言有地利,那些怨灵是无法大批进来的,只有个别灵力和怨气都格外深的才可以进来,还要其它怨灵的帮助才行。我只要待在这里面,他们之中没有人能避得开我的掌心雷和火手印。」

怨灵僵在当地,脸色变得及其狰狞可怖,这让小夏不忍看下去。那可是她的脸,她永远也不想变得如此可怕!

「小夏,别怕。不然我给你试一下怎么样?要个火手印吧!」阮瞻抬起手。

「不!」假小夏情不自禁的大叫一声。

「怎么了?没关系,火手印不会伤到你的。」阮瞻把假小夏搂到胸前。

「恩——我只是不喜欢那个,没有什么。我不想让你随便使用。」假小夏掩饰。

「不要?也好。我还是留着灵能去对付怨灵吧,然后等我完全恢复的时候,我就带你从这座鬼城中出去,其它一概不管了。」

看到这里,小夏有点怀疑了。阮瞻真的不知道那个女人是假的吗?

他是个冷静矜持的男人,从不会在女人面前显摆什么,而且他对鬼魂的好感超过人类,假如不是鬼魂要伤害他身边的人,不是实在看不过去,他一般不会对它们动手的。

那他现在是怎么回事?他在谋划什么?还是恋爱中的男人也会变?

「其它人不管了吗?」怨灵又问。

「那些人一定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不然不会被关到这里等死。」

「等死——等死——」怨灵好像想到什么,喃喃自语道,脸上竟然出现了些恐惧的神情。

「怎么了?」

「没事。只是觉得等死的感觉很难受啊。」怨灵打了个寒战,「要亲眼看着死亡的降临!」

「你就是太心软了。」阮瞻把假小夏抱在怀里,手掌在她的背上摩挲着,「好多事都是无可奈何的,你不要担心了,一切都会解决的。」

看他抱着那个怨灵,小夏的心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如果这时候怨灵对他下手的话,他必死无疑。只见那怨灵窝在阮瞻的怀里,脑袋侧了一个无法形容的角度,正好和小夏脸对脸。她的手也在阮瞻的背上来回抚摸着,一会儿就变成碎瓷一样的利器,一会儿又变回那只娇嫩的小手模样,显然心里一直在挣扎,想动手却又不敢。

最终她还是没敢动手,慢慢挣脱了阮瞻的怀抱,小夏的心也才放下,感觉好像自己经历了一番生与死的洗礼一样。

「你吃点东西吧,如果你不饿,至少你要喝点水。」怨灵说。

「好吧,不过我记得你放在楼上了,你去拿来吧。」阮瞻点了点头。

怨灵听他同意喝水了,脸上再出极度兴奋的神情,「好,我去给你拿,你等着。」说完转身就走。

当她的身影一消失,阮瞻立即略一抬手。那熟悉的姿势让小夏立即明白他是在布结界,不由得心里一阵狂跳——他恢复能力了吗?至少可以布结界了吧?

阮瞻在结界布好的一瞬间,直直向小夏的方向走来,眼睛闪烁着异样的神采。这说明他的视力也恢复了,刚才他一直是装作看不见!

他走到寄放小夏魂魄的小瓷娃娃面前,凝视了几秒钟,然后伸出食指爱怜的抚摸着,「别担心,我知道,一切我都知道!」

第二十三章 第一窑
万里闭着眼睛仰躺在床上,四肢舒服的伸展着,看似轻松,其实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是紧张的,包括心肌和脑神经。

他不知道是给钦佩还是讨厌司马南。

他本来觉得自己的招数非常有效——司马南不是要派出各路杀手对付他吗?他就把自己晾在阳光底下的场地中心,如果谁要动他,必须也站到众目睽睽之下,因为目前司马南还没有打黑枪、背后下刀的条件,所以这样是最佳的防守策略。

不过司马南不愧是老奸巨滑,竟然自己大大方方的出现,就住在他的隔壁,让他如芒刺在背,精神高度紧张,却又无可奈何。

司马南现在的身份是个正当的商人,来洪清镇是为了考察有没有可能合作有关瓷器的业务。他的出现马上盖过了万里身上的光环,毕竟实打实的买卖总比简单的宣传要好得多,所以现在万里不仅觉得头顶上有把刀悬着,随时会落下来,而且他想打探消息的计划也被破坏了。镇上的人都削尖了脑袋往司马南那里钻,哪还有人陪他东拉西扯。人家不仅是大富翁,还有个长袖善舞的女儿,他的吸引力立即降为了零。

而且,司马南直接对自己动手也就罢了,但他偏偏没有动作,只是盯着他。这让他恨得牙根痒痒,有点有力使不出的感觉。他明白司马南是为了在精神上折磨他,觉得司马南这种喜欢把事情简单复杂化的行为多少有点心理病态,另外他也知道事情绝不那么简单。司马南这么做还有其它的理由。

司马南是要让他选择。假如他怕了这一切,因承受不了这种心理压力而偷偷离开,司马南不会阻拦他,可如果他执意要帮阮瞻,那他也不会客气!

所以在没到最后摊牌的时间前,他不担心自己的安全状况。因为他断定司马南目前不会动他,原因就是怕他的死激起阮瞻的凶性,把一个人逼急了,他就会发挥出巨大的能量,这不是司马南乐见的。事实上他觉得司马南是有点忌讳阮瞻的,绝不想和阮瞻拚命。

他走了,阮瞻就会失去一个重要的帮手,如果他留下,在司马南的眼里他就是上好的饵料。现在只监视着他。等养得胖胖的,时机也成熟的时候再杀来祭旗!

司马南从来都是利用一切可利用的东西,并且要利用到最大的极限,榨取最大的价值!对他,就如猎手对于猎物。围而不杀!

他要怎么办才好呢?时间紧迫,他要尽快打听到事情的真相,还要保住自己的小命,当然还要尽量不要让司马南猜出他做了什么!

这两天他一直进行『社交和采访』活动,也不是一点成绩没有。首先,他打听出洪清镇确实出过一件大事,就在本镇下属的一个乡村。虽然是什么乡村,出了什么事,镇上的成年人都讳莫如深,他也还没有搞清楚。但他通过对得来的信息进行时间推算,觉得这件事一定发生在十年前。

其次,根据这个时间,他查阅了部分公开的资料,得知目前镇上的领导,包括镇长和那几个失踪的官员在十年前就已经执政了。

第三,失踪的人之间除了那几个官员是镇长绝对的嫡系部队外,其它几个年青人的父母以前都曾经是当年镇上的负责人,就连省城的美女记者刘红和摄像记者左德也一样。这样就好玩了,因为确实有一条线把所有陷落在空城中的人全部串了起来。现在只差找出这个线头,牵出整件被掩埋了十年的事情来。

想要在报纸上做免费宣传而主动来找他的人,大部分是洪清镇中上等的人物,也许他应该去找下层的普通民众来打听一下,虽然他偶尔这么做的时候,发现民众好像比较恐惧,并不想说,但向这方向努力或许是正确的。

最后,这个店的老板有点古古怪怪的,总在观察他一样,还说了好多奇怪的话。店老板说看他不像有钱人的样子,长时间住在旅店不划算,单位也不一定给他报销,不如租住民居。按常理,没有一家店老板会这样说的,这个人不是特别善良,就是有什么事,却又不敢明说。

他尝试着打探过,结果这老板说话做事却滴水不漏,一点口风也探不出来,只是说镇西边的民房相当便宜,建议万里去看一下。

还有,那个一直藏在事件背后的人——那位姓龙的风水先生,他一直也没打探到消息。但这个人对于镇子上的人来说是类似于神一样的存在,万里总觉得他和这些怨灵事件有关系。

他躺在床上良久,表面上是在午睡,但却在考虑着自己下一步要怎么办,最后终于决定来一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司马南不是盯他吗?他就让那老狐狸盯。他白天会在镇上四处乱逛,趁人不备时用隐身符甩掉那些整天盯他梢的人,然后就可以自由行事了,而晚上他还会照样回来睡到敌人的隔壁。据他所知,司马南喜怒无常,周围和手下的人都怕他,所以只要他让跟踪他的人追丢一阵子,等晚上回酒店前再想办法让这些走狗发现他,相信那些人绝不会去向上报告他中间时间段的行踪不明。走狗们不过混口饭吃,不会像他和阮瞻一样互相忠诚。

血木剑他无法缩小,但带在身上不方便,藏起来又不放心。于是他干脆用小夏的方法,买了个钓鱼杆,把剑放在钓杆盒子里,再把阮瞻留下的符咒也放进去,每天随身携带。另外,他还给自己备了点普通的防身利器,这样无论是人还是鬼来袭击他。只要司马南不派BOSS级人物,他都不怕了。

这样计划好了,万里下午就行动起来。先是进了镇上最热闹的一家商场,然后在厕所里隐了身,让那些跟踪他的人傻等在那里,他自己则早跑到镇上打听情况去了。当然,那些『可怜』的人会看到厕所大门开了一下,但却没有任何人出来。

他觉得店老板对他有暗示,所以直接去了镇西。

一个地方的发展,无论是大城市、城镇还是乡村都不会十分均衡,有的地方富一点,有的地方就穷一点。洪清镇虽然是省首富,不过镇西大多住的是生活平凡,并不怎么富裕,无钱无势的人。因为大部分的人没有自己的生意,或者生意不大。所以房子比较破旧。本来因为镇上的财力全部支持建新镇了,旧镇的基础设施建设就已经比较落后了,镇西就还要加个更字。土路狭窄,坑洼不平。两侧的房屋也是低矮的平房。

几番交谈之下,万里发现这里的民众对新镇的向往多于其它地方的人,因为在那里生活质量会明显改善,所以他们对镇上的领导在敬畏之中还多了些感激,而为了怕打草惊蛇,万里又不敢明着问,这样想打听情况就更难了。

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万里突然想起他来镇上的第一天,遇到的那位失去儿子的老人风娘也是住在这里,自己答应帮她治病。却又一直抽不出时间去拜访。此次既然来了,他决定去探望一下。凭他的判断,风娘周围的人都很善良,如果能遇到那位说话爽直不隐瞒的中年妇女就更好了,或许可以无心插柳也说不定。

他拿出身上的记事本,看了一遍地址。又确定周围没有人跟踪,这才找到了风娘家里。

这里的民房虽然破旧,但都是一栋一栋的独门独院的小房子。不像城市里那么拥挤。风娘的家就在一条小巷的尽头,非常窄,只能有两人并排通过,而且因为没有路灯,估计天黑后会非常阴暗。

幸运的是,这次轮值来照顾风娘的就是上次遇到的中年妇女。

「我和这位外省的先生还真有缘分!」她很高兴,连忙把万里让到了院子里。

一进院门,万里就看到风娘坐在院中阴凉处的一个小凳上忙碌着。她老人家不像那天在街上遇到时那么神情亢奋,而是安稳平静,甚至带着一点安详,衣着和头发也整整齐齐,彷佛是一位等孩子下班回家的母亲,干一下手中的活,就抬头看一下院门。

万里一进来,她就看到了,脸上绽出一个温和,胆怯的笑容,明显记得万里,这证明她的思维并不十分混乱,记忆也还好,治愈的可能性更大一点。他以一个医生的角度判断了一下,然后走进了些,想看清老人手里一直擦着的是什么。

是瓷器。

在那条干净的大毛巾下,老人细心又温柔的擦着的一件瓷器,身边放着一个有盖子的木箱,老人每擦完一件,就小心翼翼的把它们放在箱子里,再拿出另一件,然后细心的盖好盖子。

是古董吗?

万里想着蹲了下来,让老人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风娘,我可以看看你的宝贝吗?」他问。

老人抬头看看万里,没有说话,却露出一个默许的笑容。

万里轻轻打开箱盖,见箱子虽然大,但里面的瓷器却只有四件,一对花瓶和一副碗盘。这些瓷器让万里有些震撼,虽然他知道洪清镇的瓷器非常有名,极品瓷器的价钱相当之高,但这四件东西还是美丽得让他有些意外之感。

没有花哨的颜色和花纹,只是雪样的白,在外观上有些流畅的波纹的造型,摸起来很有节奏感。瓷器的质料非常薄,一朵朵淡红色的花朵在白色中绽放,好像是从里面浸透出来一样自然、柔和,使整件东西看来精美之极,万里虽然不懂瓷器,但也明白这些东西是精品。

「这些东西是风娘的宝贝,从不许人碰的,靠近一点都不行。今天竟然肯让您拿起来看,可见先生您是好人,风娘心里也明白着哩!」中年女人在一边惊奇的说。

「这些瓷器真漂亮,是古董吗?」万里眼睛看着风娘,却是在问那中年女人。

「不是啊,就是第一窑出来的。」

「第一窑?」万里有点疑惑。

「哦。您是外省人,不知道。」

中年女人耐心的解释,「我们镇以前几乎没人会烧制瓷器,就算会烧窑的人也都是烧砖或者烧点粗瓷烂瓦的,卖给自家镇上的人用。可是后来袁镇长,当年他还只是副镇长,花重金请了一个有祖传手艺的老人来传授了这宝贝技术,把以前的烧砖的窑场改成了今天的瓷器厂。」

「那是多久前的事?」

「也就十年吧——不,有十一年了。」中年女人说,「以前我们镇那个穷啊。好多人要想养家餬口只好到外县去找差事。后来有了这个瓷器厂,招了一大批工人,然后又拿这个开厂的钱办了好几个其它的厂,大家这才有了活路。不用离乡背井的了。要是这个瓷器厂早一点开,风勇子也不用离开老娘去给人家当上门女婿,也就不会——哎,人的命,天注定!」

「说了半天,这个第一窑,就是第一个开办的窑场吗?」

「不是啊,我们镇公家的窑场就有一家,其余的全是镇上那些『能人』自己的买卖。「中年女人用鼻孔哼出一口气,显得有点鄙视。「那些小窑场根本产不出瓷器厂的好货色,不过骗骗不懂行的,只看名气的人。真正的行家,是不会买他们的东西的。我听说镇上前几天来了个大城市的大报记者,这些人全跑去巴结了,就是想上报纸,免费宣传宣传。我家里的就老实,不肯开私窑骗人,不然也能富裕点儿。可是像我这样过日子才塌实,不赚那昧心钱,心里舒坦——」

万里没敢说那个所谓的『记者』就是自己,只是配合的笑笑。这女人心善、正派,可就是说起话来没完没了,一句话能牵出她一车话,而且能越说越远,答非所问,他只好等她喘口气的时候插话打断她。

「那就是说『第一窑』的意思是唯一的窑场?」他耐心的导回话题再问。

中年女人愣了一下,显然把最初的问题都忘了,「不是。先生你还没明白,第一窑就是窑场开办后,生产出来的第一批瓷器。」

「原来是这样,真精美!」万里赞叹了一句,又去看那些白瓷。

「其实第一窑出来的大部分是砖。」中年女人得意的说,好像这是个秘密一样,「袁镇长自从知道那个烧窑的秘方就一直亲自带着手下在窑场里反复实验,两个星期都没有出来。为了保险,第一窑出的大部分是砖,只有很少的瓷器。不过听说这些瓷器有一点质量问题,镇长说为了保持好信誉就全部给砸碎了,真是可惜。可是这是咱们私下说啊——」她忽然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后来不知道是谁,可能觉得这样糟蹋东西,就从里面盗出几件来卖了。」

「卖给谁了?」万里急忙问,觉得脑海中灵光一闪,觉得抓住了些不确定的东西。

「我哪知道那个啊,我也是听说。」中年女人愣了一下,「我也不明白风娘怎么会有这宝贝,还一下就有四件。现在这个可值钱了,如果要卖,风娘都能雇个佣人来伺候了。我家里的是瓷器厂的第一批工人,他以前还正经研究过哩,他说这确实是第一窑的东西。哎,风娘这么大年纪了,要不是遇到我们这些好心人,可能被骗走了这四件瓷器也说不一定。」

「你刚才说,你丈夫是窑场的第一批工人,那么窑场出第一批东西时,他在场吗?」万里继续深入。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出第一窑的时候,是镇长带人亲自做的。虽然出了大部分的砖,就那么点瓷器还给砸了,但也算实验成功吧。从那儿以后才招收的工人,我家里去的才去做的工。听说,那样也是为了保密。虽然只有我们这儿才出那种黏土,但手艺要是外泄的话,也是保不住这门子生意。工厂的工人也是各做各的,秘方没有人能完全知道呢!」

万里没心思听她说起工厂里的事,他只关心第一窑的情况,于是接着问,「当时和镇长一起关在窑场里做实验的都有谁?」

「都有谁?」中年女人看了万里一眼,觉得他外表长得一副聪明相,但脑筋确实有点不灵光,「当然都是头头吶,难道会让我们平头老百姓知道那个秘方?是镇长带着他手下的实验的,足足两周没出来哟!」

「真负责。」万里转着脑筋,「具体都有谁,大嫂子不知道了吧?」

「这事全镇人都知道,他们可是给大家带来好处的财神呀!」中年女人嚷了一声,也不知道是称赞还是咒骂,接着把那几个人的名字历数了一遍。

她说一个人的名字,万里的心就彷佛被什么抓一下,因为那些人正是被关到新镇里的几位,或者是他们的父一辈。还有一位从窑场出来没多久就去世的姓孙的官员不在他的名单里,不过他却想起,店老板恰恰是姓孙。

巧合?还是确有问题?

「可能是为我们镇找来财路功劳太大了,这些人后来都升了官啦!」中年女人做了总结。

「那些砖呢?不会也砸了吧?」

「没有,说是有纪念意义,当时就堆在窑场边上的取土坑那儿,后来拿去建新镇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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驱魔人 第六篇 迷城 第二十四章 它会动啊!
章节字数:5904 更新时间:07-08-05 21:59

万里不说话了,他觉得有些线索浮出来了,要在脑海里理顺一下。虽然那位中年大姐仍然滔滔不绝的说着镇上的琐事,不过长年做心理医生工作的经验使他有本事一边和她搭话,一边想事情,何况他只要稍有反应就行,这位好心又多话的大姐只是想说而已,并不在意他的回答。

一开始,他们就认定这件事可能和窑场有关。现在虽然并没有直接的证据和窑场联系上,不过却从侧面证实了那些困在空城镇里的人之间确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都是官员,他们一起升迁,他们关系密切,他们共同为这个镇子谋过福利,而且一起秘密做过什么关于瓷器的实验。

会不会是他们共同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然后请了个有法力的人镇住了怨灵,而这一切或无意或有意的被司马南得知,结果他释放了怨灵,并帮怨灵设了这个局来报仇?当然,他也为了达到自己的某些目的,他那个人无利不早起!

看来要马上和阮瞻联系一下,互相通报一下情况,然后好确定下一步要怎么做。现在谜底呼之欲出,但越是这个时候就越要谨慎,因为关键时刻最容易出意外。

「哎呀,天已经这么晚了!」中年大姐正说得高兴,忽然大叫了一声,「孩子大人都要回家了,我得去做饭了。」她说着风风火火的转身就走,但才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一样扭过头来对万里说,「我也要给风娘准备一份,干脆我多拿点过来,这位先生吃了再走吧!」

万里本想推辞,但大概好久没有人陪这位大姐聊得那么痛快了,所以她格外热情的挽留万里,说她做的本乡特色菜比饭店的强很多,万里不好再拒绝。只好答应留下来。

趁大姐去做饭的时间,万里试图和风娘攀谈,因为自从他进了这个院门,她就没说过一句话,就是一边温柔的反复擦拭那四件瓷器,一边宁静的笑着,看万里和那位大姐说话。一脸幸福的模样。想到她可怜的身世,万里只觉得心酸,很想帮她点什么。

可是无论他说什么,风娘只是和他笑,还抚摸了一下他的脸,最后他只好放弃。用她喜欢的方式和她无声的交流。他知道风娘想让他像在自己家里一样,于是也不客气,把这个小院子参观了一下。

这个小院子一进门的地方有两间简易的小棚子。一看就是厨房和杂物房,不过烟火气很冷,显然是许久闲置不用了。对面是一排三间房间,中间是风娘的房间,简单朴素,甚至是寒酸的;左边的房间是佛堂。很小,但相当干净,还有一小炉香在静静的燃着;右边的房间也不大,家具简单,虽然也很干净,但一开门却有一股说不出的阴寒扑面而来。

「这是我家勇子的房间。」风娘突然说话,吓了万里一跳。

转头一看,见风娘搬着那个放着瓷器的木箱站在他身后。他连忙伸出手帮忙,但风娘却闪开身。不让他碰那个木箱,自己把木箱端端正正的摆放在床上,之后还抚摸了许久,嘴里喃喃自语着,好像那个木箱有生命一样。

万里站在那里愣了一会儿。忽然有点奇怪的感觉,好像自己打扰了什么,于是退出了房间。好在没多久,那位快嘴的大姐就端着个大铝盘走进院子,盘子里放着两大碗菜和几个馒头。

「尝尝我的手艺吧,包你吃了上顿想下顿!」她热情的打招呼,然后把风娘也叫了出来。

正值夏天,吃饭的小桌就摆在院子里,快嘴大姐帮风娘装了饭后就要帮万里,但却让风娘拦住了。万里和快嘴大姐都有点意外,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才要询问,却见老人走进了右边的那个房间,出来时手里捧着那一对雪白的碗盘。

「给你用这个!」风娘笑咪咪的说。

万里听到身边的大姐倒吸了一口冷气,疑惑的回头看了一眼。

「我的天哪!」快嘴大姐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那可是风娘的宝贝,平时别人碰一下,她都要和人家拚命,今天竟然给你装饭用?!」

万里不知道说什么好,就见风娘殷勤的帮他装饭夹菜,然后就塞在他手里,盯着他,让他吃。他天生胆子大得很,天不怕地不怕的,从没有过分紧张过,好几次死到临头都没眨眼,但此刻捧着那精致的饭碗,手却一直发抖。

值钱不值钱的先不管,就是风娘这样在意它,如果自己打破了这碗,不是罪大恶极吗?

「吃啊!」老人再催促,万里战战兢兢的扒了一口饭在嘴里,随便咀嚼了两口就咽了下去。

一旁的快嘴大姐发呆的看了一会儿,急忙跑回家去爆料八卦,把万里一个人扔在这里坐立难安。而且越是紧张越是觉得手里的碗特别沉重,吃着吃着竟然觉得碗还抖了一下,吓得他立即把碗捧紧,生怕会摔碎了。

可是,当他把碗紧紧捧在手心里,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突然袭来,为什么这个碗开始发热,最后竟然开始发烫起来,让他的手心感觉像被咬到一样!是自己捧得时间太长了,还是出现了幻觉?

他连忙把碗放到了小木桌上,看了风娘一眼,然而老人没什么表示,只是慢慢吃着自己的饭,在他看来,一点作做的表现也没有,好像也没发现碗的异常。

他镇定了一下心境,看了看天色。此时已是黄昏,光线很弱了,他们又坐在阴凉的地方,没有日光直射在上面,而且就算被阳光暴晒,也应该是温热吧,不可能有刚才那种烫手的感觉。

他又试探着伸手触了一下碗边——果然是火热的,虽然没到能烫伤人的地步,但温度至少也在七十度以上。

「怎么回事?」他低声咕哝了一句。

彷佛是回应他,就在他眼皮底下,那只美丽的白碗忽然动了一下。

万里心里一紧,抬头看了一下风娘。发现老人平静如恒,彷佛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难道是自己这几天太疲劳,眼花了?他揉揉眼睛,紧盯着那只碗,期望是自己看错了,然而在接下来的几秒钟里,他眼睛看到的东西却让他差点像广告里那样大喊一声:它会动啊!

他犹豫了一下。拿手去摸碗边,感觉它颤抖着,怕了自己一样,慢慢向那只盘子靠近,直到它们碰撞到一起,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万里皱紧了眉头,心里又冒出一个疑问。

这些瓷器有灵体附着吗?老人总是对人说,他的儿子风勇子没有死,来看她了。不会是风勇子的灵魂放心不下老娘而多年徘徊不去吧?

看来要调查一下这四件瓷器的来历!还有,假如大家对当年出过什么大事闭口不谈的话,那么打听一下风勇子的死因也许可以推测出事情的真相。

「风娘,这宝贝是谁卖给你的啊?」万里见老人吃完了饭,正慈祥的望着他,试着询问一些线索。

「宝贝啊。是我的啊。」老人把碗倒过来,饭洒了一桌也不管,只是爱怜的摸着碗的纹路,「我的啊,本来就是我的啊!」

「风娘啊,我知道是您的,可它是怎么来的呢?」

「我儿子叫我娘的。」老人幸福的笑,「他是个孝顺孩子,不会扔下娘不管的。」

万里张了张嘴。他想用他平时治疗病人的方法继续询问下去的,但不知为什么面对着这个老人,他就是问不下去,不愿意揭开她心底的伤痕,哪怕这是对治病有利的事。他虽然喜爱自己的工作。但他现在觉得自己也许不适合这一行了,他太心软了,失去了冷静的判断和医学的严谨。

他又待了一会儿,耐心的听老人反复说着那几句夸奖儿子的话,等快嘴大姐来收拾碗碟时才离开。临走前,他着实的称赞了快嘴大姐的厨艺几句,让那位大姐欢天喜地的和他约好第二天再来品尝其它的菜式。其实大姐的菜也许做的真好,不过他刚才根本食不下咽,当然也没有感觉出什么美味来,他这么做是为了让这位心直口快的好心大姐和其它轮值照顾风娘的邻居换个班,明天他好进一步向她调查隐瞒起来的真相。

事情很急,阮瞻需要帮助!但他不能乱了方寸,追得太急了不见得有效果。所以,他先要回到旅店去,刺激一下那个阴阳怪气的店老板,然后和阮瞻交换一下情报,再做下一步打算。

他这么想着,就在镇子的主街道上慢慢逛了一大圈,让那些因为找不到他而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的盯梢的人『意外』的发现他,然后才回到旅店去。

一回到房间,他就打电话到前台大发雷霆,吵着要店老板来一趟,摆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吓得电话那边的服务员赶紧把老板给找来了。

「孙老板,你们的服务也太差了吧!」他好像非常愤怒,「我刚才叫了晚餐到现在不送上来,做的饭让人无法下咽,洗澡的水也不热,你看,卫生也没做干净,你还真好意思要那么多钱一晚?」

孙老板和他相处了几天,觉得他是很温和的一个人,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发飙,一时间没有回答上来。

其实这里虽然不是五星级酒店,但也是这镇上最好的一家了,条件和服务都很不错,可万里是故意找茬,就是为了让这番无理取闹被监视他的司马南听见。那个人自视风雅,一定会听烦的。当他不屑于偷听这场争执的时候,就不会注意他。到时候,他的小把戏骗过其它监视他的草包们还是绰绰有余的。

当然,他要记得不要做得太过,否则是会被怀疑的。

「这个——」

「别这个那个的。」万里还是语气很硬,但是却保持着风度,不然就像他平时的样子了。他很担心真和孙老板吵起来,毕竟吵嘴他不太擅长。这让他想起了小夏,她虽然是个不怎么样的律师,但抓人家话里的漏洞的能力一流,吵起嘴来总是占上风。

然而孙老板是个聪明人,见万里虽然神情亢奋。但眼神却很警惕,总是向四周望着,知道他可能有其它的事情,因而只是争辩几句。他说话圆滑,又好像很配合,所以两个人一直就一点小事辩论了半个多小时,虽然很烦人。但却根本没吵起来,在外人看来只是万里一个人在吠。

「好,你说你们服务好,你就来跟我看看卫生间。」万里『当』的一下踹开了卫生间的门。

应该差不多了,这会让司马南误以为他是因为找不到事情的线索,才在焦虑之下情绪失控!他实在吵累了。这才知道吵架也是很费体力的,估计效果应该已经达到,连忙进行下一步。

当孙老板一进来。他立即关上卫生间的门,『啪』的一下把一张符咒贴到门上。

那是阮瞻留下的符咒之一,虽然不能形成结界,但却能使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不被外界的人窥探到。他之所以要那么麻烦的先演上一场戏,而不直接用符咒,为的就是要让司马南以为他和孙老板谈的是旅店的事情。不会动万里的行为上怀疑到他,这样不会使孙老板受到牵连。

最有利的是,这里的卫生间是暗卫,没有窗子,所以除非司马南躲到马桶里,否则他们就是安全的。

他贴符咒的行为吓了孙老板一跳,脸都白了。

「别怕,这是隔离符,贴上这个外界就听不到我们说话了。」他顺口乱起名字。「请原谅我对你大喊大叫,但相信我,这店里与一个人是你我必须防备的。」

「什么意思?」孙老板缓过神来,「我开我的店,来者都是客。什么事也和我没关系!」

「少打太极。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如果不是我掌握了一点线索,怎么会冒失的来找你?」万里和他挑明了说,「你明里暗里让我去镇西,不就是给我指了一条路吗?怎么,还不承认?和你说,我已经找到风娘了,也拿到了那些会动的瓷器。」

孙老板没说话,但是脸色阴晴不定。

「你父亲是当年那位孙姓官员吧?」万里继续说,「实话说吧,当年做了那件天理难容的事的人都被困在了新镇里,生死不明,相信你明白是为了什么。」

「你不用诈我。」孙老板说,「明说吧,我什么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那为什么暗示我?这很矛盾,不过我能理解,也许你有不得已的苦衷。但是无论你出于善意也好,出于赎罪也罢,这件事闹大了,谁也脱不了干系。」

「我真的不知道。」

「好吧,那么你把上次吓唬岳小姐的那个台灯和花瓶拿来,我亲自问。」小夏在这个旅店的遭遇,阮瞻已经告诉万里了。这一点,万里有点厌恶这个孙老板。有什么事就说,何必装神弄鬼的吓唬女人,就算有难演之隐,作为男人而言也可以自己做出选择。他这种行为其实就是心理学上的受逼迫愿望,自己做不了决定的事,潜意识里要别人逼迫他一下,好被动的让结果去选择他。

这是逃避心理!可惜现在事情太急了,他没时间让他逃避!

「你怎么——」孙老板蓦然住嘴,但脸色却变了,可见这句话正好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我怎么知道是吗?因为那位岳小姐和我是一伙的,同行的还有一位法力很高深的法师,现在他们正在新镇子里和怨灵周旋,我是在外面配合的。想必你看出来了,不然不会引导我去镇西的风娘那里去!」

孙老板听到这个,半晌没有说话,然后才轻声的问,「那些人怎么样了?」

「有几个还活着,其余的全死了,死得很惨。」为了打击他的心理防线,万里实话实说,「这些怨灵怨气太重,不杀完最后一个是不会完的。」

孙老板明显的哆嗦了一下,「我父亲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怨灵是不会管这些的。镇上失踪了人这件事,别人不知道,你也许会知道的。那些人里有的就是当年负责人的后人,虽然没有亲手做过错事,但还是要偿命!岳小姐与这件事根本无关,却也卷了进去。所以,你想明哲保身是不行了。」

「可是我一直帮——」孙老板冲口而出,但却又及时住嘴。

万里心里烦躁,不明白为什么他总是话说一半,看来他那个难言之隐确实对他的心理压力比较大。他其实还没和阮瞻通过消息,说了一大堆话,有许多只是诈他一下,不过现在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知道这件事,至少是一点皮毛。

「一直帮谁?」看孙老板还在犹豫,万里毫不留情的说,「你不说也没关系,到时候那个城里困不住怨灵了,你就等着死吧。龙大师也许法力高深,可是那里已经被人破坏了!」

「不,我不想死,我也受够了。我爹死了,我一直帮风勇子一家,我还暗示你和岳小姐去洗雪当年的沉冤,我不该受报应!」

果然!

万里长吁了一口气,「是你把瓷器送到风娘手里的吗?当年你父亲是参与第一窑的人之一,那些仅存的瓷器是他带出来的吧?可是,那上面为什么会附灵的?」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孙老板说,「我爹只是在去世前告诉我他们做了伤天害理的事,叫我把瓷器送出去,让我接济风勇子一家,还要我在搬进新镇子前想办法找人洗雪沉冤。他真的什么也没和我说,我只是觉得岳小姐是大城市来普法的,也感觉出你是找她来的,所以我——」

「至少你要告诉我,瓷器上附的是风勇子吗?」
第二十五章 接近真相
「有四个是风勇子,另外两个我不知道。」孙老板老实的回答。

这是什么意思?四个是风勇子,难道他分别附在四件瓷器的身上?碎尸案?

「你以为这么多年,我不怕吗?」孙老板的情绪爆发出来,「每天守着那两件瓷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轮到我倒霉,天天怕得要命,慢慢熬着。可是我不是不为他们申冤啊,我实在是不知道其中的内情,当年我爹话没说完就咽气了。而且你们大城市来的人不知道,在我们这里,镇上的头头是可以只手遮天的,得罪了他们,我哪还有好果子吃!眼看着就要搬进新镇了,我不知道怎么办好,然后岳小姐来了,我以为她是救星,没想到也把她也卷了进去!」

「你知道什么就告诉我什么,不要忘记任何一个细节,我的朋友是可以帮你的。」万里看了看手表,知道不能在卫生间呆的时间过长,否则是会被怀疑的。他看孙老板的模样不像是撒谎,于是干脆直接问他所知的情况。

「我知道的很少。」孙老板说,「当年我才二十出头,那时候我们镇很穷,而我姑姑嫁到了外省,在那边给我找了个工作,所以我一直住在姑姑家,不知道镇里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后来有一天家里突然来电话说我爹病危,我急急忙忙往家里赶,但到家时我爹眼看就不行了。当时我很意外,为什么我爹一向身体很好,却突然生这种急病,问我娘和我妹妹,她们只说我爹从窑场回来就生了急病,才不到三天人就成这样了!」

连老婆和孩子也不告诉,可见这件事是多么隐秘了!万里这么想着,继续听下去。

「我是独子,我爹一直不闭眼就是为了等我回来。」孙老板说起往事,声音里有些哽咽。「我来到他床前,他都说不出话来了,但却一直摆手,示意让满屋子的亲戚都出去。等房间里只有我和他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突然来了精神一样,半抬起身和我说话。我知道那是回光返照,所以连忙跪到床头去。他抓住我的手,先是嘱咐我以后要好好过日子,然后就说起那个窑场的事。」说到这儿,孙老板不禁打了寒战。

「出了什么事?」

「那天我到家时天已经很晚了。一进院门就莫名其妙的觉得浑身发冷,走到平平整整的院子中央时还被绊了一跤,头上摔了一个大血包。当时我没有在意,可是后来却发现,我的小腿上有一个黑手印,即不疼也不痒,但无论用什么办法,它就是下不去,过了十年还是这样。」他边说边把裤子卷起来一点。

万里向下一望,果然见他的腿上有一个黑色的手印,触目惊心的显现在小腿胫骨上!

「而且,一进到我爹的房间,那种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凉意就更浓。但这感觉好像只有我有,其它人看着都没什么反应。」

「屋里有什么吗?」

「什么也没有,就只有一个木箱,就摆在我爹的床底下,我跪在床头时就感觉一阵阵的冷风从床下传来。我想看看那里面有什么,但这时我爹却突然抓住我的手,力气特别大,简直不是一个快要去了的人应该有的力量。他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压低着嗓子对我说:别碰那东西!要帮助他们才能解了你的厄运。我做了恶事,报应已经到了!幸好我不是主谋,心存了一点善念,还带了点东西出来,不然他们也不会答应放过你。你一定要听我的,一定要帮他们!你要听我的。把风勇子送到他娘身边去。其余的两位大仙,一定要好好奉养,不然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他们是会报复的!」

「他没说为什么灵体会附在瓷器上吗?」万里见孙老板脸色惨白,怕他陷入对往事的回忆中无法自拔,插嘴道。

「他没来得及说,但根据我后来的猜测和调查,我知道他们一定是因为是死在窑场里,或者是被做成了这些砖头和瓷器才会这样的。因为我知道我爹和袁镇长,就是当年的副镇长一起在窑场里待了两个星期,而且瓷器里的『大仙』总是喊热。」他不敢把那些冤魂称为鬼,只是尊称为大仙,「当时我爹只来得及和我说这些,然后人就不行了,我趴到他嘴边才听到他要我一定在搬进新镇前帮他们完成心愿,否则这冤情就会永远不能昭雪。」

「为什么一定要在迁到新镇之前呢?」

「我不知道,可能是和龙大师有关。因为袁镇长从窑场出来后不久就请了龙大师出山。虽然一般人对龙大师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不过他说出的话,在我们这儿相当于圣旨一样,因为他从没说错过一件事。」

「龙大师?看起来非要找到他不可!」万里低声咕哝。

阮瞻说过,从那新镇的情况看,好像怨灵是被什么东西镇着,但却被司马南破坏了。假设不破坏,再过一段时间怨气就会消弭于无形。袁镇长一定从龙大师口中知道这个情况,所以才会选择在一个多月后举镇搬迁,而怨灵们当然也明白这一点,才借孙老板的父亲的嘴,说出一定要在搬入新镇前解决这件事。

孙老板一直遵从父亲的遗愿,把附了风勇子魂魄的瓷器送到了风娘那里,并且长期暗中财力资助她老人家的生活,可是他一直呆在这个小镇里,十年来从没有帮助怨灵洗雪沉冤的机会,而再过一个月整个镇子都要搬到新镇去了,他只好在匆忙中选择了小夏。

他或许以为小夏是来搞普法宣传工作的,人又很正派的样子,一定能帮到他。但是他这个人胆小,或者说这么多年被无形的心理压力逼迫的懦弱起来,所以他不敢明着对小夏说,而是放出了残留在瓷器里的两个怨灵来暗示和吓唬小夏。他并知道,小夏也是司马南手里的一颗棋子。

其实他那么胆小的人,能够坚守他父亲的遗言,没有逃跑,已经算不错了。

「你怎么把风勇子送回去的?」他想问清楚每一个细节。

「办了我爹的后事后。我就开始处理他老人家的遗物。但我一直不敢碰那个木箱,尽管每天晚上我都做噩梦,梦到很大的火,还听到有人不停的敲东西,大喊,放我们出去!放我们出去!」孙老板说到这儿的时候,表情比较平静,显然已经觉得麻木了,「奇怪的是,家里没人听到这些,只有我。直到有一天我忍无可忍,半夜跑到我爹的房间去,把那个木箱拖了出来。我打开木箱,看到里面摆着六件雪白的瓷器。伸手一摸,很烫手,还一直抖动不止,好像活了一样。」

万里点了点头,这感觉他有,晚上在风娘家吃饭时他经历过了。一想到那个吃饭的碗有可能是用风勇子的身体制成的,万里差点呕吐。

「我不知道他们中谁是风勇子。于是把六件瓷器全摆在地上,试探的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没想到立即有人答了我一声,然后有四件瓷器忽然滚倒在地,一团凝聚不起来的灰蒙蒙的东西飘在半空中。我说我把你送到你娘那去,要怎么做。他告诉我只要带着那四件瓷器,然后走一路叫一路他的名字就行了。我照他说的做,把瓷器放在那个木箱中,一路走一路叫着『风勇子』,他果然一路上应着我,一直走到了他家大门口。我翻墙进去。从里面打开门,把木箱也搬了进去,然后对他说,会代他照顾老娘,让他安心,说完就跑回家去了。头也不敢回。之后不久,我听人家说他娘疯了,到处跟人说风勇子半夜来看她。我明白那是风勇子没走,就呆在他娘的身边,心里安心了点。而留下的这两件瓷器,我觉得并不是完整的——反正他们没有地方去,也没现过形,而我那时正想办个旅店,所以就专门安排了一个房间供奉他们,每天早晚三柱香,从没有间断过,而他们也绝少出来找我。只是有时服务员路过他们住的房间,会听到里面有说话的声音,怕得要命,但这些传言都被我压了下去了。」

「就算你想让小夏,我是说岳小姐帮忙,也不用拿那两个瓷器去吓唬她,这太恶劣了。」一想到孙老板那么对小夏,万里就对他同情不起来,「那个晚上是你做的吧,先放了这两件东西去她的房间,而你自己躲在门外,等她吓到了,你又迅速换回来。这样又引起了她的注意,又不会牵连到你,你还真方便啊!」

「我不想这么做的!」孙老板连忙摆手,「我刚才不是说这两位大仙从没有现形过,只是有说话声吗?可是岳小姐来住店的前一天晚上,有个做卫生的服务员一直说那个房间有人说话,吓得不敢过去。我怕有什么事,所以去看看,结果是他们说要这么做的,我虽然以为岳小姐可能是救星,但确实不是我要这么对付岳小姐的。」

原来是这样!

并不是孙老板一定要找小夏,而是这两个怨灵。他们连现形都做不到,肯定是不完整的,想想风勇子就是由四件瓷器聚成的。还有,当初第一窑出的除了瓷器还有砖,而且大部分的瓷器又以质量不好的借口砸碎重化了,孙老板的爹也只弄出来这六件而已。

他们连魂魄都是残缺的,哪有能力预知小夏会来,还设计让她陷入局里?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司马南的坏,是他布局,并且通知一切相关角色——演出开始了!

「既然他们能说话,那有没有和你说过,他们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冤枉了吗?」万里问。

孙老板摇摇头,神色中有些胆怯。

万里暗叹了口气,心知他始终是害怕的。他除了早晚三柱香,一定尽量少在『大仙』面前出现,就是出现也是战战兢兢,怎么会多问一点。而那两位『大仙』又是不完整的,大概白天不敢出来,这样虽然相对了十年之久,却也没有多交流过。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万里放孙老板离开了,并嘱咐他不要透露任何事情。其实他不说,孙老板也不会做出引火烧身的事。不过万里希望自己的心理强化,可以让他表面上也不要表现出异常。司马南是老狐狸,一定要小心。

另外孙老板临走时,万里要他晚上亲自送夜宵过来,也没忘了装模作样的骂了他几句,当然表现得没有那么亢奋。

送走孙老板后,万里又陷入深思。

去找那两个藏身在瓷器中的怨灵打听情况吗?这显然不是个好主意。一来他们是残缺的,他很怀疑他们是不是能讲述得清楚,二来司马南在,他不能冒那个险。不是为了他自身的安全,而是怕打草惊蛇。

应该去找风勇子问一下事情的始末,他是当事人,一定知道一切。刚才听孙老板说,他虽然比那两位不知名的灵体完整,但也是无法聚形,真不明白他们是如何能待在阳间十年而不去,是有牵挂,是有怨气还是因为无法离开?

他在风娘家吃过了,因此也没叫晚饭,就躺在床上把线索整个串了一遍。觉得真相已经呼之欲出了。但在那之前,他还要和阮瞻联系一下。这一次他进卫生间还特意打开了淋浴。好在地方够大,不至于会让他的联络仪式无法进行。

他的『澡』洗了足有四十分钟,从卫生间出来时已经和阮瞻交谈过所有的情况了。

他听到的消息有喜有忧。喜的是阮瞻的功力已经渐渐恢复,因为那个塔具有封住一切灵能的力量,包括符咒力在内。虽然被司马南破坏了塔本来的力量,但阮瞻在里面呆的时间长了,还是受到了影响。当初司马南是用看不见的符咒力封印了他的力量的,当塔中的镇力破坏了最外层司马南的封印力,阮瞻本身的力量就自然散发了出来。

这就是负负为正的道理!

但阮瞻不能在塔里面多呆。因为那样他的力量慢慢也会被封住。偏偏他还不能出来,一方面是要想办法恢复塔的『镇』力,修复被司马南破坏的地方,另一方面,他还要给几个怨灵造成假象。

那几个怨灵是当初从塔里面被释放出去的,为了追踪进塔里的人才重回塔内。他们敢回来,并在里面暂时还保有一定的力量,证明他们不同于其它怨灵,而是怨力特别强的,且得到了其它围在塔外的怨灵的帮助,实力格外强大。

阮瞻断定他们在塔里也不能时间太长,所以他必须表现得强大,给他们造成威慑,同时又表现出眼睛还没有恢复视力,为真正动手时能够占上风做准备。阮瞻的意思是:最好现在先唬住他们不敢动手,哄他们先离开一阵子,等他修复好这个塔,他再出塔去,把他们引进来。因为他们的数量众多,怨念又被压抑了好久,如今被猛的释放出来,不是一个人可以控制得住的,就算始作俑者司马南也不行,所以还是要利用这个塔才行。

坏消息是:小夏被怨灵占去了身体,并把她的魂魄放进了一个小瓷人里。假如他们趁和阮瞻斗法的时候毁坏她的肉身或者摔碎那个小瓷人,小夏就再也回不来了。要命的是,有几个怨灵自告奋勇的回到塔里,宁愿被镇住也要充当监视的眼线,害得阮瞻不能把放着小夏魂魄的小瓷人带走。

而且,如果打斗在塔内进行,情况过分激烈的话,也会伤到小夏,甚至还会伤大其它幸存者,包括阿百在内!

为什么他们每次都要面临如此的困境,每次都是腹背受敌,没有一次可以顺当一些?总是要逼得他们不得不想出特别的办法才行!

是小夏把自己的护身符系在了阮瞻所在的房间的门把手上,才为他争取了恢复灵能的时间,不然大家都活不成了,就连他和万里交换信息,也是借口静心修复受损视力,并再用小夏的护身符才把他和冒充小夏的怨灵分开。

那个塔的塔顶相当奇异,无论是灵体还是人类,都只能从门出入。

而万里得来的消息对阮瞻而言是非常有用的,虽然现在毛富疯了,左德失踪,其余还活着的人都变成了小瓷人,但他还是可以凭这个消息找到形成今天这个恶劣局面的原因。

现在他们两个是分头行事,万里负责继续调查事情的原委,而阮瞻则要想出即不伤害幸存者的性命,特别是在不伤到小夏的情况下,怎么又能把怨灵重新关起来,同时战胜司马南的办法。

司马南必会和阮瞻一战的,因为他不会放任阮瞻变得强大,更何况还要得到阿百雅禁的一件宝贝!

这是阿百亲口告诉阮瞻的。

现在,万里的任务是找风勇子,还有最重要的,是要找到龙大师!

当他办好这两件事,就要和阮瞻第三次联络,如果阮瞻也准备好了,他们就放出消息,说阿百雅禁把宝贝给了阮瞻。这样,无论司马南相不相信,以他的个性而言都不会冒险,肯定会自己找上门来。

阮瞻的结界很霸道,不过司马南既然能从水路来搞破坏,就一定能进来!现在他之所以还不动手,大概是想让阮瞻忍受不了怨灵施加给他的苦楚而自行破界吧。毕竟,现在还没到让他必须像个下水道的老鼠一样在水中钻进来的时候。

既然知道了自己下一步要怎么做,万里干脆美美的睡了一觉,毫不在乎会被暗算。等他醒来的时候,刚好午夜。

孙老板亲自送来的夜宵也到了。

第二十六章 一叶障目
万里藏在送夜宵的小餐车裡,直接被孙老闆送到了厨房。当他确定外面没人时,才从裡面出来活动了一下筋骨,為了把他高大的身体塞到那个狭小的空间裡,他差点自我折成两段。

他在自己的房间裡就已经用了隐身符,所以此刻如果有人在场的话,也只能看到小餐车乱动,遮盖住车体的布帘被掀开,听到有人低声的咒骂,然后是离开的脚步声,并看不到任何人。

这样就能最大程度的避开司马南的监视了吧!

洪清镇不算小,不过从旅店到镇西的风娘家裡并不太远。万里步行了半个多小时就来到了那个小院的门前。他目测了一下,见那低矮的围墙果然是能很轻鬆的翻越,不过墙头明显修缮过,估计是孙老闆所為。万里心想孙老闆这些年也算遵守了诺言,所以才没有被恶意报復吧!

