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乌骓国记事 by白砂糖甜不甜

架空王朝,宫中以让怀孕的宫女太监服侍为荣(当然 怀的不是皇帝的孩子)但是没有怀孕的妃子看着怀孕的侍从心里难道能够保持平常吗,不能怀孕的宫女太监就要沦落去洗衣打扫做苦活,怀孕的又要艰难产子……


男女生子!非双性,大概主要为女生。
01

秋风飒爽,吹得枯叶簌簌飘落,已经盖了满地。好在这条宫道并非嫔妃圣上来往之途,洒扫从人才略轻省些。

此处乃是众小宫女居所,不远便住着同样年幼的太监内侍,其实已不在内宫之中,乃是紧邻皇城建造的数排屋舍。红砖巷道连着内城墙垣,同样有军士把守看护。

各院落前走过的面孔俱是稚嫩清秀,瞧着大都十岁上下。虽年纪尚小,言语间声音清脆如银铃,却远不似寻常孩儿那样吵闹。

不远处缓缓走来一行人,领头一个穿件粉色暗花绫棉袍,搭配杨妃色夹袄,身后跟着一串衣着相同的小女娃儿。与院落中的孩童一样,俱是锦边青绿裙装,生得却远不如这宫院里的童子圆润可爱。

此便是各地卖送入宫的女童,这一批十数人,皆自骆州来。

骆地离京中不远,较旁的郡县已是富足,众童子又在京中暂住教习了数月,略养过身子,此时瞧着,却还是黑黄。走过几个院落,门缝其实虚掩着,能听见里面低低掩饰的笑声,叫这十几个女孩儿更是羞怯。

领头的姑姑停住咳了两声,霎时间院墙里都收了声音,四周一下静谧得骇人。

姑姑却不提步,只是等着。

片刻,几扇门扉急急便都打开了,每院又是十数个孩子,一个个赶着脚步,接连自院门中出来。各个低眉搭眼,垂头敛目,在院门前排成一串,才齐声道:“见过时清姑姑。”说着,又一齐拜倒下去。

这宫装女子顿了一顿,等得四下又是沉静,才朗声道:“尔等少说也在宫中七八年有余,应学得沉稳持重,如何无端发笑!”见众女童默不作声,埋头无言,便又温言劝导:“日后承孕坐胎,得近诸位贵人身前侍奉,更不好这样轻佻。起来吧,莫要怪我言语重了,只是宫中规矩如此,容不得攀比之风,尔等需得谨记。”

如此,这数十个童儿才又拜服,一个个退回了院中。

宫装女子再启脚,才发觉身后的孩儿们俱是欲哭不哭,瑟瑟发抖,不禁好笑。好在院落便在眼前,于是加紧了步子,将诸女童带入进去。

院内已有四个略大一些的宫女,一见时清,即时行礼,迎上前来。

之后叫各个孩儿清洁了面容,收拾了包袱,好一番折腾,才又将人聚在院中。

“你们既然入了宫廷,便要知道宫中的规矩,”时清负手而立,对众童子缓缓道来,“本朝自开国始,至今一百五十余年。一百五十年前,祖皇帝急病崩逝,国朝太子继位,史称文帝。文皇帝怜惜宫女内监久居宫廷,幽深寂寞,便开恩降旨,许宦官、婢女与禁军侍卫成配,每月轮休,享鱼水之欢。既行了房中之事,之后不免要有怀胎生子这一节。文帝仁慈,便取公中财帛,抚育奴婢诸子。这先前见到的几院女童,便都是宫人侍卫之后。”

说到这里,她略扫了一眼底下,十数人虽然年岁都小,却只小半神色懵懂,大多俱是面颊飞红,目光躲闪。时清不禁叹气,果然是骆州送来的宫女,都是……

好在后日各宫便要挑选宫人,这些孩子不过在她这儿过一过手,也沾不上什么。如此想过一遍,才沉下心来,继续讲道:“文帝仁慈,亦有雄心,欲壮大祖宗基业,于外操劳国事,于内亦力争显示国力。因此宫中近贵人身前伺候的,除了你们这般年少的男女,便是坐胎大肚的宫女太监。文帝圣明,知这孕中不单要吃得好食水,之后分娩、养育,俱是开销,便只有乌骓这般大国,才养得起这许多孕仆。