他翻越了院墙,躡手躡脚的走到那三间房子的墙根底下听了听。佛堂安静著,风娘的房间也安静著,但存放那箱瓷器的房间却传来极不寻常的声音——又像是呜咽,又像是在厨房忙碌时锅碗瓢盆发出的碰撞声,极其轻微打算内却有嘈杂感。

万里定了定神,伸手推开了房门。

月光的照射下,地上摆了四件雪白的瓷器。木门打开的一瞬间,它们正才蠕动著,努力朝一个方向靠近。但随著门的打开,它们驀然停住了。只是四件瓷器而已,却让万里觉得它们在扭头『看』他。

他嚥了一下口水,不知道该说些什麼,但正当他犹豫的时候,地上的瓷器忽然像被推倒一样倒向了一个方向,滚动到了一起。发出几声清脆的碰撞声。

「谁啊?」风娘的房间传来了老人的问话。

此时正值夏天,窗子都打开著,夜裡又比较安静。所以这声音一下传到老人的耳朵裡,把她惊醒了。

「没事,娘,您睡吧,我起个夜。」一个男人的声音在房间裡响起,带著浓重的本地口音,虽然万里的胆子很大,但事出突然,还是吓了他一跳。

只见瓷器的上方慢慢聚起了一团灰影,形成一个飘飘乎乎的透明人形。

「风勇子?」万里把声音压得极低著问。同时往房间裡走了一步。

那模糊的影子见他走近了,迅速缩到了墙角去。万里这才意识到自己还背著那个装著血木剑和符咒的钓鱼桿盒子,於是轻轻把门关好。盒子就放在门边上,自己则走了进来。

「风勇子,我没有恶意,我是来帮你的。」

「你是帮他们的!」风勇子恨恨的说了一声,慢慢现出形来——方脸膛,五官端正,在脸颊的左面有两颗竖排的黑痣,好像两滴泥泪掛在脸上。使本来眉清目秀的脸,有了点哭相!

是那天他在小街遇袭时两次救过他的『好兄弟』!

虽然之前万里也有所怀疑,不过现在才能确定。原来他就是风娘的儿子,那个因為放心不下母亲而十年未去的魂魄。

「為什麼这麼说?你帮过我两次,我怎麼会恩将仇报!」万里试图表现得友好一点。

「你想要进新镇去把那些人救出来。就是和我们作对的!」风勇子愤恨的叫了一声。

万里倒不担心会吵醒风娘,因為阮瞻说过,对灵体而言,他想让你听到和看到,你就可以听到看到,否则无论他闹腾得多麼厉害,你也会浑然不知。

他担心的是风勇子的态度,他太急於给阮瞻帮助了,以至於忽略了风勇子的立场。对他而言,是要协助救出小夏和其它倖存者;而对风勇子而言,要杀掉所有的人才能平息他的愤怒,杀掉小夏和阮瞻也是要完成对司马南释放他们的承诺。

他们之间根本是对立的,想要得到风勇子的帮助是不可能的,是他想得太天真了。

「可是你救了我!」万里继续努力拉近彼此的关係。

「那是因為我娘和我说起,你对她好。这是两码事,不相干的。」

原来是他的的一丝善念给他带来的幸运,看来这世界还是好心有好报的。

万里心裡想著,又向房间裡走了几步,最后乾脆坐到了床上,和风勇子的魂魄相距不到两米,如果风勇子扑过来,他连一点反抗的机会也没有。

「冤冤相报不是好的办法,你把你们受了什麼样的冤枉告诉我,我保证可以帮你们洗雪沉冤。」万里心裡明白怎麼说也化解不了这怨气的,但不得不试一下。

「你快点滚,我不想和你说。如果早知道你和他们是一伙的,那天我就不救你!」

「我的朋友在裡面,我还不能滚。他们是无辜的,你不知道冤有头债有主吗?至少把他们放出来!」

风勇子根本来个闷声大发财,理也不理万里。

「报復只会得到一时的痛快,对你并没有任何好处。」万里继续努力,「你附在这四件瓷器上十年,就是為了放不下你娘。你如果有一念之仁,说不定会有好报反馈到你娘身上,难道你就想这麼下去吗?」

风勇子愣了一下,好像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但正当万里以為自己说的话会產生一点点效果时,风勇子的脸又绿了起来,「好报?这世上——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娘好心,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冒著挨批斗风险,周济了一个应该被除了的『四旧分子』,当时谁管他。那麼大的能耐却快饿死了,结果又怎麼样呢,那混蛋為了他自己的侄子,竟然——!」他忽然住嘴不说了。

「好吧,就算你要报復好了。那你告诉我,你们在十年前受到了什麼样的对待,这总没有损失吧?」

风勇子一双血红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万里一下。忽然笑了起来,万里这是第一次这麼直接的听到这种笑声,果然感觉很阴森,好像隔著一层东西一样。闷声闷气的,让人不自觉的发冷。

「我告诉你后,你好挖出这件事来,破坏我们的计划吗?我没那麼傻!」

「这对你们没有任何损失,為什麼不说出来?」

「省省吧。」风勇子说,「我什麼也不会说,不管是有害还是无害,我都不会说。而且你不要想找白大姐问出来,那个帮我们的人会让所有知情的人都进入一个恐怖的梦,让他们知道如果透露一个字。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你调查不出任何事来,除非我们报了仇!」

「帮你们的人?」

万里心裡一凉,没想到事情会这样。他本来计划得好好的,可现在司马南一招釜底抽薪让他的计划全盘落空。自己还真是白痴啊,明知道司马南老奸巨滑,却不為自己的计划留后手,这下子又陷入了被动!

全城的人都不说的话,他要去哪裡调查?就算他能查出来,可阮瞻等得了那麼久吗?就算他现在跑到街上拉著还没睡的人问清楚,平白无故的,人家又怎麼会说!再说,那样说不定会牵连到无辜的人。

想到这儿,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这念头是如此清晰和尖锐,让他立即悔恨交加,恨不得打自己一顿!

他落入了一个自己设下的陷阱,一门心思想著窑场的事。想著窑场中死去的人,实际上打听一下这裡出过什麼大宗的集体死亡的事件也可以顺籐摸瓜的查出事情,可是他就是被绊住了思维,真是一叶障目!

司马南知道他的思维混乱了吗?

或许他是知道的,但表面上假装逼自己东躲西藏,暗地裡却轻蔑的看著他自己上了自己的圈套!他以為自己在和司马南斗智,但实际上是他一直落在下风,而司马南则正一边看他上窜下跳,一边繫紧阮瞻脖子上的绳套!

关心则乱!

这话说得一点也没错,如果不是他急切的想打听到当年的冤案,有一点线索就拚命抓住不放,想追到最深处去,两眼看不到其它的可能,怎麼会犯这麼白痴的错误,连这麼明显的线索也看不到!

如果他明天到四邻八乡去打听,先不说这件事瞒得这样严密,外人会不会知道真相,就算知道,时间方面也来不及了。

要怎麼办呢?

看到万里焦虑的神情,风勇子再一次笑了起来,「你什麼也做不了,老老实实回去吧,别趟这趟混水。要不是你对我娘存著好心这时候早就死透了!」

万里听风勇子这样说,抬起眼皮来看看他,「是吗?从我介入这些灵异事件起,我都不知道鬼门关溜躂过多少次了,可如今我还活在这儿和你磕牙玩。」万里站了起来,风勇子的话激起了他的傲气,「你救过我,我很感激,我想帮助风娘也不是贪图你什麼回报。不过我要告诉你四个字——邪不胜正。你们明明是受害者,可不要因為一意孤行,把自己逼到注定失败的另一方去!」

他向门边走了一步,见风勇子露出凶狠之态,却没有怕的表示,「别说我没提醒你,我是个阳气极旺的人,你不容易近我的身,而我离那法宝只有两步。你救过我,我不想伤你。」

「你做不了什麼了!他们死定了。」

「那我们打个赌。」万里面露笑容,「我的朋友一定会平安回来。如果我输了,我自杀,魂魄陪你一起侍奉你娘。可假如你输了,我要你化解一切的怨气,对所有的东西都抱有善念。」

风勇子不理他。

他则走到门边拿起钓鱼桿盒子,又转过头看说,「你救过我的命。我会报答你。相信我,我说到做到!」说完,他轻轻走出门去,照样翻墙而出。

他愚蠢了一阵子了,不过他现在没有时间懊恼,把自己的失误当作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好了。司马南当然很厉害。不厉害的话打起来也没有意思了。他虽然一直被司马南玩弄於股掌之间,不过刚才他脑筋中突然闪过一点灵感,终於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走到街上。万里想把隐身符撤掉,但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动手,并装出鬼鬼祟祟的样子,也不管是不是有人看到。

他以前执著於一个念头,现在突然发现自己从头到尾都错了,再回过头来想,思绪反而开阔了些。

他根本不必考虑到是否牵连到孙老闆,因為司马南和那些怨灵是一派的,风勇子既然称他為『帮助他们的人』。可见他们之间是有联络的,那他当然也会瞭解到孙老闆是知情人,也猜得到自己必会与孙老闆有联繫。

小夏说,当时他们在山间小路时,出现过怨灵,好像附了一个叫左德的摄影师的体,根据她的描述,那可不就是风勇子嘛,也就是说那一天怨灵们是裡应外和的,而司马南亲自在旁协助,风勇子早就是復仇一方的主力。

而自己这一方也早已被监视起来,也早就在算计之中。至於自己被风勇子所救则完全是个意外!

整件事情是他自己一叶障目、不见南山的。所以现在他乾脆耍宝耍到底。不是拿他当猴耍吗?好,他就当好这隻猴子,让司马南以為他还没有识破这个圈套,继续嘲笑他,看他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乱撞。而他既然有了新的线索。当然要继续追下去,只要表面上让司马南以為他还在围著窑场绕圈子好了。

窑场是很重要的,但那只是一个毁尸的地点,根由则在其它地方。不知道这一切和那个烧製瓷器的秘方有没有关係?不过他先不管这些了,他要先循著另一条线索追查下去,当时他是和阮瞻说好的,两个人一起调查那个让那麼多鬼魂產生强烈怨气的原因,他这边没有进展的话,相信阮瞻那边不会空手而回。就算不行,在最后决战的一刻也是会揭晓谜底的!

思路开阔的感觉真好啊,大概司马南不会想到他的上等智计和压倒性的逼迫会让对方完全放开吧!自视过高的人是不会懂得光棍之道和必要示弱这两招的。旅店的屋顶上,司马南闭目盘膝的坐在那裡,面前摆著一个奇怪的香炉。洪好好则站在他身边,手裡拿著一个托盘,托盘上盖著一块红布。

「万里会上当吗?」见司马南睁开了眼睛,洪好好问。

「我不在乎他是不是上当,反正最后的结果是一样的。」司马南面露轻蔑的表情,「我给了他机会让他选,假如他够聪明,自动离开这裡的话,我会放了他。」

「这不是你平时斩草除根的作风哦。」洪好好媚笑著说。

司马南站起来,和气的拍拍洪好好的脸,没有说话。

她怎麼会明白呢?

他之所以对万里有一念之仁,因為他也是把阿百带出来的人之一,并且善待过她。因為这个,他想留他一命,甚至包括岳小夏,只有阮瞻是他绝对不能放过的。他这一生做了多少世俗人眼中伤天害理的事,他都不以為意,在他心中,弱者的死是成就一个强者必要的牺牲,所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本来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唯独对阿百,他觉得亏欠了她,在这个世界上,他唯一对不起的只有她而已!因為她是那种人——年青人常说的:她是能让魔鬼流泪的天使!

但是,现在万里和岳小夏都选择了和他作对,不肯退一步,他心中因為阿百而生的一丝善念也没了。这是对决生死的一刻,他现在佔著绝对的优势,但他不敢大意,那个姓阮的小子实在难缠,遇强愈强,并且每一次都能以弱胜强,反败為胜!

「这就是你的魘术吗?没什麼复杂的程序啊,也没有什麼特定的衣服髮型。」洪好好看了司马南一眼,见他神色比较轻鬆,乘机要求,「你说过会教我的啊,不会忘了吧?」

「你的梦杀术还没练好,不要贪多。」司马南没什麼表情,语气裡也没有一丝情绪感,「再说,道术在乎心力和功力,与衣服和髮型有什麼关係,就算仪式也只是术前的準备罢了。自从我把你带出来,你看了太多电视了。」

洪好好笑著应了一声,但心裡还是有颇多疑虑的。在她看来,面前的男人一向是冷漠残忍的,他吸引她的也正是这一点,让她觉得安全、有依靠,因為她是唯一知道他底细的人,他需要她这个伴侣,无论做為情人也好,主僕也好。

可现在情况变了,自从那个阿百出现后,他还没有见过她一面,他就已经变了,变得疏远、犹疑,让她觉得,他随时会走,和那个阿百走,再也不回来。

这让她感到害怕。

这麼多年了,她还是惧怕这个世界,独自一人的情况她都不敢去想像,所以,她要想个办法让他留在自己身边,或者苦学道术,变得无比强大才行。

她抬头看著司马南又走回到香炉边的背影,一边转著自己的心思,一边跟了上去,让自己和手中的托盘都处在司马南触手可及的地方。

只见司马南闭目默诵了几句,手中划著奇怪的形状,又从怀裡拿出早已画好的符咒,向香炉裡一拋。

登时,一阵妖异又鲜艷的绿色火焰『腾』的燃烧了起来。而司马南一回手,一把扯下了洪好好托盘上的红布,露出盘子裡的东西!

那是一共十二颗黝黑的东西,小孩拳头大小,心形,热气腾仍,散发著浓烈的血腥之气,还『砰砰』的跳著,正是幼儿的心臟!

司马南随手拿过来一颗,扔到了香炉裡,那火焰立刻把这小心臟包裹起来,随著它的跳动,像个火球一样蹦来蹦去,但就是离不开香炉,只发出『-啪』的响声,好像烧爆的栗子!就这样烧了有几分鐘,小心臟渐渐萎缩了,从香炉中冒出一股绿色的浓烟。

司马南一边又扔进一颗心臟,一边以手画符,向城中一指。那烟顺著他指的方向迅速散开,融入空气中消失不见。

这一夜,全城的人都噩梦连连!

第二十七章 背叛的人
新镇里。

阮瞻坐在塔顶的房间里,像一尊塑像一样动也不动。表面上他是在继续静修,实际上他是在等待机会,并尽力减少身体内灵能的流失。

这个塔真是神奇,只要不属于人类正常的力量,只要在塔中久呆一会儿,必然会慢慢减弱,悄无声息的,不知不觉的,让人感觉好像电能导入地下一样,直至完全消失!

当初设计这座塔的人,不知道法力是否高深,但他的奇门遁甲、五行八卦之术真是了不起,仅凭方位和隐含在建筑中的阵法,再搭配一些简单的法器就能产生这么大的能量!

如果不是这个塔,他也不能那么快的把司马南施在他身上的封印解除,然而当他的灵能恢复后不久,也同样不可避免的衰弱下去。

那些怨灵是明白这个塔的神奇之处的,但他们不知道阮瞻之前被司马南封印住了,所以见阮瞻的能力没有消失,反而增强了,以为他是不受这个塔控制的,因而对他产生了畏惧,一直没有对他动手。

那个冒充小夏的怨灵也不能长时间在塔里呆着,所以趁阮瞻再次进入塔顶的暗室里静修时,溜到城外去了。她以为阮瞻躲在暗室里不出来,一定是在尽力恢复视力。但阮瞻就是在等她离开,然后好四处看一下,找到这个能镇灵的塔被司马南破坏的地方,修复它,让它重新成为『收留』怨灵、压制怨气的地方。

这个塔顶的暗室是圆形的,里面空无一物,只是四面的墙壁有一圈极其狭小的玻璃窗,连那特意留下方便出入的门上都有,从里面看好像这个塔半睁半闭着眼睛。而阮瞻的感觉是:这暗室聚集了这个塔最高的能量。并由那个小窗向外散发出去。形成一股看不见的气场笼罩在塔的整个顶部。呆在塔里面只能使各种各样的灵能消失而已,真正镇住怨灵让他们出不去的,正是因为笼罩在顶部的能量。

如果现在细细的感觉一下这个镇灵的气场,就会发现它的能量不那么均衡。好像向一侧倾斜了一些。别看只有这小小的一点变化,但却好像把一个箱子的盖子打开了一条缝一样。让那些怨灵从缝隙中跑了出去!

是哪里遭到破坏了呢?

以司马南的个性,肯定不是大兴土木,改造建筑结构,他喜欢以巧取胜,喜欢那种傲慢而潇洒的感觉,所以这塔里一定有一处小小的地方与建造时不同,但却促使整个镇灵的阵法发生了根本的变化!

想到这儿,阮瞻以隐蔽的手势画了一道符出来,同时默念了几句咒语。然后起身离开暗室。走到门边时,他转头看了一下,见他的身体还好好的留在原位,胸口挂着小夏的护身符,确定那些冒险监视他的怨灵看不出什么破绽时,才穿墙而过。

他也是不得已才会选择灵魂出窍的,这里没人替他守着肉身,他是冒了一定的风险的!

塔顶笼罩的气场虽然被破坏了,但因为暗室是在最顶部。所以怨灵还是无法进入。不过他们却可以趴在窗边监视,这让他必须要制造点假象才行,加上他又不会穿墙术,所以只能用这一招。

这样做最大的好处是:只要他连灵魂的气息都掩藏住,他就可以避开一切耳目自由行事,也可以穿越一切实质的障碍!

另外,这里的怨灵不比一般,不仅是怨力更大,数量也很多。最可怕的是,他们显然有一个头儿,很可能就是占了小夏肉身的那位。她的怨力可以在塔内保持一阵,这证明她的怨念不是一般的深,甚至可能经过了数年的修炼。而且她还有相当的组织力,把那些怨灵组织在一起,发挥了最大的力量。

所以,他现在面对的不是怨灵的问题。而是面对了一支小型的怨灵军队。

他走下顶层,在第八层停了一下,忍不住看了看墙边的玻璃柜子。见那个有着小夏可爱面庞的小瓷娃娃被扭转了一个角度,面对着墙壁。他知道那不是小夏自己要扭转的,一定是占了她身体的那个怨灵怕他恢复视力后会发现这个变化,才这样做的。

她可真谨慎。可惜这世界里有件事叫聪明反被聪明误!

司马南以为封了他的能力,会让他在空镇里寸步难行,却没想到那封印符咒会替他挡了这座塔对灵能吸收力,使他自身的灵能免于快速流失;怨灵以为占了小夏的肉身就可以迷惑他,但却不知道他的视力早已恢复,并且和小夏心灵相通,早就知道了一切,现在反过来要将计就计!

他强抑住把小夏的小瓷像放在怀里的冲动,把心神集中在寻找破坏点这件事上。他进塔时眼睛看不见,刚才虽然下来过一趟,却因为装作视力还未恢复,眼珠根本不能乱动,所以到此刻他才认真观察周围。

第八层还是圆形的,不过格局比较正常,东西两侧各有两扇大窗。只是现在外面被浓雾笼罩,看不到窗外的景色,考虑到这个塔在镇中心,又那么高,应该能俯瞰全镇,是视野最好的地方。

除了那两扇窗子,这层塔上就只有那几个大玻璃柜子了。柜子里面摆放着各种不同的小瓷人,想必是为了收附死去的冤鬼所用。这座塔表面上建造成庙塔的模样,应该会在镇上搬来居民后收受香火,这样等这些怨灵被谴去到他们该去之地后,这里虔诚的香火还有为他们祈福之用,可见当初设计并建塔的人对这些怨灵心存一丝愧疚。

会不会他也是造成今天这局面的元凶之一呢?他究竟是谁?

阮瞻忍不住又看了一下柜子,之后眼神就被地面上一个八卦图形所吸引。那八卦嵌在地上,是竹制的,不知用什么方法处理过,竹片黑晶晶的发亮,在昏黑的房间还真不容易发现。

阮瞻走了过去,低头一看。感觉这竹片上隐含着一点点灵力,虽然不大,但也足以使这个图形不凡了,只不过现在的图形已经有了一些小小的变动,缺了一个不易觉察的小角。让这个八卦图不能完整成型。

抬头一看,这层的天花板上也有一个同样的八卦形,和地上的这个相互呼应,而且也被损坏了小小的一个部分,损坏的部分却与地面上的不同。

「他还真是一招鲜,吃遍天啊!」阮瞻心里冷斥了一声,想起在落花洞女事件中,司马南也曾经不经意的破坏了一下『女人花』娱乐城门口的石头八卦,只是一点变动而已,却让驱邪的灵物变成了招邪的东西。

八卦是天下至阳的东西。虽然在外行眼里看来那只是一个图形,而且没什么区别,但事实上干、坤、震、巽、坎、离、艮、兑,不能有一点差错,否则用做装饰是没什么关系,但如果把它用作驱邪避凶的阵法的组成部分,就会没有任何作用的,其阵也就失去了意义。

因此司马南做的是简单的事。但破坏效果却是最大的!这是他惯用的手段,总带着那么一点蔑视世人的味道。

地面和屋顶的八卦图形,损坏的地方不一样,所以阮瞻认真的辨别了一下,默默记在心里,然后开始向下走。

一层层的慢慢看过去,阮瞻发现每一层的格局都差不多。只不过因为塔是锥形的,所以越向下,楼层的面积越大,但无论大小,每一层都有摆满了小瓷人的玻璃柜子,只是八层以下的小瓷人不再特殊了,看来只是工艺品而已,描述一些历史人物和民间传说,上面也没有笼罩一丝阴气,纯属装饰品。

当然每一层的地面中央都有一个八卦形。但也只是地面上有一个而已。屋顶上有相对应的八卦图,只在第八层才有,好像第九楼地板上的图渗透到八楼的屋顶上。而且,这些八卦图的大小和楼层的面积相反,楼层的面积越大,八卦越小。方位也不尽相同。还有就是,这些八卦不再是那特殊的竹片制成的,而是类似于隐形的图形,人类的肉眼是无法看到的,只有他这样有灵力的人才能看出。

无一例外的,每个八卦都损坏了一点。

这样算来,从第二层到第八层共有八个八卦图,且破坏的地方都不一样!另外,八楼上的小瓷人他曾经认真数过,不包括小夏他们,一共一百七十三个,也就是说当年发生的冤案里有一百七十三人同时死难!这么大的事,竟然被瞒得滴水不漏,别说其它地方了,连本地人都一知半解,可见责任人的能量之大,手段之高!

第一层与其它地方大不相同,没有八卦图,只有地面上不规则的倒扣着一大八小共九个钟,墙面和屋顶上绘满了佛祖、菩萨、罗汉,华丽又神圣。不过,目前这塔都被邪气污秽了,此地的庄严感也荡然无存。

阮瞻仔细观察周围,因为虽然他对奇门遁甲、五行八卦不太擅长,但根据他的推断,这阵法还有一处最关键所在。

看了一圈,什么也没看出来。一楼就像个大型佛教宣讲圣地,并没有暗门机关或者密室什么的。

阮瞻静思了一下,觉得自己不会推测错误,再想起他们从广场跑到塔里的时候,虽然走的是一条回廊曲径,但感觉一直在上坡,进塔的大门还有好几级台阶,冲进来的时候差点绊了他一跤,那么说来,这塔的一楼地面就比外面的水平地面高出很多,也就是说,它有可能有个地下一层!

有了目标就好办多了,他把精力集中在地板上。

按理说,他现在是魂体,应该能看透人类所不能看透的东西,可是他却看不见地板下面有些什么,可见这地板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并看不见大片的中空。他只好把灵能运用到他的阴阳眼上,过了十几秒,终于让他看到了地面下的一点特殊情况。

他心里一喜,急忙又集中意念,来到楼层中央那些大钟和小钟之间的缝隙处。他刚才看得明白。这些地方的下面是镂空地,可以让他穿地而入。

楼层下面是一间巨大的地下室,面积远远超过塔的底座,像个地下停车场一样,站在这里看刚才下来的地方。发现那些钟之间的缝隙,也就是能穿地而过的地方形成一个奇怪的形状,有点张牙舞爪之感,像一只手死按着地面一样。

再看这地下一层,在地面的中间也有一个巨大的八卦,只不过其图形是由水组成的。就是在地面上挖出一个八卦形,中空处充满了水。

应该说湖水!

原来这块地面是与围绕着塔的那个人工湖齐平的,因为物理学上的联通原理,这里就呈现了这种情形!

水为阴,这个天然的水八卦对整座塔有着巨大的作用,但此时它也是损坏的,而且不是损坏了一点,而是全部损坏了。倒不是有人毁坏了水池,而是在水中加入了许多不该有的东西。

如果说楼上的那些八卦是分别被人取下了一点东西,那么那些东西此刻就都加在了这个水八卦上。

「他还真方便,自己即没有带东西来,也没有带东西走,只是从楼上的每个八卦都拿下来一点,然后全加在这个水八卦上。这样就完全破坏了这塔的格局!」阮瞻不知道是该钦佩司马南还是鄙视他,竟然能这样投机取巧。

只是对于司马南的细密心思,他完全是佩服的。

他把每个八卦都破坏不同的地方,非常细微但又是最关键的地方,然后把取下来的竹片和那些隐形的质料扔到这个水八卦上时,又煞费苦心的全部弄乱。如果不是他从最上层就认真记住每一个八卦损坏的情况,到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恢复呢!

他俯身把那些不属于这里的东西捡起来。先恢复这个水八卦的功能,然后把那些多余的东西都带在身上,竹片也施法隐形,这才回到地面上去,一层层恢复八卦图的功能。这个时候,他更觉得巧合之中是有奇迹的,如果不是魂魄离体,他不仅无法安心的检查塔被破坏的情况,更是不会发现和进入这个地下室。

这地下室在建的时候就是密封的。出入口又被那些有先天罡气的钟围在其中,怨灵即看不到也进不来这里。虽然不知道司马南是怎么做到的,不过他是却歪打正着才能发现。

还有,他发现一下到地下室里,他的灵能就迅速恢复了,这就是说,只要离开这塔内的正常范围,灵能就不会受到限制了,这为他最后和司马南的决战计划提供了一条可行的办法。

他认真又耐心的根据记忆修复着塔内的阵法,并不知道当他在地下室时,一个人影已经悄悄走到楼上去。不是鬼魂,确实是个人!

是毛富!「意外吗?」毛富像小孩过家家一样挪动着小瓷人,把依附了小夏、刘红、赵家远、马记者和阿百魂魄的小瓷人单独摆放在一起,其它的小瓷人都推挤到一边去。

「我没疯。」他得意的继续说,「我只是装疯。」

「你是卑鄙的内奸!」小夏虽然知道自己的声音像是蚊子叫,但还是忍不住大声斥责。她从一开始就厌恶毛富,觉得他文质彬彬的外表下潜藏着阴险的气息,没想到他比自己想得还要卑劣。

没想到毛富竟然听到了小夏的说话,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羞耻的样子,而是依旧得意非凡,「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形势明摆着的,帮助这些大仙们做事总比被关在这些瓷器里强。你们知道吗?他们不会放出你们的,你们的身体被利用后,就会被丢到湖里喂鱼,而你们的魂魄就永远被留在这里,被一批批的人参观,把玩,甚至买回家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没有个完。放心,我会来看你们的!嘻嘻——」

他拚命压抑着笑声,但神情又亢奋之极,被这空旷阴暗的空塔一衬。显得格外诡异,可怕!

他说自己没疯,但他这模样让小夏不敢确定了。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刘红哭叫了起来,「只要你肯放了我,我什么也不会说出去!求你了,帮帮我!我会报答你的。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要我的人也行,你不是喜欢我吗?」

在毛富持续的笑声中,刘红苦苦哀求。

小夏此刻真恨自己不能动,不然真想上去扇刘红两巴掌!不知为什么,一遇到这个女人,她身上的暴力愿望就特别强烈!这还是女人嘛,一点自尊也没有,人品那么卑鄙,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捧着她!

「你们呢?」毛富斜过眼睛来看小夏和阿百。

小夏不知道他怎么知道阿百的。可能是阿百的魂魄附在小瓷人身上的这件事他知道吧。但看见毛富那副淫贱的德行,她现在虽然只是个瓷娃娃,却也快吐出来了。眼见他骯脏的手就要摸到自己身上,拚命向旁边一撞,令一直不能动的『身体』动了一下,差点从架子上掉下去。

毛富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去接,「小心,你们掉下来会没命的。会和那些大仙们一起走的。」他脸都白了。

「我不怕。」小夏倔强的道。

「你不怕?」毛富懊恼的笑,脸色又青又白,还真有点狰狞怕人,「我就摔碎了你看看。」

「你不敢。」一直没说话的阿百插嘴,「你的主子还要用小夏来威胁阮瞻,哪容得你胡来?」她一向温和,此时也不禁有些生气。

「胡说!」毛富一脸被人揭穿谎言后的惊慌。「我现在就摔了她试试看!」

「好啊,你来啊!」小夏火大的喊。

毛富伸出手,但却停留在小夏『身边』老半天,终于还是没抓下去,只得一甩手,原地转了几圈,然后一把抓住刘红的瓷象,高高举起,在刘红的长声尖叫声中。把她狠狠的摔在地上。

只听『啪』的一声响,小瓷人被摔的粉碎,一声女人的哀哭从地面上传来,然后一条透明的小影子好像身不由己一样被吸到了塔外面的浓雾中。

那声女人哭和一地的碎片骇住了小夏和阿百,她们不知道作为人的刘红和作为魂魄的刘红的哭声竟然如此不同,前者烦人。后者阴森。而且,小夏虽然讨厌刘红,有时候忍不住撂几句狠话,但并没有想过让她去死,也没想过她那么轻易就死了,所以这突入其来的情景着实吓到了她!

「怎么样?怕了吗?」毛富得意的说。

小夏惊慌之下愤怒之极,没想过同样是人,怎么会有这样卑鄙无耻的人类!

「我为什么要怕你?你只是个背叛的人!」

「你不怕?好,我摔了赵家远!」他说着又把手伸向赵家远。

「不要啊!毛镇长!」赵家远大惊,「求您放我一条生路,永远留在这里也行,随便怎么您怎么高兴都行,就是留我一条命吧!」
第十章 相见
漫长的等待让每个人都备受煎熬,直到有人受不了这压抑至极的气氛,一边垂打着那无形的雾门,一边哭叫起来!

听不清他们哭叫着什么,也听不清是谁在哭叫,现场只有惊恐、绝望的情绪在蔓延,好像已经没有任何生的希望。

「都闭嘴!」

在小夏从惊恐中爆发愤怒前,左德先大喊一声。只见他大步走到广场中心去,对着湖水大叫,「你是什么意思?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这样装神弄鬼,死了都让人看不起!有什么招式尽管使出来,老子等着你呢!」

回答他的先是沉默,然后是哭泣声,不是那些被围困的人,而是从四面八方那看不见的浓雾里隐隐地传了出来。开始时只是一声小小的抽泣,渐渐的,哭声越来越大,好像很多很多的人在一同哭泣,形成了一种阴森的、彷佛地底的「嗡嗡」声,像一柄利刃一样刺穿人的耳鼓和心灵,让人不寒而栗!

「啊!」刘红在呆愣了一会儿后惊叫了一声,迅速从广场边缘跑到广场中心的左德的身后去,「有好多好多--鬼啊,雾里有好多好多--」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等她说完,每个人都有了这个意识,也迅速跑到广场中心去。

没想到他们跑,那雾气却好像被他们牵拉一样,也渐渐向中间缩拢。眨眼间功夫,广场中心没被雾气侵袭的地方越来越小,当这九个人背靠背的挤在一起时,白雾也逼近到他们身体的边缘,宛如一堵白墙一般。

粗重紧张的呼吸在九个人中传递,每个人都知道屠杀就要开始了。

左德愤怒地向雾墙撞去,却又给弹了回来,魁梧的身材正好回撞在小夏受伤的肩膀上,疼得她叫了一声。

然而在她痛叫的同时,还有惊叫声传来,只觉得身后挤靠在一起的人一松,有三条人影被无形的手拉了出去,摔倒在地上。人一摔出去,白雾立即闪开几个不规则缺口,让其它人能清楚地看到这三个人的情形。

这个三个人是那位搞宣传工作的宋姓中年人,还有一个是搞文教的,另一位是镇秘书处的头头儿。他们摔倒在地后一直拼命想站起来,但却被什么死死按在地上一样,就是站不起来。

左德和小夏想冲出去拉他们,但却无论如何突破不了雾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只见他们拼命的大口吸气,双手用力掐住自己的脖子,在地上痛苦地翻滚扭动,颈部青筋迸现,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明显是处于窒息状态,彷佛被困在一个没有空气的环境之中!

「你们要杀就杀吧,不要用这么残忍的手段!」小夏不忍看下去,特别是当那三个人闷在胸腔里的呻吟被恶意地放大后,让小夏觉得那窒息感同身受,自己也呼吸不畅起来。

没人理她,而折磨继续,直到这些绝望的求生挣扎停止,三个受难者窒息而死,那些哭泣声又断断续续响了起来,同时雾气又如潮水般退却到广场边缘去。

「怎么办?怎么办?我们出不去了。左德,我不想死,带我出去!我不想死!」刘红又哭了起来。

「我们继续跑,等着看他们还能有什么花样。」左德说着,态度虽然强硬,但语气中也透露着无奈和绝望,这种情况下,他们是没有生路的。进城的一共有十二个人,现在死了一半了,而他们连对手是什么样子、什么来历也不知道,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

现在剩下的人只有小夏、左德、刘红、另一位姓马的镇报社的记者、赵家远和吓疯的毛富了。除去两位「官员」,其余四人都是不足三十岁的年轻人,假设真是冤鬼索命的话,这四个年轻人极可能是无辜的。不过这座迷城好像并没有要放过任何一个人的意思,而是把他们放到了最后。

只是「它」安排了他们什么更残酷的死法?下一个被杀的是赵家远和毛富吗?!如果这些恐怖的事都是因为报复,那么知道内情的也只有这两个人了!

小夏的眼睛向赵家远望去,只见他的脸色青白着,比死人好不到哪去,整个人呆站在那儿,如果不是嘴唇哆嗦着,会让人以为他就是个丑陋的石雕。

赵家远见小夏向自己望来,脸上露出恐惧至极的神色,好像她身后站着个魔鬼般,不打自招地大叫,「不关我事,我什么也不知道。不关我事!不要问我!我什么也不知道!啊--」

他大叫一声,突然向后摔倒在地上,随着他的尖声长叫,他的双脚乱蹬着,手指也用力扒在地面上,但这一切只是徒劳,他的脚上彷佛被一条无形的绳索卷住,迅速被拉得倒退到浓雾中,再一次不见踪影!

一边的毛富哈哈大笑,彷佛是看到什么好玩的事一样,「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哈哈,要还的,要还的!无论多久,还是要还的!」

他笑得涕泪横流,弯下腰去,当他再直起来时,眼珠子忽然僵直了,发出了绿幽幽的光。

「一起走吧!」他机械地转过头,对着离他最近的小马记者伸出手,直挺挺地走了过去。

马记者大叫一声,被毛富吓得再一次跑入了浓雾中。毛富失去了目标,就又转过身去追逐左德和刘红,吓得刘红尖声大叫,在左德的保护下东闪西避。

广场不小,左德似乎倔强着不肯离开这里。可毛富的速度奇异地快,一直迫得这两个人躲避的角度越来越小,最后也只能再度跑入浓雾中才算完。

「还剩下妳。」毛富对小夏说,脸上扯出一个僵硬的笑。

小夏看了一眼湖水,见那三道喷泉也已经变成了红色,知道这一幕也已经演完,幕后「导演」在清理场地,等剩下的人再度被「请」回来后,新的杀人戏剧又会上演。那三具尸体也会如前面死去的人一样无影无踪,而下一次那象征死亡的喷泉会涌出几道?又会有什么奇怪的死法?受难的又将是谁?

她没等显然被控制的毛富跑过来追她,自己就走进了迷雾中。既然一切都设计好了,她还不如省点力气想点别的反抗方法。可惜她一直想和阮瞻学习一点道术,却因为懒惰和忙碌于琐事根本连一点皮毛也没学过,否则今天也不会毫无反抗之力!

假如她能活着走出这个城,她一定要拜阮瞻为师!

阮瞻的名字让她的心柔软起来,这时候她有点恨自己平时胆怯的行为了,为什么不在还有机会的时候告诉他自己的感情?如果死在这里,她就永远无法告诉他那句心里的话了。就算他能通灵又能如何,阴阳两隔,她永远无法体会他的怀抱了!

从没有过一刻,她更深地体会到内心深处对阮瞻的渴望!或许在他们见第一面的时候,她隔着酒吧大门的玻璃向里面张望时,当她看他站在柜台里对众多的女客温柔又疏离的微笑着的时候,当意识到他斯文有礼的外貌下是冷酷和淡漠的时候,她就已经爱上他了。

是谁说的,爱情像闪电,你永远不知道它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击中你!

她曾经以为自己会喜欢万里这样优秀的男人--温和、健谈、幽默、稳定、聪明,阳光下的天之骄子,好像一团温暖的火,永远有分寸到不会让你冷,也不会让你烧到自己,没想到自己竟然爱上了一个习惯在冰冷的黑暗中蛰伏,不愿意任何人靠近的男人。

可她就是爱了,不知不觉地就爱了。他是那么坚强又是那么脆弱,坚强到能不被任何东西击倒,又脆弱到一碰就会破碎,让她情不自禁又不顾一切地想接近他、温暖他,想让他生活的快乐、轻松,想扫光他心中的阴霾,想让他心中的坚冰为她溶化成温柔的春水!

阮瞻!阮瞻!

她热烈地轻喃着他的名字,很想立即跪下来乞求上苍,只要他能出现在她面前,她就要说出那句她一直埋藏在心里的话,不管结果会如何,她要对他说出来!

去他的农村包围城市计画,每个人都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这世界有太多的意外,只要有一个机会,她绝不会再错过了!

彷佛回应着她的祈祷,当她在迷雾里乱走,也不知道走到哪里的时候,心灵深处忽然又听到了阮瞻的呼唤!

是他吗?是他来救她了还是--

她不敢说话,警惕又期待地向四周望着,生怕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或者那家子木头人又用阮瞻的声音来欺骗她!

「答答」的脚步声缓慢地传来,有些迟疑感,与平时阮瞻那种稳当又坚定的感觉不大相同。这让小夏的心脏紧缩着,绝望感慢慢从心中升起。

脚步声越发近了,好像对方已经到了她眼前。

紧张中,小夏作出了判断--跑!他不是自己要等的人,因为他是不会来这么快的,因为在这个鬼域里,上苍一定听不到她的祷告!

她转身就跑,但雾气中突然伸出一只手来,从身后一把揽住她的纤腰,死死地抓住她不放,让她感觉一定又是那个栓柱来缠她,于是奋力挣扎!

「放开!放开!放开我!」她拼命扭动身体,又是踢又是打又是咬,像被捉到的小兽一样不顾一切地想摆脱箝制,但却毫无用处,还是被强行带到了一个怀抱里。

「嘘--是我!没事了!是我。」来人强硬地把她按在自己的怀里不放开,但语气却温柔极了,「嘘--嘘--别吵,小夏。妳没事就好,吓死我了,我以为这次来不及了!好了,没事了。」

耳边熟悉的语气和来人身上那种特有的、由酒类的甜味和烟草的苦味混合而成的味道让小夏僵硬的站在那儿,不再挣扎了。是他吗?真的是阮瞻吗?他怎么会来?他怎么会知道她在这里?

「你不要伤人了!」小夏惊叫一声,「同样是人,你怎么做的出来。我怕了你,你快放下他!」

「求您啊!」赵家远也继续哭求,「求你念在我鞍前马后这么多年跟着您,从来没有二心,饶我一条命吧!我继续给您当差,就当我是您的一条狗!一条狗命而已。」

毛富高举着赵家远,犹豫了一下,好像赵家远的话对他有些触动。毕竟赵家远一直是他的走狗,他装疯时,在这么危险的情况下也没有扔下自己跑,绝对是一条忠狗。

一旁的小夏见他平静了一点的神色,松了一口气,以为赵家远暂时保住了小命。

哪想到毛富却突然变了脸色,他挥动了一下手臂,把赵家远举得更高,轻声说:「你以前做的很好,我会照顾你的家人的。可惜我的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不能冒险,而且,你对我已经没用了!」说完,他手腕向下一抖,一声震人心魄的响声后,赵家远也同样被摔的粉碎,魂魄被吸走。

「你真是残忍!简直不配当人。」阿百眼见两桩惨剧,善良的心无法承受,声音都抖了。

小夏说不出话,没想到毛富竟然毫不犹豫的残害同类,这种行为根本是猪狗不如,难以想象人在面临危险的时候,为了保住自己,竟然可以自私,卑劣,丑恶到如此地步!

「现在轮到谁了?马记者?」

第二十八章 刺杀
「不要!」小夏、阿百和马记者同时喊起来,声音里都带着惊恐之意,知道和这个已经丧失人性的人根本没有道理好讲了。

毛富就是想要这些人怕他,见他们终于低头,不禁得意的笑了起来,「没错,我是个背叛的人。我背叛过乡亲,背叛过上司,背叛过朋友,现在也不怕再背叛你们。只要我能得到好处,我能够活下来就行了,为什么要管别人?现在,我就去完成我的任务。那个阮瞻不是法力高深吗?让大仙们无法下手吗?没关系,我是人,不怕他的法术,我可以在他静修时杀了他,为大仙们除去后患!」

他说着就从背后抽出了一把刀来!

刀出鞘后,即使在黑暗里,刀锋上也闪过刺目的光芒,晃得小夏的心里一片冰凉。

他要杀了阮瞻!

小夏惊恐的想。

她知道阮瞻的眼睛和法力都已经回复,但假如他正在静修,或者他没有防备一个『疯子』,他很有可能被这个丧心病狂的混蛋伤到!

「司——张群给了你什么好处?」阿百突然问。

她差点冲口叫出司马南的名字,但想到他现在借用的是张群的肉身,急忙改口。

毛富听到阿百的话,愣住了,脸上流露出意外和惊恐的神态,显然阿百触到了他心里最脆弱的部分。

「你——」

「你最好告诉我实情,否则我会让他杀了你。」阿百大声说。

毛富一时没有回答。明显被阿百的话和气势震住了,但小夏却听出阿百语气中的虚弱。她是那么温柔和善的人,平时连大声说话也很少,此刻厉声去威胁别人。显得十分勉强。

「张先生为什么要听你的,你少吓我!」毛富回过神来,但还是有点惊疑。

「这个你不用管,反正你知道我可以决定你的生死就行了。」

「我不相信!」

「你最好相信。」阿百强迫自己强势一点。「你之所以不敢动小夏,是因为他们要利用她来牵制阮瞻,可你为什么知道我是小夏的朋友,却又不敢摔死我?不也是因为司——张群警告过你,也警告过外面的人吗?根本就是他找你做内奸的!」

阿百虽然这样问,但却很怕从毛富嘴里听到相反的回答。幸好毛富心虚的低下头去,沉默不语。

就算司马南没有出现,她也知道他就在附近。而对于司马南而言,自然也会明白她在哪里,他那么聪明,而且他们彼此间又那么了解,他怎么会不知道她一直和小夏形影不离?所以,小夏一落到这个城里。她就被那些怨灵关到了这个小瓷人里,虽然囚禁她,却又不伤害她,和他多年前做的是一样的。

她猜,他对她终究是有一点感情的吧?

她知道司马南是整件事情的幕后主使,也明白毛富成为内奸一定不在怨灵的计划之中,而是他设下的埋伏。

她了解他,这是他一贯的下棋手法。想想当初是毛富确定的随行人员,是毛富指名找的记者。也是毛富一直磨蹭到天快黑时才离开村子,又强烈建议走山路,几乎算是一手推动了这一群人靠近了这个空城边,好让幕后主使扭曲时空,把小夏他们直接移动到这里来。

她是软弱,可是不傻,所以她看得清这盘棋中所有的布局。之所以一直没有对小夏说起,是因为一想到他现在站在她的对立面,她就心如刀绞。可现在为了拖住毛富的脚步,让小夏有时间用意念传达示警的信息给阮瞻,她只好抛出这个压在她心上的问题。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毛富还在嘴硬,但脚步却没有动,没敢立即去找阮瞻。

阿百松了口气,知道现在可以拖住毛富一会儿,急忙说,「如果你要试试我的话是真是假,就请便吧。可是我再提醒你一遍,我让张群杀你,他连眉头也不会皱一下,假如我让他留一一命,你就算死了,他也有本事给我拉回来。」

她很少一口气说那么多威胁人的话,此刻强逼自己说出来,连气也不敢喘,但这在毛富耳朵听来却特别自信而强势,格外有说服力。

他回想了一下张群和他见面时的情形,虽然张群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但说到这个叫阿百的女人的时候,语气是比较特别。说不出有什么情绪,但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声音忽然变小了。

他这半生都是在察言观色,不断出卖一些什么,不断攀附强者,这才有了现在的地位,但今天这个情况却让他摸不到头脑。如果说张群喜欢这个女人,不,应该说是女鬼,为什么他要把她关起来;如果他不喜欢她,为什么对她那么特别,并且千叮万瞩不许让她受到一丝伤害?

他刚才太得意忘形了,竟然把她和岳小夏摆在一起,还说了威胁的话,假设这女人说的是真的,他不是要倒大霉吗?张群不仅是个大富翁,还有很强的法力,他亲眼见识过。和张群相处的时候,尽管那个人一直笑咪咪的,他却一直怕,直怕到骨子里去!

这样的人,他惹不起,只能顺从,奉承,这样他才能平安度过这一劫,说不定今后还能继续升官发财。现在这个女人这么笃定,他就告诉她好了,反正这用不了多长的时间,也不是什么必须保密的事。他两头巴结,活命的机会就会更大!

「还要考虑吗?」阿百见小夏一直不说话,知道她在集中精神向阮瞻传达消息。于是继续逼问毛富,让他没有机会仔细考虑。

毛富咽了咽口水,「三周前的一个晚上,张先生忽然派人来找我。说他要在我们镇投资扩建瓷器厂。那可是我们镇的支柱企业,不知有多少人想要插一脚,但我们都没有同意。他一个外乡人,上来就提出这个要求。我当然不能答应,可他却说做为交换,他可以救我一命。我以为他只是开玩笑,但因为他是个大富翁,我也不好得罪他。只是——他后来说起了——说起了十年前的事。那些事——他都知道,每一个细节都知道!」

说到这里。毛富露出惊恐的神色。阿百心里叹了口气,心里明白司马南只是利用毛富而已,而如果毛富当初不做亏心事,也不会被人抓住把柄。

「他说新镇再也关不住那些大仙了,他们要出来找当年的罪魁祸首报仇!我不信,因为龙大师说,大仙们是出——出不来的,再过一个多月,所有的一切都会和没发生过一样。然后我们全镇人会搬进去,阳气大盛,到时候就万事大吉了。后来,张先生,看我不相信,就——」毛富结结巴巴的说,「就招来了当年死去的风勇子和另两位不知名的大仙。他们要掐死我!真的,一直掐着我的脖子,烫得我的脖子起了很多水泡。一直掐,一直掐,一直一直!」

毛富说到这里又停了一下,双眼瞪得大大的。双手按着自己的脖子,额头上渗出了汗水,喉头在脖颈上滚来滚去,显然当时的情景又在他脑海中重现了。

「怎么会是热的?」阿百有点疑惑,不应该是冰凉的吗?

「那是因为——不!我不说,我发过誓不说的!我会死无葬身之地,我不能说!」毛富忽然情绪失控,向后倒退了几步,一下坐倒在地板上,看来当年的事,和风勇子对他所做的,都让他身心极度受创。

伴随着他惊恐的叫声,窗外的浓雾也剧烈的翻滚了起来,好像格外愤怒,要一涌而进一样,可见当年发生的事有多么残酷!

可是,究竟是什么让怨灵们那么愤怒呢?

「好吧好吧,不说那件事!」阿百被闹得有些心慌,连忙转开话题,「所以你就答应张群了?」

毛富哆嗦了一下,显然只听到张群的名字都让他害怕,「我见过张先生,不,是张大师的神通,我相信了,我佩服!他给了我一张单子,上面有十几个人,他说过些日子会有一个姓岳的小姐来做普法宣传,要我把这些人全带到新镇的西门那一侧的山路上去。我以为这样就好了,但他却说要我也进城。我吓坏了,苦苦哀求,可张大师说要我做内应,这样大仙们才能放过我。因为当初不是我的主谋,只要我装疯,让其它人都被就地正法,然后把当年主事的人扔到城里才算完。我没有办法——不,是我悔悟了,决定赎罪。」

「你就是这样赎罪的?用那么残忍的方法杀人?」阿百忍不住斥责了一句。

「他们都罪有应得。」毛富很快的大声回了一句,眼珠子叽里咕噜的,显然是要说给那些监视者听,「我赎罪,我赎罪!」

「主事的谁?」

「他啊——他很快就会被带来的。等他一死,一切就平静了。」毛富突然笑了,脸上还挂着惊恐的神情时却笑了一下,显得十分狰狞。

阿百现在倒觉得他是不正常的了,他说自己是装疯,但看他这样子谁又能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疯了呢?而在毛富的心中,却想到如果镇长死了,这件事就会平静下来,而张群答应在事业上帮助他,这样他就可以坐上一镇之长的位置,财富和美女尽皆在手,在洪清镇上就再没有什么能对他构成威胁了。

只要解决了这件事!

但要解决这件事,首先要杀了那个姓阮的,他太碍事了,张群说过,如果不是他,现在事情已经解决了。所以,必须除掉他。

他怕死,但是让别人死他到不怕,当年死了那么多人,刚才他又杀了两个,还在乎多一个外乡人吗?大仙们说他现在正在静修,怎么推也不会有反应,只要他继续装疯,然后扑上去——所有的事就结束了!

想到这里,他突然跳起来,大笑一声,又装成疯子的模样,一路跳着叫着,跑到顶层上去。

「小夏,阮瞻有回音了吗?」阿百用她们之间才听得见的声音焦急的问。

「我没有灵力,不懂他说的什么。」小夏呼了一口气,「可是我感觉心里很平安,他一定不会有事。」阮瞻收到小夏焦急的心意时,刚巧修好了七楼上的八卦图形。还有八楼的地板和屋顶的八卦没有修好,事实上他也不想立即修复,要引怨灵们进入才好行事。

他和小夏心灵相通,不过因为小夏是普通人,并不能共通心语,但她的心意却明确告诉他,他有危险!

一收到这个信号,他立即灵魂回体,因为是魂魄在行动,所以只是一瞬间的事。八楼的八卦是用实质的黑色竹片制成的,刚才他一直施法让竹片隐形,此番他的灵魂回体,那两片竹片立即掉落在地上。

他把那不大的竹片好好藏在身上,侧耳细听了下,只听到楼下有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然后就是大笑和『咚咚咚』脚步声。

是毛富!他不是疯了吗?而且已经失踪好半天了!为什么小夏的心意那么焦急而惊慌呢?和他同时失踪的还有左德,他们刚才去了哪里?

然而不等他细想,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他连忙盘膝坐好,保持着物我两忘的外表,但内心却在警惕的感受着门外的毛富。

他感觉毛富从门上的小玻璃窗向房间内观察了一会儿,然后推门而入。

房间里比较黑,毛富从外面看不见,进来后也不能立即适应黑暗,愣了好一会儿才看清阮瞻的影子。他见阮瞻一动不动,如老僧入定一般,不禁心下一喜,抚摸了一下插在后腰上的刀,慢慢走了过去。

「哈哈,这里真好玩,又是黑,又是白。我们出去看看吧!」他装疯卖傻的推了阮瞻一下,但阮瞻根本不理。

毛富又凑近了些,对阮瞻耳语,「告诉你个秘密——外面好多人啊!真的好多人,不信你和我去看!」他像狗一样在阮瞻的身上闻来闻去,嘴里继续念念有词,也听不清说的是什么,只是蹲在阮瞻身边,左手扶住了阮瞻的肩膀,右手则握紧刀把。

感觉阮瞻身体柔软,并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他把心一横,左手猛的把阮瞻推倒在地,死死按住,右手迅速抽出那柄尖刀,用尽全力向他的肋下刺去。

「去死吧!碍事的家伙!」

在他刺下的那一刀的一剎那,他感觉左手下的阮瞻忽然像游鱼一样向侧面一闪,他本应该牢牢的抓住阮瞻肩膀的左手『砰』的撑在地上,右手的刀也扎在地板上,他的刺杀根本没有伤了阮瞻分毫!

只见眼前一个矫健的身影一闪,阮瞻已经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望着他,眼神里满是不屑。

「等死吧,碍事的混蛋!」阮瞻说了一句。

毛富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或者继续装疯,或者讨饶,但阮瞻根本不给他机会,只一脚就让他当场昏厥了过去。

第二十九章 小隐隐于野
假小夏站在塔下的回廊里,神情有些不甘。

毛富没有刺杀成功,她早有预料,那个姓阮的不是个普通的男人,即使他在静修,他超常的敏锐直觉也能发挥出作用。她可惜的是,毛富没有死,阮瞻并没有因为愤怒而杀了他!

毛富是当年的罪人之一,尽管不是主事者,他也该死!每一个当年的参与者都要死!已经死了的,就要由他们的后代一一偿还!在她看来,父债子偿,天经地义!可是那个帮助他们的人张群却说,要留毛富一套狗命做内应。她答应了,可是她不甘心。

于是她想出这样一招,让毛富去刺杀阮瞻,能伤得了他当然好,但能借阮瞻之手杀了毛富才是她所期望的,这样她既为他们这一群枉死的人讨还了公道,又没有违背对张群的承诺。当然,如果能两败俱伤是最佳的结果了。

可是据她派去监视的人回报,阮瞻并没有杀了毛富,而是打昏了他,然后扒下了毛富的衣服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就丢在塔顶的暗室里!

那间暗室的能量太大了,她进不去,只能在门外徘徊,难道就让毛富逍遥法外吗?

「现在怎么办?」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浓雾中传出。

「三叔,那个阮瞻藏在塔里不出来,欣欣姐有什么办法?」一个年青的男人说,正是占用了马记者身体的那个怨灵。

「那就这样耗吧。反正没有人能从这里进出,他们不饿死也会渴死!」一个女人恨恨的说,「让他们也尝尝当年的滋味!」

「问题是,现在真正的人只有那姓阮的一个了,其它的人都附在瓷娃娃里,根本不会有又渴又饿的感觉,而姓阮的恐怕没那么容易受影响。」三叔好像比较沉稳,慢慢的说道,「还有啊。等的时间过长的话,谁知道阮瞻的功力会恢复到什么程度?欣欣说,他的法力在塔内并没有被消耗,反而加大了,对吗欣欣?」

被称为欣欣的假小夏头也不回,还是盯着那座屹立不动的塔,「没错,我用了他女朋友的肉身屡次接近他的身体,的确感觉他的能力比进塔时要强。」

「那如果他不受这塔的控制,我们怎么办?」那年青男人无奈的叫了一声。

「不然用火烧了这个听吧?」浓雾中又有一个声音建议,「不信他不出来!」

这一次,欣欣迅速转过头去,盯着雾气中一个灰影大声道:「不明白情况就不要乱出主意,你没忘了我们是鬼吧?鬼除了鬼火,还能制造出什么火来?你们大概还记得,鬼魂是怕火的,而且对我们而言,那是噩梦一样——那些大火,然后又是一场——」她好所不下去了,而雾气中也传来『嗡嗡』的声音。显然有许多『人』记起了欣欣所说的事。

「那要怎么办?」三叔的声音加大,周围立即一片安静。

欣欣有几秒钟没有说话,然后咬牙道:「我和冬子,丫丫三个人联手也对付不了他,但我们那么多人,他既然不出来,我们就把他引出来再杀!」

「你要怎么做?」『马记者』问,「他出来的话,我们打不过又怎么办?」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们拼了命也要打倒他。不然就报不了仇了!」欣欣咬着牙根说,「现在我进去缠住他,这副皮囊可以帮我挡一下塔里的力量。而你们两个——」她指了指一边的『马记者』和『刘红』,「你们悄悄进去把那几个幸存者的瓷像拿下来。但不要伤了他们。他们是我们的诱饵,到时候他心上人的瓷象和肉身都在我们手里,我们想毁哪一件就毁哪一件,他还不屈服吗?」

她冷哼一声,迈步就往塔里走。

她的怨气比天高,比海深,不报了这血海深仇,她就不能平息愤怒,所以无论什么人挡路,她都会想方设法除掉他!

阮瞻很厉害。但这也不能阻止她的行动,不能下软刀子的话,她就干脆直截了当的硬碰硬,就算玉石俱焚她也在所不惜!

她坚定的向上走,『刘红』和『马记者』就跟在她身后不远处。才来到八楼。正巧看见阮瞻走下楼来!

「阿瞻,你出来了,完全好了吗?」她立即堆起笑容来,向前快走了几步。

听见她大声说话,她的两个手下停住了脚步,隐藏在黑暗的七楼不动。

只见阮瞻脸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但眼睛还是空洞无神的看着前面,「眼睛还是不行,只能看到一点点影子。但也幸亏我能看到一点影子,否则——」他叹了口气,向她伸出了手,「呆在我身边,不要走远。」

欣欣迟疑的把手递到了阮瞻的手里,他手心的温热让她没来由的感到了一点惊恐,「怎么了?」

「刚才那个毛富发疯了,他要宰了我。」

「那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欣欣假装关心,用一只手抚摸阮瞻的身体,摸索他的弱点所在。但手到之处,只要稍微加上一点阴力,就会被他身体内无形的灵能弹开,可见这塔真的奈何不了他,不由的变了脸色。

阮瞻抓住她停留在他胸口处的小手,「小夏,告诫你一句,不要在男人身上乱摸,否则后果就是——你可能会擦枪走火,伤了自己。」他说着握住她的手腕,有意无意的以中指扣住她的脉门。只觉得入手处肌肤滑腻,让他感觉有些异样,但他知道这身体里已经不是他的心上人了。

欣欣挣了一下,但没有挣脱,被阮瞻拉着向楼下走。

「这墙边立的是什么?」阮瞻瞇了瞇眼,拉着欣欣慢慢向玻璃柜子靠近,「想起来了,你不是说这是一座庙塔吗?是不是供奉了什么佛教用的东西啊?」

「没什么,就是摆放东西的柜子,是空的。」欣欣不想阮瞻继续靠近柜子,怕他发现什么。但却发现阮瞻的力量很大,她无可避免的被拉到了墙边。

柜子上的玻璃蒙着厚厚的尘土,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在这样昏黑的环境中,根本看不清楚柜子里面那些三寸高的小瓷人的面目。而阮瞻记得小夏是被摆放在楼梯迎面的那个柜子上的,所以拉着这个占用小夏身体的怨灵直接奔那里而去。

他想着找到那个小瓷娃娃,然后趁怨灵还没有反应,就迅速把魂魄换回来。然而当他走到柜子前,却看到里面空空如也,不禁一愣。

小夏哪里去了?她明明是被摆放在这里的!

然而也就是这一愣的时间。就让已经开始产生怀疑的欣欣立即明白了阮瞻的意图,特别是乌蒙蒙的玻璃上,反射出阮瞻那双深邃眼睛的幽幽光芒,让她知道阮瞻的眼睛已经恢复,并且识破了她的本相。

「冬子,丫丫快上来。」她尖声大叫,同时用尽力量想挣脱阮瞻的控制。

只是,她奋力挣扎的结果却是感觉到从自己的脉门处传来一股热流,像一条无形的绳索一样把她绑得死死的,根本不能脱身而去,无论是肉身还是魂魄都是如此!

听到她的召唤,那两个怨灵迅速跑到八楼来,但阮瞻却一个掌心雷赏过去,那两个怨灵立刻惊叫着闪到了一边去。

他们逃的太匆忙了,两条黑影从各自的肉身抽离而出,刘红和马记者的身体委顿在地。因为没有了肉身的回护,他们的魂魄不能在塔里久呆,立即飘身而去。

「你怎么说?」阮瞻回过头来,看着假小夏,心里的感觉很复杂。

他爱这张脸。这个身体,那是他曾经魂牵梦萦、时刻想抱在怀里的,虽然他此刻已经知道『她』不是她,但还是无法对这个身体下狠手。

而且,他现在的力量又在衰减了,时间一长,必会被这个怨灵发现。所以,在塔里的事要速战速决!

毛富的刺杀让他明白,怨灵们等不及了,他们就要开始攻击。他知道他们一定会拿那几个幸存者,主要是小夏来要挟他,因此一处理好毛富的事他就赶了过来。他想抢先一步拿到小夏瓷娃娃,没想到刚巧遇到那个怨灵。

他猜她一定是得到毛富的消息,也是来抢夺那些小瓷人的,于是趁假小夏来试探他时拿住了她的脉门,让她无法从小夏的肉身中逃出,然后想在拿到小夏的瓷像时用上全部的力量,让她们灵魂互换。这样小夏就彻底安全了。同时也关住了那个明显是头目的怨灵。

只是他没想到,小夏和阿百被毛富擅自移动过,并不在原来的地方了。这意外太出乎他的预料,只是一愣神,就被这机警万分的怨灵看了出来!

「放开我!」怨灵欣欣拚命扭动着身体,阮瞻只好用另一只手紧紧抱着她的腰,但她的呼痛声一出口,他的心又是一紧,手不禁松开了些。

就在这稍纵即逝的时机里,假小夏抽出一只手来,五指立即变幻为碎瓷一样锋利的尖刀,直指向『自己』的咽喉。

「我知道我打不过你,可是别小看瓷器。」她凶狠的说,「它不仅能伤了这个肉身,甚至能把这颗可爱的脑袋一割而下,你选哪一种?」

「你伤了她一根头发,我保证会让你灰飞烟灭。」

「我很想灰飞烟灭呢!」欣欣冷笑数声,「你吓不到我,可是你舍不得这个女人吧?所以,你以为你占了上风,实际上是你翻不过身来。」

「你想要怎么样呢?」阮瞻的心里是没有办法的,但表面上还算冷静。

「现在,放开我。」欣欣得意的看着阮瞻,「我给你一个机会,五分钟内你给我滚到塔下来,否则我就毁了她的肉身,你就一辈子守着瓷娃娃生活吧。」

阮瞻直视着怨灵欣欣的眼睛,毫不犹豫的松开手。看他这么痛快,欣欣倒有些意外。

「就那么爱这个女人?还是特别自信?」她警惕的看着阮瞻。

「要滚就快滚,放心,我不会背后偷袭。以你的水平,还不配我用卑鄙的手段。」阮瞻把目光冷冷的停留在她的眼睛上,避免自己看到小夏的脸庞而又分神,「你最好记着,不要伤她一分一毫,否则你可能不怕灰飞烟灭,可外面那一百七十三个魂魄都要陪葬!我说到做到!」

欣欣慢慢向后退,白着脸不说话。

为什么她没有遇到这样的男人?为什么她爱的男人是那么下流无耻,为了仕途可以牺牲一切,包括她在内?

这想法让她的心变得更加凶狠,想向这世界上的一切讨还公道。想毁灭所有的东西!

看她退到楼梯口,然后狂奔下楼,阮瞻心中徒然生出一股失落感,恍惚中以为小夏离他而去,一种说不出的疼从心底一直升上来,好像什么东西被生生扯断了!他必须要救出她来,因为失去她的后果,他无法承受!

如果不是小夏把护身符绑在暗室的门把手上,避免那些怨灵从门边向他攻击,给他争取了解除符咒的时间。她也不会那么轻易被附体。她为了他可以不顾一切,他当然可以这样的对她。

可是她去了哪里?

这样想着,他四目环顾,蓦然见到对面柜子前的地板上摊着一地的碎瓷片!

他的心剧烈收缩,一种说不清的恐惧油然而生。如果这些碎瓷片是存放小夏的瓷像摔碎后形成的,就证明她已经死了,那么他要怎么办?

他情不自禁的走了过去,蹲下身观察这些碎瓷,伸出手轻轻触着。一时有些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但就在这时,他听见一个细小的声音呼唤着他,让他猛的站起身来。

「小夏!」透过那模糊的玻璃,阮瞻看到小夏的瓷像好好的摆放在那里。他立即把她握在手里。放到唇边亲吻着,然后举着她平视,「现在跟我走,除非我死,否则没人能再伤得了你!」

「去哪里?」小夏感受到他的爱意,一点也不害怕要面对的事情。

「到了收拾怨灵的时候了。」阮瞻说着,把小夏小心翼翼的放在上衣口袋贴近胸口的地方,然后又拿起阿百和马记者分别放进左右口袋里,这才走出塔去。山林中。

一个高大的男人跌跌撞撞的走着。一路走,一路低声咒骂,正是万里。

不是他一定要在夜里走这么不熟悉的山路的,实在是有很重要的理由。首先,白天他要做猴戏给司马南看。其次,他还要根据那天风勇子说话的漏洞来调查龙大师的事。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好不容易打听到龙大师的下落,天色却已近黄昏。

阮瞻和小夏生死为卜,他要抓紧每一秒的时间,虽然要提防像上次一样忙中出错,但还是不能耽误时间,所以他只好大半夜往深山里跑。

这位龙大师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他为这个镇改了名字,在镇民的眼中,这等于是帮这个镇改了风水,因此把他当作神一样存在的人物。不过他极其神秘,年青人中,几乎没人认识他,就算是年长的人,见过他本人的也不多。

他就像是一位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隐士。

古语说: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朝。万里化妆,隐身,偷窃,跟踪,外加诱导式的问话都用上了,才查出龙大师是住在深山里。

他从镇中出来,到山脚下时天已经全黑了。在山脚下的村子里打听了一条道路,村民告诉他山上住的老人是个手工做木偶的手艺人,还劝他在村子里住一夜,别大晚上的往山上跑。

他假意说过几天才上山去,现在只是打听一下,然后向回镇的方向走。等确定没人注意到时,他又循原路上山。此时一看他特意买的那块萤光表,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从地图上看,这座山不高,可是真正爬起来就知道有多么不容易了。他路不熟悉,又不能找向导,偏偏今晚有点阴天,别说月亮了,连一颗星星也没有,所以他只能凭着以前玩过的野外定点游戏的经验,拿着指南针找寻道路。

他兜兜转转的走着,绕了很多冤枉路,凶狠的山蚊子隔着他的长衣长裤咬得他浑身是包,让他又痛又痒,直到接近午夜了,他还没找到龙大师的住处。可正当他以为自己就要挂掉的时候,前面不远处忽然出现了一点光亮。说是灯光吧,却是流动的;说是鬼火吧,那火的光芒却是温暖的黄光,不是绿色的磷光。

不管是什么,过去看看再说!

万里一咬牙,向着那些火光走了过去。

那是山林里一片比较平坦的地面,万里看到火光时是站在一片山坡的高处,所以看着虽然近,走起来就不那么容易了。近些再看,见那些流动的灯火后确实有一片房屋,占地不小,黑漆漆的,看着像随便堆放的一堆巨大石头,感觉却像是一座坟墓。

最奇怪的是,灯火全在屋子外面,屋子里面却死气沉沉的,没有一丝光亮!

是屋主人睡了吗?那为什么要在屋外点灯?是防止野兽吗?可是这山比较小,根本没有野兽出没!

万里边想边走,只觉得脚下的路走起来很艰难,到处是齐腰深的野草,看来很少有人来这个地方,一条小路也找不到。正当他在想,路这么难走,屋里的人要怎么出入这里时,眼前的灯光突然没了!

只是一瞬间而已,灯火却毫无征兆的全部熄灭了!

万里呆站在草丛之中,立即失去了目标感,四周一片漆黑,只听到草丛的沙沙声和风的叹息!

下意识的,万里摸了一下肩上背的钓鱼杆盒子,没有抖动,又瞄了一眼,里面的血木剑也没有放射出红光,这就证明附近并没有邪物,可眼前的灯火为什么会突然熄灭了?

他警惕的站了几秒钟,然后慢慢转身。

身后,流动的火光闪烁着。一数,也还是那四朵流火!就是说,火根本没有熄灭,只是方向变了,从他的身前转到了他的身后!

一眨眼的时间而已,怎么会到了他身后的位置?他距离那火光至少还有两百米,如果它们要转动那么大的角度,距离还要更长,它们是怎么这样快速做到的?还有,为什么那黑漆漆的怪屋也在他身后出现?不可能连房子也转了一百八十度吧?除非他看到的是虚幻的,就像海市蜃楼一样的东西,是山鬼给他下的圈套,或者——转向的并不是怪屋和屋前的流火,而是他自己!

他能肯定这不是鬼打墙,因为血木剑没有任何反应。那么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走进了某个阵法之中,才会出现这种状况?这也就是说,在距离那间怪屋两百米左右的地方有一个阵法,鉴于这是人迹罕至的荒山老林,所以基本能够确定是屋主布置的,很可能就是为了阻拦不速之客的闯入。

对屋主而言,深夜来访的他就是不速之客!

他不会阵法什么的,也根本不懂方位,于是只能试试看,两只眼睛紧盯着那四朵火苗慢慢向前走,尽量保持直向行走,眼看着离那怪屋越来越近。突然又毫无预兆的陷入黑暗。和刚才的情形完全相同。

转过身一看,那怪屋和灯火又一次出现在他背后的方向!

「真是活见鬼了!」万里蹙紧了眉头,遥望着那好似永远无法再接近一步的怪屋,低声咕哝了一句。

他是非要找到龙大师不可的,所以一次走不近这深山怪屋,他只能继续再走。不过他心想既然迎着火光走,到了一定的方位,怪屋就会不知不觉的转向一百八十度,那么不如试着背对着火光走。看看它会不会正好转到自己的面前。

他定了定神,确定一下自己的方位,然后迈步向与火光相反的方向走,然而走了十几分钟,他忽然意识到不对劲——他离怪屋越来越远了,彷佛已经走出了那个阵。转身一看,果然见那些灯火微弱起来。

不得已,他只好又走回去。但走到离怪屋两百米左右的时候,还是照例扭转了方向。好像地上有一个看不见的转盘一样。

万里不死心的又试了一遍,可结果是一样的——迎着火光走就会转向,而无论背向火光走,或者向左走、向右走,就都会走出那个古怪的阵法!

在山林里转了半夜了,他早已疲惫不堪,此时陷入这解不开的困局里,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一屁股坐到地上。决定先歇一会儿再说,也顾不得蚊虫叮咬了。

就这么坐了一会儿,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又笨了,其实还是应该采用拜访别人最常规的做法为好。

他站起来,清了清喉咙,对着那怪屋喊。「龙大师,龙大师,在吗?我叫万里,前来拜访。」

深山的夜很静,万里这样大声叫,声音显得格外响亮,突兀,还带着深远的回音,不仅惊起了一群飞鸟,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然而那怪屋却依旧死气沉沉的,没有一点反应,连屋外流动的四朵灯火也以原有的速度和频率移动着,不受半点影响。

万里不自在的向四周看看,继续叫门,「龙大师,我知道您在里面,请您不要再躲避世俗了好吗?我也不敢在深夜打扰您,若非事情紧急,也不会来麻烦你老人家,关系到好几条人命哪!」

无声。

「龙大师,就算我求您了,只要您指点一条明路,我自己去救人,并不麻烦您老人家亲自动手。假如——要见您需要什么拜贴的话,我照办就是。」他知道这样的世外高人总是有些怪癖的,倒不一定要什么贵重礼物,但有可能会要试探他,考验他之类的。

可是,还是无声。

万里又哀求了几遍,见怪屋还是没有动静,不禁有点火大了。因为据他的调查,这位龙大师虽然说不上助纣为虐,镇住那些怨灵也是想化解他们凶戾之气,让他们顺利的去往该去之地,但他毕竟没有为这些枉死的人申冤,而且是存了私心的。现在新镇里出了那么大的问题,他也要负上一定的责任,态度怎么还怎么倨傲?!

「龙大师,您老人家不能给我来个闷声大发财啊。」他火一上来,说话开始不客气了,「那些人死得那么冤枉,现在要报仇了。他们有了法力高深的人帮忙,您那个镇妖塔和风水布局被人家破了,怨灵根本关不住了。您也要帮人帮到底才行。现在来一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是不是太晚了吗?」

照旧无声。

「龙大师,我的朋友无意中被关在新镇里面,他们可是完全无辜的。」万里大声说,「我是非见您不可的,您要是一定不见,逼急了我,就别怪我放火烧山!」

这一次,虽然还是好半天没有声音,但万里却感觉他的话让藏在屋里的龙大师有反应了。果然过了足有一分钟之久,一个苍老的叹息声从怪屋中传来,离得那么远,却又清晰的传入了万里的耳朵。

「无辜吗?不见得吧?」

「当年又不是他们害的人!」

「可是,却是那个所谓『高人』为了对付你的朋友才做怪的,不然那些怨灵怎么会出来的?就差一个月,一个月而已。哎——」龙大师又长叹了一声,声音里满是无力和悲凉感。

万里语结。

事实就是如此,就是因为司马南要对付阮瞻。所以所有死的,活的人都成了他棋盘上的棋子。

「龙大师。但是——」

「如果你非要见我,就来吧。」龙大师打断了万里,「小心。」

万里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也没觉得周围的环境有什么变化,听龙大师说完这句话后,又突然没有了声息,只得试探着向着火光走去。

走出去十几步,万里就明白他已经突破那个阵了,因为他感觉到距离面前的怪屋慢慢近了。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怪屋里还是没有亮起灯光,但还是毫不迟疑的走了过去。

怪屋是个极大的院子,墙很矮,以万里的身高,可以轻松的翻过。不过他不必翻墙,因为院子的大门大大的敞开着,也不知道是特意给他开的门,还是从来就没有关过。

万里不敢冒昧。先停留在院门口往里观察了一下,只见院子中只有两间石屋。迎面的一间非常大,挨在它左侧的小屋却很小,整体感觉相当不协调。而且院子里除了一口水井,什么也没有,空得让人心慌!

「龙大师,我来了。」出于礼貌,他报了个名,同时把手电照到门槛上,抬起了一只脚。

「不得擅入!」就在万里的脚过门槛的一剎那,他身体两侧突然有人同时说话,却整齐得如同一个人的声音。

万里吓了一跳,不知道这怪屋除了龙大师,还有其它人!

他左右看了看,看到院墙两边各两条人影。每人手中挑着一个灯笼,正是他在远处看到的灯火。现在他明白灯火为什么是流动的了,因为这四个人像是巡逻一样,分成两组,拿着灯笼围着院子转,刚才他到门口处没有见到他们,就是因为他们恰巧转到了屋后去了。

万里心里有点疑惑,不知道龙大师竟然还有护卫!

他看了一下地面,在这没有星月的夜晚,见到地上模模糊糊的有四条影子,这让他松了口气。他有急事,可不想和什么妖魔鬼怪纠缠,是有影子的正常人类就好。

但随后,他又觉得这四个『人』有些不对劲,不仅静默得不同寻常,站直的身体也显得特别僵硬,挑的灯笼更是格外古怪。

一般的灯笼是四面透光的,这个灯笼的外罩却是木制的,方方正正,三面都是木板,只有向外的一侧是镂空的,灯火也是从这个地方发出光来。

灯笼的光线很弱,又被那四个人伸直着手臂,挑得远远的,所以万里根本看不到这四个人的长相。而他们说了一句话后,就再也不言语了。万里不动,他们也不动,万里尝试着向后退了一步,他们就向前了一嗲,和机器人一样。

他想起龙大师叫他『小心』的话,不由得心生警惕。虽然血木剑没有反应,但如果龙大师有那么大的能耐,他做了什么手脚也不一定。他是隐士,一定不会那么容易见的。可那四个人是谁?殭尸?

出于礼貌,他一直没有用手电筒照射这四个『人』的方向,此刻一顾不得这些礼节了,一边慢慢向后退,一边把手电的光线移动到那四个人的身上。

脚上的黑布鞋和白袜子,没有问题;身上的黑色长衣长裤没有问题;手上的白手套也没有问题,直到手电的雪亮光线一点一点移到脸上——

一般有光线直射到人的脸上时,人的眼睛会不适应,会本能的闪避,瞇眼,或者用手挡,可手电的强光照到这四个人的脸上时,他们却还是直直的站着,没有一点反应。而且,在光线的照射下,万里终于看清了他们的脸!

木头!他们的头是木制的,看样子全身也是。他们根本不是人,而是和人一样大小的木偶而已!

万里想起山下的村民说起山上住的是一位制作木偶的老手工艺人,他一直以为那是龙大师为掩人耳目而做的身份伪装,此刻才知道他真是做木偶的,只不过他做的木偶会动,会在深山里吓人!

但龙大师的手艺可不怎么样,这些木偶的四肢和身体的比例还正常。但面目却模糊不清。刀工相当粗糙,彩绘更是一塌糊涂,弄的脸上红一块,绿一块,在深夜里看来更觉得阴森恐怖,就连万里这样胆大包天的人都骇了一跳。

他继续慢慢向后退,想和木偶们保持一定的距离,但没提防脚下的一块石头绊了他一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他的动静一大,就像按动了那四个木偶的开关一样,他们立即一起向万里扑了过来,因为万里还没调整好步子,对这一击躲得相当狼狈,肩上背的装有血木剑的盒子一下掉到地上!

那是道界异宝,虽然在自己手里发挥不了什么大作用,但他还是时刻提防被别有用心的人抢走,现在这个龙大师好坏不知,当然不能随便把血木剑扔在地上。

眼见着那四个木偶再度合围过来,他立即扑倒在地去抢剑。然而它们的动作迅捷得超乎他的想象,其中一直木偶高高举起了它坚实的木脚,对准万里伸长的手臂狠狠的踩下去,吓的万里急忙把手缩了回来。

『彭』的一声,一只很深的椭圆形脚印出现在地面上。

「妈的。这么狠!」万里咒骂了一句,心头火起,爬起来就要反击,但侧面又有两只木偶同时挥臂横扫向他的胸腹,逼的他不得不向后跳了一大步。然而身后一阵风声又袭来,迫着他弯身错过第三波攻击。

「竟然还有配合!」在没美女观战的情况下,他依然废话不止,挑衅的把右手上一直没有丢掉的手电砸向最近的一个木偶。

哪想到那个木偶躲也不躲,硬生生挨了他一下,由于他用力过大。手电一下子摔坏了,如果不是那四盏灯笼规规矩矩的摆在一远处的地上,他立即就会陷入漆黑的暗夜之中。再看那个木偶,头部一下子被砸掉了,滚动到旁边的草丛中,但它还是不动,是另外一个木偶去帮它找到。

万里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暗骂自己鲁莽!

他一向机智,可这一次却因为急着救出阮瞻和小夏,又因为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而有些焦急,屡屡出错。他强迫自己定了一下心神,见一个木偶正给断头的木偶重新安装脑袋,连忙抓住这个机会,两步冲到另一侧的一个木偶前,亮起鞋底就是一脚,直接踹到那木偶的腿弯处。

木偶当然不会疼了,疼的是他的脚,虽然他用脚底踹它,没敢用脚直接踢,但这还是让他觉得脚下发麻。可是这样是有作用的,它虽然不疼,可是却站不稳了,直挺挺的向地面上倒了下去!

这是他和殭尸作战得到的经验,这木偶虽然诡异,但身体僵硬,原理差不多。

刚才他看到木偶的头好像不是连在身体上的,而是和脖子一起安装在躯干上,所以他打倒一个木偶后,立即扑倒在它侧面,两腿压住它的木腿,一只手按在它的胸口,另一只手用力扳它的头。

只听『卡哒』一声,木偶的头被他生生掰下来了!

不等这木偶有什么反应,他一脚蹬开它,用力把断头远远的扔了出去。他的臂力不小,那颗断头在空中滑行了相当一段距离才落在地上,很轻微的发出一声闷响。

他扔得太远了,让木偶们一瞬间失去了目标感,想找头却无从找起,那个断头木偶立即如断电的机器人一样,再不能攻击万里。

趁眼前的这只断头木偶像堆放着的烂木头一样一动不动的时机,万里迅速扑倒另一只还在发愣的木偶,如法炮制。但当他爬起来对付第三只时,木偶学乖了,虽然因为关节僵硬而倒在地上,但它的一只手却一直按在头上,让万里拧了两下都没拧下来。而它的另一只手却也按在万里的脸上,拚命把他的头向地面挤压!

木偶的行动虽然笨拙,但却力大无比,尽管万里的力气已经很大了,但扭打起来时仍然有蚍蜉撼树的感觉,根本无法挣脱!

后颈和后脑上传来的热辣辣的痛楚,万里知道那是地面上粗糙的沙石造成的,知道再这样下去非让这木偶把自己的头挤爆了不可,而且从按在他脸上的木手的指缝中,他看到那个第一个被他砸掉头部的木偶正搬了一块大石头,摇摇晃晃的向他走来,知道它是想砸死自己。只不过因为它的头装错了方向,脸部朝后,所以走得比较慢而已。

但就算这样,他早晚也能赶到,到时候自己可没有一线生机了!

这样想着,他干脆任由那木偶的手按在自己的头上,忍着后脑的疼痛,两只手在身边急速摸索。他记得挣扎时有个尖硬的东西撞得他的腰差点断了,一定是一块大石头。

腰侧,没有!

肋边,没有!

胯后,没有!

肩上方,终于被他碰到一个东西,冰凉和粗糙的质感告诉他,那就是那块可用的石头!

他刚才挣扎得太剧烈了,所以此时这石头身处于一个他能触到却无法拿到的地方。感觉着自己的脑袋就要裂开了,那个头向后的木偶也快接近了,他憋足了力气,猛的向上一推,趁那不到一秒钟的间隙,把身体侧了一个方向,双手拚命抱住那块相当不小的石头,翻身砸向那个纠缠他的木偶!

匆忙中,他也不知道是砸的哪里,只觉得抓住自己身体的木手一松,同时听到脑后传来一股破空之声。

他急忙向一边滚了好几滚,听到身后发出『彭』的一声巨响,感觉一股类似气浪的气流拂到他的背上。转头一看,见死缠他不放的木偶胸口外砸着一块石头,已经嵌入了它的木体,而另一块更大的石头砸到了它的肚子上,干脆把他压成了两断!

「HOHO,你竟然误伤同伴。」万里先是跳起来,然后又猫下腰去,大叫一声。

最后一个木偶的脸是朝后的,所以它的腿弯就呈现在他面前,实在太容易扑倒了,这样的好机会摆在面前,他还能错过吗?!

木偶应声而倒,万里又一次跳起来,一脚就把它没有安装结实的头踢了出去!

啊——

叫声是万里发出来的!

「我的脚!」
第三十一章 龙大师(上)
火烧火燎的疼痛提醒万里,他只顾着踢人痛快,却忘了对方是木头人!这下子,他至少要一瘸一拐的一个星期才能恢复正常。他发誓以后决不再嘲笑阮瞻,笑他每次战斗后都会五痨七伤的,今天他才知道,作为一个主力军去和异物战斗是多么不容易,尤其还是在势单力孤的情况下。

「人真是不能嘴贱,不然马上会遭到报应!」他懊恼的说,单脚跳过去拿起血木剑,又掏出背包中的备用手电,准备进院子里去。

可就在这时,身边突然传来一声异响,一个离门边最近的断头木偶竟然抢先一步,向大门爬去!

喀哒——喀哒——喀哒

木头与地面的摩擦声和木质关节处的碰撞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而第一个木偶一动,其它三个也开始动了起来,都挣扎着要爬到院子里去。

万里看得心头发麻,但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感觉有东西撞他的脚跟。他连忙跳到一边去,却见那个被砸成两段的木偶一手拉着自己的下半身,一手撑着地,也向前爬去,因为万里挡了它的路,所以一直撞他。

眼见着四个木偶已经爬到了门边,万里忽然意识到,这木偶没有任何的动力,不可能自己行动的,不是受妖法,符咒的控制,就是有灵体附在里面。

想到这儿,他立即抽出血木剑来。而剑才一出盒子,立即泛起淡淡的红光。

果然!

血木剑刚才之所以如此平静,一定是因为龙大师在木偶上做了些什么手脚,此刻它们的头全掉了,相当于破了外层的防护,血木剑马上就有了感应!

万里顾不得右脚的疼痛,走过去提剑就刺。

「剑下留情!」院子里突然传出一个声音,阻止了他。话音响起的同时,小石屋的门也『呀』的一声打开了,一个瘦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们都是受损的残魂,没有地方可以去,我在帮他们聚气而已,不会伤人!」

万里长出了一口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身的狼狈和一直不敢落地的右脚,心想这叫不伤人吗?若不是他还有两下子,人又机警,此刻如果他还能在地上爬就是万幸了,还有机会站在这儿说话吗?

「我提醒过你要小心了。」龙大师彷佛读懂了万里的心声,淡淡的说。

「非常感激。是不是如果我顶不住了,您会马上出来叫停啊?」万里语带讽刺的问着,向旁边又跳了一步,让那几个木偶『喀哒喀哒』的爬进院子,直至爬进那间大石屋里。

「那倒不会。如果你连这几个附灵的木偶也对付不了,也不必去新镇里帮你的朋友了,那根本是送死,没有一分胜算。」龙大师还是淡淡的,好像在谈论不相干的人,「进来吧。」

万里语结。知道龙大师说的有几分道理,可总觉得这种考验法有些过分。见这个瘦小的老人和他说完话,就从小石屋走出来,随着那几个木偶进了大石屋,头也不回,只得一蹦一蹦的跟进去。

大石屋内漆黑一片。一进门,一股又湿又冷的气息就迎面袭来,让万里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而且让他感觉更不舒服的是,他觉得石屋内有许多双眼睛盯着他,但却没有一点活人气,相反,就连龙大师也踪迹全无。

万里站着不动,一手握紧血木剑,一手打开了手电。只见这石屋很大。至少有四十平米。是扁扁的长方形,不知道为什么,当场就让万里感觉好像进入了一个巨大的石棺里。房间内空荡荡的没有摆放任何家具对象,只是墙边堆放着大片白花花的东西。

手电筒的光迟疑了下。然后停留在墙边立着的东西上。

木偶,还是木偶,真人大小的木偶!一样的四肢俱全,相貌各异,但也一样的面目模糊,只是没有像门外巡夜的木偶一样穿着衣服,也没有上过颜色,除了眼睛部位点上浓黑的两个圆形外,其它部位光滑的木质表面都泛着微弱的白光。

这些木偶全部依墙摆着,一个挨一个,一层叠一层,一圈又一圈,至少有一百多个,密密麻麻的『站』在四周,让进到屋子里来的万里蓦然有被包围之感。更可怕的是:它们虽然不动也不呼吸,但却让他感到它们是有生命的,一个个无语的盯着来人,无论换了什么角度,那一双双又圆又黑的眼睛还是冷冷的盯着他看,让他没来由的紧张,额头渗出了一层细汗。

「这边。」龙大师的声音突然再次传来,让万里大吃一惊,不知道他从哪里说的话。循声细看,原来在大石屋的右手边,有一扇小小的门,看样子是通向那间小石屋的。

万里有些不满,硬着头皮走进小石屋去,感觉整个后背被那些木偶盯得发麻,恨不得快点离开这里,但他尽量保持着平稳的脚步,不想被这古怪的老人看扁了。

他胆子一向很大,真正活蹦乱跳的异物他可以应付,但这种沉默的威胁对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可是个考验。

「你很有胆色。」他一进屋门,就听到龙大师这么说。虽然语调还是淡淡的,但总算有一丝赞赏的情绪包含在其中了。

小石屋同样漆黑一片,龙大师也没有要开灯的意思,但万里还是凭借手电的光芒看清了小石屋内的情况。小屋比大屋小得多,不足六平米,一个北方农村常见的土炕占了房间的一半,两件简单的家具和一些行李——小炕桌,小木箱和被褥摆放在炕的一侧,除此之外,房间内就只剩下一个木架子,上面整齐的放着一些雕刻用工具。

这间石屋没有那股阴冷潮湿之气了,而是弥漫木头的清香味!

万里一时有些疑虑。

这个瘦小的老人真的是龙大师吗?为什么他生活得这么寒酸和窘迫,这和他想象得大不相同,这样的世外高人,就算不是道骨仙风。至少也应该似乎潇洒不羁的模样,为什么他感觉龙大师就像个阴魂一样?不仅如此,他的行为也十分诡异。一个名气如此之大,地位如此之高的风水师不去研究周易、八卦什么的,却去雕刻木偶,而且手工还非常差!

山下的村民说他是以制作木偶为生,但依他看,这根本是不可能的。谁会要这些同真人大小,让人一看就汗毛直竖的人偶?他不像是手工艺者,倒像是摆弄鬼魂和幽灵的巫师!

不是他又掉进了什么陷阱吧?目前这种危机四伏的状况,他不得不小心一点!

这么想着。他就用手电去照龙大师的身体,见他正坐在土炕的一边,身体完全被中式的服装包裹起来,只剩下一双枯瘦的手和一个满头白发的脑袋露在外面。地上,映着他的小黑影子。

但是,当手电筒的强光照射到他的脸上时,他的眼睛没有任何反应,还是半睁着,眼珠动也不动!

这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没有人类的正常反应?

「我是瞎的。」龙大师干瘪的嘴唇动了一下,回答万里心中的疑问。

万里轻轻松了口气。还真怕又遇到什么意外。对于能和他交流的,无论是人是鬼,他都不怕,但现在情况紧急,他怕的是再绕圈子了。

他上山前曾经和阮瞻联系过,阮瞻说他已经恢复功力了。而现在新镇中的情况不宜再拖,所以他准备行动。他希望万里能找到龙大师,因为他需要设计建造这塔的人在镇外配合他。

万里知道,如果他找不到龙大师,阮瞻也会动手的,就算胜算不大也是一样。阮瞻面对的可是一百七十三个怨灵。这些怨灵的怨气极深,却又长年被压制住,此番放出来,能力自然不能小觑。可是,能制服他们的机会也是稍纵即逝的,因此依阮瞻骨子里那股悍勇、刚硬之气,一定会奋力一搏,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机会也是一样。

新镇和旧镇的情况变化万端,时机随时可能出现。所以他们无法约定动手的时间,但万里很希望可以在他这一方提前准备好,然后等在新镇外,等阮瞻的信号一到,他就可以出手,不必让阮瞻发出信号后却等不到援兵。

「对不起。」他有点尴尬,「我不是故意的。」

「现在明白我为什么不点灯了?我并不是木偶,只因为我不需要。」龙大师说,「假如你看清楚我了,请把手电从我的脸上移开可好?」

一瞬间,万里还以为龙大师看得见自己探头探脑的小鬼样子,尴尬的咳了一声,急忙收回手电,让光柱照射到屋顶上。

「找个地方坐。」龙大师再度发话。

小石屋里并没有凳子,椅子之类的东西,万里只好依言坐到了炕边。

「龙大师,我——」

「你并不信任我?」龙大师打断万里的话,意指他坐得离自己比较远。

「我怕您再给我来点什么考验。」万里实话实说,「找到这里来,我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再受不起意外了。」

这老人家也真是的,明明小石屋有门,偏偏要他从大石屋拐进来,明明是第二次试探他,看他会不会被那诡异的场景吓翻在地。

「你一定奇怪我为什么会如此生活,为什么会雕刻那些木偶,为什么像个幽灵一样躲在最阴暗处,为什么我的眼睛是瞎的,因为你在向知情人打听我时,一定知道我没有任何残疾,你甚至怀疑我是不是你口中的『龙大师』。那么我告诉你,我不是。」

「不是?!」万里差点没跳起来。

「不是。那个所谓的龙大师,在十年前发生那件事时,就已经死了。你现在看到的,不过是个鬼魂而已。」龙大师叹了口气。

万里没说话。他能感觉到老人身上微弱的热气和呼吸,地上还有影子,不会是鬼魂,只是他在悔恨之中这么说罢了。不过,这位著名的风水师确实与他想象中不同。没有那种『天机不可泄露』的高深莫测之感,反而有些直率、咄咄逼人。

「不管您现在怎么样,无论如何您要帮我们这一次。」万里诚恳的说。

龙大师又长叹了口气。神情上全是落寞与无奈,答非所问的道,「只差一个月,就这三十天而已,却功亏一篑!劫数,真是劫数!」

「真的——就要化解了这件事吗?是不是可以把他们重新关起来,继续镇满这一个月?」

龙大师轻微的摇摇头,苦涩的一笑,「那是不可能的。我说过,我并不是个有很大法力的人,凭借的只是多年来对五行和风水的研究,才能布阵,镇灵,沟通阴阳的。当年我为了能镇住他们,花费了所有的力量,所以我才会瞎的。」

「龙大师——」

「但也不尽然。」龙大师继续说下去,「也因为我做的是一件损德的事,表面上说是为了化解他们的戾气,送他们去往该去之地,实际上我是为了保住一个人,存了私心。这是天谴。是我活该的。我想,你能找到这里来,说明你已经调查清楚了,你说,我是不是活该?」他抬头『看』万里,「哎。我终究是看不开的。」

「依我看,事已至此,还是看看怎么才能补救吧。但愿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龙大师沉吟着,好像在思考万里的话,半晌才说,「你——很不错,胆气过人。人有一分胆,就有一分机会。只是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

「无论结果如何,我是非试不可的。」万里连忙说,「新镇里的,是和我有过命交情的朋友,还有我最在意的女人。说什么我也要救他们出来。」

「如果我不肯帮呢?」

「我绑也要把您绑去!」

「假设我还是不帮忙呢?」

「那我就宰了那个您保护的人,逼急了我,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万里焦急之下,语气中带了三分挑衅。

「他吗?」龙大手面色平静,也不生万里的气,「纸是包不住火的,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当初就是想把这个火头扑灭,逆天而行,看来真是螳臂当车啊。现在这件事抖了出来,他早晚一死,我还怕个什么?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不帮忙的。这是我的错,不能牵连了旁人——你老实回答,你的那个朋友,是有天生良能的人吗?」

「您知道?」万里问。

实际上万里并不太意外,从他和龙大师接触的这点时间里,这位大师处处预知先机。前几天他在镇里曾经听人说过,龙大师批卦奇准无比,所以不难想象,他早就知道了一些事情。

「从新镇产生变化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龙大师说着回过手来,准确的拉过那个小炕桌,揭开了上面罩着的一块黑布。

万里移过手电的光线,这才发现炕桌上没有摆着吃喝的东西和用具,而是放着一个模型。不是房地产公司那种展示楼盘的模型,而是像一个军事推演用的沙盘。沙盘上清晰的划出一条条横平竖直的线,看起来就像是街道的样子,而隔开的小方块就是建筑物。沙盘的中心,有一个装有水的小碟子,碟子中心立着一个惟妙惟肖的小木塔。

「看到那座塔了吗?告诉我,塔周围是什么样的?」龙大师问。

万里把手电光全集中在沙盘上,「碟子外围的沙土很乱,碟子里的水很浑浊,而这个小木塔在——我的天,它在动!」当他凑近了认真观察,看到小木塔突然抖动时,着实吓了一大跳,本能的向后退。

怎么回事?龙大师身边所有的木头都有生命吗?

「这就是了。」龙大师平静的说,「沙土本来是平整的,水是清澈的,塔是稳稳当当的,当有一天,这一切都变得不一样的时候,我自然知道有人破了那里的风水大阵!」

「这是怎么回事?」

「我说过了,我的法力有限,平时断阴阳凭借的只是所熟习的知识。况且,你以为那一个风水阵就能困住那些怨气冲天的鬼魂吗?」

「难道——这十年来,一直是您在这里守阵吗?」万里吸了口气,终于明白为什么龙大师要一个人住在这么古怪阴冷地方,还用阵法把自己弄得与世隔绝,原来是有这个情由。

龙大师点了点头,「还有这些木偶,一共一百七十三个,每一个都有名有姓,和它们的生辰八字一起刻在它们的脑后。我每天夜里都会把这些特制的木偶摆到院子里,施以阴阳之法,就是为了平息他们的怨气,保证那个风水阵不会被冲破!我制作的其它四个木偶,一是为了收留那些可怜的残魂,二是为了让他们巡夜,以火光吓走野兽,因为野兽没有人类的思维,同时也没有人类心灵的局限,所以它们不受外围阵法的迷惑,而它们的气息是会惊了魂的,会让这些无知觉的木头人也成了邪物!」

「这混蛋!」万里咬牙骂了一句,骂的是司马南。

龙大师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应该说那是个高人。虽然他破了我的风水阵,但我不得不钦佩他。」他苦笑着,「在你看来,或许是这个人搅了局,但在我眼里,这叫做天理循环,报应不爽。那天,我正为这些偶人施法,却感觉他们突然乱走了起来。你要知道,他们只是死物,不过是因为刻在他们脑后的名字和生辰八字才使它们在我施法时好像有知觉一样,其实不过只是木头而已。但那天不同,它们彷佛与新镇里的怨灵有了呼应一样。我急忙撤回阴阳法术,回到屋子里,虽然我看不到,但也感觉出沙盘变了样!那时我就知道,有人破了我的局了!」

正说着,大石屋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声音。细一听,是有人说话,很多很多人同时说话!