“只是为防祸乱宫闱,这云雨之事需由侍官造册安排,登记时日,驾车马送去专门宫舍。且立了规制,不许宫娥太监承皇上恩露,更不能纳做嫔妃。

“至于这生下的孩子,若愿意,父母俱可以金银赎买,若不赎,便养在宫里,或再为宫婢,或去针房、线房、膳房、工坊学艺做活,或往教坊司中教习歌舞杂耍,日后便为官妓。至于宫人,若想着放出宫去,或者年满了二十又四,可等着内宫安排,放还归家,或者生育足了三胎,便不论年纪,都可拿了赏银出去。”

时清说完,见众女童面上俱是半懂不懂,纵是先前面红的几个,到底不通人事,也听不出其中的机巧。她并不着急,心知此时说这言语且早了,不过是惯例如此,才按着规矩讲说一遍罢了。毕竟孩童年少,要配人行礼,少说仍有六七年可等,那时在宫中浸淫过了,自然懂得利害,又有人事嬷嬷教着,并不怕出错。

于是她又训导一番,便叫来那四个大一些的宫女。四人比童子年长一些,其实也不过十二三岁,又生得敦厚可亲,众童子便更亲近点儿,当下即随着安歇去了。

也是恰巧,片刻后便起风声萧萧,笼罩阴云层层,噼里啪啦掉下豆大雨点儿来。这幽幽宫禁,深深庭院,其中无数窗棂,几多屋檐,一众嫔妃宠姬,宫娥内侍,能共听的也不过这一片雨声罢了。

02

阿雯蜷缩被中,左右两旁俱是同她一般年纪的女童。屋中一共睡着四个女孩,并一个略年长的宫女,阿雯低垂眼帘,安静躺着,心中却是辗转万千,忐忑得不能入眠。

这深宫之中,近侍的宫女太监俱是怀胎大肚之人,如此规矩,虽然彰显国朝富裕,于内却也叫嫔妃之近侍年年流转,难育心腹。好在除却年长承孕的宫人,仍可安排不足孕龄的少男女服侍。如此虽做不了大事,多少也能传递消息,与母家通信。

本朝采选宫女,虽然不若宫妃选秀,考量出生门第,却也要是个良家子女。得遴选非奴非医,非商非工的孩儿。

而宫妃母家心腹却多是家生的奴婢,因此又要偷偷改换门庭,将童子脱奴籍,送去外州府良家“亲戚”家中,充做良民。因这骆州离京很近,京中要洗涤婢女身份的主家,便常将孩童转几次户籍,送入骆州,以供采选。

这也是内外心照不宣之秘,便是屋中四女,少说也有两是个备送给宫妃的家生子呢……

阿雯便是这家生婢子中的一个,虽然年仅九岁,到底在府中听得多了,略知道点儿宫中规矩,猜得些弦外之音。譬如时清姑姑先前训导,只说近身内侍需是大肚男女,却未说起这久不怀胎的奴婢去向何处……

想到这里,她偷偷抹了抹眼,揉去其中酸涩畏惧。早年跟着小姐入宫的侍女她全未见过,后来府里陆续送进去的几个,也是只闻其名,不曾打过照面。倒是去年蓝雪姐姐得放归家,回了府里谢恩叩头,这大小也是一桩新鲜事情,叫底下的媳妇丫头们议论不断。阿雯听得半懂不懂,只大概知道了些。

说是蓝雪姐姐随着小姐入宫中,正是配人的年纪,月月送去行房,却一胎也不曾生养,因此发送在洗衣房中干苦活。蓝雪没能留在大小姐身边,也叫府里长辈不太开怀,同其余入宫的丫头相比,她家在府中便少了几分体面。

宫女二十四便可报送归家,规矩虽是如此,一来宫中适龄女子少说十数百人,除去不愿离宫的,依次安排也要等上数年,二来每年放出的人又有定数,年年累积,愈发地僧多粥少。

蓝雪已经苦等三载,还是大小姐有所听闻,心里顾念,对监官略提了提,才放了她回家。

入府谢恩那日,阿雯也随在众侍女之中,见了蓝雪一面,生得果然齐整,只是面上暗暗的,瞧着有些忧闷。后来夫人召了她过去,说是要送进宫中的女童,叫蓝雪照料着些。阿雯虽然早知了这事,大庭广众之下叫夫人点破,脸上便有些发红,只顺着夫人动作,小心翼翼牵住蓝雪左手。