第三十二章 龙大师(下)
万里『腾』的站了起来。

龙大师轻轻的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毋躁,并向窗口指了指。

万里轻巧的跳了过去,侧着身向窗外一看,就见一只也不知道是山猪还是山狗的小兽正从院门外走了进来,一路上东嗅西嗅的,快到大石屋门前时忽然停住了,喉咙间发出『咕噜咕噜』的威胁声,眼看就要狂叫起来了!

「别让它叫!」龙大师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急忙吩咐。

万里情急之下,见四周也没有什么武器,干脆抓起木架上一柄刀具,对准那动物丢了过去,狠狠打中了它的腰部。那动物『嗷』的叫了一声,向院门处窜了几步,转过头来,恶狠狠的盯着窗口的万里。那浑身怒张的毛发,那呲出的獠牙,那幽绿的眼睛,突然让万里想起关正的那只黑猫,心里一动。

他迅速转过身,把木架上的刀具全部抓在手里,连门也来不及出,直接破窗而出,像玩飞镖转盘一样,把手里的刻刀一件件全招呼到了小野兽的身上。

他力量大且镇静,那些刀具又非常锋利,一时间院子里充斥着那野兽惊恐的『呜呜』声,不但没能扑过来撕咬万里,反而被他打得失了凶气,夹着尾巴逃了出去!

它前脚消失,万里后脚就把大门关上,然后迅速跑到大石屋的门边去,也顾不得脚痛,拿起旁边的一个大铁门栓,把门死死缩住!而另一边,龙大师也反锁了大小两间石屋间的门,不慌不忙的走了出来,站到院子正中,转身面对石屋。

他看不见,可对周围的环境熟悉得有如自己的身体,每一步都不迟疑。

彭彭彭——

屋门传来急促的敲击声。同时还有『吱吱咯咯』的古怪叫声传来,显然是那些和新镇中的怨灵相呼应的木偶被那无缘无故出现的野兽惊了起来!

「去把屋里的沙盘拿出来。」龙大师吩咐。「还有,炕箱里有一个小木匣,也拿来。」

万里闻言也不多话,立即进去小石屋拿东西,当他经过那扇两屋间的木门时,敲击声已经响得惊心动魄,那扇厚厚的木门也已开始晃动,彷佛随时可能倒塌一样。

这时候,他才明白为什么龙大师在这山里不建温暖的木屋,却建了两座阴冷但坚固的石屋。为什么所有的门都那么坚固,沉重,而且是从外面栓的,原来他早就提防会有这么一天。让他格外钦佩的是,在这种紧急的情况下,龙大师脸上的神色还是淡淡的,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打开木匣,拿出那个黑色瓷瓶和酒瓶。」龙大师听到万里的脚步声走近,继续吩咐,「把酒瓶中的药水泼在门上,再抱瓷瓶中的粉末倒在门前的地上。要在门外三米处形成一条半圆形虚线,大约每隔半尺点一个小点就可以。明白吗?」

万里应了一声。跑过去照办。

此时,敲门声更剧烈了,一下一下的重击好像砸在人的心上一样,而当万里依龙大师的吩咐办好这些事,那两扇门已经快散架了!

「烧!」这次龙大师只说了一个字。

「烧?」万里一时没有理解。

「你没有火吗?」

「有。」见龙大师一脸平静,万里点头照办。他从背包中拿出打火机,引燃了一张纸。先去烧两间石屋间的门。

纸煤一扔出,那被不指名的药水浇过的门立即『腾』的一下窜出一条凶猛的火舌,万里没想过这燃烧竟然堪比爆炸,差点被灼伤。但他没有时间细想,赶着去烧大石屋的门,办好后就退到龙大师身边去。

眼见着才一会儿的功夫,石屋厚实的木门已经完全被烈火所吞没,伴随着熊熊的火光和『——啪啪』的暴响,轰然倒塌!

门一烧坏,屋里那些已经成为邪物的偶人顾不得凶猛的火势,争先恐后的向门外挤,包括那些因为挨近门边,已经被燃着的,像一枝枝燃着的柴棒一样,摇摇晃晃的冲了出来。

但是,它们向前的步子一到那黑色粉末所划的虚线处就停滞不前了,好像有一堵无形的墙拦住它们,任它们如何挣扎也不能突破!而且好像有寒风在向里吹着,让火苗沿着一个个的木偶一直烧到最里面去。

万里盯着这片刻而成的火海,不知道该说什么。

眼前,一百七十三个偶人全部燃着了,发出尖利的惨叫,彷佛有生命一样,听得人从心底升起一股凉意。看着它们拚命要逃开这无情的火海,但却无论如何避不开,只能在火里惊恐、疯狂、又没有目的的互相冲撞,寻找着根本没有的出路,万里的心里突然产生一种深深的怜悯。

能够平安的出生,年老后平静的死去,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虽然这些木偶是没有灵魂的,但它们既然和新镇里的怨灵相互呼应,也应该算是他们的一丝残存意识,那么怨灵们会不会因此而又遭受一遍煎熬呢?他们的死因至今还是个谜,但可以想象也一定经受过烈火的折磨,如今竟然还要再重来一次!

「他们不会感到实际的痛苦,也不会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只是会勾起一些回忆。」龙大师说,「相信这不会影响到你朋友在新镇里的行动。」

万里转头看了龙大师一眼,很怀疑他会读心术,只见他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在火光的掩映下忽阴忽晴的,突然觉得有些可怕。

而另一边,大火继续烧着,彷佛永远也不会停止一样。而且因为所烧的是非普通木偶的缘故,这火竟然烧了一个小时之久才慢慢熄灭,周遭的空气由炙热转为冰冷,两间石屋的石头全部被熏黑,而屋子里面的也只剩下满地的黑灰!

「对不起,我没能阻止那个小兽吠叫,惊了木偶了。」看着满目疮痍的石屋,万里道歉。

「野兽一进门。它们就已经被惊动了。」龙大师语带惋惜的说,「那是无法阻止的。好在你及时赶走了野兽,没有给它们更大的力量。」

「这下——您要住到哪里去呢?」万里看了看天色。

山里的黎明来得早,现在又是夏天,所以东方已经出现了一点青灰色的曙光。

「去我该去的地方。」龙大师第一次用这种深奥的语气说话,边说边从那个木匣中拿出一把黑色的折叠雨伞打开,「我们也走吧。」

「去哪里?」因为龙大师并没有明确说明会和他去新镇外接应阮瞻,万里不敢肯定,连忙问了一句。

「去新镇。」龙大师长叹一声,「该结束了!」

万里一听,大喜过望。他历尽各种艰难险阻来到这个地方。就是为了能找到这位神秘的大师,然后协助阮瞻解开一切的谜团,现在终于可以做到这一点了。

他背好血木剑,就想去帮龙大师拿东西,哪知道龙大师只肯让他拿着那个沙盘,那个木匣却要自己亲自背着。

「你不用紧张,这个沙盘,你只要不把它翻过来,它上面的东西是不会移位的,包括那个水碟在内。」

万里半信半疑的试了一下。果然如此,不禁十分惊奇。但不等他稍微满足一下好奇心。就又被龙大师支使去石屋后推出一辆平板车来。然后拉上龙大师离开。

龙大师在离开前,还没忘了和附在巡逻木偶上的幽灵密语了一番,而且他打开的伞一直没没有放下。万里询问之下,才知道他老人家是得了一种罕见的皮肤病,决不能被半点阳光照射到。

也许是他十年来一直呆在这阴暗的小石屋中守阵才造成的吧!

万里这样想着,就和龙大师上路去新镇的北门。因为据龙大师事先的推算,如果阮瞻今天动手的话。那个方位对他们组有利。

经过那场长时间的大火,万里的体力恢复了些,而龙大师十分瘦小,所以虽然是山路,万里还是可以应付,趁着这个机会,他向龙大师打听新镇中的事。除了当年这一百七十三人是怎么死的,龙大师没有回答以外,其它的事他没有什么隐瞒,全部知无不言。

原来新镇所有的风水气全集中在那个塔的位置,新镇的建设就是先塔而后镇,一切都是围绕着这座塔而建的。而之所以选址在这里,一方面是因为这里有一处阳气很足的地脉,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里原来就是那个窑场。

万里的猜测是没错的,当年出的第一窑确实是用这一百七十三个的尸体混合了粘土制成的。不过他们不是被活着送进了窑场,而是死后被人毁尸灭迹。这第一窑大部分出的是砖,为了掩人耳目,只有一少部分是瓷器,而这一部分的瓷器又以质量不好为由毁掉了重烧,结果还是制成了砖。

这些砖都被运到新镇去盖了房子,混合在每一栋房子里。按理说这些房子是不吉利的,可是假如这些怨气被成功的化解,等大批镇民搬迁进来,阳气旺盛,气息流动,就不会再有任何问题了。

至于流出的六件瓷器,是因为风勇子强烈的执念,他放不下自己的母亲,所以在被制成瓷器后灵魂不去,一直哀求孙老板的父亲。而孙老板的父亲本来就不同意袁镇长这么做,事后怕得要命,加上觉得风勇子可怜,又想为自己留一条后路,这才偷拿出几件瓷器。他不知道哪几件上附了风勇子的残魂,所以才拿了六件出来。

龙大师受邀接手这件事后不久,就知道了风勇子的下落,但他有愧于风家,这才装做不知,他以为风勇子和另两个不指名的残魂的事不会影响大局,并没想到有一天风勇子会成为『帮凶』。

「这可真是个大工程,怪不得他们在窑场里秘密呆了两个星期!」万里咬牙切齿的道,没想过人可以那么狠的,而且凶手竟然是镇民万分拥戴的一镇之长,还有许多相关官员。他只是不明白,一个正常的人在那种状态下是如何做这件事的,对着那么多尸体。他们不怕吗?不心虚吗?难道真像老人们说的,在那个时候。人身上有了邪力?

龙大师没有说话。万里见他不肯继续谈论这个话题,干脆问些别的。

「您又是怎么知道阿瞻——我是说我的朋友有天生良能的?」

「很简单。你四处找我,我早就知道了,自然会了解一番你的情况,况且沙盘上显示风水大阵破解了以后,新镇的上面被结界所笼罩,后来这个结界破碎了,又有一个新结界布好,不久这个塔的风水阵有修复的迹象。你又说你有朋友无意中闯入,所以我猜后来进镇里的人就是他。而且他有天生良能,因为那感觉——」龙大师斟酌着措辞,「那感觉很不一般,不是后天能修炼成的。」

「你觉得他会赢吗?」

「你觉得呢?」龙大师反问。

「他一定会赢,因为他总是赢,虽然每一次都被人打得满地找牙,但最后赢得一定是他!」万里笑了一下,「看我还担心个什么劲,有多大力就出多大力帮他就是了。」

「对手很强。」

「是啊。我怀疑刚才那个小野兽就是他派来的。所以,我们这么去帮阿瞻是有风险的。只要不连累您就好了。」

「连累我吗——」龙大师轻轻的说,「只怕还没那么容易呢。」

万里是背对着他拉车的。因此也看不到他的脸。只觉得他的语气里又是落寞又是骄傲,忽然很为他感到悲凉,这样一个风水大师竟然因为一点亲情的羁绊,而害得自己落到这步田地!

他能找出龙大师,完全是因为风勇子的一句话。当时他找风勇子打听当年的冤案未果,还差点吵了起来,风勇子在激动之下说:好报?这世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娘好心,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冒着挨批斗风险,周济了一个应该被除了的『四旧分子』,当时谁管他,那么大的能耐却快饿死了,结果又怎么样呢,那混蛋为了他自己的侄子,竟然——!

后来他想,四旧分子应该就是指和尚,道士什么的,龙大师这种风水师应该算在其中;另外,风勇子话里提到了他娘曾经救过这个人,而这个人为了自己的侄子背叛了这种恩情。假如罪魁祸首是袁镇长的话,那么他就可以猜测,龙大师是袁镇长的叔叔。

当时司马南施邪术让全城的人都入噩梦,没人敢和他说起当年的事。可是他忘了一点,有风勇子守护着他的娘,风娘不会入那个梦。风娘虽然被丧子之痛刺激得思维混乱,但她并没有疯,只是一种心理上的逃避,一种自我保护行为,这当然是难不倒他这个水平很高的心理医生的。

所以,他大白天去和风娘说话,风勇子根本无法跳出来阻拦。而风娘很高兴有人和她谈起往事,万里也因此顺利的得知,她当年救过的人真的是袁镇长的亲叔叔!也就是现在他用平板车拉着的龙大师,原名为袁龙的、名镇四邻八乡的,神秘的风水师!

这就像一团乱麻中的线头,抽出这一个,就理顺了所有的线索,之后他只要按照正常的手段顺藤摸瓜就行了!

他并不在意龙大师不告诉他当年事情的起因,也不逼迫他。他想龙大师一定有难言之隐,而现在罪魁祸首都找到了,所有罪恶的根源还会弄不清楚吗?

想到这儿,万里不再说话,一心一意把龙大师平稳的拉到新镇的北门去。

到了北门时,天色已经全亮了。

龙大师下车后在原地转了几圈,然后伸手一指,「那个地方有比较高大的树木吗?」

万里向龙大师指的方向看去,见那个地方不仅有高大的树木,而且不止一棵,每一棵也都长得很茂盛,远远看去,郁郁葱葱的。

其实这个洪清镇的选址和建设都非常好,依山傍水,除了中间的通向主干道的柏油路,两侧全是青翠的山林,景色好,环境也佳。不管新镇里如何,镇外面可是像模像样的。

「高大的树木很多。」万里答了龙大师一句。

「那好,就照这个方向,扶我一直走过去。」龙大师伸出手。

万里连忙扶住他,触手之间,只觉得他的身体非常寒冷,好在还柔软,不然他会以为自己搀扶的是一具尸体。

只听龙大师一路走,一路念念有词,也不知道说的什么,直走了一百多米出去才停下。所停之处是一个地势较平的地方,周围有好几棵大树,地上野草丛生。身处其中,彷佛被掩埋在植物里一样,如果有人从外面看过来,根本看不到这里。而在这阳光还不充足的早上,树丛中的寒意和湿意也阵阵袭来!

龙大师让万里拔了方圆两米的地方的野草,然后递给他一个像镂空的铜铃样的东西,「把这个路路通挂在这棵树上,差不多两米高就可以。记着,有字的这一面要朝向北门的方向。」

万里照做了,而之后龙大师就再不理他,一个人围着那片小小的空地,以一种奇怪的步法绕着圈子,好像是丈量着什么,一会儿顺时针,一会儿逆时针,每当他停顿时,他就从那个小木匣里拿出一些写满了符咒的东西,有小旗子,小铃铛,两寸长的小木剑,还有许多木刻的小牌子插在地上。

不长时间,空地周围就布满这些奇怪的东西。

龙大师一抬脚,准确的跨越了空地外围的障碍,守着那个早已按一定的方位摆好的沙盘坐在地上,掐指一算道:「阵已布好,此处和镇里气脉上的塔是最好的对应点,现在你的朋友可以随时动手了。」

话音未落,只见一朵蓝色电火花在新镇中的半空中闪现!

第三十三章 灵斗(上)
阮瞻一步一步走下塔来。

塔外,雾气已经逼近到塔身。原本灰白的雾气此时已经变成了黑色,像墨汁似的把所有的一切都淹没其中,还散发着阵阵的血腥气,让身处其中的人感觉彷佛是深陷在无边的恶梦里。

阮瞻镇定地打开塔门,立即感觉一股透骨的冷风直袭而来。那感觉不只是阴寒而已,还带着一丝丝无法形容的刺痛,宛如风中有无数根钢针刺入了他的皮肤。

他没有惊慌,而是像弹掉身上的灰尘一样,随手在胸口处一拂,立即从身体里拉出来一件无形的东西。他默念了几句咒语,冷冷地看着握在自己手中的透明雾气转为一只焦黑的手,同时他以另一只手划了个九龙化骨符一指,让鬼手从手掌中央燃出一个大洞,无论怎样挣扎,也没有逃脱像融化一样消于无形的命运!

啊--

黑雾中传来一声哀叫,但阮瞻在战斗状态中是最无情的,根本理也不理,虚空画符在自己的周身结了一道保护结界,然后抬脚迈出塔门。

空气中没有一丝风,黑雾却好像被狂风吹拂着一样剧烈地翻滚着,紧紧缠绕在阮瞻的结界外侧,不停地想冲击进来,发出「砰砰砰」的敲打声。这带给阮瞻巨大的阻力,使他如逆水行舟一样,每走一步都相当困难。他皱皱眉头,把力量集中在一只手掌上,向前推出,艰难的向前走,彷佛推着一扇看不见的却又格外沉重的门,不过才一会儿功夫,脸上就渗出了汗水。

他知道这样去力拼对自己是不利的,因为他很明白那些怨灵不仅很团结,还在那个附了小夏肉身的怨灵的指挥下进退有序,虽然还不至于会摆下阵法来诛杀自己,但雾色和其中包含的气息都证明怨灵们很是同心协力,而且不顾一切。

四周漆黑着,他看不清自己走到了哪里,只是凭着感觉,觉得是来到了湖面回廊的中间。这并没有到安全距离,还有可能在打斗中威胁到塔的安全。但尽管如此,还是给了他向外扩展的空间。

于是他停下了脚步,一手撑住了结界壁,一手伸进怀里。

他的动作一做出,周围的黑雾立刻一阵急速的收缩,自结界外围撤开了一点距离,显然怨灵们对他是很忌讳的。这给了他一秒钟的间歇时间,让他的准备做得更充分,然后一下子收回结界,同时把怀中的东西按照事先计画好的顺序和方位抛向半空之中。

瞬间,半空中闪过一道道红光,数十枚符咒停留在半空之中,彼此间呼应着,在他的头顶形成了一张无形的网。虽然在黑雾的包围之中,红光和符力都显得有些微弱,但却足够又把雾气逼退到三米开外。

那些符咒是他趁监视者不备时画的,当时他手中没有符纸了,所以藉捆绑毛富之机扯碎了他的白衬衣,再以自己的血仓促画成。这也就是他打倒毛富后,在暗室里待了那么久的原因。也正因为如此,这符咒的符力打了折扣,只够他支撑一会儿。

必须速战速决!

念及此,他抬手挥出了一个掌心雷,打向正中的方向。蓝色电火花闪过之处,伴随惊叫之声,黑雾闪开了一道裂口,像黑色的大幕被拉开了一条缝隙一样。但这只是一瞬间的事,还没等阮瞻看清楚黑雾后有什么,雾气又重新融合为一体。

见状,阮瞻二话不说,继续把掌心雷和火手印招呼到黑雾上。他挥出的方向并不确定,但是一招使出就会把黑雾打出一个豁口,虽然那豁口也会马上合起来,但他这样接连不断地打下去,却使得雾气中惨叫连连,显然有不少怨灵伤于阮瞻的掌下,那浓重的黑雾也渐渐稀薄了起来,有的地方甚至还出现了一些细小的镂空,好像整块的黑色布料,因为存放的时间太久,被虫蛀了一样,脆弱不堪,只要一扯就会碎!

他这一番连续攻击,不知不觉中已经把黑雾迫至湖的边缘,露出了广场上的方砖!他知道那就是安全的距离了,可以随意战斗而不用担心毁坏这座镇魂的塔,所以抓住这个机会,向前移动着,手中动作不停,同时快步逼近了湖边。

他走,他头上的符咒像有意识一样随着他的行踪延伸,随着距离的拉长,半空中本来密集的符咒变得稀疏起来,红光越发微弱。好在那光线弱而不灭,黑雾又稀薄了很多,光明的空间扩大了不少,显得不那么具有压迫感了。

阮瞻走到了湖边,定定的站住,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暗自调整着自己的气息。

如果要让他以掌心雷和火手印完全驱散雾气是不可能的,要知道使出这种法术也会耗损他的功力,再用下去,他自己会首先坚持不住。他之所以强行这么做,就是为了把战场推远,也可以创造一个相对不被雾气侵蚀的空间,这样对他下一步的行动会有利。

这些怨灵虽然很怕他的小法术,不过此时却铁了心要与他决战,他们虽然没有法力,却有着冲天的怨气和疯狂报复的怨念,加之数量众多,前赴后继地,一个被他伤到,就有新的怨灵补上,好像没完没了一样,所以并不好对付。

「打啊,怎么不打了?没力气了?」一个女人讽刺的声音,在浓雾的背后响起。

「你可以来试试。」阮瞻赤手空拳,只是左手捏了个奇怪的诀,右手就搭在左手的脉门上。

「欣欣,跟他拼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叫嚣着,显得极为愤怒。

阮瞻这才知道,那个占用了小夏肉身的女鬼叫欣欣。

「三叔不要急,他坚持不了多久了,我们有的是精力和他耗,他毕竟是血肉之驱,还能有什么作为!」欣欣轻蔑地笑了起来,声音尖细。她一笑,其它的怨灵也跟着笑了起来。一时之间,四周鬼哭狼嚎,阴风习习。

阮瞻知道这是那个叫欣欣的怨灵在给他施加心理压力,但他阮瞻是什么人,比这凶险得多的场面都应付过了,怎么会受这些小伎俩的影响!

他直面着传出话音的黑雾,深邃的目光彷佛能穿透这浓稠的雾气一样,嘴角扯了扯,竟然好看地微笑了下,却没有出声反驳。但他的这副模样在怨灵看来,不仅没有觉得他胆怯,反而在一瞬间被他又自信又傲慢的姿态所折服,感觉到了于他的强大压力!

双方就这样对峙了一会儿,欣欣感到了己方气势有要衰弱的可能,立即大叫道:「别怕他,他在使诈!他的伤才恢复,已经不能支撑多久了。今天无论如何,我们的血海深仇是一定要报的!而且他伤了我们这么多人,竟然还用火攻。不能放过他!」

她情绪激动之极,立即把怨灵们重新煽动了起来,广场上鬼哭狼嚎声又起。

「杀了那么多人,算了吧。这些杀戮难道不算报仇吗?」阮瞻平静地说。

「少来猫哭耗子假慈悲!」欣欣狂叫,「你如果不是为了救那个岳小夏,会来到这个镇上吗?有谁知道我们都遭受过什么,谁会为我们伸冤?老天不长眼,让我们冤沉大海,却让恶人逍遥法外,还成了镇民眼中的英雄,天理在哪里?」

「对,我们自己讨公道!」一个男人的声音叫。

「还不够吗?」阮瞻依然不带任何情绪,「当年的罪魁祸首或者说他们的后人,只剩下马记者一个人没死而已。」

他试图使双方不那么对立,毕竟这些怨灵最开始只是受害者,而且他们也弄死了不少人了,不过他没有说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左德。

「罢手吧,仇恨只会让你们的灵魂不得安宁。」他说。

「少来说教!冤枉的并不是你!告诉你,我们的报复还远远不够!」欣欣阴笑着,「每个参与的人都要死,包括你和岳小夏在内!」

「为什么?她和这件事没有关系!」

他不怕死,也知道必会和司马南一搏,但他想把小夏解救出来。他相信万里这会儿一定在城外等着配合他了,到时候他把小夏交到万里的手里,就算他死于司马南手下,也会安心了。

「因为帮助我们的人,让我们拿你和岳小夏的尸体去换当年的主谋者!」欣欣恨恨地说,「主谋者一定要死!否则我们永无宁日!」

她的话才说完,雾气中各种愤怒的尖声怪调也响了起来,重复着「主谋者必死」的话!

阮瞻的心中一片了然。
司马南还真是老谋深算啊!一方面,他破解了镇住怨灵并试图化解怨气的风水大阵,并用结界封住了这座空城,断绝怨灵与外界的联系,镇死了他们的通路,让他们只有依靠他;另一方面,他通过控制风勇子和毛富,把当年的参与者,或是他们的后人弄到了这座新镇来,却专门留下了主谋者--袁镇长,好用这个最该死的人来逼迫怨灵们为他服务!

司马南想杀了他,却不愿意亲自动手,所以就去利用这些不顾一切,只想报仇的怨灵。司马南用袁镇长作最香甜的饵,让怨灵们宁愿牺牲一切,也要用他的死换来主谋者!就算最后不成,还是他嬴的话,他也会疲惫不堪,甚至受很重的伤,到时候司马南就会轻而易举地打倒他、羞辱他、除掉他!

另外,他觉得司马南肯定还有其它花招,比如说对待小夏的问题。

如果司马南只想要小夏的尸体,那怨灵早就把小夏杀死一百回了,不必先占用她的肉身,再把她的魂魄灌注到小瓷娃娃身上那么麻烦。而且他真的针对小夏的话,他可以自己动手,但他不,因为他很明白小夏是有很大的利用价值的。

欣欣一定没有完全说实话,司马南肯定是要求怨灵杀了他,但却要小夏活着。因为他在提防最差的结果--那就是他不仅赢了怨灵,还保有和司马南作战的能力。那样的话,司马南就会用小夏作为牵制他的筹码,利用小夏让他屈服!

还有,司马南不只是想要让他死而已,他这样有异能的人,死并不意味着什么,司马南是彻底消灭他,让他灰飞烟灭,好像从没有在这世界上出现过!

这符合司马南一贯的作风--做万无一失的准备,利用一切可利用的人,把对手赶尽杀绝!

阮瞻考虑到这里,心中反而有一丝高兴,因为这意味着小夏的肉身暂时会很安全。不过,他还是决定按自己的计画行事,谁也不知道打到最后,欣欣为了自保,会不会铤而走险!

「我们做个交易,我把袁镇长给你们,你们放了岳小夏!」阮瞻提议。

欣欣没想到他这么说,愣了一下,但三叔却突然叫了起来,「别再轻信人了,也别跟他废话了,宰了他!」

这个三叔生前好像是很有权威的人,说起话来格外有动员力,所以他此话一出,周围的环境立即产生了巨大的变化,黑雾本来只是微微翻滚着,现在却立即汹涌了起来,像黑色的波浪一样,一副要把阮瞻生吞活剥之势!

啊呜--

欣欣语调奇怪的尖叫了一声,只见那围绕在阮瞻身边的稀薄黑雾迅速向中间汇集,渐渐的,雾气不再是漫天遍地的了,而是露出了灰白的天空和脚下的方砖地面,但却在半空之中形成一条高约三、四米的黑墙围绕着阮瞻,彷佛一条雾索把他牢牢地困在其中!

双方再一次对峙,不过这一次的气氛分外紧张,简直是一触即发之势。这雾索因为集中起所有怨灵的力量,所以显得格外阴沉、黑暗而沉重,居高临下地罩在阮瞻身外,衬得阮瞻如怒海里的一叶扁舟,彷佛随时都会被吞没!

阮瞻傲然地站着不动,遗憾地摇了摇头,望着雾索下两条身影,有点身不由己之感。那两个身影一个是”小夏”,另一个是”赵家远”,显然所有怨灵形成的怨气都是他们两个控制的,这证明他们是怨灵中怨力最高深的,只要打倒了他们就可以停战了。

「现在你可怎么办?」”赵家远”兴奋地笑着,但因为灵肉不符,所以声音和神态不能同时表达情绪,而且脸上的笑容十分扭曲、古怪,更显得诡异阴森。

「没听过一句话吗?」阮瞻微瞇起眼睛,「擒贼先擒王!」

语音未落,他突然大踏步向那两个”人”走了过去,眼睛盯着他们,一瞬也不瞬。他身上的狠劲和冷酷感吓坏了”赵家远”,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反抗,瑟缩地向后退了一步,藏在欣欣背后。

而欣欣也没想到阮瞻说动就动,但她显然比”赵家远”镇定且怨力更高,只愣了一秒钟,就双手向前一挥,大叫着:「杀死他!」

雾索彷佛蠢蠢欲动的野兽一样,就等着吞食猎物,所以当「驯兽师」欣欣一声令下,立即以雷霆之势,疯狂地俯冲下来!

第三十四章 灵斗(中)
雾索的速度太快了,转眼间就逼近了符咒所控制的范围前。符咒所保护的地方虽然不是结界,却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带给被笼罩之地光明,也对妖邪之物形成了威摄力。

但所有的怨力集中起来的力量实在太大了,攻击力数倍增强,使得那看不见的网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响声,听起来像半空中有一个摇摇欲坠的破房子要落到地面上!

阮瞻又一个掌心雷打出去,想切断那条雾索,但在半空中却被斜刺里飞过来的一块大石头拦住,蓝色火花把那块石头击得粉碎,石屑从天空中纷纷洒下来。

转眼一看,却是那个欣欣和面目是赵家远,但不知道是谁的家伙。他们两个站在离阮瞻不远的花池旁边,随手抓下花池边上的大块水泥和石砖,准备阮瞻一使出法术就用这些来阻挡。

这一来,阮瞻有点顾此失彼了。他想支撑住这个符网,就无法攻击那两个操纵者;如果攻击这两个操纵者,就保不住符网。但这两难的局面不容他多想,只听「卡哒」一声,西北角上一张白底红字的符咒突然变黑,一头栽落到地面上!

阮瞻倒退几步,想去挽救那崩塌的一角,但一切已经来不及了。半空之中像是发生了连锁效应一样,「卡哒」之声不绝,符咒接二连三地坠落下来,交织的红光越来越微弱,直到最后完全消失,天空又呈现出原有的灰白色。

这些符咒是用碎布在仓促中画就的,效力本就有限,所以此刻在雾索的攻击下迅速崩塌,并没有出乎阮瞻的预料,他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而已,根本没机会挽救。好在这符咒形成的网帮助他把作战的位置从湖中回廊挪到了广场上,而且间接促使这漫天的黑雾拧成了一条雾索,让黑雾不再包围着整座空城,让天地间有了些许的光亮,也给了他和怨灵斗法的空间。

只是,这无形的网一消失,雾索马上绞缠了过来,意图把阮瞻包裹其中!

阮瞻见状,立即伸出右手两指,指向半空之中,同时左手虚空画了个类似圆形但拖个长尾的符咒,硬生生把向下扑的雾索阻在了半空。

双方又形成了对峙之局!

阮瞻站在湖边上,右手笔直地指向半空,左手还拖着那个符咒的尾部,却并不祭出去。另一方面,欣欣和『赵家远』站在广场中心,两个人四只手用力推动着那条雾索,想让它更贴近阮瞻的身体。

在他们的催动下,雾索上下左右地翻腾扭动着,宛如一条妖异的黑蛇,一分一毫地向阮瞻挤压,在半空中形成一股带着血腥气的凛冽狂风,卷成一个漩涡,猛烈地吹向阮瞻,让他连站稳都很困难,眼睛也睁不开,只得半瞇着。

这股风太大了,除了阮瞻和塔屹立不动外,所有的东西都被狂风卷得偏离了原位,一时之间广场上飞沙走石、天昏地暗,他身后的湖水也被狂风吹得翻起了层层波浪,夹带着刮骨寒意的浪花击打到岸边,溅湿了他全身的衣服,但他依旧一步不退,坚定地站着,神色中没有一丝慌乱。

「勒死他!」欣欣大叫着,声音之激烈宛如野兽的嚎叫。

阮瞻微侧过头,实在不忍心看她如此丧心病狂的样子,那可是小夏的身体啊,那么可爱的脸庞,怎么能那样扭曲狰狞?!

而随着欣欣的大叫,那雾索更加剧烈的扭动起来,在对峙中渐渐占了上风,慢慢收紧了包围圈。

「再加把劲,他要不行了!」欣欣兴奋地再叫,并哈哈地狂笑起来,在她的狂笑声中,那三米宽的雾索终于缠在了阮瞻的身上,一层一层的,把他从头到脚完全包裹了起来,好像要把他闷死在里面,远远看来,宛如一只黑色的虫茧!

唯一留在雾索外面的,是阮瞻的左手,那只一直拖着符咒尾部的左手!

一边的欣欣看到了这个情况,很意外为什么他们的黑索笼罩得住阮瞻的全身,却包裹不住他的左手?也不明白阮瞻在半空中画的是什么怪东西?更不明白为什么阮瞻只是对抗,却并不挣扎?她只觉得阮瞻并没有那个帮助他们的人说的那么强,是那个人吹嘘,还是阮瞻给了他们假象呢?

她一边继续催动力量让雾索勒紧,一边疑虑的观察着阮瞻的动静,眼见他的左手手指松了一下,突然意识到大事不妙--

「快放开他!」她本能地大叫,同时放开向前推的双手。

然而,来不及了。

就算她撤回了力量,那雾索也在惯性的作用下,紧缠着阮瞻的身体,而阮瞻停留在外面的那只手却彻底松开了手指,彷佛放开了什么东西。

「哧」的一声响,就像烟花窜向空中那一瞬的声音,但之后却并没有美丽的烟花绽放,而是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微风在空中兜转了一个圈,在阮瞻头顶上消失不见!

他画的不是符咒吧?欣欣惊恐地想。

刚才见阮瞻的左手比画了几下,还以为他是在狂风之中站不稳才有的挣扎动作,并没有想过其它的可能。如今看来,他大概是要施法术!

那人说过,阮瞻很厉害。她不是不相信的,因为他能打出那个让他们一沾上就会分崩离析的蓝色电火花,轻轻松松一挥手就有一团火飞出来,可是她更相信他们集体的力量,相信她自己的组织和计划,更相信强烈的怨念能摧毁一切!

可是现在,她竟然有些怀疑了。

只见阮瞻还是一动不动,他身外的雾索却不再收紧了,大概是听到了欣欣的话,想放开阮瞻。可是,此刻它想离开却离不开了,好像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吸附着它,根本不放手,任它抖动了好几下,却还是保持着原样!

「快退回来!」欣欣再度大叫,伸出双手,做着向回拉的姿势。但空中忽然出现一丝说不清哪里来的热力,烫得她立即松手。

没等她呼痛出口,一道白光闪现在她的面前,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那白光不是出自半空之中,也不是出于其它地方,而是阮瞻的身体上!

确切的说,是雾索的内部!

「放过我们--放我们出去!」

熟悉的惨叫和哀嚎声从雾索中传出来,那是怨灵们的哭泣和恳求,这让欣欣想起了出事那一夜。她不想再听下去,可她的同伴还是无法从阮瞻的周围脱身,只任凭那些白光一道道从雾索上穿透,好像本来坚固的墙壁上被钻出一个个小孔,直至最后完全崩塌一样!

不过十几秒的时间,包裹在阮瞻腹部以上的雾索折断了很大一块,从他的身上脱落,露出他毫发无损的上半身。而那折断的部分则直接坠落在地上,化为几块焦黑的残肢,挣扎着向广场中爬去。

「放手!否则我毁了这个女人的肉身!」欣欣焦急万分,向阮瞻所在的方向冲了几步,一只鬼手变化成一柄亮闪闪的匕首,指向自己的咽喉。

阮瞻冷笑一声,「我给过你们机会了,是你要赶尽杀绝的,不肯留给别人一点活命的机会。不要从被害者变为害人者--这个道理你根本不懂!」

「你放不放?」

「你不敢杀她,那个帮你们的人,要的是活着的她,不是吗?」阮瞻随手拉下一块雾索丢在地上,虽然还是站着不动,却把自己的右手也解放了出来。

「你怎么--」欣欣没料到骗不住阮瞻,差点冲口说出实话。

「那个人了解我,我何尝不了解他呢!」他说着又在半空中画了个符咒,「你放开她,也许我会仁慈一点,不做绝人后路的事!」

见阮瞻不受威胁,欣欣一时之间无计可施,但她随即灵机一动,把那柄匕首慢慢移至脸庞上,微微一笑,「没错,那个人要的是活着的岳小夏,不过,我不必非杀了她不可。你说,我戳瞎她一只眼睛如何?或者,两只?再割断她的舌头?怎样?我让你来选择!」

阮瞻的脸色变了。

他的眼神里有一丝愤怒,但动作却没有犹豫,大声念了一句听不懂的咒语。

只见残留在他身上的雾索像被突然释放一样蓦然松脱,「吧哒」一声落在地上,也变成无数焦黑的尸块,以人类无法想象的动作飞快地爬到广场中心去,躲在欣欣的周围!

此刻广场的上空已经没有一丝雾气了,只是还阴沉沉的,根本看不到日月星辰。而地面上的情景则诡异极了,阮瞻傲然站在湖边,广场中心站着一个面容俏丽但肤色惨白的女人,在她脚下的地上,堆满了焦黑的尸块!

阮瞻一指欣欣,「放开你的爪子,伤害她的后果你承受不了!」

欣欣冷笑着,「不用来威胁我。不过我不会轻易伤她,她可是我的筹码呢!」话虽如此说,她还是松开了手,对阮瞻身上散发出的气势还是有点害怕。

「我不会让你拿她当筹码的。」阮瞻轻轻说了一句,然后嘴唇微动,一手快速画了个符咒。

他的声音太小,动作古怪,欣欣还没有明白他要干什么,阮瞻就突然欺身而近,只一瞬间就到了她身前,一把抓住她的脉门,另一只手毫不留情地打在呆站一边的『赵家远』的头顶上!

他要把小夏的肉身抢过来,小范围的时空扭曲术可以让他瞬间移动,已经完全没有了雾气的空间也能让他随意而为。

至于赵家远,他已经死了,根本不必在意那具皮囊,但他不要怨灵再附上尸身来妨碍他的下一步行动!

第三十五章 灵斗(下)
啊--

一条细小的黑影从『赵家远』的头顶上抽离了出去,他的肉身也随即委顿在地,软软的如蜕下的蛇皮一样瘫在地上。而欣欣同样没有逃开,被阮瞻连人带魂全部抓在手中!

「放开我!」欣欣大叫。

「可以,但是要给你点教训。」阮瞻强迫自己硬起心肠,咬破右手中指,在『小夏』眉心画了一个弯曲的符咒,同时按住他脉门的左手一松,狠狠地向『小夏』的脸上打去。

伴随着清脆的耳光声,小夏的头顶也窜出一条影子,之后身体同样软倒,但阮瞻眼疾手快,在她就要摔倒在地上的一瞬间把她拦腰抱住。

再看那影子,似乎是被一股极大的外力猛推出来,脱离小夏的身体后,身后拖着一线细细的粉末,好像受伤后流出的血一样。她跌跌撞撞的向前冲出几米,直到撞上一个花池,才隐没无形。而当她消失的瞬间,小夏眉心的血符咒也不见了。

「果然有点道行。」阮瞻看着欣欣的影子遁走,轻喃了一句。

欣欣的影子非常完整,不似其它魂魄那样有各种各样的残缺,而且影子也不是黑色的,倒像是一块烧红的炭一样红通通的,这证明她修练全了自身,怨力自然是这些怨灵中最高深的,所以她纵然被他伤到,也能迅速躲藏起来。

而阮瞻不让她自由脱离小夏的身体,非要由他震出来,正是为了让她受伤。不是他残忍,而是他要安全地把小夏的身体送回塔里去,不能在自己身后摆下一个定时炸弹。没有这个欣欣,那些怨灵不过是一盘散沙,这对他们而言是最有利的。

他看也不看满地爬来爬去的残块,弯身把小夏温柔地抱在怀里,慢慢向塔里走去。

这样,他所计画的行动的第一步就完成了--化解怨气形成的黑雾,不用再在被围困的环境中作战,而且拿回了小夏的肉身。

他单膝跪在地上,慢慢的把小夏的身体在地上放平,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庞。她娇嫩的脸上,已经红肿不堪,一个掌印明显地摆在那里,是他刚刚震出欣欣时打的,当时他没有选择的余地,此刻却满心后悔。

他有多久没有见她了?他说不清楚。在家的时候,小夏总找机会泡他的酒吧,隔三差五就会见面。后来,她被派来做普法宣传工作,他暗自担心这是司马南的阴谋,所以一直暗中跟着她,这样也可以常常见到她。再后来,在这空城中,他一直努力隐藏的感情不可抵制地爆发出来,她还是在他身边。

只是,那时候他的眼睛看不见,那应该算没见到她吧?

她的脸冰一样凉,但是触感还是细滑柔软,让他的手流连忘返,一再摩梭--她饱满的额头、细细的柳眉,紧闭着的妩媚眼睛,微翘的鼻子,大小适中的丰满红唇--

他的拇指停留在她的嘴唇上,那是他两次吻过的,每一次都让他心醉神迷。什么时候这么爱她的?他曾经以为自己不会爱上任何一个人,可是怎么就毫无预兆地陷了进去?

此刻那红唇对他有太大的吸引力,诱使他慢慢俯下身去,轻轻吻着。而她如石雕一样没有反应,让他意识到她的灵魂没有回位。

他强迫自己立起身来,告诫自己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还有许多困难的事等着他去做,很多的问题没有解决,很多的战斗等着他去面对。

他调整了一下心绪,然后伸手入怀,去拿小夏的瓷像,但一摸之下才发现,衣袋空了!再摸两侧的口袋,马记者和阿百都还在!只有小夏附身的瓷娃娃不见了!

阮瞻的手一直按在胸口的衣袋处,面无表情,彷佛想着什么。他就那么站了一会儿,然后突然站起身来,走到一层大厅的中心,站在那一大八小共九个的铜钟前面,迅速衡量了一下,选中了最靠近墙壁的那个小铜钟,用力掀开,再转回去把小夏抱了过来,快速且小心地把她柔软的肉身盘膝安置好,轻吻了她一下,再把阿百和马记者的瓷像放在她身边。

「阿百,请你看着她。」他诚恳地对阿百说。

本来,为了怕在战斗中伤了这些瓷像,他封住了他们所有的感官和魂气,但他明白阿百以前是那么著名的雅禁,就算目前功力衰退到几乎为零,但还是比普通人有灵力,一定可以自保并保护小夏的。

阿百的瓷像抖了两抖。

「我不能撤掉封印。」阮瞻明白阿百的意思,「这里的铜钟不是平常之物,有很强的罡气,所有魂体都不敢擅近,所以待在这里才能保护你们,如果解了封印,你们反而不能躲在里面了。」

他说完,又深深看了小夏一眼,才用那个铜钟把她罩在其中。

做完这一切,他倚在墙壁上调整了一下呼吸。这铜钟很有些重量,虽然他力气不小,但要小心地轻拿轻放,不要伤到小夏又不要让外面能听到搬动的声响,还是累得他够呛。

然而这时,塔外却传来欣欣尖利的呼叫声,「姓阮的,给我滚出来!」

阮瞻没有答腔,只抬手连续打出了三个掌心雷。

「啪啪啪」三声暴响,三个掌心雷融为一个超大的蓝色火花,直接破门而出!但奇怪的是,这个超大掌心雷并没有走一条直线,而是在出了湖心的位置突然急转了个弯,窜向半空之中!

塔外的广场上,已经站满了、或者说是飘满了奇形怪状的人形,除了一个红通通的有完整的形状,其余的全是焦黑色,而且残缺不全,有的没有头、有的没有手、有的没有脚、有的干脆没有整个半身或者在身体中央有个大洞!远远看去,像一堆燃尽的枯柴,只在最前端有一块没有熄灭的火炭。

掌心雷打出的时候,广场上的『人』都吓了一跳,对这类正阳之物的恐怖使他们本能地惊呼出声,瞬间隐没于地面不敢出来。只有站在最前面的红影没有闪开,亲眼目睹了掌心雷诡异的转弯,冲向空中。

「欣欣姐,姓阮的力气快耗尽了。」一个相对完整,只缺少了一只手的人形从地面上站出来,贴近了红影兴奋的说,「他的电火花都打不直了。」听声音正是那个占用了赵家远肉身的那个怨灵,叫做冬子的。

欣欣没有说话。因为没有面目和五官,也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只是语气有些疑虑的道:「但愿他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

冬子瑟缩了一下,明显对阮瞻有所忌惮,「应该不会吧?难道他在找帮手?」

欣欣咬牙道,「不管他有没有帮手,反正新镇被封了,没有人可以出入。现在我们是关在一个鱼缸里的鱼,不是吃了他,就是被他吃掉。如果连他也治不了,我们就不用想报仇了!难道我们的冤屈就白受了吗?」

她这一番话说的很大声,让广场地面下的每一个怨灵都听得清清楚楚,明白眼前的形势和她说的一样,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根本没有一点退路!

「一定要报仇,这么多年来,不是就为了报仇,我们才忍受着被镇之苦,坚持到现在吗?为什么我们要枉死,凶手却逍遥法外?现在愿望就要完全实现了,怎么能在这个时候退缩!这不公平,我非要讨个公道。就算灰飞烟灭也在所不惜!」欣欣继续发狠地说。

如果说刚刚的话让其它的怨灵明白了形势,她现在的话则激发了他们的怨念和狠劲,又一次下定决心和阮瞻拼死对抗!于是,他们纷纷从地面下窜了出来,重新聚集到了欣欣身边。

欣欣看了一眼广场上的同伴,慢慢伸手向身边的花池里一抓。花丛中,一个小瓷娃娃立即飞了出来,落入欣欣的掌中,正是小夏的瓷像。

「姓阮的,你再不出来,我摔碎了这个瓷娃娃,让你的心上人死的透透的!我数三声,一、二--」

她的『三』字还没出口,已经被掌心雷炸得破败不堪的那扇塔门『哗啦』一声轰然向外倒下。接着,阮瞻从塔里面走了出来。

他不紧不慢地走着,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手上也没有任何动作,但整个人看起来像冰刃一样冷酷而锋利,好像掌握生杀大权的王者面对着虚弱的叛军一样。

「我来了,有什么指教?」他站到湖边,冷冷地问。

欣欣不愿被他的气势压倒,举起了手中的瓷像,「你是要她的命,还是你的命?」

「这不由你做主。」阮瞻想也没想,幽黑如潭水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欣欣,「我说过了,伤害她的后果你承受不了,看来你并不相信。」

哈哈哈哈--

欣欣爆发出一阵狂笑,其它的怨灵也一起大笑了起来,「别胡吹大气了,她的魂魄在我的手上,你凭什么这么说?你以为那个帮我们的人要活着的岳小夏,我就不敢杀她吗?生死关头,谁还顾得承诺,只顾着眼暇吧。所以,你说是不是由我做主呢?」

阮瞻摇了摇头,「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这句话一点没错。假如我刚才施以重手,你现在早就滚回地狱去了,还有资格在这里威胁我吗?」他的脸上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语气中却有着一丝愤怒、一丝轻蔑、还有一丝怜悯,「我再奉劝你一句--回头是岸。假如你此刻罢手,我保证会想办法把罪魁祸首绳之以法,你们也给自己一个好好重生的机会。这世界上是没有什么可以永远埋在地下的,你们的冤枉也是一样,但假如你非要逼我,我也不能束手待毙。」

欣欣冷笑了一声,忽然做了个把手中瓷像摔到地面的动作,阮瞻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步,下意识地伸手去接,但随即就发现上了当。

「没错,你的法力很高。可惜你有宝贝在我手上,我还怕打不嬴你吗?」欣欣晃了晃手中的瓷娃娃,「这一招怎么样?」

「非常卑鄙!」

「我卑鄙?还有更卑鄙的哪!」

「你想要怎么样?直说吧!」阮瞻冷冷地说,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欣欣非常恼火于阮瞻强硬的态度,却又无可奈何。这个男人太强了,甚至比那个帮他们的人还要强大。不是说法力,而是他身上又韧又冷、什么也压不倒的强悍、果敢的气质。她现在明白那个人为什么要阮瞻死了,不管他们之间有什么过节,只要阮瞻活着,那个人一定得不到安宁。

她一直落在下风,根本翻不过身来,现在她决定破釜沉舟,把这法宝用个彻底!她要报仇,所有伤害她的,伤害村人的人都要死!何况,她现在忌妒得发疯。阮瞻和岳小夏多么相爱啊,可以为对方舍下性命!可她呢,她也可以为她的心上人牺牲,但她的心上人却真的牺牲了她,毫不犹豫的。

凭什么一样是女人,岳小夏就可以得到她用尽生命也没有得到的东西?这样也是一种不公平,所以她要让岳小夏也不幸!

「再问一句,你要她的命,还是你的命。」

「如果你非要问--她的!」阮瞻立即回答,好像这是理所当然的。

这更激起了欣欣无比的仇恨。她一挥手,身后所有的残魂全部挨近了她,彷佛被一条看不见的绳索连在了一起。

「我要你不要动,先接我一招。」欣欣轻轻地说,语气中透着威胁,「如果你敢还手或者防守、躲闪,我马上摔了这个死丫头,带她一起下地狱。假如你接得住我这一招,我就把她还给你。」

「你不是说在生死关头,不会信守承诺吗?」

「你没的选择。」欣欣恶狠狠的,「还有,别再威胁我们了,那非常愚蠢,对豁出一切的我们来说,死都死了,还会怕再死一次吗?」

「我从不威胁任何人,那是实话,信不信由你!」

「别废话,答不答应?」

「那就快点吧,早完早了。」阮瞻把手插进裤袋里,一副根本不把对方放在心上的态度。

欣欣气得不知说什么好,只发狠一样伸手抓向地面,立即有一团黑气聚集在她的手里,迅速化为一把尖利的武器,足有一尺多长。

她一手还高举着小夏的瓷像,另一手抓着这柄利剑,抬头看了阮瞻一眼,见阮瞻动也不动,漠然地注视着她。

一时之间,她忽然有些没有把握,但她知道这时候不能犹豫,于是把心一横,像投标枪一样,用尽力气把那利器向阮瞻投了过去。

黑色利器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声疾射而去,连怨灵都为阮瞻捏了一把汗,但阮瞻却真的安然地站着,好像这一切都与他无关,让欣欣在一瞬间以为阮瞻会有什么阴谋或者防护。

然而眨眼间,只听『噗』的一声,那利器没有任何阻碍地刺入了阮瞻右肩,阮瞻根本没有反抗,任凭那利器穿肩而过,然后化为一股黑气缠绕在他的肩膀上。

鲜血瞬间染红了阮瞻的半边衣服,他晃了晃,脸孔雪白,但却没有挪动脚步,只是伸出了左手抓住了自己的右手腕,把手从裤袋中拿了出来,显然他的整个右臂都不能动了。

「还有什么条件,一起开出来。」他的语调依然平静。

欣欣愣了,没想到他的个性强悍到如此地步,根本不拿损失一条手臂当回事。她之所以没有直接打他的要害,就是怕他答应得虽然好,但当生命受到威胁时还会防护或者反击。那是人的求生本能和自私本能,也是她最要提防的。

她的心里其实是怕的,因为阮瞻有强大的法力,她怕他的反击自然产生的力量会伤了他们这一方,所以才打了他的右臂。她想试探,假如他闪躲了,她可以继续用手中的瓷像威胁他;假如他没有躲闪,她也废了他一只手,让他不能画符,他们的胜算自然大了很多。现在看阮瞻果然不躲闪,有点后悔胆子为什么那么小,没有直接杀死他!

不过即使这样,她也有其它的方法置他于死地!

「你行!我服了你!」欣欣阴险地笑,「冲着你遵守了诺言,就把这个女人的瓷像还给你!」

语音未落,她把手臂伸向脑后,然后用力将手中的瓷像丢了出去。只是这一次,她丢的方向不是阮瞻身边,而是湖水的方向,之后她『啊呜』的大声怪叫。

随着她的叫喊,那些怨灵训练有素的向她身边集中,直到全部挨挤在一起,把所有的怨力汇集到她的身上!

这就是她的计划!她打不过阮瞻,即使有他们全体团结在一起,即使她手中有小夏的瓷像这件法宝也是一样,所以她要先用计--先打伤他一只手臂,然后把瓷像扔到湖面上。这样阮瞻要想保住小夏的命就势必要飞身到湖的上方,这个时候,她就用他们残存的力量给他致命的一击!

他人在半空,一只手不能用,另一只手要接住他的心上人的瓷像,根本没有余力反击。这一击就算打他不死,或者他在生死关头选择了保自己的命,防住了他们的攻击,他也一定会落在湖里。毕竟他是人,不能飞,仅剩的左手能自保就不错了,绝不可能直达湖的对面。

游泳,他或许是会的,但是他是躲不过湖里那些会吞食掉一切的怨灵!那是那个帮助他们的人弄来放入湖中的,别说是人了,连魂体落入湖中也会被吞噬干净!

那就是一个死亡的陷阱!

她这样想着,就见阮瞻果然不出所料,飞身向湖心跌去,直伸着左手,不顾一切地要把小夏的瓷像接到手中,根本不顾忌广场这一方和湖水下的情况,门户大开!

「去死吧!」她疯狂的尖叫着,把汇集起来的强大力量化为一股笔直的黑烟,向阮瞻的胸口重击过去!

『砰』的一声,黑烟正中阮瞻的前胸,让他的身体在空中又向前飞了很远,然后重重落在水里!

空中,有一篷细细的血雨;水中,波浪涌动;阮瞻的手中,紧握着小夏的瓷像!

第三十六章 镇灵
打中了!

欣欣兴奋地想。但她不敢大意,率领她的同伴跑到湖边,向水面望去!

这湖中被那个帮他们的人放入了一些凶残的怨灵,虽然只是一些恶鬼的魂魄残渣,也只能化作一排排牙齿的样子,但却极其厉害,比世界上最可怕的猛兽还要嗜血,无论甚么东西掉落在湖水中就会被吞食得一点不剩,肉身、魂魄、甚至能量!湖水平时是清澈的,和一般的湖没有任何区别,但当它们要浮上来前,湖面就会变成锈铁板一样的红褐色,而且水面波纹不动,彷佛连水也死去了。直到它们开始吞食猎物时,水面又会翻腾得如同煮沸的水!

连他们都怕靠近这个湖,何况只是血肉之躯的阮瞻!如果阮瞻在半空中被打死了算他运气,否则他只会死得更惨!

可惜为了诱捕阮瞻搭上了岳小夏,这对那个人有点没法交待,可是如果能除掉阮瞻,想必那个人会很高兴,会忽略这一点小小的过失,把袁镇长给他们吧!

只见阮瞻落下之处,一个大水花还在翻动不止,震荡得水面波浪荡漾,好像他依旧在向下沉。而此时的湖面已经混浊起来,站在湖边根本看不清水里的情况,并且随着水面渐渐散发出一股沉沉的死气,无数森森的白牙也浮上了水面!

“他在下面!”也不管那些牙齿是否听得懂,欣欣大叫。

她的叫喊惊动了那些化身为牙齿的恶灵残魂,’唰’地一下。它们全向湖边集中了过来。上下齿’卡卡’地扣动着,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欣欣向后急退两步,但手还是指向湖水中间,意为告诉那些恶灵,阮瞻在下面。

她现在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因为阮瞻下沉的时间太长了,且不说这湖并没有那么深,就是按常理来说,一个人掉入水中,他应该努力向上浮才对,除非阮瞻在半空中真的被打死了!

但是他有那么软弱吗?她不敢相信!

白牙徒劳地撞击了一会儿湖岸,然后突然转向。争先恐后地向下潜

到湖里,好像终于明白了欣欣的话-猎物在湖底!

湖面上翻起一大片白色水花,彷佛捕鱼网刚刚拉上水面时,无数鱼儿的无望挣扎。接着,湖面变得更加激荡,在那些白牙下潜处隐隐现出一个巨大的漩涡。这漩涡不停地转着。但没有往里吸入甚么东西,反而有一副副牙齿被抛了出来!

那些白牙被抛到半空之中,甩出很远,有给副直接甩到了岸边。惊呼声中,岸上的观战者吓得纷纷后退,但那些白牙却并没有扑过来咬噬他们,而是没等落地就碎成了粉末,而后凭空消失无踪!

“大家不要走远,做好准备!”欣欣紧张地吩咐。

现在可以肯定阮瞻没有死。此刻正在和这些化为牙齿的恶灵搏斗。他一直下潜,可能就是知道这些恶灵的厉害,所以试图从水下游到其它地方逃脱,但这些恶灵还是发现了他!

从目前的战况看,有一些恶灵被他打得形神俱灭了。这让欣欣有一丝恐惧,有点兔死狐悲之感。但另一方面,她还是觉得阮瞻会死在恶灵的口中,毕竟他们的数量众多,也不知道甚么是害怕和逃避,全部的意识只是吞食的本能。

不过,她还是要提早做准备,假如阮瞻真的那么大本事,可能从这些恶灵嘴里逃生,等他上岸后,她要全力送他去见阎王!

水面还在翻腾着,漩涡依旧快速的旋转着,一副副牙齿也继续被抛出来,在半空中’死亡’,彷佛水底的打斗更加剧烈了。正当岸边焦急观望的欣欣等不及结果,决定想办法帮恶灵一把的时候,水面忽然平静下来。而后,一股鲜血从水底下冒出来,染红了一片水面。

阮瞻死了!他终于死了!

欣欣兴奋得差点跳起来,几乎高声大叫,但她还没有叫出声,水面上的情景又让她把欢呼声声声哽在了喉咙。只见水面上有一条隐约水线,慢慢向塔的方向游动,当这条水线一到这塔的基座时,一个人浑身是血的人影从水中艰难地爬上岸来,一下扑倒在地,剧烈的喘息着!

他的脸向下趴在地面上,向前伸着的左手中,小心翼翼地握着一个小瓷娃娃,右手无地的挂在身体一侧,显然根本不能动。虽然看不清他的面目,不过以他的状态,还有他修长结实的身材上来看,不是阮瞻又是谁?

他真是强阿!连那些凶残恶极的恶灵都对付不了他,还是让他活着逃出了湖水!不过此刻却也彷佛疲劳之极,连站起来的力量都没有了,趴在地上不能动,连近在咫尺的保护塔也进不了!

看到此情此景,欣欣的心先是一凉,随后马上又被一股狠劲代替!

她怪叫一声,招集她的同伴把力量全部汇集起来给她,她要给阮瞻最后的、却致命的打击。他现在动也动不了,根本不能还手了!

感觉着力量在自己的身上聚集,她死盯着阮瞻。而阮瞻似乎听到她招集力量的呼叫,挣扎着想站起来,虽然还是没有成功,但却坐直了身体。他把小瓷瓶放入口袋,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孔面对着她!

“你非死不可!”她大声说,同时把所有的力量都毫无保留的向阮瞻挥了过去。

她相信,如果这次阮瞻再中招,就绝没有活路了!而阮瞻坐在塔下动也不动,只勉力抬起那只完好的左手虚空画了个符。

一团黑气笔直地向阮瞻疾射过去,带着狂风和压迫式的打击力,眼见着就要击中阮瞻的身体了。却突然在他身前向上移了几米。好像有人托了那团黑气一下,所以它根本没伤到阮瞻,只是把阮瞻带倒了,然后打在了塔身上。

’?’地一声巨响!黑气的巨大力量把塔的第三层打下了一个角,泥沙和碎石雨一样纷纷落下,碰到了地面上,破得阮瞻不得不手脚并用地拼命站起来。他站起来的时候,衣带里的瓷像掉在了地上,’啪’地摔得粉碎。但他竟然没精力顾及,踉踉跄跄地走进塔里去,在塔的外檐墙上留下了一串怵目惊心的血手印。

而当他的脚一踏进塔里。那个对怨灵具有巨大威摄作用的塔忽然起了变化!

本来这座塔在怨灵们眼中是非常有威势地,稍一靠近就会感觉到有吸附力,即使被那个帮助他们的人破坏了风水大阵,他们也不敢再进入其中,几个能再度进入的也要以借助它们全体的力量才能来去自如,而此刻这种威势却突然消失了。说不清为什么,但就是让它们感觉那塔所有的镇力全部无影无踪。

另外,塔的外檐本来绿瓦红墙,颜色极其鲜艳美丽,而此刻却忽然黯淡了下来,整座塔给人陈旧破败之感,彷佛被一层黑沙垄罩了一样。细一看,整座塔都被一层黑气所包围,正是被欣欣打出的、怨灵们全体的力量!

还有。广场的花草因为这座塔的力量还在,一直正常的生长着,现在却一瞬间全部枯萎了!

欣欣和她的同伴一样,愣在当地好久才意识到发生了甚么-他们的力量虽然没有杀死阮瞻,却破坏了塔能。这样就再也没有甚么可以镇住他们了,他们还有甚么可怕的!

“追进去,宰了阮瞻!”没等欣欣下令,冬子先兴奋地叫了起来。

话音才落,那些怨灵就按耐不住地看向欣欣。

欣欣见刚才阮瞻连岳小夏的瓷像摔碎了都来不及管,认为他一定再没力气反抗,于是点了点头。她一表示同意,怨灵们立即一窝蜂地冲进了塔里!

一楼,那铜钟的罡气还在,他们不愿意久待,二楼、三楼上,根本没有阮瞻的影子。

“这小子跑得真快!”缺了两腿的三叔说着,伸手向上一指“一定躲在顶层的暗室里!”

尽管塔能消失了,怨灵们还是不愿碰地面中心的八卦图形,因此没有穿顶而上,而是从楼梯处争先恐后的急速飘上楼去。

直到八楼上,才看到阮瞻在那个八卦图的旁边,疲惫不刊的半躺半坐着。

“小子,很厉害嘛,可是你也有今天!”冬子狂妄地叫嚣。

阮瞻不说话,只从身后抽出一块黑得发亮的竹片。

“你以这个破竹片子当武器吗?”不知道哪一个怨灵嘲笑地问,这引起了一阵鬼哭狼嚎式的笑声。

阮瞻摇摇头,那种悲悯的神色又出现在他苍白的脸上,“上面的我已经安装好了。”

“这小子疯了,说的是什么?”又一个怨灵说。

阮瞻看了看欣欣,她是最后一个上来的,此刻正疑虑地看着阮瞻,心中升起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我给过妳机会,两次。”阮瞻边说边指指头顶。

他头顶上,那个八卦已经完整了。

欣欣心里’咯?’一下,那不好的预感一瞬间清晰起来,她明白了,而且马上被无限的绝望和惊恐所代替,“快点离开这儿!”她喊得声音都岔了,可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怨灵们一愣神的功夫,阮瞻俯下身去,把那个黑竹片准确地安放在地上的八卦图形上,同时轻喃一句,“万里,撤了塔的封印吧!”

一瞬间,无形的巨大吸力突然出现,那熟悉的感觉惊得怨灵们四处乱窜,惊惶失措的不知道要躲去哪里。然而躲藏根本没有任何用处,那绝对的镇力让他们无力反抗,伴随着’嗖嗖’的风声,怨灵们一个个被收回了木架子上属于自己的瓷像里!

“你设计陷害我们!”欣欣凄厉地尖叫,拼命扒住楼栏杆,不肯重新被收回到瓷像里,尽管她的双腿已经被吸力拉得成了一抹红色的烟!

和她一样还在挣扎的还有两个怨灵,一个是冬子,一个是那个附过刘红肉身的怨灵。

这一切发生的时候,阮瞻还是保持着半躺半坐的姿态,一句话不说,只是冷酷地看着。此刻他却慢慢坐直了身体,随随便便一挥手,也不知他从哪里就寄出一个小小个金属幡,待这个幡大到一定高度后,欣欣等三个怨灵就再也无法抵抗,全部被收了进去,幡也重重落在地上!

阮瞻看着那个幡抖动了一阵后终于平静下来,长嘘了口气,安心地躺在地上。

好险!终于把怨灵重新又收回来了!

当时他没有完全修好塔里的风水大阵,剩下八楼的两个八卦图形没有修复,就是为了把这些怨灵吸引进来。假设当时全修好了,塔能强大,怨灵们怎么肯乖乖进塔来。

这些怨灵怨念极深,被释放后能量巨大,假如他们分散开并躲藏起来,没人能够治得住,也没有办法一一收回,只会遗留下无数的祸根,只有把他们引回塔里,重新镇起来一途。

所以,他一直想办法诱使他们进塔,并且期望万里能够找到龙大师,配合他把残缺的塔能封印,让怨灵们以为塔完全变了,放松警惕,并跑进来追杀他,这样才能成功。

他就知道是可以依赖万里的,如果不是他和龙大师在城外的某个地方配合,他也不可能这么顺利骗倒怨灵。他们之间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默契是致胜的法宝!

不过,所有的战斗都是真实的,只是他伤得并没有那么重而已。为了让那个精明的欣欣相信,他不得不让她伤了自己的右臂,不得不跳入湖中。当他掉进湖里的时候,他的第二步计画就完成了!

欣欣趁他掐住她的脉门时偷走了小夏的瓷像,是他故意留的破绽。如果不这样,他怎么能被威胁而落在’下风’?当然小夏的魂魄已经不在里面了,早已被他放入自己的一粒钮扣里,贴着他心口待着。

他好似打偏了的电火花是通知城外的万里,行动开始了!他印在塔外面的血手印也是一种信息的传递,就连他貌似轻蔑的把手伸入裤带,也是要拿出提前放在口袋里的符咒!

他知道欣欣必会利用湖水中的恶灵,那符咒就是为了给自己设置保护结界的。所以,虽然他因为苦肉计而让自己的右臂受伤,但还是可以在水中祭出符咒来保护自己。

欣欣很会算计,可是她不了解,湖水中的恶灵他知道怎么对付,那是司马南从饿鬼道弄来的,他曾经用这个试图伤害小夏,因此,尽管这些恶灵很厉害,但他早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这一切是按照他的计画进行的,只是形势要比她想象中凶险得多。

好几次,他都命悬一线,在水底和饿鬼道的恶灵们斗法时更是几乎让他丧生水底,好在他赢了,这样才可以实施他的第三步计画。

他故意让怨灵们的攻击转移到塔上,让他们误以为塔能的消失是强大的怨力造成的,还在仓皇中摔碎了小夏的瓷像,都来不及看一眼,故意显得狼狈不已、不堪一击。如果不这样,也不能让怨灵完全抛却戒心,不顾一切地冲进塔来!

然而这座塔毕竟是才修复的,他怕怨力高深的混体不能被完全收回,所以还准备了残裂幡来做最后的收尾工作。其实幡一直在他身上,但是他一直不用,就是为了等待最关键的时候。

当他计画的第三步也完成,他就算取得了这场灵斗的胜利,接下来就是和司马南的对决了!

第三十七章 早已死去的人
「他成功了吗?」万里终究还是有点紧张。

龙大师指了指沙盘的方向,「先把竹筒拿给我。」

万里知道和这些莫测高深的人说话不能着急,要顺着他们的节奏,只好先走过去拿起那个小竹筒。

这个小竹筒颜色碧绿,上面刻满了奇形怪状的图案,大小刚好超过了沙盘中心那只小木塔的体积,刚才他们在得到阮瞻的信号后,就是用竹筒罩上了木塔,与阮瞻里应外合,暂时切断了塔能。

「沙盘要收起来吗?」万里见龙大师小心翼翼地把竹筒放在了随身携带的木盒内,忙问。

龙大师摇摇头,「这沙盘和新镇是相对应的,就好像是新镇之心一样,新镇死,沙盘死,新镇生,沙盘生。现在大事已成,它已经没有用了。」他说着欣慰地笑了一下,「果然是天无绝人之路,机缘巧合之下,自有解决之道。」

万里闻言不禁又往沙盘方向望去。

他刚才一直盯着它看,早已清楚上面的景观变化,只是因为过分关心阮瞻和小夏的安全,才会想从龙大师的嘴里确定阮瞻的胜利,这是一种心理学上的他人肯定行为。此刻听龙大师这么说,终于放下了心。

沙盘上,凌乱的街道早已变得干净整洁,盘子里的水重新变混浊为清澈,小木塔更是安安稳稳地立在那儿,很明显一切都归于正常了。

现在他对龙大师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龙大师和阮瞻不同,如果说阮瞻是临阵的一员杀将的话,龙大师就好像运筹帷幄、排兵布阵的后方军师。他没有杀戮技巧和体力优势,却布下那么巧妙的风水大阵,还能制成沙盘这样的新镇之心,这让他感觉非常神奇!

从见到龙大师的那一刻起,他就没见他老人家笑过。他还以为这位大师不会笑,可是从他们开始配合阮瞻的行动时起,龙大师便时时地微笑起来,笑容里包含了了然、欣赏、赞同,总之全部是正面的信息。

蓝色电火花在半空中闪现之后不久,先是小木塔不再抖动了,龙大师说包围塔的怨气已经消散;又过了好一阵子,水碟里的水开始摇晃,木塔上出现了血腥之气,龙大师说阮瞻在苦斗。当时他老人家的表情比较凝重,好像一直仔细感觉着什么,直到竹筒罩住木塔的时机来临,他才松了一口气;再之后,竹筒开始抖动了,龙大师又吩咐他拿下竹筒,释放塔能。

「聪明的小子,这三步走的好啊!」龙大师喃喃自语了一句。

「就是说他赢了!」万里也很高兴,「你为什么就不肯直接告诉我呢?害我不敢确定。」

龙大师又微笑了下,向树窝里缩了缩。

此刻已经接近中午了,阳光比较强烈,龙大师彷佛极为怕晒一样,一下躲在树荫下,那把黑伞也一直罩在头顶。万里很想问他生得是什么病,为什么这么怕阳光,又想告诉他用黑色的伞实际上的遮阳效果并不好,但他总觉得龙大师古古怪怪的,所以也没敢说。

龙大师站在树荫深处,脸色更显苍白。他打开随身携带的那只木匝,把小竹筒放了进去,再慢慢拿出一副黑色的手套和一只透明的水瓶,然后把那个一直不曾离身的木匝递给了万里。

万里一愣,机械式地接住。

「这个送给你的朋友了。」龙大师说。

「阿瞻?」

「一些好玩的东西,但愿他会觉得有点意思吧!」龙大师空洞的眼望着前方,又把水瓶递给万里,「这瓶符水倒在沙盘上。」

「倒在沙盘上?」万里重复了一句,心里有些疑惑。龙大师不是要毁了这个沙盘吧?虽然新镇中的怨灵已经重新镇住,沙盘也已经没有用处了,不过这么神奇的东西,毁了岂不可惜?

「真的要这么做吗?」

「我说过了,这是新镇之心。我当初制造它,就是为了可以在我的石屋里守着新镇中的风水大阵,现在我相信你的朋友会处理好镇里的事。」龙大师顿了顿,显然也有一丝不舍,「不过,既然它的使命已经完成,就应该毁了它,否则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就会造成更大的危害。」

「可是--好吧。」万里没有再劝解,转身把符水洒在沙盘上。

符水无色无味,可是就像强酸一样,腐蚀得沙盘迅速融化,包括水碟和木塔。沙盘转眼间就成了一堆普通的沙子,和地面融为一体。

龙大师叹了口气,认真地把那副手套戴上。

一瞬间,万里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喜悦的胜利还没有品尝,龙大师就像是要立遗嘱一样。

「下一步,我们要怎么办?」他已经彻底当龙大师为自己这一方的人了。

「下一步?」龙大师的嘴角现出一丝苦笑,「下一步,我恐怕帮不了忙了,你们要靠自己才行。」

「那您要去哪里?」

「我要等人,然后回去。」

万里想问龙大师『回去』是回哪里?可是还没问出口,龙大师就说:「事情还没有完哪,所以你问我,你的朋友是不是胜利了,我没有回答你。因为他只是赢了一局而已,如果他坚持不下去,有可能把筹码在下一局全输回去,甚至是他的命和所有人的命!」

「您是说--司马南吗?」

「原来他叫司马南。」龙大师喃喃地重复了一句,「灭在这样的手里,我也不冤枉。」

「灭,您是说--」万里有些吃惊,但见龙大师一副笃定的神气,立刻当机立断地道:「那我们赶快离开,趁司马南还没找到这里!」

「该来的躲不过,他找了我好久了。比你找我的时候早的多。」龙大师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神情间有些得意,「可是我隐藏得好,他又没有你聪明,一直找不到我。」

「那岂不是我引他来找到您吗?不行,我不能让您因为我们的事受到牵连,我一定要保护您离开!」万里说着上前去拉龙大师。但他没有拉到龙大师的手臂,却眼见着自己的手从龙大师的身体中穿过,骇得他把下一句话生生哽在喉咙。

「您--您--」

「没错,我是鬼魂。」龙大师点点头,「你摸到的冰凉的实体,感觉到的热气和呼吸,看到的影子全是我传递给你的幻觉。现在我没有力气控制这些虚幻的东西了,对不起,希望没有吓到你。不过,你是个胆大包天的小子,只怕吃惊多于害怕吧!」

万里愣了半天,吃惊地说不出话来。

怪不得他用板车拉着龙大师的时候感觉不到什么重量,怪不得他老人家的脸色那么苍白,那么怕日光!原来并不是皮肤病,而是他早就死去了。想来,他以一个灵体的身分能在大白天现身,一定是很困难的事,另外还要配合阮瞻封住塔能,所以他不能坚持下去了,所以才在自己面前露出了真身!

「您是什么时候--」

「你该知道,我侄子办的这件事太过损德。可是他是我袁家唯一的后代根苗,我大哥去世的时候托孤给我,我实在不能放着他不管。」龙大师平静地说着,彷佛在讲一个故事,而不是在说自己的事,「当时我看不开,不明白『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就是这世上的道,欠了别人的,早晚会还,保是保不住的。」

「您是为了这件事情才这样的吗?」

「没错,尽管我想要化解那怨念,但从心里还是想为我那侄子解困,这是我的私心,也是我的债,只能用命来还。我不是和你说过吗?我没有天生良能,如何修炼也达不到最高层次,所以当我殚精竭虑地镇住这一百七十三条冤魂,并布下那个风水大阵时,我的命也就耗尽了。」

「龙大师--」

「没什么好怨的,」龙大师打断万里的话,「我保住自己的侄子就是欠人家的,只好用命来还,再公道不过了。只是我只有一条贱命,还不了那一百七十三个人!因此我死了也不能安宁,只能待在那个石屋里用仅剩的灵力守阵。十年了,只差那么一点点!我现在和你说这些,不为了别的,只是要你知道,无论你看到什么,你都要明白,这是我应当付出的代价,是我自己愿意的。不管什么样的结果,对我都意味着解脱。」

「您预知到什么了?」相处的时间虽然短暂,可万里对龙大师颇有好感,现在听他的语气好像接下来的情况会对他很不利似的,让万里有点无法接受,「是司马南要找来了吗?」

「他早就到了,可是他一直冲不进我布下的阵。」一说起自己的阵法,龙大师在什么情况下都禁不住得意,「他在外面转悠了半天了,大概也已经知道,新镇里他布下的陷阱让人给填上了。现在,他要对付里面的小朋友,恐怕要自己动手才行!」

「阵?」万里四处看看,除了地上的一片凌乱脚印和插在四周的奇怪东西,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但转念一想,既然他曾经在深夜的山林里被困于阵中,如果不是龙大师放他进入,他可能还在里面乱跑,那么龙大师让司马南找不到这也没什么稀奇。

以前他不相信阵法之类的东西,总觉得这种说法太过玄妙了,不可信。尽管在大学时代的确听说过这种事,据说穆桂英当年摆的天门阵的遗址还在,许多人用现代科技的手段仍然研究不出其中的奥妙,但他还是不怎么相信,只觉得不可思议,如今他亲眼目睹的场景,已经让他深信不疑。

这世界上太多奇妙的事情,太多传大神奇的知识,不是人类目前掌握的知识能够完全理解的!

「小子,他可不像你,这个阵他是破得了的,只是时间的问题。事实上,据我猜,他快到了!」龙大师笑了笑。一瞬间,万里居然觉得他有些慈祥,不忍心这老人为了十年前的私心过错,连死后还要遭受打击。

「不怕他。」万里咬咬牙,「就算他比天王老子还厉害,我也不怕。这叫『能让他打死,不让他吓死』。我今天和他拼了,决不能让他伤了您,毕竟,是我把他引到您这里的,假如我不去找您,他也不可能找上门!」

龙大师摇摇头,「这就是我的结局,我已经知道了,或者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万里还要争辩什么,就见龙大师一摆手,脸上表情严肃起来。

他认真地倾听了一下,然后果断的向万里挥手一指。

万里没有防备,只觉得浑身一麻,「咕咚」一下摔倒在地,正好落在空地边上的草丛里。他想说话,可是却说不出话来,只是双手抱紧那个木匝,全身蜷缩成一团,侧躺在地面上。

因为躺在了地上,他才看到了站立时看不到的东西。原来他以为地上插的那些怪东西是没有规则的,但是此刻却发现它们是一圈又一圈的有序排列着。而且,那些小旗子、小牌子、小石子并不是他站着时所看到的样子,而是一个个小小的人形,全部五官清晰、神情各异,手里拿着刀剑,一副护卫的模样。

原来守阵的是这些小木雕和小石雕!原来龙大师真的是个了不起的雕刻师傅!他制作的小人儿在不同的角度能看出不同的样子!

龙大师已经死了,司马南要怎么对付他?要他老人家灰飞烟灭吗?他只是一时私心罢了,何况这些年来他一直受良心的谴责、又为怨灵们祈福消灾,还有必要这么赶尽杀绝吗?难道这就是天道?哪有这么无情的天道?!

「我的东西给你朋友,假如他不要,就毁了它,决不能落在恶人的手里。」龙大师嘱咐,「好的东西落在好人手里还可能被用于坏处,何况落在坏人手里呢?还有,里面有一个小册子是给你的,我走后你马上看一下,一定要记住!」

万里答应了一声,但还是没能出声。他拼命挣扎,也一动不能动。

喀嚓--好像什么东西碎了。

接着,躺在地上的万里看见穿着一双名牌皮鞋的脚不紧不慢地走入草丛,一个声音轻蔑但又愤怒地响起,「老家伙,竟敢坏我的事!如果你躲在自己的老鼠洞里不让我找到,我也不屑于非杀你不可。可今天我不能饶了你,因为没有人能得罪了我而不死的。」

正是司马南的声音。

「镇里的小子不仅得罪了你,据说还屡次战胜了你,不也还没死吗?」

「就快死了。」司马南不怒反笑,更显得充满了威胁感,「你先去给他开路吧!」

「想动手就快,因为我刚好是最虚弱的时候。」龙大师毫不示弱,「不过我不给那小子开路,我在那边等的人是你!」

「哦?」

「我劝你,对付完我,赶快进镇去。如果你不趁人之危,这次还是会输!」

语音未落,龙大师突然先发制人,猛地向司马南扑去!

万里动不了,也说不出话,只听到清脆的一声响,就好像用针刺破一个气球一样。接着,龙大师的身影不见了,只有衣服颓然落地。

回来啦!
第三十八章 异变
司马南哈哈大笑,笑声中饱含着狂妄与得意之感。

他一边笑,一边在这片空地上走来走去,在地上一通乱踢,把龙大师布布阵的物品尽数毁坏,虽然是笑着,但行为却表现出他极为气愤。

他一直自视甚高,在阮瞻那里屡次吃亏已经让他无法忍受了,没想到一个多年前死去的风水师也能和他作对,先是让他遍寻不到,然后仅仅用了阵法就让他在外面转悠了六、七个钟头!

如果这老鬼是在树林里动用土木来摆阵也就算了,但一想到他仅仅是在一个小空地上随便摆些破烂东西就让他如坠云雾中,就更加气愤!

而且,他知道新阵里的怨灵之局已经破了,他精心设计的借刀杀人之计,就这么被阮瞻那个小子给破了!这样,他就不得不亲自动手对付他。让他脑火的是,他竟然有些紧张,没有必胜的决心,甚至--他有些怕!

这是修道之人的大忌,还没有战,就先怯了三分!可是他知道,这一次他是非战不可。他不能放任阮瞻强大下去,也不能让他梦寐以求的东西落入阮瞻的手中!

他一生中追求的就是那个!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也一定要得到!

可是--万里呢?

他一直和那个老鬼在一起,现在为什么不见了?

司马南皱紧了眉头,四周看看,并没有发现万里的身影,嗅一下,也没有人类的气息。他躲到哪里去了?难道是那老鬼知道自己要来,提前让那小子避开了?

他走入附近的草丛中,仔细地搜寻了一遍,仍然是一无所获。再回到空地上,一吋一吋从地面上看过去,空地边一块巨大的石头引起他的注意。

这是森林深处,怎么会有那么大块石头的?而且形状有些奇怪。有点像一个人蜷缩着趴在那里!

司马南这么想着,就情不自禁地走了过去!

而正当司马南向那块大石头靠近的时候,万里却还在纳闷--他待的地方并不隐蔽,只有几根草挡在前面,司马南为什么就看不到他呢?他在草丛中穿来穿去,似乎是在寻找什么,难道是在找什么重要的东西,或者想办法折磨自己吗?

他全身僵硬着,纹丝不能动。嗓子眼里拼尽全力也发不出哪怕一丝轻哼,整个人宛如放在案板上的肉般任人宰割,可司马南就是无视他。好像他不存在一样!

愤怒中,他向下一瞥,眼中看见的情景却吓了他一大跳--他和他手中抱的木匣什么时候变成大石头的?

再一看前面,见司马南的脚正慢慢向自己走来,一瞬间心里了然。

他的大石头形象一定是龙大师留给司马南的幻象,是龙大师用最后的力量保护了他,所以他才会既不能动也不说。事实上讲,是他引来司马南,为龙大师带来了灾难,可是龙大师不仅帮助阮瞻重新镇住了怨灵,更是置自己的安全于不顾,却来保护了他!

现在,好像司马南发现了真相。但没有关系,只要司马南破了幻象,他就会恢复正常,到时候他会和司马南奋力一搏的!虽然他们之间实力相差巨大,有如鸡蛋碰石头,但他可不是孬种,不会丢阮瞻的脸,也不会辜负龙大师对他的恩情!

万里心里暗自下了决心,决定只要一解开封着自己的石头结界,他就先发制人,争取在近身肉搏的时候占上风。那是他和司马南相比之下唯一的优势!

可眼见着司马南就要走到跟前了,形势却风云突变!

龙大师去时,只剩下衣服留在地上,包刮那双从木匣拿出的、非常慎重戴在手上的黑色手套。本来谁也没有注意到这手套,可此时这副手套却像活了一样,突然直飞了出去,抓住了司马南的双脚脚腕!

这异变完全出乎司马南预料,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当他明白这是龙大师事先留下的法术在对付他时,急忙念了一句咒语,挥手一指!

然而,他晚了一步!当他挥出的力量到达脚边时,那副黑色的手套竟然如同被司马南的皮肤吸收了一样,融进了他的双脚脚腕之中!

司马南脸色一变,马上脱掉鞋袜、挽起裤脚。

只见他脚腕的苍白皮肤上,隐隐现出一圈黑色印记,虽然不是手的形状,但却是流动的,看来极之怪异,好像他的脚腕戴上了镣铐!

司马南低声咒骂了一句,立即盘膝坐好,口中念念有词,双手对着他苍白的脚腕的黑色手印做着复杂的动作,彷佛要把那融入他皮肤的黑影拔出来,可无论他做什么,他的脚腕还是原来的样子,还是没有一丝改变,反而是他自己「哇」地喷出一口血来!

「混蛋老鬼!自己连魂魄都保不住了,竟然想着摆我一道!」司马南抹抹嘴边的血迹,恼羞成怒地骂道:「你以为这能改变什么吗?没人能阻止我!」

他跳起来,直奔万里而去,似乎要把怒火发泄在面前的「大石头」上,然而就在他来到「大石头」面前的一步,身边的草丛一阵乱动,一个女人从里面站了出来。

「阿南,你的魇术生效了!要封城吗?我们--」来人的语调明快急切,有着孩子要做游戏前的兴奋劲,正是洪好好。

司马南调整了一下神色,转过身来,但他嘴角边的血迹还是让洪好好夸张地尖叫了一声,「阿南,你怎么啦?受伤了吗?」

她说着走过去抚摸司马南的脸,但却被司马南冷漠的挡开了。

「我说过,不要叫我阿南。」他有点不耐烦。

他刚刚想要拔除黑气的举动太急切了,结果不但黑气越陷越深,自己的经脉也伤了一点。这让他分外脑火,更加不想让洪好好看到这一点。他不想听洪好好叫他「阿南」,因为这会让他想起另一个女人,温柔纯洁得让他都动了恻隐之心的女人。而如果他进新镇去,说不定是遇到她吧,这让他有点心烦意乱。

他拿岳小夏当诱饵对付阮瞻,但并不担心阮瞻会拿阿百来对付他。一来阮瞻做不出这种事;二来他也不会为了阿百放弃自己的目标,尽管他心里一直忘不掉她也是一样!

「那我要称呼你什么?」洪好好问,带着一丝酸意。

她明白,眼前的这个男人对她一直是宠爱的,但是自从那个什么阿百出现后,他就变了。在他的心里,他的名字只有那个女人才可以叫。她不明白,那个叫阿百的女人究竟是谁?她真想见见她,看看是那女人用了什么方法能使得这么冷酷无情、喜怒无常的男人念念不忘!

「你是没有根的人,因此也不必称呼我什么。」司马南无情地说,「有事直接说就好了。」

洪好好侧着头望向司马南,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他狠、他无情,她早已经领教过无数次了。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却特别让她忍受不了,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到底怎么回事?」司马南皱紧了眉。

「我是说--魇术生效了。」洪好好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词汇,「我们--要进新镇了吗?」

「是我进新镇,不是我们。」

「你不带我去吗?」洪好好惊得瞪大了眼睛,「你说过,到哪里都会带着我的!再说,阮瞻那么厉害,我可以给你帮忙的。」

洪好好说前一句话的时候,司马南有一瞬间的心软。毕竟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虽然她对他没有一点意义,只是一时高兴而救了的艳魂,但这么多年了,多少有点亲切感。可当从洪好好的嘴里听到阮瞻的名字,就又让他的心冷硬了起来。

「你说他厉害?」他微瞇起眼,目光如冰线一样扫到洪好好身上,「你觉得我打不过他,还需要人帮忙吗?」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洪好好连忙解释,「我只是想待在你身边。」

「想给我帮忙,可以啊。」司马南顺着自己的话继续说,根本不理洪好好地解释,「那就给我回到旧镇去,那里必须有人看着,不能出乱子。假如那里出了乱子,我们这身皮又要换了!我还真舍不得呢,这是我至今为止最满意的身份了!」

「可是--」

「没有可是。我说了,旧镇那边必须有人看着,我只能指望你。」司马南的语气忽然又温和了起来,「别人我信不过,那几个打手最后也需要处里。还有--」他走过去抱住了洪好好,在她耳边耳语几句。

他们说得太小声了,万里听不到,只见洪好好不住地点头,之后万分不愿地离开了这树林,而司马南又扭头看了「大石头」一眼,终于还是没来探查一番,也离开了这里。

只几秒钟时间,树林间的这一小片空地上就安静了下来,好像从没发生过什么。除了除了地上一摊黑色的衣服和凌乱的脚印,什么也没有剩下。

万里这时候才感到心如针刺一般。

对于龙大师的「死」,他有一点伤心。在他看来,如果当年的龙大师因为亲情的羁绊而助纣为虐,犯下这滔天大罪的话,那么他十年来不停的试图弥补,还有今天所做的一切,应该足够偿还了。

所以龙大师才会对他说:无论你看到什么,你都要明白,这是我应当付出的代价,是我自己愿意的。不管什么样的结果,对我都意味着解脱。

现在龙大师离开了,连魂魄也没有剩下,而司马南要潜入新镇去和阮瞻对决了,旧镇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要怎么办呢?难道就当一块大石头,一动不动吗?

想到这里,万里心中一阵焦急,发狠一样的用蛮力拚命挣扎。就这样过了好一阵子,不知道是他急切的心情所致,还是结界时间到了的缘故,他忽然感到一阵轻松,身上的麻木感瞬间消失,『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他迅速爬起来,虽然因为木僵的状态太久而有些手足发软,不过毕竟能够自主行动了。他站在那儿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去旧镇看看。反正新镇被结界封着,他也进不去,不如保证一方的安全,让阮瞻的后院平安无事,当然能让司马南的后院起火最好。

他一决定自己要做什么,就立即行动起来。先是确定周围确实没有监视他的人或妖物,然后打开了那个木匣,见里面的东西并没有剩下多少,只有一本古旧之极的古籍,一个小竹筒,一把竹制弓和三只竹箭,另外就是一本小册子。

龙大师离去之时,曾经说那个小册子是给他的,所以他马上把它拿出来看,册子里的内容令他有些吃惊,但目前情况紧急,他没有时间顾及这些。于是他先把册子重新放好,再把龙大师的衣服必恭必敬的折起来,也放在木匣之中。

他再度谨慎的确认他的行动没有人看到,之后就把木匣埋进了一个树窝里,上面还做了一些防护工作,这才离开。司马南努力想拔除身体里的黑气的时候,新镇里的阮瞻也在做着同一件事。

怨灵虽然重新镇起来了,但他右肩上贯穿的黑气之刀还在。只是呆在塔里会消减他的能力,他不得不跑到湖心回廊去疗伤。

怨灵收回后,他先让马记者的魂魄回体。因为他和刘红的肉身曾经被两个怨灵占用,但在八楼的楼梯口被他用掌心雷击中后就留在了那里。刘红已死,只有马记者可以复活了。

他吩咐马记者上暗室去把毛富拉下来,然后躲到镇子里随便任何一处,只要远离这座塔就行。

「如果姓毛的不听话,直接打晕了他!」他这样对马记者说,「躲在一个地方不要出声,直到天色变成正常的,不管是蓝天白云也好,繁星点点也好,甚至下雨,只要是正常的天象,你就可以出去了。但千万记住,这里的事绝对不能说出去,对至亲的人也不要说,不然于你有害无益!」

马记者此时已经对阮瞻又是敬佩又是感激,听说新镇之困还没有全解,勇敢的提出要帮忙,被阮瞻拒绝了,因为和司马南的对决没有人插得上手,谁碰上这件事说不定都会活不成。

他猜司马南不知道这塔是可以消减任何能量的,包括自身的灵能在内。他当时破坏这座塔时一定在里面呆的时间不长,否则司马南不会只封印他的能力就放任他进镇。

这是个对他有利的地方,他可以充分利用这一点来对付司马南。

还有,他也知道司马南一定会从水路进来。本来他并不确定,不过司马南聪明反被聪明误,他派遣黑鱼来破坏的他的符阵的同时,也暴露了他自己的通道。

所以,他没有消灭掉湖水中全部饿鬼道的恶灵。他刚才在水下逃的相当狼狈,他要留点好东西给司马南也尝尝。

不知道总是自视为具有道骨仙风气质的司马南,从水里出来时挂着一身的牙齿,或者被咬得浑身是血会是个什么德行!

阮瞻想到这儿,不禁微笑起来,并且趁着心情放松的时机,狠狠拔出了右肩上的黑气之刀!

第三十九章 红色的石头
剧痛让阮瞻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汗,可他来不及休息一下。司马南随时会赶到,他必须做好一切可能的准备。

他先把阿百的瓷像拿到湖心回廊上,决定要先和她谈谈,然后再来安置小夏。

「他要来了吗?」阿百幽幽的问。此时的新镇还处于结界之中,所以她可以安全的现身。

阮瞻点点头。

阿百没有说话,只是走过去把手掌按在阮瞻肩上的伤口上,闭上了眼睛,嘴唇微微动着。

阮瞻只觉得伤口处传来一阵温暖的暖流,疼痛的感觉登时大减。

「对不起,我的能力就只剩下这一点了,不能让你完全恢复,只能让你减轻症状。」阿百歉意的说,「可惜我不能阻止他。他要做什么事,没有人能挡得住的。」

「这与你无关。可是我听小夏说--司马南想要你手中的一样东西,能告诉我是什么吗?」阮瞻诚恳地说,「当然你可以不说,他是你所爱的人,我不会逼你背叛他!」

阿百轻轻叹了口气,「背叛吗?谈不上了!我来,也只是想把那块石头送来给他。可惜他始终不明白,他并不需要如此费力地得到那块石头,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可以。」

「只是一块石头?」

就算再难得的珍宝,在司马南的眼界里,恐怕也不过是庸俗的身外之物,他可能拿来把玩,但绝不会为此机关算尽。再说以他目前的财势和地位,想要多少宝石都有,怎么能执着于这一块石头?所以阿百的石头一定有其它的功用!

「就是这块石头。」阿百说着伸出右手。

只见她本来空空如也的娇嫩掌心上,一块小圆石慢慢现身。大约有一个鹌鹑蛋大小,但却是扁圆形的。那小石头红灿灿的,晶莹剔透,在这没有日光的环境中也显得流光莹彩,十分美丽奇特。

「这块石头和魂魄一样是无形的,只有在石头主人的指挥下,它才会显形。」似乎看出了阮瞻眼中的疑问,阿百解释道。「有点像你们道家的内丹,不过不是吞在肚子里,而是和主人的魂魄融合在一起。而且它是有灵性的,会认主人,除非石头的主人真心把它送给别人,不然其它人就算捡到了也没有用。它的石魂还会回到原来主人身边,就算囚了它的魂,它也不会显形出来,也不会帮你完成那唯一的愿望。你摸摸,它也有自己的心跳呢!」阿百毫无戒心地把小红石头放入阮瞻的掌心。

阮瞻稍用力一握,果然感觉石头有些微的热力和跳动感。

「果然很神奇。」他由衷地说,「就为了这些奇妙的特性,司马南非要得到它不可吗?他应该不至于如此。」

或许,司马南拼命要得到这块石头,只是为了这块石头会帮他完成一个愿望!可是这毕竟只是一块石头,就算拥有分外神妙的特性,又能有什么作为?再或许,他是要用来炼丹吗?

「我不知道。」阿百摇了一下她美丽的小脑袋,「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非要这块石头不可,可是我知道他想要。我一直等他跟我开口,但他就是不说。他大概以为这是宝物,我不会轻易给他,怕我拒绝,所以一直自己暗中寻找,不并来问我。其实他找我要什么,只要我有的,哪怕是我的命,又怎么会不给他?!我只要他回答我一个问题而已,如果他答错了,是会--」阿百突然住嘴,不说下去了。

阮瞻也不问。

他本来想找阿百借这块石头,作为引诱司马南进入他所设陷阱的诱饵,可是他听得出这块石头对阿百有多么重要,所以他打消了自己的念头,他才不会为了自己的事去强迫别人。

「石头我不能给你。」阿百很明白阮瞻的想法,「但是你可以说石头在你的手里,这样一样可以把他引到塔里来。只是我求你,不要杀了他,至少--在我和他见上一面前别杀他,我知道他做了很多错事,可是--」

「我答应。」阮瞻毫不犹豫地答应,因为他无法拒绝那么痴情的阿百。但他随即又苦笑了一下,「或者这话应该是小夏去和司马南说的,我和他对决,他的赢面更大些。」

他很明白自己目前的状况。

进来这里一周了,除了在塔下面的地下室里喝了一点水、八卦里的米,他根本水米未进。其它还活着的人都被移了魂,可以说断绝了人类的生活需求,可他却一直处于活生生的人的状态。虽然他运用灵能可以使自己暂时不需要食水,可是身体还是比平时虚弱得多,何况刚才还大量失血。

他得法术能力和司马南比本来就处于劣势,如今他唯一的体力优势也打了折扣,他要赢司马南就更是难上加难。虽然他手里还有一张王牌,不过那是个并不确定的因素,他不知道在关键时刻,那能否有用。

「师父常说,不合理的事情是不会长期存在的。他这样一味逆天而行--我有预感--」阿百又一次没有说下去,只是一脸忧伤地坐在了回廊边的栏杆上,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

她是天授的雅禁,是不能嫁给正常的男人的,只能以药鬼为夫,但她不忍心为了侍奉药鬼而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夺取一个幼儿的生命,所以决定孤寂一生。

可是有一天,她遇到了他--游荡在山林间的游魂。他那么努力的护住自己的魂魄不散,想尽办法力图重生,又那么孤独,让她深深的怜悯。于是她帮助了他,虽然不能让他重生,但却让他成为了药鬼一样的人,只是不用以幼儿为食。

她从一出生就待在这个山林里,而他走遍了千山万水,所以为了感激她,他经常来陪她谈天说地,给她讲许多新奇美好的故事。是他告诉她这个世界有多么大,告诉她山外的世界多么锦绣多彩,给了她一个完全不同的新奇天地。他们还互相研究术法,因为他说,大道同宗,不同门派和风格的法术必可相互借凿。

渐渐的,她习惯了他的陪伴,习惯了有他的生活,不知不觉中把他深深地放在心底。他那么与众不同、胸怀乾坤、他文雅地谈吐、渊博的知识、他对她温柔的心意,让她怎么能不爱他?

尽管她梦见了黑色的山茶花!

师父生前极为宠爱她这个弟子,因此在去世之前曾用尽心力为她预示过未来。师父说过:假如她遇到一个男人,而后梦见了黑色山茶花,就一定要杀了这个男人,因为他就是她命中的劫!

当她发现自己爱上他后,一连七天,她都梦到了黑色的山茶花,她知道她命中的劫到了,可是她又怎么下得去手?她已经那么爱他,爱到可以牺牲自己的生命!尽管她不杀他,她就活不过二十五岁,尽管她知道,他并不那么爱她!

她很明白,开始时他只想报恩,或者还因为寂寞,但后来,他对她有了心机,想从她这里得到更多的巫教秘术,更想得到那块石头。这一切,她是知道的,可是她还是拗不过自己的心,任由他欺骗她,也任由她自己欺骗自己的心。

其实那块石头对他不会有任何用处,虽然她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想要,但她一直用那块石头拴住他的心,让他不离开自己,直到她死!

她知道自己的寿命将尽,也明白因为自己动了真情而法力渐弱,于是在焦急下错收了两个徒弟,当她启发了他们的蒙昧后才发现,他们一个是被高估了能力的,另一个则个性阴戾、锱铢必较,对这个世界怀有敌意和恨意,绝对不会为山林带来和平和安宁!

她想补救,却无力做到了,所以她只能学师父一样,在生命的尽头,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请求万物神给她未来的预示,然后做下了安排,期望后人可以在她的帮助下消灭那个已经成为祸害的徒弟。

这些行为加速消耗了她的生命,因此她来不及把那块石头送给他就死去了,而他就把她的魂魄囚困在井底,至今她也不明白他这么做的真实原因。

难道他怕她洞悉了他的真心而报复他吗?可她早就知道这一点,却没有想过对他不利!

想到这里,阿百的心里刺痛了起来。多少年了,每想到这点,她还是会很难受。其实他不必那么爱她,只要有一丝小小的真心,她就满足了,就会觉得自己所有的爱都是值得的。

她抬头看了一下,见阮瞻还站在那里,静静的,一声不吭。

「你不用管我,去做准备吧。他--随时会来。」她站起来,走到阮瞻身边念了几句咒语,「这是转嫁术,阿木和阿乌都使用过,可以帮你挡开部分攻击。你现在学来有些晚了,不过你的天份极高,但愿能帮得到你。」

「阿百,你不必如此。」阮瞻叹息了声,知道阿百要做出这个决定有多么难。

他的胜利就意味着司马南的失败,她那么爱司马南,所以这样做无异于背叛心上人,这对于阿百这样坚贞执着的人来讲,是最难受的。可是她竟然在最后一刻选择来帮他,让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个还给你。」他把那块红石头交还给阿百。

阿百拿回石头,温柔地摩挲着,「我是为了小夏,她对我那么好,我应该报答她。」阿百低着头,看着红色的小石头慢慢在掌心消失,「她爱你不亚于我爱阿南,假如你们阴阳永隔,她会伤心死的。」

想起小夏,阮瞻的心里一阵紧缩。

「现在,你去叫醒小夏吧。然后我会带她躲得远远的,绝不看你们男人间的决斗!」阿百故作轻松地长出了一口气,「你是想这么做的,对吧?」

阮瞻说不出话,只是点点头,然后第三次进入塔里,把小夏附身于自己钮扣上的魂魄送回到她的身体里,温柔地看着她幽幽醒来。

「一切都结束了吗?」小夏的魂魄一回到身体里,立即翻身坐起,死死抱住阮瞻的腰。

「就快了,只差一点点,放心,就快结束了。」阮瞻摩挲着她的头发,低语着。

小夏舒服地窝在他的怀里,脸在他的胸口上温柔地磨蹭着,体味着多日来难得的宁静。但此时,她的鼻子中却突然冲入了一股血腥气。略一抬头,就见到阮瞻半边衣服都被鲜血染红了,骇得她立即坐直身体,得用手捂住嘴巴,才没有惊叫出声。

「这个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厉害,不过是我用的苦肉计。」阮瞻轻描淡写地说。

小夏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但是她并不拆穿。看起来司马南还没有来,只是收服这些怨灵就让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但他想让她安心,那么她就做出安心的样子,那么他也会安心了。

这一战她阻止不了,那么她也就不去阻止。但是她可以做到不让他挂心,让他可以全神贯注地迎战那个危险的敌人!

「你要活着回来。」她再次伏在他的怀里,小心地不碰到他的伤口,「不过不管结局如何,尽力就好。反正我打算好了,你生,我陪你生,你死,我也随你去。」

「小夏--」

「你不用劝我,你知道我是多么任性的。我决定了,要和你在一起,永远不分开。现在你告诉我,要我怎么做?」

小夏的话让阮瞻的心好像被一股温暖的热流所包围,一瞬间觉得自己是可以赢了司马南的。他抱紧了她,让她的心跳贴着自己的,「我要你和阿百离开,这边的事不结束,就不要回来,就算我死了也一样。要永远在一起是吗?好,我答应你,但是你要等着我,无论是人是鬼,我会去找你,相信我吗?」

小夏用力点头,表示自己有多么相信,但泪水还是忍不住冲上了眼眶。

她多么爱他啊!一直都爱,虽然她在来这里之前,从来不敢说出来。没想到她表白了心迹后,他们却只能相处这么短的时间,然后就要面对未知的以后。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我一定是会赢的,因为我总是赢。」阮瞻捧起小夏的脸,凝视着她的泪眼,「你的未来还有无数美妙的可能,我不会让你提早结束你的大好人生。」「我不担心,只要在一起就行了。」

阮瞻给了小夏一个十分肯定的眼神,「那好,你现在就去外面,阿百会带你到一个十分安全的地方。乖乖的等我,我说了,一定会去找你。」

「嗯。」小夏柔顺地应了一句。

她既然不能帮他,也不会扯他的后腿,更不会婆婆妈妈的增加他的负担。她表现的越平静,他就会越有信心。

阮瞻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然后就放开了她,生恐自己太过流连会坏了大事。

现在空气中的气氛都不一样了,感觉相当沉重,彷佛在下雨前,连空气中都饱含水分一样,这都说明了一件事--司马南马上就要来了!

第四十章 苦战(上)
「霍次」一声,一条人影窜出了水面。

虽然来人不像阮瞻那样是狼狈地爬上岸的,但动作也不怎么潇洒,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身后紧追着他,火烧屁股一样,看来十分仓皇。和他同时上岸的,还有那些咬住他全身的恶灵牙齿,但在他出水的一瞬间,它们就像蒸发似的全部消失了。

他穿的是一身雪白的中式服装,浑身上下没有一滴水渍,头发纹丝不乱,手中拿着一个木匣,本该是十分潇洒自如的,只是此刻的他,神色有些气急败坏,因此显得不伦不类。

这情景让坐在湖心回廊上的阮瞻爆发出一阵大笑!

他是个矜持内敛的人,从没有这样大笑过,因此这听在司马南的耳里更觉得分外刺耳。

「有什么好笑吗?」司马南压制住心中的恼怒,脸色平静地转过身来看阮瞻。

只见阮瞻坐在回廊的栏杆上,伸直了两条长长的腿,虽然面色憔悴、血染衣衫,但看起来相当悠闲,没有一丝临战前的紧张,倒像是在看猴戏一样。

「我在笑出水芙蓉。」

「但愿你一会儿还笑得出。」

「想笑就笑喽,难道这还要你批准?」阮瞻的脸上还挂着笑意,「我还当你有多厉害哪,连自己从饿鬼道弄来的东西都搞不定。」

司马南冷哼了一声,「是你够狠,还留下点东西招待我。」

「分享是美德。」阮瞻针锋相对,但嘴里虽然说得轻松,脸上却不再笑了。神色冷冷的充满挑战感。

司马南气坏了,不再理会阮瞻。一甩手就把夹在指缝间的两张纸丢了出去。那两张是折成鱼鳍状的,黑色,被丢出去后没有轻飘飘的感觉,反而如两颗石子一样飞行了好远,在湖的半空「-」的燃出两条火花,才落入水中。很明显,正是它带着司马南从水路中冲了进来。

阮瞻还坐在那儿,不过精神却集中了起来,他知道司马南随时会突然袭击,所以暗中做好了准备。果然不出他所料,司马南在甩脱那两只鱼鳍后,伸手从木匣拿出个东西,突然向地下一抛。

阮瞻在远处看得清楚。他抛下的是一个纸折的东西,又白又黑的,可以肯定是以画着符咒的白纸折就。那折纸只有半只手掌大小,但在落在地上后却突然放大好多倍,变成一只凶恶的猛犬,嚎叫着向阮瞻扑了过来。

猛犬来势很快,但阮瞻比它更快。眼见它就要扑到眼前,抬手施出了一计火手印!

他们只直接交手过一次,阮瞻知道若不是上一次司马南大意,并且因为正处在复原肉身的紧要关头而在先手上吃了亏,他是赢不了司马南的。所以,这一次他必陷入苦战,丝毫托大不得。

司马南的所学很杂,在道法上的造诣很深且很渊博,但他最了不起的术法却是魇术和用折纸幻化成真实的东西。后一种根本让被攻击的人弄不清面前的是真实还是幻觉,或者真是有好多灵体被他附于纸张上供他驱使,他的纸鹤、纸鱼都是如此。

而纸是怕火的,纵然司马南的纸狗是经过特殊处理,并且被他施了法力和咒力的,但他的火手印也同样具有法力!

嗷--

猛犬惨叫了一声,在阮瞻面前几步的地方扭了几下,最终化成很小的一撮黑灰!

「好小子,道法又高了。」司马南赞叹了一声,但怎么听来都像是在嘲笑,「接过这一只试试!」他说着又抛出一只纸狗。

阮瞻照样是火手印伺候,可这只狗却好像根本不怕火一样,从符火中穿越了过来,带着一股强烈的腥风,凶猛地扑向他!雪白的獠牙像利刃一样闪着光,彷佛要把他一口吞噬!

阮瞻迅速站起来,一矮身,闪过它这一扑,反手从腰后抽出一根简陋的木棒,对着二度扑过来的猛犬毫不留情地横扫过去!

还是一声惨叫,之后这只狗平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快燃了的、写有符咒的白纸从半空中飘然而落,掉落到阮瞻的脚下。

「竟然还准备了武器。」司马南轻浮地说。

阮瞻没理他。

这只木棒是他拆了楼梯的栏杆制成的,上面不仅画了符咒,还让他钉了几个半露的钉子,就是想在动用-武力的时候用着趁手。只是刚才他挥力时太猛了,扯动了肩膀上的伤口,这会儿疼得他有些冒汗。

司马南也注意到了他肩膀上的血迹,轻蔑地笑了一下,「这一只怎么样?」

「又能耐我何?」

「至少你站起来了,没有人能和我坐着对敌!」司马南地脸上虽然有风度地微笑着,但话却是咬着牙齿说出来的。阮瞻那种傲慢、冷酷、顽韧、还带点懒洋洋的神色让他觉得受到了侮辱,格外无法忍受。

他知道阮瞻很了不起,不过这种怎么也压不服的劲头让他十分不爽。

「光荣负伤了?没关系,我可以等你先止血。」

「不用。我年轻,血多得很。不像某人,要从别人那里偷。」阮瞻讽刺地回嘴,提及司马南曾经以吸取别人的精血活着。

此言一出,司马南登时怒火中烧。他明白阮瞻是想激怒他,因为据他的了解,阮瞻并不是个喜欢斗嘴的人。他很想保持冷静,但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他胸中的怒火根本无法控制,或许是因为他屡次败在这个后进小辈的手里,或许因为他们之间的渊源,使他更不愿意被阮瞻所轻视。

他没有说话,只是一下就抛出了一把折纸。这些折纸与前两个不同了,呈现着-黑之色。落地后立刻化为了一群凶猛的、似狗又非狗的怪兽向阮瞻冲了过去!

霎时,阮瞻陷入了包围之中!

它们全身的皮毛漆黑发亮,眼珠血红血红的,獠牙上滴着口水,喉咙间发出「呜噜噜」的威胁声,彷佛阮瞻在它们眼里并不是人,而是即将被撕碎的猎物!而且,那些怪兽不只是站在回廊里攻击他,还有几只悬浮在两侧湖面上方的半空中,连同在他正面进攻的,,形成一个扇形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阮瞻冷静地判断了一下形势--回廊太狭窄,他和怪兽之间的缓冲地带几乎没有。如果在这里打起来,他根本没有回护自己的余地,也无法施展他的力量,必须把战场移到更宽阔的地方去。

电光火石之间,他再一次施出火手印,但这次不是打向任何一只怪兽,而是拍在自己身前的地面上!

「砰」地一声巨响,回廊地面上的方砖寸寸碎裂,从碎裂处有一个圆圈由小到大,急速地向外扩展,在迎上那些怪兽后猛然停住。像一个保护圈一样把它们暂时阻隔在火圈外。而阮瞻则在这争取到的瞬间时间的优势里,虚空画符,迅速用时空扭转术转移到了广场上宽阔的空间里。

「想跑?没那么容易!」司马南大喝一声,还没等阮瞻站稳,就立即用同样的方法追了过来。那些怪兽是受他控制的,因此他到哪里,怪兽也同样到哪里,对阮瞻还是围困之势!

此时的阮瞻全心迎战,没有心思斗嘴,因此一声不吭。

他只能自己移动,就算带着别人运用时空扭转术,彼此间也不能相隔太远,而司马南可以把整片空间转移过来,显然比自己的功力高出好几倍,他只能运用智计和顽强的意志才能取胜。眼见着那些怪兽又已经近到他的身前,阮瞻把木棒交到没有受伤的左手,抢起来把第一个扑上来的怪兽打出了好几米远,右手则虚空画着时空扭转的符咒,然后指向他另一侧窜过来咬噬他的怪兽,把它瞬间转移到湖面上,硬按到水里,等那更凶恶的,残余的恶灵牙齿窜上来把它们吃个干净。

他可能不够功力让大面积的时空扭曲,可是他可以个个击破!

只几秒种的时间,围攻阮瞻的猛兽就这样被他这样消灭了一半,其余则退到一边,虽然龇牙咧嘴的,却不敢接近一步了。

「很会玩借刀杀人嘛!」司马南恨恨的说。

阮瞻还是不说话,只是挑衅的望着他。但这比任何语言都更具有直接的刺激效果,让司马南想起自己的借刀杀人之计没有一次成功,而阮瞻小试牛刀就颇为有用,怎么能让他不生气!

他咬咬牙,以食指尖利的指甲划破了手腕处,鲜血登时涌了出来。他以手接住自己的血,然后弹了出去,也不知用的什么手法,反正每一只怪兽的身上都被他的血溅上一、两滴。那些猛兽受血后宛如吃了兴奋剂一般,大声怪叫了几声,转身又向阮瞻扑来!

阮瞻明白在法术之中,术士用自己的血画出的符咒具有格外强大的力量,因此不敢怠慢,认真沉着的应战,可这一次,被按到水里的怪兽要挣扎好半天才会下沉,而被他的木棒打到的根本打不死一样,飞出去好远后,又会重新站起来攻击他。

这样一来,他两边都很吃力,右肩上的伤口完全裂开,血再度流了下来。而这血腥气又刺激了那些噬血的猛兽,让它们更加兴奋,恨不得上前来立即把阮瞻大卸八块,吸干他所有的血。

阮瞻咬紧牙关坚持着,虽然艰难,但就是一步不退,心里默数着怪兽的数目,十只、九只、八只——心里想着,再难对付的怪兽也会有完全消失的时候。

一边的司马南看到他这个样子,又是气又是恨,发狠一样的又拿出一叠画满了符咒的纸,快速撕成细条,在自己手腕上流血处一擦,然后念了两句咒语就抛了出来!

碎纸条一落地,就幻化成了无数的蛇虫鼠蚁,密密麻麻向阮瞻这里爬了过来。它们爬行的速度相当快,尤其是蛇,好像贴着地面飞行一样,眨眼间就到了阮瞻的脚下。

乱战之中,阮瞻一记掌心雷震得它们远离了些。但也就是这么一疏忽,就让一只怪兽死死咬住小腿。

他咬着牙不喊疼,抬脚甩脱了它,然而此时他开始战斗时的节奏已经乱了,另一只被他按到水面的怪兽成功逃脱落水的命运,直窜到半空中,对阮瞻俯冲下来!

阮瞻忙着对付脚下再涌过来的爬虫,没有留神,一下被这恶犬咬住了左肩,忍不住闷哼一声,而此时更多他无暇顾及的怪兽、恶犬,爬虫涌到了他的身边!

在这种情况下,阮瞻仍然慌而不乱,沉着应战。并且因为情况的紧急,刺激了他脑海中的灵感,给了他平时想不出的应敌之策。

一方面他明白这些大型动物的腰部是其弱点所在,所以将掌心雷化为闪着蓝色光华的电光刀,集中力量向那些它们的腰部斩去,利刃所到之处,那些烧不着、打不烂的妖物立即遭到了腰斩,一下断为两截;另一方面,他先是震掉还伏在他肩膀上,并试图撕咬他脖子的恶犬,然后把木棒的一端在自己流血的肩膀处沾上鲜血,也让上面提前画好的符咒力量加倍,再把那潮水一样一波波涌动的爬虫扫荡开!

即使如此,他渐渐有些支持不住之感,身上受伤的地方越来越多,而对方的数目下降的比较慢,他知道这样一味用蛮力不是个办法,必须使形势尽快回到自己计划的轨道上去!

心念直转之下,他瞄了一眼司马南,见他双手控制着这些攻击他的东西,脸上却满是得意和嘲弄之色,脑海中灵光一现,拼着被几只妖物同时攻击,收回双手,一手掌心雷,一手火手印,同时向司马南招呼了过去!

他不具备进攻的实力,所以一直被动的防守,可是以目前的状况,他很快就要守不住了,只能以两败俱伤之局逼迫司马南自保,这样他就有时机缓一下,最后使战局返回到自己的节奏上。

他这样做非常冒险,因为司马南如果够狠,有可能不理会他的进攻,那样司马南只会受伤,而他则会被这些司马南驱使的妖物覆满全身,不死也重伤!

可他赌的就是司马南太过爱惜自己,拼不过他的狠劲!

果然,他的全力一击让司马南立即撤回一只手,大叫着,「你当只有你会火手印和掌心雷吗?」挥手就接连打住两记招式,在半路上阻截住阮瞻的,两方的力量激烈相撞,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暴响,又同时消于无形。

这一次正面直接交锋,司马南并没有受到什么冲击,而阮瞻却好像被重力猛推一样,身体向后飞出了十几米远,跌落在一个花池中!

第四十一章 苦战(中)
司马南在和阮瞻的交锋中第一次取得了实质意义上的上风,这让他感到心情舒畅,不禁得意的笑了起来。

然而这个笑容只维持了一会儿就凝固在了嘴边,因为有一个由三个掌心雷组成的超大蓝色电火花从花池中直飞了出来,打向司马南!

这十几米的距离对人类的移动而言可能还需要走上个十几二十步,可对于打出的掌心雷而言,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司马南不愧是个道法深厚的大家,见状没有一点慌乱,只是冷哼一声,「雕虫小技!」他也一个掌心雷打出去,「看我的掌心雷破你的掌心雷!」

两朵美丽的蓝色电火花在半空中第二次相遇,同时发出一声巨响,只是因为这次是阮瞻先动的手,掌心雷出手得既急且快,所以爆炸的场地距离司马南更近。

但司马南的掌心雷有如一个重锤一样猛砸在阮瞻的掌心雷上,像敲核桃一样把阮瞻的掌心雷劈成了两半,分为两个部分击向了地面,瞬间就让地面上的方砖碎裂成两道闪电一样的裂纹。而司马南的掌心雷则在窒了一窒后向对面的花池袭去,不偏不倚地打中阮瞻掉落之地!

花草纷飞,整座葱郁的花池被轰得只剩下一堆焦土,连周边坚硬的石头花池壁都被炸成了小碎块,崩散得四处都是!如果花池中有人,肯定活不成了!

只是,司马南打的是阮瞻落入的花池,但被彻底损坏的却是相隔十米外的另一座花池!

司马南愣了一下,而后立即明白了怎么回事,不由得怒火攻心,感觉心里像被猫爪子狠狠抓了一下的火烧火燎,「转嫁术!」他低低地吼着,「她居然传授给了你转嫁术!」

「有意见吗?」阮瞻从花池中爬了出来,虽然看来狼狈之极,但神情中却带着一点傲慢和戏谑,故意得意的道:「现学现卖,但愿还能入你的法眼!」

和准备充分的司马南正面对决,对他而言太吃力了,为了达到目的,为了把决战导入他事先的计画,他不得不处处兵行险着。表面上看来好像两个人正处于相持阶段,实际上司马南只是尽力而已,而他在每一回合都要像赌命一样,否则一个不慎就会命丧于此!

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能给司马南来一招。一夫拼命、万夫莫挡!

刚才司马南那凶猛的一击,他在被动之中根本是躲不过的,匆忙之中只好运用了阿百雅禁临时教授的「转嫁术」。他曾经见过关正和阿乌都用过,但他自己却没有正式使用过一次,此刻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结果如何他自己也无法预料。如果成功,就会避开这次致命的袭击,下面的戏也好唱下去;如果不成功,他肯定会直接见阎王!

所幸,他成功了,或许人在生命受到威胁之下,会激发出巨大的潜能,能做到平时做不到的事情。或许他正如阿百雅禁所说,是个道学上的天才,但无论如何,他又避开了这一劫。而且他看得出,这对司马南打击很大。

「她竟然教你怎么对付我!」司马南继续喃喃低吼着,见阮瞻站在花池里居高临下地看他,胸中的怒火更炽,挥手一记火手印向阮瞻打去。

他打出的火手印又狠又急,比阮瞻打出的利害许多,让阮瞻无法硬接,只得用那半生不熟的转嫁术向左一挥,勉强转移了伤害,但在慌忙中也没有判断方向。

只听「啪」的一声响,火手印被移到湖中回廊的顶上。回廊除了地面是石制的,其它的地方全是木制,遇到这凶猛无比的火手印,立即燃起了熊熊大火!

糟了!这火烧得离塔太近了!但愿司马南不会利用这场火来破坏他的计画!必须要早动手才行!

阮瞻心里迅速的盘算着。

而在司马南的眼里,这场大火根本没有任何影响,此刻他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除了对阮瞻这么快就学会了转嫁术感到非常震惊之外,更多是要忍受忌妒与愤恨的毒牙咬噬着他心中最柔软部分的痛楚。

阿百竟然教授阮瞻转嫁术,可她却从没有教过他!

转嫁术、水观术、预知术--很多巫术的秘术,他都非常想学,可阿百虽然明白大道同宗的道理,但却一直格守着她们巫术的传承,不肯教授给他,他只是靠平日阿百无意间泄漏的只字片语才摸索出水观术而已!

阿百百却把转嫁术传授给了毫不相干的阮瞻,这是为什么?她不再抱守着门户之见了吗?为什么是阮瞻?最难以让他忍受的是,这明显是为了对抗他!

一直以来,他都知道是自己对不起阿百,把她一个人囚困在那口枯井里,任她寂寞着,几十年了,从没看过她一次,可是他是不得已才那样做的,如果有选择,他怎么会如此对待她!多少次午夜梦回,他会梦见她温柔忧伤的眼睛,他会觉得这是他平生做的唯一的一件错事。一想到有她在,就会觉得全天下的人都唾骂他也没关系,至少有一个女人会一直爱他,不会背叛他、伤害他!

可如今这个幻梦破碎了,她竟然帮助其它人对付他!虽然他明白她绝不会爱上阮瞻这个小子,但任何一丝背叛都让他无法忍受,只因为那个人是阿百!

愤怒中,他望向阮瞻。

只见阮瞻还是站在花池上,虽然浑身上下伤痕累累、布满血污,但脊背却挺直着,背后是回廊上燃起的熊熊火焰,左手伸两指直指着他,右手已经虚空画成了一个符。从他的角度看去,不但看起来没有丝毫的败像,反而显得神威凛凛,宛若战神一般,漆黑的眼睛冷箭一样射下他!

「轮到我了!」阮瞻说。

什么轮到他了?司马南因为刚才一瞬间的分神,没明白阮瞻是什么意思。

阮瞻的嘴角微微动了动。好像是微笑,这让司马南觉得大事不妙,但他又不知道哪里出了疏漏。只见阮瞻把那个画好的无形符咒轻轻一甩,目标正是司马南的身后!

一瞬间,司马南心中一凉,明白了阮瞻的意图。

他为了控制那些折纸幻化的猛兽和爬虫,双手都在施法,因此把随身携带的木匣放在了地面上。而阮瞻的目标原来并不是要打击他,而是他的木匣。木匣里有许多他提前折好的折纸,那是他运用的最熟练的、也是他最喜欢的纸纵木。本来他想用这个对付阮瞻的,就算杀不了他,那些纸妖的数量也会让阮瞻为了对付这些而累得半死,到时他就会十拿九稳的取胜。

可这些折纸在被他施法之前,特别是没有他的血禁的话,和普通的纸并没有差别,一般的火都可以燃着它们,更别说火手印那种带有法力的火了。

这时候他才明白,原来阮瞻连打三个掌心雷还不如他打一个掌心雷的威力大是给他的假象!阮瞻的功力确实不如他,但差距决没有那么大,阮瞻是故意让他的掌心雷被砸碎到地上的!因为他竟然在三个掌心雷之间包藏了一个火手印!

那个火手印隐藏着锋芒,秘而不发,随着被击落的掌心雷潜入了地下,好像埋在他脚下的一颗定时炸弹,让他根本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直到他的掌心雷打到花池时,阮瞻就把他的注意力引到那一边,然后虚空画符催动火手印施了出来。在他没有时间反应的时候,两条细细的火线就分别从刚才地面上被砸出的、宛如闪电一样的碎裂处伸展出来,分左右两路直袭那个装满「弹药」的木匣。

司马南明白了阮瞻的意图,反应神速,立即挥掌击打木匣。心里算计着:哪怕把木匣打飞打烂,也不能烧着它,那样至少可以保留一些他提前准备的宝贝!

可是当他动手的时候,已经施出火手印的阮瞻也腾出手来了。他一记掌心雷直击司马南的后脑,一点也不犹豫,使司马南不得不急忙转身以一之手自保。

「砰砰」两声响起,半空中又有两团蓝火相撞。阮瞻向后退了两步,差点再次跌倒,但微笑却在他脸上显现了出来。

司马南不用回头,也明白他的木匣完全毁了。他虽然以一只手切断了一条火线,但因为以另一只手来接阮瞻的攻击,所以两条火线中的一条还是击中了木匣。虽然火势微弱,但却足够毁了他所有精心的准备!

「你了不起!」他咬牙切齿地说。

每次看到阮瞻,他都变得越来越强,这证明他确实天赋异秉。而且他还够狠,敢于以命博命。但最重要的是,他虽然看来冷冷的,彷佛什么也不放在心上,实则真正交起手来就会知道,他在实战中非常冷静灵活,简直算是机变百出。

司马南又一次深刻地感受到阮瞻有多么不好对付,但事已至此,他没有选择,一定要比阮瞻还狠、还强,否则他就会失败,那样他这一生追求的就什么也没有了!

念及此,他把心一横,突然笑了起来。

「你以为我只能用纸折术对付你吗?」他冷笑着,「老子对付你的手段还多的是,你接招吧!」说着,他忽然从身上拿出两个金黄色的铜铃来。每个铜铃都有拳头大小,也不知道他藏在身上的什么地方,从他那身雪白的中式服装外根本看不出来。

阮瞻谨慎地看着司马南,浑身上下都处于备战状态。他明白司马南绝对还有其它方法对付他,因此绝不敢怠慢。

从司马南的招数上看,他更加确定他们之间一定极有渊源,因为他所会的,司马南全部了解,从司马南使用这些招数的手法上看来,还真像模像样。但如果仔细辨别,也会发现他们的手法之间有些微的差别。

他小时候不懂事,对于父亲的所教所授,一直很抵触。只是,父亲硬逼他记下了许多理论和咒语,以及日后研读的方法,所以他虽然不会用,但却在后来的各种实战中逐一摸索了出来。

那么,是这个原因让他和司马南的法术之间有差别吗?如果这样推论,就只有两个结果:一,司马南和他的父亲是同一门派,而他因为没有指导,只是靠自己悟出来,所以手法不正宗:二,司马南和他并不是一派,而是偷学了他父亲这一派的法术,是司马南的手法不正宗。

这不是不可能,司马南是个道术痴,所学很杂,他不是曾经想学阿百雅禁的秘术,还学过日本的阴阳术吗?还以中国的术法换取了日本松井家的返生术,虽然他们彼此欺骗,但最终还是被司马南悟出了真法,让他现在基本上处于复生的状态中。

这些情况让阮瞻的心中充满疑惑,忽然有种强烈的感觉,他很可能从司马南口中得到很多关于他自己的身世和父亲的秘密。

叮铃--叮铃--

两声清脆的铃声拉回了阮瞻的思绪。

不仅如此而已,那铃声虽然很轻微,但却直刺入人的耳鼓,摄人心魄一样,让阮瞻周身一震,感觉心脏上被人敲了一下。

「不好受吧?」司马南轻蔑地瞄了阮瞻一眼,只见阮瞻脸色苍白,有点气喘。

「小子,这叫摄魂铃。」他得意地笑,一边一下一下的摇着铃,一边一步一步的向阮瞻走近,「一般的道士只会用它对付鬼魂,但他们却从不明白,万物皆有魂,只要突破表象,什么魂也逃脱不了!」

他不再说话,加快了摇铃的频率,口中默念咒语,全心对阮瞻施法。

此刻的阮瞻正全身心地准备应付司马南的凶猛攻击,没想到他忽然施出这种类似软刀子的法术,瘁不及防之下,立即中招!

他只感到有一只手伸到了自己的身体里,铜铃每响一声,那只手就抓自己的心脏一下。那并不疼,但是却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彷佛心脏就要被这清脆的铃声震碎了,血液也随着铃声的节奏流动,全身酸麻无比,四肢都不是自己的了。

他知道他中了司马南的诡计,被控制住了心神,于是拼命挣扎想摆脱这无形的束缚,但他根本抬不起手堵住耳朵,更无法画符,腿也越来越软,不可控制地单膝落地。

铃声仍然不紧不慢地侵入他的心底,阮瞻不肯服输,咬紧牙关想要重新站起来。他一手撑住地,一手扯住花池中间的小花木不停的尝试,抵抗着自身魂魄的压力,可是却根本没有效果。他不但没有重新站起来,身子反而越伏越低,直到「哇」地喷出一口血,从半米高的花池上直栽了下来!

司马南露出了微笑。

第四十二章 苦战(下)
他不得不佩服阮瞻。

这个摄魂铃是他的法宝,多年以来他一直修练这个铃铛,从来没有拿出来过,就算在上次的换身事件中也没有用过。不是他舍不得,是因为他以魂体修练法宝,这个法宝就成了他的一部分。

和法宝合为一体,当然用起来更加挥洒自如,但一但铃铛被破坏,他的生命也会受到损害,特别是在还没有完全修练好的时候。这生命是他好不容易从上天手里夺回来的,或者说是他费尽心力重塑的,他自然格外珍惜。

现在这铃铛还差一点没有修练好,但是他不能顾及这些了,因为他发现尽管他的实力比阮瞻强,但却有点压不住阮瞻的感觉。也许这样下去,他还是会赢了阮瞻,但可以肯定的是,那将是漫长而艰苦的过程,可他没有时间耗下去。

事实上,他比阮瞻还想尽快结束这里的事情。

这么多人失踪,旧镇里已经闹的沸沸扬扬,从省里来的人的单位和家属也已经惊动,

虽然镇长极力阻拦,但许多人已经决定来新镇里调查,这意味着这里将不能再保持封闭、外人不得知的状态,所以他不惜犯忌,用魇术控制了旧镇上所有的人,暂时切断他们与外界的联系,也让他们来新镇的计画不能实行。

在大众面前,他们毕竟是隐秘的一群人,是未知的存在,不能曝露身分和行为,不然他们就会成为像实验室里的小白鼠一样的人,或者被逼的远走天涯、甚至无法生存。

所有的争斗必须是暗中进行的,对阮瞻是这样,他更是如此!

事先,他计画得很完美,没想过他欲除之而后快的阮瞻能在朋友的帮助下与他周旋了那么长时间,而且现在的局面看来还有点控制不住了,逼得他亲自现身。而所有的一切必须在一定时间内完成,否则他的魇术会破,他开辟的战场也会涌入大批「观众」!

因此,他不得不祭出摄魂铃,就算他为此而处于危险的境地也是一样,否则他就会满盘皆输!

而阮瞻的意志力太强了,竟然坚持了这么久,这就是他佩服他的原因。可惜阮瞻不明白,对付这个摄魂铃,越是挣扎就越是痛苦,受的伤害也就越大!

眼见阮瞻虽然摔落到了地上,却还是要爬起来,像被困在陷阱里的野兽一样,不驯服但却越陷越深!

他冷笑着走到了阮瞻面前,嘴里轻轻念动咒语,换了一种频率摇铃。

叮铃--叮铃--

整个新镇宛如一座巨大的坟墓一样死寂着。只有这清脆的铃声不紧不慢地传来,在每一个角落都听得到,彷佛丧钟的声音一样凄凉、阴森又摄人心魄!

阮瞻还在挣扎。他只觉得全身被许多铁炼横穿而过,自己像个木偶一样被牵扯着,不能自主行动,一个诱惑而恶意的声音在他耳边说着:放弃吧!太累了!坐下,休息一会儿!不要挣扎了,放手吧!那样多么轻松!

是啊。真累啊!好难受!可是真的要放弃吗?

阮瞻的意志有些模糊,突然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那些阴暗和被仇视的日子、被视为异类的孤独和恐惧、看到别人看不见的可怕东西、父亲的冷漠还有逢三之难的阴影--

放弃吧!死了吧!那样就解脱了!那个声音又叹息着说。

意识混乱中,阮瞻稍一松力,就觉得身上的铁炼又加上了一条,这让他觉得身上更加沉重,反抗更加费力,意志也又软弱了一分。而他的意志一弱,身上无形的铁炼就更多。如此恶性循环下去,终于把阮瞻压倒了,伏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

司马南再一次微笑起来。

他读懂了阮瞻的心,知道照这样下去胜利就要来临!为什么自己以前没有想到用这办法对付他--只要控制了阮瞻的心,就能控制他的一切!不过也难说,以前他从没有机会在健康的状态下,在这么近距离内和他争斗,当然也没有机会使用这种手段!

原来这个小子的骨子里虽然顽韧而强悍,无论怎么打也打不倒,但他的心比谁的都重,比所有的人活得都辛苦!他是个外冷内热又极其敏感的人,最大的弱点就是他的心。因此只要涉及到感情,无论父子情、朋友情、爱情,他就会混乱、就会软弱、就会出现错误。

所以他早就说了,感情是最要不得的东西!无情的人才是最强大的人哪!

他把两个铜铃全放入右手,仍然以一种固定的节奏摇着铃,左手则虚空一挥,抓起一把湖心回廊中还在燃烧的火气,幻化成一把火红的短刀,丢在趴伏在他脚下的阮瞻面前。

「拿起刀,对准心脏,只要一刀下去,你就完全解脱了。」司马南温柔地诱导,「不会再累了,也不再是异类了,还可以问问你父亲,为什么要收留你却又那么对待你!」

阮瞻无法自控一样地伸出手,拿起了刀。但他没有下一步动作,而是发愣地看着那把刀!

「活着有什么意思?谁会在乎你,你离开,甚至没有人会注意到。所以你不如一个人去了,到时候没有了这肉身的束缚,也就没必要做那些你根本讨厌的事。躲在什么阴暗的角落也没人管,也不用再伪装了!多好啊!一点压力也没有!来吧,只要轻轻一下而已。就一下,你就可以什么也不用管了!动手吧,对--坐起来,左边一点就在第三根肋骨和第四根肋骨之间--好,就是那儿,没错。就是那里,现在你只要用些力,只要一下--」

司马南「循循善诱」的低声说着,边说边蹲下身来,凑近了阮瞻的耳朵。

这不是心里治疗上的催眠,而是法术。催眠术对阮瞻这种意志特别顽强、又特别清醒的人是没有用的。而只要是法术就会有危险。

假如让阮瞻破了他的摄魂术,那么危险的是他。所以他只能用语言诱导他,不能亲自动手,因为任何意外的碰触都可能会令阮瞻瞬间清醒,而他自己则会受到摄魂术的反噬!

「你有逢三之难,你拉着那个女人只会害了她!她和万里是多好的一对,你死了,就能成全他们了。她会慢慢忘了你,和万里幸福的过日子。你放心吧,万里是多么值得托付终生的男人!只要你死了,一切都解决了。多好啊!」感觉到阮瞻已经混乱不堪的心里有一丝小小的不舍,司马南意识到他放不下的正是那个叫岳小夏的女人,于是进一步打击他,「你舍不得她,只会让她更痛苦。长痛不如短痛,离开吧!」

阮瞻的心里千回百转。他不能分辨那个声音是不是自己的心声,也记不起自己是身在何处,已经混沌不清的意识里只有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小小身影时隐时现。

她是谁?万里又是谁?为什么他记不起她,却又舍不得她呢?

但是他觉得那个声音说的对,他有逢三之难,不应该和任何人有任何瓜葛。他并不觉得这个世界有什么好,有什么值得留恋,反正对他这种能跨越阴阳的人来说,死与生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他死了,一切都会平静了吧!可是他为什么就放不下呢。总觉得对她说过什么话,却又记不起来了。她是谁?自己和她说过什么?

「别犹豫了,刺下去吧,放过她吧!」那声音催促道。

左胸上有一点刺痛,这让他明白这不是梦境或者幻觉,那么自己是在哪里?为什么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他的双手微微加力,感觉左胸上的痛楚在加大。可是他的意识里还在搜寻着那个影子的名字,无论他是不是离开,他一定要想起她来再走!

阮瞻还在犹豫着,一边的司马南却急坏了。眼见着阮瞻拿着那把火刀对准心脏的位置,但就是迟迟不刺下去,总让他觉得会有什么意外出现。他不能动手碰阮瞻,只是不停地在一边催促,只见阮瞻紧皱着眉头,也感觉不到他在想些什么,只明白他是在集中意念。

这样过了好半天,他几乎要说得口干舌燥了,却见阮瞻还在苦思冥想。

「去死吧!」他集中所有的意念大喝一声,生恐事情发生变故,企图把阮瞻的意识全部搅散。

随着他的大喊,阮瞻身子一震,双手向下用力。

司马南瞪大双眼,兴奋地看着阮瞻的自尽行为,眼看刀尖陷入了阮瞻胸口处半寸,他的目的就要达到了,这时阮瞻的胸前突然散发出一团温暖、神圣的黄光!

「去死吧!」司马南下意识地又喊了一声。

「决不!」阮瞻大叫一声,把手中那把火刀向发出诱导之声的地方一挥。

事情太过急转直下,而且司马南离阮瞻太近了,因此他虽然反应神速,人已经向后疾退,但还是被火刀横扫了一下右手背。巨痛之下,他下意识的放开手,所以人虽然躲开了,两个铜铃却掉落在地上,发出最后的声响。

「哇」的一声,司马南也吐出了一口鲜血,虽然马上收回了铜铃,但铜铃上的法力全毁,他的念力也完全受损!

他见阮瞻慢慢站了起来,生怕阮瞻会趁火打劫,于是顾不得自身的伤情,双手急忙画符施法,卷起一阵漩涡形的狂风,直吹向湖心回廊的大火。

火借风势,还在燃烧的大火遇风后更加猛烈,并随着风向朝塔卷去!

这是阮瞻最担心的。塔是木头的,而且塔的水泥基座和湖心回廊间有一个小小的凉棚相连,只要风大火大,就可能把回廊上的火势引到塔身上去。

如果说鬼魂怕火,不敢放火烧塔的话,司马南目前是人,他是没有任何顾忌的。而没有了塔,不仅那些鬼魂可能重新被放出来,也使得他的计画无法继续下去。

现在司马南为了转移他的精力,果然意图把火移到塔里去,他只得马上移转到塔前,也虚空画符,卷起一股气流,聚力把火势推回去!

他功力不及司马南,又刚刚摆脱了摄魂术的控制,所以尽管司马南的功力受到了重创,他的借风只力还是比司马南弱得多,虽然他拼尽全力,也还是无法阻止火势向塔这边慢慢烧了过来。

眼见吞吐的火舌马上就要舔到塔身了,阮瞻毅然撤回御风的双手,一步跨到凉棚和回廊的交界之处,一手结一个小结界保住自己的身体,另一手不顾烈火的烧燎,指向湖水!

元使安镇,普告万灵。岳渎真官,土地祇灵。左社右稷,不得妄惊。回向正道,内外澄清。各安方位,备守坛庭。太上有命,搜捕邪精,护法神王,保卫诵经。皈依大道,元亨利贞--

他大声念着,集中念力和咒力于一身,努力想把湖水挑起来灭火。然而他如此做,司马南就在不远处施以相反之力。湖水被两方力量争抢着,一时谁也占不到上风,只见湖中的波浪剧烈地震荡着,浪花飞溅到岸边,但就是够不到火头!

双方这样僵持着,但阮瞻明显占了下风。一方面他要阻不住火势了,另一方面他置于结界外的手臂马上就要被火烧到,现在已经被热气烤得起了一层水泡,再这样下去,他就将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了!

望着对面司马南得意的笑,望着他因为口鼻流血而显得狰狞的面目,阮瞻心急如焚。

他刚才中了司马南的摄魂术,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超强意志力完全被控制,差一点自尽,若不是他对小夏强烈的执念,还有那个一直放在他上衣口袋里的地藏王菩萨护身符及时帮了他的忙,他现在已经命丧黄泉了。

此刻,情势越来越紧急,他一定要尽快摆脱这种劣势。否则单以实力论,尽管司马南受损不小,但他也是伤上加伤,两下相抵,他并无一丝胜算!

把心一横,阮瞻忽然一跃而起,纵身跳入了湖水之中!

他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袭来,知道那是司马南在施力压住湖水,不让他借湖水之力灭火。他顺势牵住这股力,一直钻到水底,而后急速施展转嫁术,引这股力狠很击到湖底!

一瞬间,他只觉得湖底震动,波浪翻腾,让他宛如身陷泥潭,眼前漆黑一片。但同时,他也感觉到那股力反作用了回来,变压为掀。趁着这瞬间即逝的时机,他连忙把自己的力量加之其上,只觉得身边的水拧成一股力量很大的水流,卷着他直冲到水面上去!

「砰」的一声响,阮瞻被摔到地上,虽然身上传来巨痛,但他由于幸运的先砸向那个紫藤盘结而成的凉棚上,而后才落地,并没有受重伤。

而周围「嘶啦」之声四起,危险的大火瞬间被浇灭,那些还在燃着的零星小火也已经构不成威胁了!

见以水克火之计成功,阮瞻来不及喘息,一跃而起,向司马南伸出右手。在司马南眼皮底下,他的右手心上,很快的现出一块晶莹美丽的小红石头。

「想要这块石头吗?」他挑衅地说,「可惜阿百雅禁把它传给了我,有本事自己来拿吧!」说完运用时空扭曲术,一步踏进塔里。

他并没有石头,这只是他施展的幻术。他要试探司马南会不会上当,如果他上当,证明他分辨不出真伪,而且已经乱了方寸,那么--进攻方要换边了!

第四十三章 魇术
万里一进旧镇就觉得情形很诡异。

大白天的,整个城镇没有一点动静,街上也没有一个行人,炊烟不起,鸡犬不鸣,鸟兽不近,宛若一座死城。

他被龙大师变身为大石头时,曾经听洪好好提过什么魇术,从新镇到旧镇的这一路上,他一直在想魇术会是什么样子,到现在才知道,魇术就是让整座城都沉睡不醒。

哒哒哒——

急促的脚步声是他的,不过他实在不习惯这么安静的环境,让他觉得有点心慌,还总以为有人跟在他身后。人毕竟是群居动物,尤 在大城市生活惯了的人,现在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那种不安和恐惧感几乎是自然而然产生的。

万里忍耐着心里那种空落落的不舒服感,一步步沿着镇上的主街道走着,只见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店铺也没有一家开张的,果然全体沉睡。若不是正午的阳光照耀着他的头顶,他几乎以为这一切只是他的梦境。

他站在街心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回他住的那家饭店去看看,因为在一般情况下,其它的地方有关门的时候,但警察局,医院和旅店是不会关门的。他住的那家店是洪清镇最大的旅店,虽然距离镇医院有点远,但对面就是警察局,所以他可以进到这两间房子里面看看情况。

先是警察局。

镇上的房子都大门禁闭,只有警察局的大门大大的敞开着,风吹之下,大门撞在墙壁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在一片死寂之中显得格外刺耳,每响一下都像敲在人心上一样。

但是,警察局的大门虽然开着,门口却没有人迹出现,远远看起来让万里感觉那不是一间房子。到像是一个等在那里的陷阱,充满了恶意的诱惑味道。

他咬咬牙,戒备的走了进去。而进去后才发现,整个警察局半条人影也没有,陪伴他的,只有空房间里传来的脚步声。

咚——咚——咚——

这是怎么回事?警察被人袭击了,还是司马南又使什么阴谋诡计,以自己的财势调开了值班的警察?或者这城镇不是沉睡了。而是根本没有人?

想到这里,他立即悄悄跑到街对面的旅店去。

街道中间没有什么障碍物,这让万里走过去时没有可隐藏的地方。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隐藏,要躲避的又是什么。只是觉得这死寂让他格外紧张,有种芒刺在背感,好像有人在偷窥他一样。

他全身紧绷着,先是系好背在身上的钓竿盒子,握紧作为武器的棒球棒。然后才慢慢蹭到旅店的大门口,向里面窥了一下。

大门边平时会有个门童,此刻当然没有,而且大厅里也不见人影。

万里定了定神,然后推门而入。

吱呀——

大门在他身后关上,虽然平时也是这样的,可是这时候却特别有惊悚感。万里努力忽略心中的不安,走到前台去。

前台里,有万里进旧镇以来看到的第一个人。确切的说是两个。这情景让他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有一点高兴,又有一点紧张。这一男一女两个服务员坐在椅子上,低垂着头,似乎是睡了。可是由于听不到他们的呼吸声。万里不能确定。

他绕到前台里去,因为不知道魇术具体是个什么东西,所以也没敢触碰这两个人,只是俯下身去仔细听。当听到这两个人细细的呼吸时,他松了口气。

这么说,镇里应该不是没有人,镇民也没有被屠杀,而是真的沉睡着,等司马南解除或者阮瞻杀了司马南后就会自动解除这种魇术!其它人想必也是如此。

有了这种意识,万里就从台子下面的抽屉里找不找整个旅店房间的备用钥匙。在找钥匙的过程中,无论发出什么样的声响,翻动抽屉的声音、钥匙发出的哗啦声,他无意间踢倒一把椅子发出的声音,全没有吵醒两个服务员,这让万里感到,如果他们不是有呼吸,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死就是最原始的睡眠!

他拿着备用钥匙,一间一间房间的找过去。由于旅店的地面上铺了厚厚的地毯,不再有刺耳的脚步声跟着他了,但他却发觉这足让人心神不宁,咚咚声还在,只是分不清是心跳声还是意念中的暗示了。

打开的房门里,各式各样的人都沉睡着,而且睡得格外安静,别说翻身了,连打鼾声都没有,鼻部细细的呼吸着,眼皮也没有一丝微动。

这太不寻常了!他们做的什么梦?相同的一个梦还是各有不同?都梦到了什么?要知道人处在睡梦之中时,大脑不是完全休眠的,每个人都会做梦,在梦中眼珠还会不停转动,为什么中了魇术的人都像蜡像一样,除了呼吸,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他们真的会醒来吗?

带着疑惑,万里又仔细观察了几个人,发现他们确实没有死,但也确实和死了一样。所有房间里的人都是如此,包括孙老板在内。

他要怎么办?要怎么才能配合阮瞻呢?他刚才已经试过了,这里的通讯也与外界失去了联系,要想传达给阮瞻信息,阮瞻那里又没有回音。他明白,阮瞻此时可能正在和司马南争斗,所以不能再去分散他的注意力。

可他就只能等吗?难道这里和新镇一样是又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或许他该找一辆汽车,然后到邻镇去求救?

不,不行。如果那样,这里的事就会在阮瞻抽身之前曝光,那样对他们是不利的。既然阮瞻要独自在新镇里面对司马南那么强的敌人,那么他也要独自在旧镇里面对这些难题才行。这里的人肯定是被控制住了,他的任务比阮瞻轻松得多,只要保护镇民不受身体上的伤害。然后拆除平静表面下的『定时炸弹』就行了。

洪好好和她的帮手就是那颗定时炸弹,她四被司马南派到这里坐阵的,所以他要对付的人是她!可是她躲到哪里去了?

万里边想边回到前台。把钥匙放回去。但当他才拉开抽屉,身边忽然伸出一只手按住他的右手腕!

他吓了一跳,完全没料到所有人都沉睡的地方会有这种情况出现。一抬头,眼前出现了一张陌生男人的脸!

一瞬间,他反应了过来,想挥棒自卫。可他忘了这是在狭窄的前台里,根本无法施展开,木棒还没有举起就又被墙壁弹了回去,同时另一只手抓住了他左手腕!

本能中,他向后退了一步,和那两个拉扯他手臂的人呈三角形站立。用力把那两个人向前甩去。

那两个人被万里猛力一甩,整个人都撞在前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可他们却死死抓住万里的手腕不放,带得万里也一趔趄。万里见状。干脆向前一步,抬脚踹向右边那个人的膝盖侧面。

他这一脚踹得即准又狠,疼得那个人哀叫一声,本能的放开了手。万里见右手解放出来了,挥圈就去打左侧那个冒充女服务员的男人!然而,就在他打中那个人的一剎那,他只觉得自己的后脑一疼,直接倒在地上不醒人世!

昏倒前,他觉得面前红影一闪。「洪好好!」万里大叫一声。从昏迷中醒来。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坐在旅店的一楼大厅里。或者说,他是被五花大绑在一把木椅上,被人丢在大厅中间。

「我就那么好吗?昏过去了还想我?」一个女人说,语气中带着三分调笑,七分轻蔑。

万里不用看也知道来人正是洪好好。「没有女人穿红色能穿得那么好看。」他抬头,果然看到洪好好就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姿势优雅而诱人。

他刚才夸奖的话是真的。

这个女人是天生尤物,虽然她现在的肉身不再是那个面容绝美的原体了,而是这个瞎了一只眼睛,缺了一只胳膊的张雪,但张雪也是漂亮的,而且那由内而发的气质还在,照样那么婀娜多姿,妩媚妖娆。为了掩饰眼睛的缺陷,她戴着墨镜,为了掩饰义肢的僵硬,她一直侧着身体,但这个装扮和姿态让她有了一种神秘的性感。

怪不得司马南一直把她带在身边,就算不爱她,她这样的女人也会体现男人最大程度的优越感。

「你真会说话,不愧是心理医生。」洪好好很受用万里的夸奖。「我会讨女人欢心和我的职业没有关系。心理学是一门很严肃的科学,请不要混为一谈。」万里尝试动了一下,全身上下马上传来一阵疼痛,尤 后脑部位,扩散式的刺痛感让他不禁轻叫了一声。他想起了刚才被不知什么人重重的打到后脑上,之后就昏过去了,想来就是洪好好的人了。再一低头,见自己的衣服全被人脱光了,对方只慈悲的为他保留了一条内裤和一双袜子,而他全身的疼痛都那条捆绑在他赤裸身体上的绳子。

那绳子不知是什么材质的,非常粗砺,布满细小的倒刺,他一动就好像有千万根小针在扎他!这困境不禁让他低声咒骂了一句。

见到万里的样子,洪好好笑的花枝乱颤。

「这样也不错。我一直想找你,却一直找不到,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功夫。」万里故作轻松的说。虽然每转动一下脖子,后脑就疼得厉害,但他还是观察了一下四周。

只见整个旅店的一层大厅里,除了他和洪好好,还有七、八个打手模样的男人。他认出他们就是当初在小巷子里和他打架的那几个人,其中还包括那个可怜的小偷,就是他刚才冒充的女服务员。现在那小偷脸上青肿一片,正是刚才被他打的,身上还穿着女装。

「找到我?」洪好好笑,「真亏你说得出口,哪有人像关门打狗一样找人的,而且你还是那条狗!」

「只要结果好,过程并不算什么,重要的是现在我能在这里和你对话。」

「对话是在平等的人之间进行的,你现在凭什么?凭这个?」洪好好微笑着,举举手中的钓竿盒子。

万里脸色变了。

那盒子里是血木剑,是阮瞻留给他做防身之用的。那是道界的异宝,绝对不能落在别有用心的人的手上的。

「你不该意外的,你的衣服都保不住了,还能保住这件宝贝吗?」洪好好很满意万里脸上的意外和紧张感。她瞄了一下万里强健年青,充满力量的身体,心里升起了一丝欲望,有点不想立即杀了他,想把他藏在一个地方,成为她养的宠物。

她不就是司马南的宠物吗?为什么她不可以养一个?司马南没有亏待过她,可是也没有怎么放在心上过。况且他并不喜女色,很少要她。而她是个成熟的女人哪,应该有万里这样的男人来陪伴,这没有什么不对,但司马南知道后会原谅她吗?他那个人容不得一点背叛,背叛他的人都死得很惨!

洪好好犹豫着,而一边的万里却突然微笑了一下,「血木剑我会拿回来的,先放在你那也没什么不好。」

「如果我要毁了它呢?」

「你不敢。司马南想得到它,如果你让血木剑有一丝受损,他会放过你吗?」

「你别自作聪明!」

「那我们赌一赌如何?你现在把剑毁掉,假如你敢,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万里好看的笑着,但眼神中满是挑衅。

这种神色让洪好好突然怒火中烧。

她猛的打开盒子,抽出血木剑,但手才一碰剑柄,就好像被烫到一样,尖叫一声,把剑扔到地上。

一旁的万里心疼的心都扭起来了。他不是心疼洪好好,是心疼掉在地上的剑,但他怕再被洪好好看出他的心意,忍耐着不在脸上表露出情绪。

而洪好好,她忘了自己虽然有着人的身体,可以像人一样行动,但毕竟是借了人家的肉体,对妖邪会自动产生感应的血木剑虽然不能把已非纯魂体的她怎样,但还是对她有伤害力。

一抬头,见万里还是笑咪咪的,她更加愤怒。

为什么这个男人不能对自己像对岳小夏一样温柔宠爱呢?为什么他要一脸戏谑的看着自己?

「你们过来,给我把剑折成一段段的!」她有点气急败坏,对着周围的那几个打手喊叫。

那几个人犹豫着。

他们不知道血木剑只能对妖邪有伤害力,并不能对人怎么样,只是见到『张雪』那么怕这把剑,而这些外来人之间又那么拚命争夺它,还以为是什么能害人的东西,一时没有人敢上来。

「赶紧给我过来,不然你们都没有好果子吃!」洪好好严厉起来。

几个人面面相觑,终于还是有两个人在他们老大的示意下磨蹭了过来。

神色慌张的,还用衣袖裹住手,那两个人一人握住剑的一头,茫然的看着发飙的美人,不知道下一步要怎么样,又觉得这剑分外烫手。

「看我干什么!折断它!」洪好好脸色发白,瞪视了血木剑一会儿,突然大叫一声,然后有点害怕一样的后退一步。

那两个打手对视一眼,不得已对着血木剑用力一扳!

第四十四章 攻心之计
眼见着那柄血木剑就要在两个庸人手上毁于一旦,洪好好突然大叫一声,「不要!」

她叫的非常尖利、大声,语调中充满了惊恐之感,吓得那两个帮凶立即松手,好像被剑咬到一样,血木剑也立即掉落在地上。

一边的万里见血木剑暂时平安无事,暗舒了一口气。看来他给洪好好的刺激太强烈了点,对于司马南这件事情上,她的心理相当脆弱,也许他可以从这方面下手,不过刚才的情况也确实吓了他一身冷汗。假如这道界的异宝毁在他错误的计策上,他可真是万死不能辞其咎了。

现在以他的情况,凭藉蛮力是脱不了身的,也不要指望着有人来救他。但他敏锐地感觉到洪好好似乎心神不定,那几个打手也没有应该有的凶狠,反而显得很不安,显然对这城里的局面也感到紧张,所以决定采用攻心之计。

只是他第一道料下得太猛了些,险些酿成大祸,不过从洪好好的反应中,他也明白了她对司马南矛盾的心态--依赖又抗拒、想摆脱他却又根本离不开他!

想到这儿,万里爆发出一阵大笑,努力把注意力从血木剑转移到自己身上。

果然,洪好好在第一轮精神对峙中落了下风,此刻见万里大笑,登时恼羞成怒,走过来狠狠打了万里一个耳光,完全不顾及自己的形象了。

「你笑什么!」她的面容扭曲狰狞,脸色青白,没有了平时半分的妖媚妖饶。

「还真是红粉骷髅啊!」万里低声咕哝了一句。

「不许自言自语!」

万里抬起头来,舔了舔嘴角的血,脸上虽然印着个红肿的掌印,神色却性感得要命,「我不怪你。从心理学的角度上讲,刚失去依靠的人是有些无所适从的。」

「你胡说什么!」洪好好柳眉倒竖,非常懊恼。

「司马南不是抛弃你了吗?」

回答他的是另一个耳光。

万里根本不以为意,因为他很确定他捕捉到了洪好好的痛处。

原来,洪好好怕的就是司马南离开她!想来这也没有什么好意外的,虽然他不知道他们之间具体的关系,但洪好好是司马南从缅甸带出来的,说不定还是他拯救的。这么多年来她也一直在他身边。以司马南那种超强的控制欲,是不可能让身边的人自由成长的,也就是说洪好好一定依附着司马南。

人是惯性思维的动物,当这种依附成为洪好好生活的一部分,当她习惯了被司马南所支配和保护,她就会害怕改变,尤其她这种非正常的社会生物,连生命都是司马南的附属,怎么能离得开他!就像一直被护在大鸟羽翼下的小鸟,突然有一天没有了这温暖的黑暗,它必然会被阳光刺激的惊慌失措、丧失理智、也不可能马上就恢复飞翔的能力。

特别是考虑到洪好好是司马南的情妇,假如她知道阿百的事,妒忌会加重她混乱的程度,他要利用的就是她思维的暂时混乱。不是他残忍,作为心理医生,他从来就不愿意加重别人的心理恐慌,可作为敌我双方,他就要打击敌人的弱点。他不能等死,也不能加大阮瞻和小夏受到伤害的机率。

「假如你真的对他那么重要,在这生死关头,他为什么让你独自留在这里?」万里不紧不慢地对内心充满疑虑的洪好好再次施加心理压力。

「他没有抛弃我!」洪好好大声说,彷佛也在用这种坚定的语调说服自己,「我是他的帮手,我必须帮他守着这边。包括,杀了你!」

「是吗?你那么确定他不会离开你吗?」

「我当然确定!」洪好好想也不想,但其实她的心里不能确定。

司马南有多狠毒无情,她比谁都清楚,他会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在没有价值后会豪不犹豫的丢弃。没错,他对她很好,他在不发怒时对她几乎是纵容的。可是一直以来,她却感觉自己只是他的玩偶、他的宠物、他鞍前马后最忠实的走狗,对他没有半分重要。

她也在他的授意下单独行动过,但是这一次,她有相当不好的预感,他要离开她了!

她很怕!非常怕!

没有他,她要怎么生活?她会是什么样的身份?要去哪里?和什么人在一起?万一遇到看出她的真实身份而要收服她的世外高人,她要怎么躲避?她可不想重新回到冰冷黑暗的泥土里去!没有阳光、没有温暖、没有男人的爱慕!

「实际上,你怕他抛弃你是吧?」万里改用一种很温和的语气说,「这很有可能。」

「你知道什么!」洪好好态度依然强硬,但她的神色已经让万里明确感觉得到她内心的脆弱。

「你想知道什么?」

「你自己都死到临头了!」

「我相信,我比你了解的事情要多!」

「可是我不相信你,你没有理由要帮我!」

「我不是帮你,我是想用情报换我的生命。」

这一次,洪好好的嘴唇微动了动,但没出声,过了一会儿才道,「你如意算盘打得倒响,可是我劝你别作梦了,他要你死,我就一定会杀你。」

「问题是他还需要你去复命吗?」万里紧追着洪好好的话尾,渐渐逼她到丧失信心的边缘。

洪好好看向万里的目光有点茫然,白着脸没有回答。

此时的万里虽然表面上一副悲悯的模样,但心里却很紧张。

他帮助很多人解决过心理问题,从某一方面讲,只要对方愿意交谈,他就可以读懂人的内心。可现在,他的攻心之计关系到他们这一方的生死存亡,让他无法置身事外,对自己一向客观的判断也没什么信心了。

「他——需要我复命吗?」洪好好轻轻的问了一句。也不知道问自己还是问万里。

万里才想开口回答,洪好好就挥手结了一个结界,把他们与那些打手隔离开来。

「她是谁?我是说那个女人。让阿南——忘不了的女人。」她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问,「既然你说你知道的比我多,那么你该知道她是谁。如果你告诉我,我可以不杀你。」

「不杀我?」

「我说到做到,前提是你说的是实话。」

见攻心之计开始生效,万里把微笑压在心底。他明白洪好好的不安,她一定了解司马南的无情,肯定会有弃妇的心态。她对阿百好奇而妒忌,想要看看对手是谁,但又不敢违抗司马南,而他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支开她,到时候其它人就好办了。

「好吧。我告诉你。」万里说,「她叫阿百,是个非常美丽善良的女人,曾经是中缅边缘那一带最著名的雅禁。而且——她是司马南明媒正娶的妻子。」

这句话只有短短几十个字,但听在洪好好的耳朵里却相当震撼。她一直以为,那个神秘的女人只是司马南的情人什么的,没想到竟然是他的妻子,而且竟然也不是个凡人,那自己要拿什么去和她竞争?

自己是被司马南从缅甸带回来的,他是为了这个离开他妻子,还是另有什么目的?他每次讲到那个叫阿百的女人时都神色奇怪,她的名字也不许别人叫,彷佛连名字都只属于他。显然阿百在他心里是多么重要,那么她呢?难道——

难道他真的要抛弃她的吗?他心里的女人,他正牌的妻子到了,她算什么?就算他还要她,他妻子也绝不会同意。她要怎么办?

「我建议你去新镇里看看。有什么事说明白了比较好。阿百特别善良,能容下你也说不定。」万里能明白洪好好心中的挣扎,「或者并不像你想的那样,但无论如何,我认为你不应该被蒙在鼓里!」

「我该去吗?」此时的洪好好已经完全没有了主张。

「除非你想摆脱司马南。」

「不——你不懂,我离不开他!我的生命——」洪好好截住了话,不往下说了。

「那么我的建议是,你不争取,就什么也没有!」

洪好好愣住了,她对司马南一直是被动的,除了撒娇和利用女性的优势,从没想过去争取什么。万里的建议让她一时无法接受,站在那里想了好久才决定。

「对,我要去争取一下。」她一咬牙,站起身来,但撤掉结界还没走出几步,突然又想起万里,随即转过身来嫣然一笑,「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那么我也会说话算数。我不会杀你,不过我没说保证他们也不杀你。」她说着就向那几个打手一使眼色,然后扬长而去。

望着那团火红的身影离开,万里自言自语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放过我!」他自嘲的苦笑,对着慢慢围上来的打手咽了咽口水,准备第二轮舌战。

「等等等等。」他见一个彪形大汉拿着一条粗绳恶狠狠走了过来,看样子是想勒死他,连忙阻止。

「死蛮子,你还有临终遗言吗?」那个女装小偷骂了一句。

「哈,你倒会猜!可是我想问的是,这都什么年代了,你们有没有现代一点的杀人手法,给我来个痛快的。至于遗言,我没什么要说的,反正不出一天,咱们就在那边见了,有话那边说。」

「那边?哪?」小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吓唬谁啊!」其中一个打手说。

「好,我不说话,老老实实死我的。来吧,老子要是皱一下眉头,到那边给你当牛做马!」

「妈的,还没见过要死的人那么嘴硬的!」拿绳子的大汉不耐烦的说,向万里快走了几步。

但一个貌似老大的瘦子拦住了他,「慢着,听听他怎么说。」

「我能说什么?」万里耸耸肩,但这个动作却带得身上的绳子勒得他差点叫出来。「你如果是老大,就应该看得出来。我死了,你们也会被杀人灭口。」

「我们那么多人。可不是吃素的。」另一个打手叫嚣。

万里冷哼了一声,「你长眼睛了吗?看不见外面什么情况?整个城的人都被妖术控制了,还多你们几个?」

「这是怎么回事?」老大皱皱眉头,「我们只是拿钱做事,他们给的实在很多。」

「张氏父女是妖人,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事实摆在眼前,你见过谁有那么大的能耐?我猜他们之所以要找你们,就是为了对付我,另外要提防有人从镇外来。可是,等这里的事一结束。你觉得张氏父女会想让人知道他们的秘密吗?老兄,钱是好东西,可是有命挣没命花,也是白饶!」

打手们面面相觑,因为万里猜得很对。他们的任务就是逮万里和巡城,镇外的主要通路,除了从新镇通向这里的地方,其余的都安排了人,加上他们这儿的七个人,一共三十个。

刚开始时,他们为了钱而参与进来,后来看到情形越来越不对,想撤出却来不及了。那个富翁张群让他们怕到骨子里。现在他们做这个事,也是胆颤心惊。

见他们还在犹豫,万里干脆加了一把猛火,把当年那桩惨绝人寰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那是今天所有祸事的缘由,就算当地人也很少知道。他是从龙大师留下的册子里知道的。他的一番话让这些打手听的目瞪口呆,胆子小的甚至哆嗦了起来。

「这是当年张群伙同袁镇长干的,一位有修行的道长路过这里,想为怨灵申冤,这样才能保你们洪清镇的安宁。张群当然要阻拦,所以才会有这些争斗。」万里故意把司马南也扯进这件事中,又把阮瞻说成是出家人,「你们的家也在这里,不帮忙也就算了,竟然帮着对方。如果他赢了,不止是你们,你们的亲朋好友一个不剩,全要给怨灵当了干粮。不过这样也好,你们会先一步到那边,不会受太多的苦楚。我猜张群一定会给你们一个痛快的。」

「大哥大哥,这事要考虑。」小偷先绷不住了,扯了一下瘦子的衣袖。

瘦子没理他,只是面对万里,「你是谁?」

「呃——我是记者,无意间知道这件事,那位道长请我帮点小忙。」万里再度撒谎,「你们如果还不信,可以去孙老板的房间看看,在他衣柜的暗格里,有两个白瓶子,那上面附了冤魂,你们去问问看!」

那瘦子哆嗦了一下, 它的打手也向后缩,生怕给大哥点名去找冤魂。当天他们在小巷追万里的时候已经见识过异事了,可不敢再来一次。

「我们也是讨生活,并不知道这里面的细节。」瘦子犹豫了一下后说,「这位大哥,你说我们要怎么办?」

「那还用问!」万里故意很大声的说,给他们以强烈的心理暗示,「一个字——跑!喂喂——回来回来,我还没说完话。先把我解开,不然我不给你们指点明路。放心,看到那把剑没有,张雪拿不了,你们拿不了,谁拿剑,剑就咬谁,而我却能拿,这证明我得到了道长的允许,也能解决这里的事。」他利用刚才洪好好对众人造成的恐慌感威胁道。

几个人在老大的授意下急忙解开万里。

万里活动了一下筋骨,在众人的焦急目光中,稳稳的拿起血木剑,「你们仍然去巡城,别让外人进来,等镇里的人一醒,立刻跑路,我包你们没事。而且,很快就会结束了。」

第四十五章 肉搏
当万里巧妙地利用敌人的内部矛盾而不战而屈人之兵时,司马南正一步一步地走进塔内。

他不能够容忍!当他看到阮瞻手心里那块红石头时,眼睛也跟着红了。

早在青年时代,他就有自己的梦想和目标,努力了多年也没有实现,在遇到阿百后,他发现他可以达成自己的目的了,而能够帮助他的正是那块神奇的石头?!

只是,他用尽了心机也没找到那块石头藏在哪里,没想到现在阿百竟然把它送给了阮瞻。这是为什么?那是他梦寐以求的东西,为什么阮瞻会夺走?阿百只属于他,为什么要去帮助别人?

这一切让他丧失了理智!

「死小子,你躲进老鼠洞也没用!」见不到阮瞻的身影,但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司马南知道他必是躲到顶层的暗室里去了,在后面穷追不舍。

果然,他追到顶层的时候,恰巧看到阮瞻的身影隐没在暗室的门后。

「亏你是学心理学的。」司马南冷笑,「人们本能的以为越高越安全,孰不知越高就越危险,你连这个也判断不出吗?」不过他的话虽然如此说,却并没有莽撞地闯进暗室去。

现在司马南有点冷静下来了,刚才一时气愤,想也没想就和阮瞻进了塔,这时候他忽然想到这里面可能有阴谋。阮瞻先一步躲在里面,外明内暗。他根本看不清阮瞻目前的情况,加上暗室大门紧闭,除了那如缝隙一样窄的玻璃窗,和外界几乎隔绝,假如阮瞻设下什么陷阱的话,他的麻烦就大了。

可是,他不能任由红石头落入阮瞻之手,也不能容忍阿百对阮瞻的另眼相看,所以他不能等待。

一咬牙,他左手在自己面前布置了一道结界。右手虚空一斩,一个无形的符咒立即从他的掌心劈向了暗室的厚重木门。

「啪」的一声爆响,那木门应声向里倒下,司马南接着一个火手印施了出去。

他很谨慎,不知道黑漆漆的屋里是什么情况,所以火手印并没有打到里面,而是打到了门框上,让门框燃烧后起到照明作用。一下照亮了整层九楼。

只见阮瞻就站在暗室的对面,好像一个等待客人到访的主人一样。气定神闲,虽然浑身血污,但只见其傲,不见其怕。这让司马南的心里有点犯嘀咕--他为什么这么自信。这小子机变百出,难道他又有什么花招?还是阿百又给了他什么帮助?

「怎么?不敢进来?」阮瞻扯了扯嘴角,挑衅地微笑。

「我不必进去!」司马南回了一句。挥手又是一记看不见的符咒。

阮瞻急速设了一个结界在自己面前,只听「砰」的一声响,好像钢板相撞一样,司马南那个无形符咒被一下顶了回去,打到旁边的墙壁上,轰下了一整块墙皮。

司马南不禁「咦」了一声,心下有些发虚。

他明白自己的实力。又很小心的掌握着出现的时机。虽然那些怨灵没有如他所愿和阮瞻斗得两败俱伤,反而被阮瞻重新镇了回去,但阮瞻也已经精疲力竭。在这种情况下,这个悍勇的小子还硬是跟他斗了好几个回合,还凭借着智计让他受了点小伤。

他相信这已经是阮瞻的极限了,不可能再能对抗他的无形攻击。可眼前的情况明明提醒着他,阮瞻不仅挡下了他这一击,而且还卸了他的力,让弹开的隐形符只打掉了一块墙皮,虽然表面看来有威势,但只有他自己才明白,他只是动作潇洒而已,其实这一掌看来轻描淡写,但他已经用了八分力了。

是这个小子功力又上升了?还是他得到了什么帮助,或者--他的功力下降了?

心念至此,司马南皱起了眉头,出手又是一记隐形符。

这一次,他用了十成的力量,向着他感觉到的、结界最薄弱的地方猛地击去,满心期待让这个结界破碎。然而,眼前的情景却完全出乎他的预料,结界不但没有破碎,连第一击时出现的颤抖都没有,弹开的隐形符根本没有打到墙上,顺着那看不见的结界壁直接掉落到地面上,迅速消失无形!

司马南白了脸。

他看清楚了,不是阮瞻变强了,整个塔也只有他们两个,并没人帮阮瞻,是他的功力莫名其妙地衰弱了!这是怎么回事,是阮瞻施出了他所不了解的道术,还是他自己无意间中了他的暗算。感觉一下身体,没有异常,再感受一下阮瞻周身的气息,也没有多么强大,而且因为受伤还有点弱气。那气场是每个人都有的,一般人看不来,但以他的道行,一眼就能看清,绝不会有错。可问题出在哪里呢?

司马南咬咬牙,准备第三次攻击,这一次他不是为了打击阮瞻,而是为了确定一下自己身体的状况,然而他才一伸手就感觉身体里的异能似乎消失了大半,那个隐形符咒根本打不出去!

他大吃一惊,抬头看向阮瞻。见阮瞻傲慢地盯着他,身上的气场不弱反强,和他身上的状况形成鲜明的对比。

「你这是什么道术?」司马南边说边不露痕迹地向楼梯口缩了一下,同时把右手背在身后。

阮瞻身体不动,可是撤开了自己面前的结界,彷佛知道司马南目前无力攻击他,「怎么?感到自己的异能消失了?好,我可以告诉你。这不是什么道术,而是因为这座塔。」

「塔?」

「没错。」阮瞻望着司马南狐疑的眼神,慢慢地说,「所谓做贼心虚,当初你来这座塔释放那些怨灵的时候,没有在这里多做停留,所以并不知道这塔里的风水大阵不仅能镇住怨灵,而且可以把所有的非自然力量吸走。越往上走,这种化解能量的力量就越大,这里是顶层,所以在你犹豫着是不是进暗室杀了我的时候,你的异能已经被化解了大半!」

「原来这就是你引我进塔的原因。」司马南何等聪明,立即明白了阮瞻的用意。「你觉得我老了,不如你强大,一定在近身肉搏上输给你。你不想用高超的道术,而是想用最野蛮的原始方法来解决这一切。」

「原始没什么不好。」阮瞻冷笑一声,「最原始的陷阱往往能补到最大的野兽。你输就输在不明白简单直接的道理,每做一件事都要有复杂的计画,还要为自己留后路。当初你不完全破坏这座塔,不就为自己将来控制怨灵做筹码吗?不然,今天怎么会给了我机会?」

司马南又假装无意地向楼梯退了一步,同时背在背后的右手慢慢地画动着什么。他怕阮瞻发现他的举动,动作不敢过大过急,只是活动着手指。

「无论你说什么,动用武力都是最下等的方式,枉费你天生的良能,也枉费了你父亲辛苦的栽培。」他和阮瞻说着话,企图分散阮瞻的注意力,「我不用和你讲什么上兵伐谋。但是你应该明白,道术中攻心为上,其次是修炼自身,然后是使用神器,最差的是施符作法。而你呢,直接依靠体力,这跟农夫械斗有什么区别?!」

阮瞻没有说话,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司马南,这让他心里发毛,不由得加快了右手的动作。

他比阮瞻功力深,不必那么明显的虚空画符,手在身后小范围的活动也能让他通过扭曲的时空,回到外面对他有利的地方去。从阮瞻嘴里得知这座塔会吸取各种异能后,他有些后悔当初自己的粗心,但细一感觉,他又觉得塔能并不霸道,回到外面去,他的异能应该可以回复。

那时候,占上风的还是他。他靠的是实打实的道法,阮瞻只是凭借着拼命和智计罢了。

他迅速在身后画完符咒,感觉到时空扭转时带来的些许微风,对着阮瞻轻蔑地一笑,「小子,还是凭实力说话吧!」说完,抬脚便走。

然而此时,身边突然传来「嗖」的一声响,好像有一只箭向他射了过来。他下意识地一闪身,那股凉风一下从他肋下穿过,打在扭曲的时空通道上。

时间紧急,他没有反应过来,依旧一步踏出,但他并没有如想象般回到塔外,而是撞到了一面看不见的墙上,这让他趔趄了一步,差点跌倒。

这小子,竟然用掌心雷又把时空通道打散了!

司马南又惊又气,伸手扶住楼梯栏杆以免跌倒,耳边就听阮瞻说,「你老人家是那么诡计多端,又法力高深,我怎么能没注意到你的右手呢?」

他注意到他的右手,却假装不知道,这不是耍他吗?

这念头让他怒火中烧,才要发作,但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你为什么不受这座塔的控制?」他冲口而出。

「这塔对一切异能都有作用,可是我进塔之前先封了自己的灵能,等于在自己的外面加了一层禁锢。」阮瞻一边说一边慢慢向外走,挥手卷起了一阵冷风,灭掉燃烧木门的火,「它先化解了我的自我封印,而后才轮到我的异能。也就是说,我的能力会比你晚几分钟消失。可是就这几分钟,对我而言就够了!」

「这就是我给你的封印能这么快就解除的原因吗?」司马南向楼梯的方向蹭。

他现在不能再用时空扭曲术了,但是他还是要抢占有利的地形,看能不能用最后的一点力量保护自己回到外面去。他现在有点受惊的感觉,但另一方面又松了一口气。

当他得知阮瞻把怨灵们又重新镇了起来,心中的感觉是没办法形容的。他以为阮瞻的能力大大增强了,竟然对这一战产生了惧意,现在得知阮瞻只是凭借塔能而解除的封印,忽然觉得自己的胜算又加大了!

阮瞻并不是个多话的人,但阮瞻却没有在他一接近暗室的门就打击他,证明他自我封印的完全解除也需要时间,所以他要趁这个时机立即逃跑。风度是顾不上了,赢才是最要紧的!

想到这儿,他拔腿就跑!可只感觉身后一热,急忙趴倒在地,险险躲开了那一记火手印。

「真不巧,我算计的很准,我的封印完全解除了。」阮瞻冷冷的说。
他不用说,司马南也知道。只看那火手印越过他的身体打到墙上后自动熄灭,只会伤他,不会伤塔就知道阮瞻现在正处于最好的时候,可以彻底控制自己的力量。司马南气坏了,好不容易占得上风却让阮瞻再度逆转让他无法忍受。他不说话,咬紧牙关向楼梯一滚,利用消失在阮瞻视线的那几秒钟时间,双手连点自己周身七处地方——双臂臂弯,双腿膝盖,双手掌心和眉心处。

随着他的手指点过,这七处地方都好像被扎了个血洞一样,蓦的涌出鲜血来。鲜血一出,司马南立即翻身坐起,口中念念有词,双手捏了一个奇怪的诀法。不过他并没有做出攻击之势,还是向塔下跑去。

阮瞻见状,一脚踏出,用时空扭曲术来到八楼的楼口,把司马南阻挡在了里面。

「竟然把最后的力量全用在布置血禁结界吗?」他的神色冷酷如刀,「想保护自己?没有用的!」

不等司马南想回答,他一个掌心雷向着司马南的脑袋袭去,使司马南再一次狼狈的趴在地上。

「这是为了那些蒙受了天大冤屈的怨灵们打的,你为了一己之私去利用了他们!」阮瞻说着,接着抬手又是一掌,「这是为了被你引诱来的日本阴阳师而误伤的中国百姓打的!」

「这是为了你那些被你用石头人引诱的可怜女人!」

「这是为了那些被蛊杀的人,是你让他们的父母受到了双重打击!」

「这是为了你占据了别人的身体!」

「这是为了所有被你牺牲的人,被你视为草芥刍狗的人,为了你的目的而成为你的垫脚石的人!」

阮瞻每说一句,就挥出一掌,一下子掌心雷,一下子火手印。虽然没有一次直接打在司马南身上,而是被血禁结界拦住大部分攻击力量,但每一次在结界壁上迸现出血光后,后面的司马南还是同样受创,不仅摔倒了一次又一次,身体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七处血洞的伤口也流血更多,把他身上那件雪白的中式衣服染红了大半!

他一直试图逃出塔去,但却无论如何避不开阮瞻不同角度的攻击,而现在血禁结界也要撑不住了。他以前和阮瞻交过手,知道他在战斗中一向无情,这样下去他没有生路。就算阮瞻的灵力也被塔能力化解,论肉搏的话他也完全不是对手,必须要想个办法才行!

『啪』的一声,阮瞻这次的掌心雷力量弱了下来,但他的血禁结界也同时告破,他被重重的打在了腰上,像个破布偶一样直摔到墙壁上,又落了下来。

而和他同时落下的,还有口袋里两样东西,一面巴掌大的小镜子和一个小布人!

他在突如其来的变故中竟然忘了这个!这可是能让他反败为胜的东西!

司马南伏在地上,虽然身上痛的起不了身,却阴沉的笑了起来——

第四十六章 意外出现的人
眼见着阮瞻的再一波攻击就要到了,司马南抬手举起了布人和镜子挡在自己身前,迫得阮瞻硬生生收回了直指着他的手。

「每个人都有弱点。」他得意的说,爬了一下,但没有爬起来,只得坐在地上喘息着,「你说我顾虑太多所以会输,你呢,你没有顾虑吗?你有,感情是你的羁绊,你把人看得太重了!」他挥挥手里的那两样东西,「你甚至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就以为会伤害到别人,所以停止了攻击,让我得到缓冲的时间。假如我是拿一点没用的东西骗你呢?你就这么让杀了我的机会溜走?」

「我并不想杀你,是你一直逼我,一直伤害别人!」阮瞻瞄了一下司马南手上的东西。

见那小镜子是摔不破的铜镜,巴掌大小,镜框上雕刻着古朴的花纹,很普通的样子,但奇异的是镜面上闪烁着波光水纹,好像镜子有一潭流不出的水一样。

而那个小布人,手工粗糙,面目四肢不清,但在脖子的部位怵目惊心的横贯着一根闪亮的钢针,看起来分外刺目,不知怎么,阮瞻忽然觉得那一定是万里!

「不过你这次非常明智,没有下手是对的。」司马南阴测测的说,「这面铜镜是我的魇术的根本,打破了它,旧镇上所有的人都会死在魇里;而这个小布偶,则是我用你好朋友的衣服做的,里面缝了他一根头发,背上用我的血写着他的生辰八字。你猜怎么着?只要我一拔这根钢针,他就会像被挑了刺的鱼一样,烂成一摊泥!」

「你想要怎么样?」阮瞻力图保持冷静,脸上神色不变,但眼睛还是不由自主地看向那个小布偶,显得相当在意。

司马南轻哼一声,把小布偶紧紧握在手掌里。

「我知道这个对你比较重要,所以我会很认真的看着它。你决没有机会从我这里夺走,我劝你不要动这个念头。」司马南扳回了一局,表情又恢复高高在上的模样。

「我在问,你究竟要怎么样?」阮瞻说。「别婆婆妈妈的。」

「简单的很。」司马南扶着墙壁站起来,努力使自己不那么狼狈,「你跟我出塔,随我处置!」

「否则呢?」

「否则我就了全镇的人!」

「那与我无关。」

「这个也与你无关吗?」司马南再次举起小布偶。

阮瞻向前走了一步,司马南立刻把手伸向布偶脖子上的钢针,「别再向前了,你在拿你最好朋友的命冒险!」

「我怎么知道那是他?」阮瞻停住脚步,心里拼命想着对策,但却发现根本想不出什么好主意出来。

「那么--你是要赌一下喽?」司马南恶意地咧咧嘴,伸手欲拔那根钢针。

「住手!」阮瞻急叫一声,毫无表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紧张之态,同时向后退了一步。

他不能赌,因为他输不起。他生死之交的命可能握在别人的手中,他不得不选择退缩。之前他想过司马南会以人质相威胁,但没想过他会把全镇的人都搭上。而且,他以为万里躲过了司马南的威胁,当他看到司马南独自进镇,而万里给过他一点信号时,他更加坚信了这一点,这才放开手脚和司马南斗智斗勇,没想到过最关键的时刻出现这样棘手的情况。

难道让自己的计画,还有先前搏命一样的努力全付诸东流吗?可是他又不能反抗,否则万里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我就知道你不敢赌。」司马南的手还放在小布偶的脖子上,看阮瞻没有再动,冷笑道,「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你做了个明智的选择。」

战斗就是这样,尤其是势均力敌的较量,看的就是谁抓住对方的弱点,就好像太极的推手,对方一弱,马上就要抓住机会攻击。阮瞻的缺点就是太重情,他表面上看来很冷,但一旦与谁有了感情,就会比自己的生命还要珍惜。他一直用这个方法钳制阮瞻,屡试不爽。

他向阮瞻抬了抬下巴,示意要他出塔,但阮瞻却突然皱起了眉,「这不是巫术,是飞袭道!」他不想放弃最后的一点希望,所以表面上看来很是无可奈何,但却一直暗中观察那个布偶上的钢针。仔细观察之下,他发现那钢针在微微的颤动,布偶身上还画着一种很冷僻的符咒,依稀中还有点印象,当司马南催促他离开时,他终于想起了记忆深处的东西。

这是很少见的一种术,和修道人千里之外取人性命的飞剑术差不多,父亲曾经告诉过他。他老人家说:道术中也有好有坏,当初创造出这些坏道术的人未必有心,可练成后,这些道术会被不怀好意的人作为他用,结果遗祸无穷。

「有意见吗?」司马南反问,对阮瞻居然知道这种术感觉有点意外,但转念一想,明白这必定是阮瞻的父亲告诉他的,鉴于他们之间特殊的关系,完全可以解释得通。

「我不奇怪你使用禁术。」阮瞻鄙视地看了司马南一眼,「你不用我才感到奇怪。」

「废话少说,现在给我滚出塔去!」

「可是据说这种术是有缺陷的,要有人配合才行,假如没有一个帮凶在被施术者身边,用你的血画在对方身上的某一部位,你的飞袭道就会起不了作用!铜针拔出来并不会直接杀了布偶所代表的人,而是钢针在拔起的一瞬间迅速飞走,袭入被指定人的心脏才会死人,不是吗?」

「没错,你是个好学生,你父亲该为你骄傲。可是--」司马南得意的笑,「你没发现洪好好不在这里吗?」

阮瞻没话说了,刚刚升起的希望在心中破灭。他一直没有把洪好好放在心上是他犯的最大的错误,既然他有人帮助,司马南当然也有。洪好好或许只是一只美丽的花瓶,但也可以是另一个凶手!

没等司马南再废话,阮瞻转身向塔外走。万里的命和他比起来,根本没必要犹豫和权衡,他只是放心不下小夏。他明白司马南绝不会杀了自己就了事,一定连他的魂魄也不放过,那样他将和小夏永别,一想到这个他就痛心不已。

不再看到她,不再听到她,不再感觉到她,不再能记起她,这让他如锥刺骨般的疼痛!

不行,一定要想办法才行!他不能就这么放弃、认输!父亲曾经告诉过他:输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不肯在绝境中寻找机会!

「站住!」司马南在阮瞻的身后发话。

「有什么吩咐?」阮瞻冷冷的。

看着阮瞻的脸,司马南很气。他期望看到阮瞻的挫败感,希望看到他沮丧和懊恼,希望看到他怕,而不是他满不在乎的神情。毕竟阮瞻几乎赢了他,从历经千辛万苦,到眼看就要取得全面胜利,再到完全溃败,不是一个普通人可以承受的打击。可阮瞻就是那么平静,让他没有一点胜利的感觉!

一出塔,他就感觉到异能迅速的恢复,这是他的优势所在,所以他挥手就是一记火手印打出去。

阮瞻感觉到身后的灼热感,本能的一闪,并施术把那团火引到旁边。可他的法力毕竟比不上司马南,虽然他凭借着智计和勇气,已经让司马南的法力大损,但他还是处于下风。所以火手印虽然推开了,他也被那余尾扫了一下,「砰」的撞在凉棚的柱子上,撞断了手腕粗细的木柱,嘴角也漏出一缕血迹。

看到阮瞻这个样子,司马南感到心中一阵痛快。这是他一直要除掉的人,也是他一直担心的人,他甚至还一度感觉到紧张,不相信自己的力量,现在看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在苦苦支撑,感觉真的很好!

「我谁也不为,只为自己高兴!」他笑了一声,来了一个掌心雷,并学着阮瞻曾经对付他的样子,一掌一掌的不断打出去。

他并不阻止阮瞻的反抗,束手待毙的猎物他没有兴趣,垂死挣扎才让他觉得快乐!

而对于阮瞻而言,已经没有丝毫的法术进攻能力,只是倔强的不肯低头并执着的寻找机会而已。他感觉到自身的力量越来越弱,司马南的一次重击穿透他的防护打在他身上,终于站立不住,单膝跪在地上,以手撑地。

后背火烧火燎的疼,他知道是被烧伤了,但他此刻已经打得眼红,于是咬紧牙关向旁边一滚,顺手捡起一块湖心回廊上烧掉的木条残骸,甩手向司马南的方向掷去。

他的异能快尽了,肉体上伤害严重,但身体的力量还在,所以他这奋力的一掷,让那烧焦的木条带着风声直射向司马南。

司马南没料到阮瞻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反击,眼见一块黑呼呼的东西袭飞过来,急忙向旁边一跃,虽然险险地躲了过去,但却差点掉到湖里,模样极其狼狈,而阮瞻趁这个机会一跃而起,跑到凉棚那边。

他明白司马南想看他做困兽之斗,可是他也是在耗费司马南的力量,太空旷的地方不好躲避,如果让司马南一下子打死了他,他就没有时间逆转形势了。

司马南也是很骄傲的,他一定期望亲手了结对手,而不是靠人质。但在他久攻不下的时候,他也必会用万里的命、全镇人的命相威胁。那个时候,他会看看有没有机会使用他最后的一招,如果成功,就万事大吉,如果不成功,他至少要保住他的魂魄,这样他就还可能保护自己所爱的人!

那最后一招并不在他的计画之内,因为那对他而言太勉强了,他根本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

「你找死!」司马南意外被袭,分外愤怒,想要看猴戏的兴致也没了。

他盘膝坐地上,随手画了一个圈,地面上就立即出现了一个圆形的深痕把他围在其中。他就坐在里面,双掌同时比划,结着奇怪的手印,然后抬眼看看全神戒备的阮瞻。

「念在我和你的一点渊源,我还在犹豫是否留一条活路,可是你却自己找死!」

「不用假慈悲,我们两个必有一个出不了这座城,你我都明白!」阮瞻伸手向司马南一指,「有什么你就使出来,我要怕了你,我阮字就倒着写!」

「嘴硬解决不了问题!」司马南冷哼一声,随即把那个结成的复杂手印对准阮瞻的胸口急挥了出去!

没有红光、没有蓝色电火花,只有一阵看不见的旋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当阮瞻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应付时,就感觉风中有无数只手爬上了他的身体,东拉西扯的,让他蓦然绷紧的肌肉奇痒无比,浑身的力道尽失!

风吹一波,他的身上又多了许多只看不见的手,重重叠叠的,只几秒钟就困住了他的身体。他明白这是司马南的道术所致,这看不见的,柔软的攻击,让他无所适从!硬攻硬打,他不怕!他骨子里的血性让他可以面对多重打击,只是现在这种有劲使不出的情况倒真像是当初他对雪女的无可奈何!

他勉力提起精神挣扎,可是就感觉身体陷入了流沙里一样,越努力就越陷落!

「蠢材!」一边的司马南见阮瞻只防着自己的强力攻击,而没料到他会下软刀子,而一下子着了道,得意的说,「以柔克刚的道理是道家最高的境界,看来你并不懂!」

阮瞻想说什么,但却忽然头一晕,感觉到自己的双腿离地,被那些无形的手托举了起来!

「你喜欢被撕成片状还是块状?」司马南继续轻蔑地说,「看在你我渊源颇深的面上,我让你选!」

「你来选好了!」

见阮瞻在这个时候还是面不改色,司马南也有半分不忍下手,但他的犹豫只是这一瞬,随后就双手合拢,好像辗着什么东西一样揉搓了起来。

立刻,阮瞻感到有各种不同力量向不同的方向拉扯,整个人像被扔进了碎冰机一样被无形的手切割着,让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而他不想束手就擒,仍然挣扎,但力量却完全提不起来,只任由着那痛楚加剧。

饶是如此,阮瞻还是不放弃,力图加长司马南杀死自己的时间,最大程度地消耗司马南的力量。因为他很明白,司马南施此术对付自己,耗损也是不小。

他一定要忍耐着撕心裂肺的痛苦煎熬,每多争取一秒,他保住自己魂魄的机率就大了一分!

冷汗,在身体上的每一个毛孔中冒出来,阮瞻忍着痛不叫出声,在被举到半空中时,他把头转向坐在塔门口的司马南,想判断一下形势,然而此时,他却看到了一幅想象不到的场景--

塔一层的那些小铜钟里,有一个最靠近门边的突然动了一下,然后慢慢的升起来,露出铜钟下面的一双脚!

司马南背对着塔门坐着,而且因为施法而全神贯注,因此既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塔里的异动,但阮瞻却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看见了!

铜钟下面有一个人!

第四十七章 最后一招
左德!

他失踪时,阮瞻的眼睛还没有恢复,因此并不认识他,但当阮瞻看到那双穿着运动鞋的脚出现时,就已经直觉的认定,铜钟里面的人一定是失踪以久的左德!

没想到左德一直藏身在铜钟里,真是聪明的选择!这特制的铜钟上面有强烈的罡气,既可以阻隔住怨灵的搜寻,而且也可以拦截住其它实质的物理伤害。一定是当怨灵要占据幸存者的身体时,左德事先洞察了什么,他无力保护其它人,只能先自保。

左德进镇时一直背着一个装有食水的背包,这几天他一定是靠着这个维持生命。这让阮瞻在钦佩他聪明才智的同时,对他顽强的坚忍力也分外折服。在铜钟之内那种幽闭的环境中分不清日与夜,也分辨不出铜钟外世界的真与伪,更不知道这件事何年何月才能结束,他一定是备受煎熬!

现在,他很可能是经过长时间的判断,确认了在斗法的两人不再是怨灵制造的幻象,所以才跑出来,意图帮助阮瞻。

只是他的身体太虚弱了,这让他搬动铜钟的动作显得分外艰难,而阮瞻在被困之下也无法帮他,只能更拼命的挣扎,吸引了司马南的全部注意力,给左德制造机会!

慢慢的,颤抖着的左德终于勉力把铜钟掀起,人也从下面爬了出来!而此时的阮瞻已经完全没有力气了,像一片枯萎的树叶一样被看不见的手托举在空中。

他不能看向左德的方向,怕引起司马南的注意,但他眼角的余光还是看到左德偷偷蹭到门边,把自己那双大号运动鞋脱了下来,放入背包中,连同那些已经吃没了的食水包装盒裹在一起,对准司马南的方向,拼命掷了过去。

正把全副心神用来对付阮瞻的司马南根本没想到身后还有敌人偷袭,只感身后一阵风袭来,本能的伏身躲开,却还是被击中了头部!

司马南只感觉击中他的硬物很大块,大惊之下脑袋一阵晕眩。这样,他操纵隐形符咒的手印就结不成了,阮瞻登时摔到了地上!

落地的一瞬间,浑身说不清的疼痛让阮瞻恨不能躺在地上不动,但他明白这机会转瞬即逝,于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爬起来,扑向司马南身边!

然而之前他受的伤太重了,这让他步履艰难,踉跄着几乎摔倒。而就在这短短的数十秒时间里,司马南意识到大事不妙,下意识地产生了鱼死网破的心态,一指弹起一阵劲风,砸向那代表全镇人性命的铜镜镜面。另一手伸手入怀,把小木偶脖子上的钢针拔了下来。

他一动,阮瞻就知道他要干什么,焦急中也没有时间思考,伸手拿出衣袋中那个像钥匙链上装饰物一样的小东西,连咒语也来不及念出口,就凭着心中执着的意念和对咒语的熟悉,一下抛了出去。

这就是他的最后一招!

这东西只对铜镜有用,所以是抛向铜镜的,而他自己则疾速扭转向铜针要飞出的方向,用自己的身体去阻挡钢针的行进,企图以自身的伤害来保护万里。

可是,钢针的速度太快了,而阮瞻在受伤之下行动又稍缓了点。眼见着那个祭出的方方小东西突然变成方砖大小,一下把铜镜压在了下面,但钢针却从他肋下急穿而过,眨眼的功夫都不到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阮瞻心里一凉,去挡纲针的身体「砰」地摔倒在司马南地身边。

司马南被左德用杂物狠狠地砸在了后脑上,眩晕感一直未退。虽然在电光火石间作出了报复的行为,但爬起来时还是摇摇晃晃的。他见到阮瞻绝望的神色,知道他是在为不能挽救万里的生命而内疚,忍不住得意地笑了起来。

阮瞻以为自己的失误害了万里,悲愤之下想也不想地爬起来,一拳挥出,打在司马南的太阳穴上,当场让这位法力高深的法师昏倒在最原始的武力上。

而阮瞻自己在内疚和自责之下,再没有力气支撑,一下跌倒在地,再也站不起来!

这一切只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的,一边的左德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已经了结了,他站在那里愣了一会儿,才慢慢走过来。

「阮先生你还好吧?」他尝试着扶起阮瞻,但阮瞻却拒绝了,只是指了指司马南。

「请你把他捆得结实点,然后拖到塔里去,一楼就好。」

看着左德虽然虚弱,却依言而行,阮瞻仰面摊倒在地上。

此次他受伤严重,已经无力支撑空城外的结界,所以天空已经不再是灰白一片,而是灿烂的星空,可他的心里却如在滚油中倒入冷水般炸开了锅,烫得他的心点点灼痛着!

万里会死于自己的失误吗?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用身体挡住那根钢针的,但他错估了自己对伤痛的抵抗能力,终究他慢了零点零一秒,可是就这零点零一秒,可能会要了他生死之交的命!

司马南这么高超的道术,不可能会失误,万里唯一的生存机会,是洪好好没有制住他。可既然司马南挖好了陷阱等着万里,他能够避开吗?

这不确定的因素让阮瞻忧心如焚,恨不得用时空扭曲术回到旧镇去看看情况,可他又不得不强压着这种焦虑心情而去考虑先解决这里的事情。假如他离开,司马南有可能会再度扳回局势,那么这一切就白做了,司马南还会带来后患,小夏不能平安,万里如果出事,也是白白牺牲了!

艰难地抬起身看看,见左德已经把司马南抬回到塔的一层去,阮瞻先是起身拿起了那面小铜镜和方砖样的法宝,然后也跟到了塔边上。此时他周身无一处不疼,可他却感觉不到,心里反复想象着无数的可能。

他让左德把司马南放置在一个铜钟上倚坐着,自己则坐在塔外的石阵上,这样司马南的异能会被限制,而他自己则可以保有。

左德聪明地躲到二楼去,既不问事情的前因后果,也不想在这里碍事。这给了阮瞻独自思考的时间,让他把混乱的内心思绪整理了一下,然后就慢慢等待司马南醒来。

手中小铜镜模样依旧,只是不再有诡异的波光,反而照出了他沾着血污的憔悴的脸。这证明他最后的一招起作用了,全镇人正在从梦魇中醒来。现在正好是深夜,他们会毫无睡意,只会感觉头疼罢了。

父亲留给他三件法宝--血木剑、撕裂幡和破灭印。血木剑在万里手里、撕裂幡目前还在暗室的角落里藏着,里面拘着欣欣等没有成功收回到小瓷人的怨灵。而破灭印是他一直没用过的,因为那对异能有相当高的要求,他也一直没办法祭起它。

如果说血木剑是能使一切魂体灰飞烟灭,残裂幡能拘进所有灵体的话,那么破灭印就是能打碎一切结界的宝贝。这次他来到洪清镇,因为怕法宝留在家里不安全,所以把三件宝贝都带在了身上。

为了携带方便,他把宝贝们从封蜡中拿了出来,但不祭出的话,宝贝仍然如工艺品般小巧。血木剑是寸许长的小剑,残裂幡是一面巴掌大的小旗子,而破灭印由于像个方方的小印鉴,所以被他挂在钥匙链上当吊坠以掩人耳目。

破灭印本不在他的计画使用中,所以他在闯进司马南封在空城外的结界时都没有用它。如果不是要拯救命悬一线的全镇人,他也不会死马当作活马医一样的把它祭出来。他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只是尽力一试,没想到情况的危急和他强烈的信念竟然使他成功了。

可是--万里呢?

不是他自私,不是他冷酷。而是全镇的人在他心里也抵不上一个万里。

「告诉我,能不能挽救万里的命。」见司马南动了一下,阮瞻问,「假如你肯说,我承诺这次放过你!」

司马南愣了一下,显然是还没缓过神来。

阮瞻又问了一遍。

这一次司马南有反应了,但他只是恶意地冷笑数声道,「现在钢针已经插入了他的心窝,我想让他活也没办法了。你当我炼制飞袭道是玩的吗?哪有杀了人再救的道理。哈哈--作了错误的判断就要付出代价啊!」

司马南的话和语气几乎让阮瞻愤怒的失去理智,但他硬生生忍耐住了。

「他未必就死。你的洪好好不一定能拿得住他!」阮瞻的心揪着,但语调还算平静,「可是你却丧失了活下去的唯一机会。」

司马南再度冷笑,「输给了你,我还有脸活下去吗?你说的对,咱们两个人必有一个不能活着出去,你运气好,到哪里都有人帮你,我输的没话说。不过高兴的是,我有你最好的朋友来作陪葬。」

「他不会给你陪葬的。」阮瞻的声音里带了杀意,「你会在血木剑下灰飞烟灭,而我会想办法让万里复活。既然你能借尸还魂,我也可以做到。」

「万里都到了我手,你还指望血木剑会幸存吗?」司马南再度打击阮瞻。

可是这句话根本不为阮瞻所动,「我会回来找的,而且我不用血木剑,也有本事治你,不信你就试试好了。我现在不动你,是因为我答应过阿百,在她和你见一面后再要了你的狗命!」

听到阿百的名字,司马南说不出话来,感觉施出去的钢针却刺入了自己的心窝。那是他最想见,也最怕见到的人,这何尝不是他的弱点啊!

而正他不知说什么好之际,一个女人的娇媚声音从夜色中传来,「你要阿百?我这不就给你送来了吗?还有岳小夏,也一并给你!」

话音才落,阮瞻和司马南都大吃一惊,同时循声望去。只见湖心回廊上,慢慢走来三个女人,左边的是阿百,右边的是小夏,中间一抹红色的身影,正是洪好好!

第四十八章 无悔选择
「我对男人最好,男人需要什么,我就会给什么。」洪好好微笑说了一句。

随着三个女人的走近,阮瞻才看清她们之间走路的姿态并不正常。阿百和小夏走得略为靠前些,动作僵硬,似乎不大情愿,而洪好好则站在她们的身后方,左手拿一张符咒按在阿百肩上,右手持一柄明晃晃的尖刀架在小夏柔软的脖子上。

阮瞻见小夏被制,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步,但立即被洪好好喝止。

「站住!」她歪着头,摆出一副天真的模样,说出话来却狠毒非常,「我家阿南说你厉害的很,所以我要和你保持距离。除非你移情别恋,对我产生了兴趣,那么也就不必在乎这个女人的死活了。」

她说着把尖刀向回拉了一下,异常锋利的刀刃立即让小夏的脖子上出现一条血痕,骇得阮瞻连忙后退。

「好好,我退后,我马上退后,你放开她!」

洪好好见威胁生效,忍不住笑了起来,但心里却没有什么高兴,而是充满妒忌之意。阮瞻拿这个岳小夏当作心肝宝贝一样,宁可自己受损,也不愿伤心上人分毫,可是为什么从来没有男人这么爱惜过她。是她不够美,还是不够执着?

她想到这一点就去看司马南,但见司马南低着头,看也不看她这个方向。她明白那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阿百。在她心目中残忍又无情的男人,竟然不敢抬头看一个死了很多年的女人,他的前妻!

再看阮瞻和岳小夏,两人自从见面就四目相望,虽然岳小夏和阿百被她封了语言的能力,但她和阮瞻的目光却始终温柔地纠缠在一起。深刻的爱与关心根本不需要语言的交流。

此时此地,在洪好好的眼中,天地是如此之小,只浓缩成这一小方空间,而这空间里只有四个人,她是多余的一个!

妒忌、悲伤、自怜,这三种感情混染在她的心里,让她突然生出一股愤怒。施出重手法在小夏和阿百身上,让她们痛苦地闷哼一声,也让那两个男人同时心疼地大叫,「住手!」之后对她怒目而视。

洪好好「咯咯」地娇笑着,「终于意识到我的存在了吗?」她语气轻浮,但语调悲凉的问。

阮瞻没有说话,忽然觉得洪好好是个可怜又可恨的女人,她只想要男人注意她、爱她,却没想过爱与尊重并不是靠色相和强求而来。

自从洪好好带着小夏和阿百出现,他的心就慌乱之极。一方面,他很高兴洪好好的到来,因为这意味着万里生存的可能性会加大;另一方面,他又很担心这种局面。好不容易的,他制服了司马南,现在司马南的帮凶却押着另两名人质出现,而其中一个人质是他无论如何也损失不起的。

这是他今晚犯的第二个错误吗?他只想让阿百带着小夏远离战场,没想到半路杀出的洪好好会截住她们,反而更把她们置于危险之中!

他忍不住又看了小夏一眼,见她虽然面容憔悴,但却毫不在乎自己的处境,只是焦急心疼的看着他。他明白她是在担心他的伤势,因为他现在看起来一定很惨,好在他们可以心灵相通,让他一直向她传递着温柔的感情,告诉她,不要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

强压着自己凝望小夏的冲动,阮瞻面对着洪好好,「你把万里怎么样了?」

「他吗?」洪好好拖长了声调,「他被我杀了!」

从她的表情看,阮瞻就知道她说的是假话,他担心的只是她有没有在万里身上画下那个要命的血标记。

「你忘了司马南的吩咐,没有在他身上作记号!」他诈了一句,忐忑地等着洪好好的回答。

没想到洪好好的反应正是按照他所期望的样子显现。她脸色一白,怒声道,「谁管那个混蛋的死活,你先放开我的阿南!」

阮瞻忍不住微笑了,因为洪好好的表情告诉他,万里活命的机率非常大。这样,他就只需要顾虑这一边就好了,不用两边都被施压。

「你笑什么?」洪好好怒目而视,「快放了我的阿南,不然我宰了这两个女人!」

「你的阿南?」阮瞻讽刺地看了洪好好一眼。他也是学心理学出身的,也能看出洪好好对司马南的惧怕与依赖,还有对阿百的顾忌和挑衅,「你确定他是你的,而不是阿百的?」

「你住口!否则我真的杀了这个女人!」洪好好大叫一声,眼神里满是要被遗弃的惊恐,「你别以为我不敢!」

见她情绪激动,阮瞻怕她在不理智下伤了小夏,连忙做了个稍安毋躁的手势安抚她,然后把脸转向司马南,「你有脸让我『放』你出来吗?你有脸和阿百说清楚你为什么会那么对她吗?」

司马南在听到洪好好的声音后,一直就低着头。他知道阿百在这个空城里,但没想过两人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所以这突然发生的意外让他无法面对,只好采取鸵鸟政策。只是洪好好刚才突然对小夏和阿百下手,阿百的痛哼让他下意识的寻找她的影子,结果一下子就陷入她那有如一潭温柔秋水的眼眸之中。

阿百不像小夏那么激动,只是静静的站在那儿,但就是她的不言不语,不喜不怒,才让司马南不断的拷问着自己的心。

四目相对,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那山林中生活的点点滴滴,多少次午夜梦回中模糊的影子,轻浅的微笑都瞬间塞满了他的胸臆,让他说不出话来。

从没人对他那么好过,那么无怨无悔过;从没有人在他冰冷黑暗的内心世界里温暖的存在过;从没有人在被他如此伤害后,还在此刻的眼波里保存着最温柔纯净的感情;也从没有人明知道他的虚伪和欺骗却还是毫不反抗,任由他把她推进无尽的深渊中!

谁说软弱是最容易打倒的,当一种东西发展为极致的就会转化为相反的一面。就好像阿百的温柔和脆弱到现在却成了他最不可战胜的东西!

最脆弱的也就是最坚强的!他囚困了她的魂,可是她却囚困了他的心!

「阿南!快叫阮瞻放了你!」洪好好催促。

洪好好的尖叫像利箭一样穿透司马南的身体,让他才开始涌上心头的良知和感情又一次被击的粉碎。他全身一震,目光从阿百的眼睛上强行挪开,刚硬起心肠。他辜负过她,也不必害怕再辜负她一次!他有自己的远大目光,必须要达成目的不可,那是他毕生的愿望。数不清多少年了。他为了这个目标吃尽苦头,也害人无数,眼看着就要成功了,他不能放弃,不能让任何人阻挠他!「听她的话,放开我!」他沙哑着嗓子,「你有帮手,我也有。我们扯平了!」

阮瞻静静的看着他,沉默了好几秒钟才说。「我看不起你。」

他说的如此认真,让司马南有一瞬羞愧的不敢直视他,但随即而来的贪念,欲望和羞辱让他咬牙切齿的道,「小子,这念头是用实力说话的,强者才有藐视众生的权利!看不起我?你还不配!」

一边的洪好好听司马南那么说,明白他还是和自己一条战线,又见他不再凝视着阿百,兴奋之极,大声叫道。「阮瞻,你可以不放阿南,不过你不放他。你女朋友的命也就走到了头!我让你自己选,你可要想清楚了!我数三下,你如果不做决定我就杀了她!我说到做到!一、二——」

阮瞻没有看向小夏的方向,但还是感觉内心有一个声音在拚命阻止他做出牺牲自己的选择,可是他怎么能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那样纵然他还活或者饿,他的世界也会再度继续回到灰暗之中。

没有犹豫。他一脚踏入塔里,拎起司马南扔到塔外去。

「你的灵能会迅速恢复的,什么样的绳索也困不住你。」他冷冷的说,带着赢家的傲慢,彷佛输了这关键一战的是司马南,「但愿你心上的绳索也能自己解开!」

他看的明白,司马南不敢看向阿百,这证明他对她是有愧疚的,甚至可以说有一点点感情!

『啪』的一声响,司马南的超强实力让他比阮瞻想象中更快的摆脱了行动上的限制。他能自由行动的一瞬间,立即伸指画了个花朵一样的符咒,挥手击中阮瞻的前胸,让他撞到后面的铜钟上,『哇』的吐了一口血,再也动弹不得。

「阮瞻!」强烈的情绪刺激,令小夏突然冲破了语言上的禁锢,大叫出声。她拚命的挣扎,但洪好好虽然苗条纤细,但手劲却大的怕人,像铁钳一样钳制住她,让她根本不能摆脱。

见到阮瞻的那一刻,他那疲惫,憔悴又伤痕累累的样子已经让她的心绞痛不已,现在看他伏在地上一动不动,更是觉得心碎成了一片一片。在这一刻,她才深刻的体会到什么叫撕心裂肺,体会到真爱中那种愿意为他生,为他死,替他承担一切苦难的心境。

「阮瞻,你怎么样!你别吓我!起来啊!」她大声喊着阮瞻的名字,眼泪在脸上奔涌。

「封上她的哑穴,她闹的我心烦。」司马南皱紧了眉头吩咐。

「我——腾不下手来!」洪好好有些为难,她可是一手制住岳小夏,一手制住阿百,现在哪有能力再生出一只手多办一件事。

能抓到她们也是她幸运了!当时她听到万里所说的话,决定要到新镇来看看情况,为自己争取利益时,才发现镇外的结界没有破碎,让她无法进入。她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围着镇子转了好几圈,这时结界却又忽然撤消了,而她一进镇就看到阿百和岳小夏就躲在一间空铺子里。

她听说阿百生前也是不凡的人,所以很小心谨慎的接近她们所在之地,见这两个女人并不说话。而是忧心忡忡的,立即意识到那边男人间的争斗一定没有停止,她们是跑到一边避祸的。

这让她恶念顿起,于是趁阿百不备突施重手,一下制住这两个女人,并且封住她们的哑穴,把她们当作人质,在最关键的时候帮了司马南一把!

这样司马南就会认识到她的价值。知道她才是对他最忠诚的,这样他就不会抛弃她了!

「废物!」司马南丝毫没有感激她的表示,而是无情的骂了一句,然后反手指了小夏一下。也不知道他用的什么手法,小夏立即发不出声音,而且连动也动不了。

「放开她吧!」他继续吩咐,以嘲弄的语气说,「不能说话不算数。既然你让阮瞻选择,而他也做了选择!」

洪好好松开小夏。表面上看他们遵守了诺言,但实际上根本没有改变现状。小夏此时如木头一样不能行动,放开她也和不放开没有区别,随时可能再度成为人质。

阮瞻慢慢爬了起来,依坐在铜钟上,每呼吸一下都很疼痛和困难。他明白以他的伤势,就算塔能不吸走他的灵力,他也翻不过身来了。这一战,他拼尽了全力,辛苦的周旋。但频出的意外使他还是输给了司马南。

他真的累了,不仅是生活的的累,就连最近这些战斗。哪一场不是打得辛苦无比,哪一场不是要他殚精竭虑,以弱胜强?!今天他终于支撑不住了,他没有办法再扭转场面,已经被死死的踩到脚下!

只是,小夏还在那边,一脸泪痕,动也不动的望着他。他怎么能放着她不管?怎么能在她面前向司马南低头?他要救她,他要让她平安,只要她能活着出去就好,可是,要怎么办呢?

实在不行,他只有自尽!只要他不死在司马南手里,只要他比司马南快,他就有机会保住魂魄。魂魄不被司马南赶尽杀绝的话,他就能救出小夏!就算那时他们天人永隔,至少,他还在她心里,至少,他也还可以爱她,保护她,默默的守在她的身边。

阿百,司马南是不会伤害的,这一点他有万分的把握。法宝,他死后也无法再用,他会拜托左德把它们毁掉。那些法宝虽然厉害,但他还没有能力把它们修炼成随他心而动的东西,所以它们目前的样子对凡人而言只是个普通的对象,毁起来轻而易举。

所有的后路都已想好,当不得已的时候,他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来保护小夏!没有什么好迟疑的,对这个选择,他永远不会后悔!

「也放开她!」司马南又向洪好好说了一句。

这一次,他没有回头,但洪好好明白他指的是谁?

她有些不甘心,可是,她又不敢违抗。好在,放开岳小夏后,她的压力骤减,所以她在放开阿百的一剎那施重手封印了她,让她继续如木如石下去。

她做这番手脚,强大精明如司马南不会不知道,可是他并没有阻止,这让洪好好一瞬间明白,他是愿意让自己这样做的,他正陷入感情的羁绊里,自己拔不出来,需要她为他斩断牵扯!

因为阿百是他的心结,是他唯一的弱点。假如一直沉默着,也不挣扎的阿百加入战局,情况就不可预料了。她希望司马南杀了这里所有的人,灭了这里所有的魂,那样他们就会回到从前。

无情,但又平安的从前!

第四十九章 一个问题
司马南不回头看阿百,反而慢慢踱到塔门边去。下意识中还想离开她远一点,而且他还要近距离打击阮瞻。

「把石头交出来!」司马南低吼着,「我会你个痛快的。」

「我不喜欢痛快。」阮瞻说话都没力气,但还是不低头,眼神中没有一丝惊恐和慌乱,「有本事自己来拿!」

司马南气坏了,他不仅想拿到石头、战胜阮瞻,还想看到对手在死亡前一刻的绝望、乞怜的目光。这小子强悍得很,这样的对手倒在自己脚下会让他格外有成就感。可是阮瞻倔强地不肯服输,让他的胜利喜悦大打折扣!

「唰」的一下,他抽出了自己腰间的一根白色的带子。那带子跟他的衣料似乎是同一质地,可是一从他身上拿下来就如同活了一样,婉转飘舞,无风而动,带子的前端高高的昂扬着,使它看起来不是一条布带,倒像是一条银白色的妖蛇!

司马南不说话,只是威胁地盯着阮瞻的眼睛。他不愿意在阿百的面前太过狠毒,可是那块石头他非得到不可!

这样对峙了几秒钟,见阮瞻没有一点示弱的表示,司马南一咬牙跨步到塔门边上,伸手把白绸带「放」了出去,一端拿在自己手里,另一端直射向阮瞻,在阮瞻还没有反应过来时,那白绸带活了一般,准确地缠上了他的脖子,并把他拉到了塔门边上!

窒息感立即让阮瞻喘不过气来,下意识地握住绸带。试图拉开它。但它却像和他的肌肤黏合在一起一样越缠越紧,让他胸腔内的空气逐渐挤得一丝不剩!

「给我石头!」司马南再说。

「不!」阮瞻想也不想地回答。

他并没有那块石头,但是假如他说石头不在他这里,司马南肯定会去逼迫阿百。阿百如果不给他,他不知又会使出什么手段。如果阿百给他,他完成了他的愿望,也许会给人们带来更大的灾祸,包括小夏和万里在内!

还有,司马南肯定用他的天眼通打量过自己的全身了,也肯定没有找到那块并不在他手里的石头的踪影。所以,如果他坚决不说出石头的所在,司马南就不会轻易杀了他。只会折磨他,并慢慢丧失理智。他要趁司马南混乱时想办法,除非到了他必须自尽的一刻,否则他决不放弃希望!

「你找死!」司马南恨得咬牙切齿,但又无可奈可。

在几乎断气、并且没有丝毫反抗能力的情况下,阮瞻竟然笑了一下,「死都要死了-找不找死有-什么区别!」

司马南真想立即杀了阮瞻,可是他偏偏不能这么做。阮瞻死了,石头就没了,就算阿百能找到。他也没脸向她要,他甚至不敢和她说一句话。

一伸手。他扭了一下手腕,那蛇一样的绸带忽然像生了倒刺一样锋利膨胀了起来,司马南每抖动一下,绸带上的倒刺就在阮瞻的皮肤上划一道口子,虽然不伤他性命,却让他不断受伤,鲜血直流!

司马南挡在塔门口。其它人并看不到里面的情况,阮瞻又忍耐着一声不吭,所以只有他才知道只不过一道门坎而已,里面和外面却有着天壤之别。

身处外面的他,灵能不受限制,可以随心欲地做他想做的;而身处里面的阮瞻不仅灵能被吸走,体能也出了问题,再被这轮番战斗弄得伤上加伤,现在完全是他钻板上的肉,任他宰割!

可是这小子就是那么硬颈,这个时候了还是不低头,竟然让他有压制不住之感。他明白时间不能拖得太久,否则于他不利,不禁分外焦急。

他一边用绸带限制阮瞻的自由,一边用另一双手把他所知道的刑罚一件件加诸于阮瞻的身上,他想让阮瞻因为承受不住痛楚和折磨而变得软弱,可他一桩桩都试过了,结果还是一样的--没用!

「那块石头对你并没有用,为什么不给我?」他愤怒得脸孔都扭曲了。

「不--给!」阮瞻从喉咙中倔强地溢出两个字。

不是他不明智,他要的就是让司马南愤怒,因为他想不出好办法了,只有自尽一途,这样他就必须积聚一些灵能出来。在塔内本来是不可能这样做地,但他现在因为在塔门边上,所以塔对灵力的压制并不是很厉害,而且他这一次集中的是念力。

假如一个人的意志特别顽韧,又懂得集中和调动念力的话,也能凝成很强大的力量。

现在他明白,天快亮了,司马南也已经忍无可忍,必然会对自己痛下杀手,然后带着自己的尸身慢慢寻找石头的所在。而他的时机也到了!

念力已经积聚完成,他只要舍去自己的生命,以魂体的形式,趁司马南绝料不到自己会这么做的优势,夺走司马南一瞬间的神智,丢他到湖水之中,让那些饿鬼道的怨灵纠缠他一阵。

就这点时间就足够他救走小夏和阿百,然后再想其它的办法了!

他的机会只有一瞬,而他必须抓住!

抬起被血封住的眼睛,他看到司马南伸指画符,就要下杀手了,也暗中伸出一指,抚向自己的印堂,好像是要抹去血迹,实际上是要舍弃生命,让自己灵魂出窍。生的机会只有一个的话,让小夏拿去吧!

一瞬间,司马南悲悯地看着阮瞻,而阮瞻不示弱地回看着他,两人同时伸出了手指!

然而就在此时,凉棚里突然响起了「澎」的一声轻响。就好像是琴弦绷断的声音。

现场太安静了。凉棚里的人,无论是小夏还是洪好好,都紧张地注意着塔门边上的事,而阿百自从来到这个地方就如一个木头人一样,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所以弦断之声虽小,但每一个人都听到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那声音像从每个人心底发出的一样,震得人心头发麻!

这声弦断声响起的时候,司马南浑身一哆嗦,本能地转过身来。

只见阿百动了一下,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慢慢向司马南的方向走去。而司马南看着阿百渐行渐近。竟然挪动不开脚步,就那么呆呆地看她走过来!

「我--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挣脱的!」洪好好率先反应过来,辩白了一句。

然而没人理她,所有人都被阿百的举动吸引住了。洪好好还想再说什么,或者补上一次封印,但却骇然发现,在阿百的身后竟然拖着一条长长的血痕!

她是鬼,死了多年的鬼,不应该会有血迹的,那是人类才有的东西。可是阿百身后确实拖着触目惊心的红,鲜艳着、湿润着。每走一步就在脚下显现出一丝来,好像她身上某处地方正在崩塌,碎成一块块落到地上,化成了血!

而站在高处的司马南不仅看到了地方的血迹,更由于站在阿百的对面,也看到了她的脸。只见她的脸上也挂着两行细细的红痕,是从她眼睛里涌出的血泪!

这让司马南大吃一惊。因为他明白她做了什么!

她用最后的灵力扯断了自己的三魂七魄中的一条,这样就能摆脱那个封印的束缚!但那会使她自己大为受损,缺魂少魄的灵体在那个世界是会受欺侮的,就算转世重生,也会带来很大的麻烦!而且,他做过类似的事,他知道那有多么难熬!

她为什么要那么做?是为了想要他面对她,还是要帮助阮瞻?是什么让她做出对自己那么狠的事,是谁让她不顾一切?!

「不要逼迫他。」阿百细声细气地开口,看了喘息着的阮瞻一眼,「如果他不是因为答应过我,在我见你一面前不杀你,现在的局势不一定是他处于下风!」

「阿-百,妳不要管男人间的事!」司马南嘶哑着嗓子,结结巴巴说出一句。不得不面对她的脸,他的心还是不安着、麻麻地疼,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可是,你不要杀他!小夏会伤心的。」阿百的声音里夹杂了一丝哀求。

司马南一瞬间有想要答应她的冲动,但一转头见阮瞻倔强的脸,心中恶念又起。他不能放过阮瞻,现在他已经压不住他,假以时间阮瞻定然成为他的心腹大患。他们的观点、目标都不同,中间又掺杂着许多恩怨和渊源,化敌为友的可能性根本没有,今天如果不杀了他,他将永无宁日!

「阿百,妳毕竟是我的妻子,为什么要帮着他?」他皱紧了眉头,问出这件令他最不能释怀的事。

阮瞻在他身后冷哼一声,「妻子,亏你说得出口!」

司马南没有回头,但他明白阮瞻指的是他把阿百的魂魄囚在枯井里这件事。这是他的不对,是他对她的亏欠,他无法辩驳。

「是啊,你这么做一定有你的理由。」阿百见司马南嘴唇动着,却说不出口,凄凉地一笑,「每次你想做什么事,我就变得不重要了。只是,我并不怨你!」

「阿百--」

「我知道你想让我选择,可是我早和阮瞻说过了,我两不相帮。」阿百叹了口气,虽然神色忧伤,脸上挂着两条血痕,但却让人觉得美丽极了,「如果我说,我明知道你做的是错的,可是因为我心里想着你,一直一直想着你,所以我不想背叛你,你想信吗?」

他相信!他怎么会不相信!阿百决不会和他撒谎,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只是他回答不出口,因为阿百一来,他的心全乱了。虽然他还是不能放过阮瞻,但具体怎么做,他有点拿不准了。

「那么-妳先到别的地方去。」司马南涩着嗓子说,「一会儿这里的事完了,我会去找妳。我答应妳,只要阮瞻乖乖听话,我决不动岳小夏一根头发!」

阿百站着不动,只是摇摇美丽的头。

「怎么,妳不相信我?」司马南反问,但随即想起自己实在没有什么可以让阿百相信的,毕竟,是他骗了她,是他囚困了她。

「我相信,只要是你说的,不管什么我都相信。」阿百异常坚定地说,让司马南都觉得配不上她这样的感情,不自觉地心虚。

「那为什么不离开。听话,走吧。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这是为了什么。」

「我不走,但是我也不是来黏你的。既然你当年离开,也许证明我对你并没有那么重要,那么,我也不会给你带来麻烦。我这次来,只想问你一个问题,然后把这个给你。」阿百说着伸出右手,娇嫩的手心里,在司马南眼皮底下显现出那块奇特的红色石头来。

司马南吃了一惊,下意识地转头看看阮瞻,见他面色平静,根本好像没听到一样,也根本不为成功地骗过了他而得意。

「怎么在妳这儿?他手里的是赝品吗?」

「没有赝品。」阮瞻插嘴道,「那是为了要引你上塔的诱饵,你太贪图这块石头了,连真伪也没有辨清。」

司马南语结。不过他没有心思在意阮瞻的话,而是把精神全集中在那颗小红石头上。那是他梦寐以求的,也是他费尽心机也没有找到的,现在阿百把它拿到他面前,他要抢走吗?不,不对,阿百说要送给他。可是,为什么?

他无意间得知有这么一块神奇的石头,也同时得知了这石头的神奇功效。他欣喜于它能帮他实现多年来的梦想,所以一直想弄到手。他想那石头一定是巫教的宝贝,阿百再爱他,也不会把它给他,所以他一直不敢让阿百知道他的愿望,怕她从此会戒慎他,他就更难得手。阿百去世后,他翻遍所有的地方也还是没有找到。

可是,看现在的样子,阿百是要把石头送给他吗?

「给我?」他有点不大相信地问。

「是啊,给你。」阿百温柔地微笑一下,好像回忆起过去,「其实我一直知道你想要这石头,我也在等你开口,可是你就是不问我。而我,想让你待在我身边,也就没有主动给你。请你原谅我。」

「妳现在要给我?」

阿百点点头,「是啊,我决定忘记这世界上的一切,去轮回到另一段人生,所以--」

「妳要离开我?」这消息让司马南的心一下被抽空了一样,没着没落的,冲口问了出来。

阿百一时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触司马南的脸,眼神中饱含着无尽的爱意和凄凉的意味,「你们汉人说的好,千里搭长棚,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啊。无论我有多爱,到最后-还是要放手!」

阿百的话说得那么伤心,让司马南心中冷热交加,说不出那难受的感觉是因为就要得到石头的喜悦,还是要失去阿百的难过,不由得冲口说出一直压在心底的话。

「不,阿百,时间是没有尽头的,世界上的事并没有最后。」司马南大声说,「妳听我的,只要妳肯把石头给我,我有办法。」

「我有什么你都可以拿去的。只是这块石头给你前,你必须回答我一个问题。」阿百说着把石头举到司马南的面前。

这几章看的我有些感动~
第五十章 永生石
「你爱我吗?」阿百问。

就是这个问题吗?只要回答这个问题,他就可以得到那块石头吗?就这么简单!怪不得阮瞻说他聪明过头,才会把事情简单复杂化,作出那么多不择手段的。原来,他所要的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解决。

「不,你想好了再告诉我。」阿百拦住司马南的话,神色间有点紧张,「你一定要想清楚,问问你自己的心,不要随意地回答我。算我求你,千万别说谎,就算你说你不爱我,我也会把石头给你,只要你说实话,就一句实话!」

看着她温柔而恳切的美丽眼睛,司马南有一瞬的恍惚。

他爱她吗?他说不清楚。如果他是爱的,可是他却能做出舍弃她、囚禁她、背叛她的事,如果他是不爱她的,为什么她在他心里那么久的徘徊?为什么她对他而言是那么与众不同?

从他修习道术的那天起,他就强迫自己断情断爱。他只想要把中国古老的术法全部研习,失传的也要全部复原回来,人的感情在他看来再愚蠢不过,他根本不需要。

当初他留在山林里,娶了阿百为妻,也是因为他要找个安全的地方修炼日本松井家的复活术想利用阿百的天授神能来帮助自己,还想要窃取巫术的秘术,虽然由于阿百誓要遵守巫术的教规而使他没有学到多少秘术,但至少因为阿百的善良和强大,他成功的「复活」了,而且,他不得不说,和阿百在一起的日子是他这么多年来最平安幸福的。

可是这一切都不能说明他是否真正爱她!或者他自己根本无法分辨,爱对他而言是太陌生的事情,他不懂,也不能明白!而为了那块石头,他不得不在自己还弄不明白的时候,就回答她。

「我爱。」他郑重地点头,「我只爱你。」

凉棚处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司马南知道那是洪好好,可他根本不在乎,连阿百他都可以欺骗,洪好好又算得了什么?她只是他圈养的宠物,是他摆弄的装饰品罢了。

阿百脸孔雪白地看着司马南,不知道那句她盼望了许久的话对她而言是喜是悲。她没有立即把石头给司马南,而司马南虽然焦急,但也忍着不动。

「你确定你爱我吗?不能说谎的,会遭到报应。」阿百喃喃地说,「我说了,无论什么样的话,只要你不骗我,我就会给你石头,你不必哄我开心。」

「我非常确定。」司马南半真半假地说,「你是我第一个爱的,也是最后一个。」

「真的?」

「真的!」

「如果说谎的话--」

「阿百!」司马南终于有些忍耐不住了,「我说的是真的,我是真的爱你。如果我说谎,就让我--」

他话还没说完,阿百忽然冲过去抱住他。虽然她是魂魄,没有实体,但司马南还是感觉到柔软的冰凉涌进自己的怀里,同时一只柔软的小手捂住了他的嘴,「不要发誓,只要你确定,这真是你的心里话就好。」

一瞬间,司马南舒了一口气。不是为了即将到手的石头,而是那久违了的拥抱。他真贪恋她的温柔啊,离开她的日子对他而言也是不好过的,但他不能纵容自己身陷温柔乡中,逼迫自己朝着目标不懈的努力。

「石头给你。」阿百握住司马南的手,他的手心里立即感到一阵温热的跳动感,这让他欣喜若狂。

啊,石头,他找了许久的神奇石头,可以完成他愿望的石头,终于,到了他的手中。

阿百后退了几步,远远地凝望着司马南,眼神中除了温柔的情意,还有一丝紧张。

「别怕,我说的是真的,我是真心爱你的。」纵然他在服食了恋药后,又偷偷服了解药,纵然他不能确定当初是不是阿百把解药故意放在他能找到的地方,纵然他不能够明白自己的心,可是他得到了石头,其它的还有什么重要?

「永生石啊,永生石,你终于是我的了,你终于可以体现自己的价值了。」他喃喃地说着,然后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突然把石头吞入了腹中。

阿百看着司马南,神色复杂,当看到司马南面色如常,没有任何变化时,不禁松了一口气,温柔地微笑起来,「你没有骗我。」

「我当然没有骗--」司马南话还没有说完,忽然觉得身体有些不对劲,有一种酥麻感从身体内传了出来。他下意识地用手抚了一下胸膛,以为只是身体上的小反应,但他的手还没离开胸前,那酥麻感又来了,并且越来越频繁,让他感觉彷佛有无数只蚂蚁在身体里爬。

「阿南,你怎么了?」洪好好看到司马南神色不对,双手在身上乱抓,大声问。

司马南好像没听见一样,根本没有回答她,伸手画符,向自己身体上打来。

「砰」的一声,司马南被自己的符咒打得后退一大步,撞到塔门上,喷出了一口血,但他彷佛没有注意到这些似的,皱紧眉头,以手按压在腹部,揉了两下,而后痛哼一声。

「阿百--你给我的--啊--究竟是什么?」司马南抬起头,愤怒地盯着阿百。此刻他身体里的酥麻已经变成了万箭穿心般的巨痛。

阿百脸色惨白的几近透明,她一步步走向前去,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把司马南的头抱在自己的怀里。司马南想挣脱,却没有做到,巨痛使他无力反抗,而阿百温柔冰凉的怀抱像是解药一样,让他舒服许多。

「你给我的是什么东西?你终究还是帮了阮瞻吗?」他躺在她怀里,不甘心地问,妒忌使他的疼痛加剧了。

「永生石啊,你不是一直想要么?」阿百轻声的说,语气温柔又凄凉,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一滴一滴的滚落。

「你骗我!永生石可以帮我完成愿望,怎么会要了--我的命!」又一波疼痛袭来,司马南抱紧了无形但又有感的阿百的身体,只觉得她那么娇柔那么脆弱,好像会折断在他的手臂里一样。

「我说了很多次,假如你不爱我,我也会把石头给你。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你就不明白,无论你要什么,只要我有,我怎么会不给你?」阿百的眼泪落在司马南的脸上,竟然是温热的,让他感到温柔的抚慰,神志不禁有些模糊。

「我没有骗你。」他咕哝了一句。

「如果你没有骗我,就不会这样了。听你说爱我,我很开心,可是如果拿这个谎言和你的生命交换,我宁愿你根本不爱我!」

「我没有骗你,我是真爱你的。啊--」司马南继续嘴硬,但话音未落,撕心裂肺的疼痛又一次袭来。

「你别说话。我知道当初你偷听了我和师傅的魂魄对话,可是你到底知不知道永生石有什么功用?」

司马南忍耐着疼痛在身体里慢慢淡去,感觉身体融化了一样的难受,但他还是回答阿百道,「永生石可以帮助人永生,我要得到永恒的生命来完成我的愿望。」

阿百摇摇头,眼泪还是一串一串地落,「原来你听错了。你竟然听错了!永生石并不能让人得到永生,它其实叫做问情石,是永生永世的意思。」

「问情石?」司马南意识模糊地问。

阿百抱紧了司马南,好像要把他揉进自己身体,永远也不分开一样。

她好后悔,不该老远的把这块石头送来,原来阿南并不知道这块石头的真正功用。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他非要这块石头不可,今天才知道他误会了石头的真正用途。

这种石头本是他们巫教的祖先无意中得来的,就这么由师徒相传着,直到她这一辈。因为巫教中大多数掌教者是雅禁,也就是女人,所以这块石头才特别重要。

这问情石除了石魂和人魂混合在一起,非真心赠送便永不离弃的特性外,还可以测试男人的真心。假如男人真的爱着石头的拥有者,那么如果女人把石头赠送给男人,男人吞下石头后,不仅不会有伤害,还会成为石头的下一任主人,并且助长他的灵力。

如果他是个修行的人,会大有帮助;如果他不是修行之人,就会一辈子心想事成,好像有一颗幸运的星星追随着他!

但对于女人而言,它所能帮助人完成的愿望,其实就是得到一份真挚无伪的爱情。听来很可笑,可是在女人的心目中,一生中最重要的事就是这一件,有了爱情,可以舍弃这世上的一切。

巫教传下来近千年了,得到石头的掌教者大多独身,就算嫁人也是以药鬼为夫,所以这时头从来没有现世过,从来没有被送给过任何一个男人。只有到了她这一辈,师傅预言巫教会消失,而且她也遇到了她真心所爱的人。

是劫数吗?她不知道,即使爱了他,她的生命打了折扣,她也没有后悔过。可是现在她后悔了,她想要彻底离开这个人世,所以想见他一面,所以想给他一点东西作为纪念,说到底是她自私啊。

她不想他忘了她!她还想知道他的真心!现在她知道了,可是她宁愿不知道。

他不爱她,还因为撒谎而要丢掉性命。吞掉问情石的人假如说的是假话,这石头是会从人的身体内吸干他的一切的,他会连魂魄也剩不下。那么,她永远失去他了!永远永远!

为什么那么傻?当初他偷听时她和师傅的魂魄说的是当地的土语,就算阿南懂得民族方言,毕竟他是个汉人,很有可能会听错。为什么她从没预料到这个?到现在,他因为谎言而要失去一切--生命和灵魂!

怎么办?怎么办?她怎么能任由他就这样化为乌有,可是她又能怎样才能救他?

「原来是这样!」迷迷糊糊地听明白阿百的解释,司马南万念俱灰。

他从小钟情于道术,但是一接触才知道他想学的是多么浩如烟海,而人的生命是多么有限,根本不能了解其中之万一。道家讲究的就是自然与求长生,可是人到中年后他明白,指望着修炼,他是不会成功的。所以他想尽办法学习复活术,学习一切可以延长自己生命的东西。

为此,他沉迷其中、不择手段、不惜一切,也和阮瞻的父亲产生了一些解不开的恩怨。

然而,他一次次失败,直到他的肉身死去,死在他去苗疆寻找长生术的路上。可是他遇到了阿百,她虽然没能让他复活,但也没让他真正「死」去,还让他无意间听说了这块永生石。

他见阿百的师傅死去后都要回来嘱咐阿百,一厢情愿的以为那永生石可以助人永生,所以利用了阿百对他的感情留在了她的身边。而现在看来,他所追求的全是虚妄的,根本没有人可以永生,一个人也不能真正了解这世界上的一切!

只是,他真的不爱她吗?

从身体里的搅痛来看,似乎是这样的,可是他为什么觉得有一丝不同寻常的东西保护着他的心脏呢?

「对不起!」阿百哭泣着,「不要离开我!求你了。」

看见阿百的心碎,司马南很想答应她,可是从他身体的状况来讲,他明白自己命不久矣,而且会魂魄不剩。他做不到,就不能答应她,因为他不想在最后的时光给她最后的欺骗。

看来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尽,其鸣也哀,人在临死的时候果然会有善念,就如同此刻,他忽然觉得他多年追求的是多么可笑,自己是多么的渺小,他很后悔为了这些不值得的东西,毁掉了所有的一切。

一叶障目,不见南山。为他这个目标,他毁掉了多少人生中的美好?

「是我对不起你。」他微笑起来,温柔的模样让阿百想起了他们新婚的时光,「我不该骗你,也不该把你困起来。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做吗?」

「不,我不想知道,你不要说话。」

「可是我想告诉你。」司马南柔声说,「你异能强大,死去后更会洞悉人心。这让我很心虚,怕你知道我对你不是真心,怕你报复我,把秘术和石头给了别人。」司马南喘了一口气,断断续续地说下去,「对不起,可是我真的有苦衷。我怕你因而鄙视我,而我宁愿你恨我,因为--那至少是强烈的情感。」他又顿了一下,「求得永生,好有时间慢慢研究所有的道术,是我一生非要达到的目标,为了它我可以放弃一切,包括你。可事实上--我无法放弃你,所以我困住你,不想让你找到我,看到我的无耻,也不想让你转世轮回,消失个无影无踪。而我把你困起来,知道你就在那儿,总觉得你会等我一样。」

他的话说得太温柔了,让阿百心酸地哭泣不止,而在场的其它人也都呆呆地看着这一切,说不出话来。

「肯原谅我吗?阿百!」

抱着司马南外表还没什么变化,但越来越轻的身体,阿百惊恐万状。

想要和他告别的,想要送他礼物的,为什么她的爱意竟然会要了他的命!没错,他做了太多的坏事,可没有人知道他的矛盾与挣扎,没有知道他的苦楚与愤怒,只有她知道。所以她想,既然所有人都恨他,就由她来爱他好了。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她温柔地吻着他的额头。

第五十一章 情死
「姓阮的小子,你给我滚过来。」司马南突然大声说。

阮瞻一直呆站在旁边,看着阿百所经历的辛酸的这一幕,连趁机挪动到塔外来恢复异能也忘记了。他外伤严重,咬紧牙关才勉力来到司马南身边。此时他完全没有戒备,而且他也知道这根本不需要了,长了眼睛就看得出,司马南马上就会死去,这一场争斗,就以这样戏剧化的场面结束。

「你得承认,我没有输给你。」司马南倚在阿百的怀里,脸色虽然已经呈现出不正常的灰白,但神色却依然骄傲地说。

「你没输!」阮瞻老实的承诺。

「是啊,我没输给你,我是输给了自己。这叫什么来着?」

「人算不如天算。」

司马南虚弱地笑了一下,微点了点头,「果然,强求的东西没有好结果。金钱、美女、寿数,无一不是如此。枉我也称学习道法,却追求最违背自然的事情,真是可悲!」

「不,在道法上,我是佩服你的,你是我见过法力最高深的人。」阮瞻由衷地说。

眼见着司马南的生命即将消逝,想想那些为了他的一己之私而被冤害的无辜的人,阮瞻本该庆祝胜利的,可是他却高兴不起来。不仅因为阿百无尽的悲伤,也包含着对司马南误入歧途的惋惜,还有心里那复杂的、说不清的情绪。

一直以来,他以对付司马南为目标,现在司马南就要死了,而且看来会连魂魄也剩不下,他忽然感到空虚和无力。为什么会这样?他受不了这哀伤的气氛,他宁愿和司马南拼个你死我活,轰轰烈烈!而现在这个样子,他感觉是他让那么善良的阿百心碎!

「道法最深么?也不尽然。」司马南轻轻地说,「你父亲就是一位了不起的法师,你看到的并不是最真实的样子,他才是真正的厉害啊!」

「我父亲?」司马南的话让阮瞻心里一动,他一直觉得他和司马南之间有什么渊源,也知道必与他父亲有关,但却不知道他们之间具体有什么瓜葛或者关系。

本来他想盘问司马南的,因为如果现在不问,随着司马南的死,这件事就将成为永远的谜。但他见阿百那么伤心,又怎么忍得下心打扰他们最后一刻的相处,没想到司马南会主动提起这些。

司马南看了阮瞻一眼,「他说过你有逢三之难是吗?」

阮瞻吃了一惊,最近他忙于应付空城里的事,把这件事都扔到脖子后面去了。此时听司马南提起,下意识地看了小夏一眼。但见她还是处于木僵状态,但满脸泪水,一会儿看看他,一会儿看看阿百,明白她又为阿百难过,又担心自己的伤势,并没有注意到司马南的话。

「你也知道我的逢三之难?」他压低了声音问。

司马南神色间相当复杂,有点怜悯还有点了然。但他并没有正面回答阮瞻的话,「那一难是你命里的死劫,你必定渡不过,早点想对策吧!至于我和你的关系--」他示意阮瞻靠近些,然后低声在阮瞻耳边说了几句话。

「我相信你很意外。」司马南苦笑了一下,「世事难料,变幻无常,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阮瞻不是个喜怒形于色的人,但此刻的脸色却比司马南还要难看。他直起身来,一脸的不可置信,刚想再问什么,司马南却摇摇头,阮瞻只好硬生生吞下要说的话。

司马南肯毫无保留的告诉他这些,已经足对得起他了,其它的事他会自己去寻找答案。现在司马南已经是油尽灯枯的时候,应该把最后的时间留给他的妻子才对。

「阿百。」司马南温柔地轻喃了一句,「把脸靠近我,我想让你是我眼中最后的形象。」

阿百呜咽了一声,俯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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