却不料这样一牵,发觉她指间粗糙龟裂,虽闻着一股桂花膏子香气,摸上去却仍如同老树粗皮一般,着实吓得阿雯一跳。

蓝雪倒是对她很好,教了一些规矩,又送她许多糖果点心。只是阿雯生得灵秀,隐约觉察她心中忧闷,于是也快活不起来。

还是夜里爹娘将她叫去身前,两张脸孔都含着热泪,将她搂进怀里,儿啊肉啊地叫。

阿雯这才心中一酸,跟着簌簌掉泪,呜咽间搂住爹娘,也不知伤心什么。

这会儿躺在床上,好似又回到那夜的烛火中,身下褥子却远没有爹娘怀抱那样柔软温热,阿雯抿了抿嘴,默默忍下心中的酸涩。

爹娘说了许多话,阿雯才知,原来入宫去了,自己便可脱了奴籍,自此与姊妹兄弟不同,来日更可嫁个良人……只是又有嘱咐,说在宫里总要生几个孩子才好,不然如蓝雪姐姐一般,不单在内受尽磋磨,放出家来,旁人见她十数年不曾怀胎,只怕是个不能生的,反倒没法儿结亲了。

阿雯听得似懂非懂,虽不太知道要怎样生孩子,想到蓝雪姐姐一双粗糙手掌,心里也有些害怕。第二日,她便被人带走,送去了骆州,又数月,随骆州诸童上京。至今住进这宫女院落,离家已经一年有余。

一年时光也飞驰过去了,更不要说这小院中的短短两日。眨眼便是各宫选***子,依旧是早早地起床,洁面更衣,列队院中,等着掌事的姑姑姐姐前来挑选。

阿雯埋在十数个小宫女之间,也不敢抬头,隐约听着几个年轻女子说话,两根竹竿似的腿儿直挺挺僵着。

一只柔软的手儿托起她的面颊,阿雯顺着力道抬头,才看一眼,脸便涨得通红。原来身前的几个女孩儿都已被挑走了,这时面前是个容姿动人,相貌格外温润的宫女。

“就要她罢。”来人笑了笑,阿雯糊里糊涂的,便万事听着这大宫女吩咐。

直背着包袱走在宫道上,她才恍恍惚惚缓过神来,发觉身旁女子正挺着一颗圆润大肚,原来是怀着胎呢!

霎时阿雯脸便涨红了,她是家中幼女,离家时阿娘虽已有身孕,只是日子还浅,瞧不出什么。这会儿她便不住拿眼偷瞟这宫女的孕腹,瞧这藏在银灰袄子下的肚腹,如何硕大高挺,如何一起一伏,如何随着宫女抬脚而微微震颤……

“也是我忘了,竟没告诉你我的名字,你便唤我琪梅姐姐罢。”

阿雯记得家里吩咐,知早年随小姐入宫的宫女会将她领去,这会儿对了名字,也愈发定心。

“府里可有什么话来么?”

她又是一愣,才想起事儿来,讷讷道:“夫人没有旁的事情,说银票仍是老一样儿送来,请姐姐们记得取。只是对的口词儿换了,叫用第二阙的头句……”话音渐渐有些含糊了,实在是阿雯不知其中意思,强记死背下来,这时心中有些不定。

大腹宫女知这是府中偷偷递送钱物的暗语,也不责怪什么,点点头鼓励道:“知道了,这也是惯例的事,你说得都对。”

闻言阿雯小小地笑了一下,又道:“夫人还叫大小姐——”

这回琪梅却紧了紧手掌示意,阿雯急忙低声改口道:“叫娘娘看顾着点儿余妃娘娘,说是亲……”

两人又缓缓行在宫道上,宫女眉目却并不舒展,等阿雯说完,才柔声道:“这话便不要在娘娘面前说了,到时反招她难过,等我寻机缓缓告诉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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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这样走了一段儿,过了几重大门,才渐渐有人来往,俱是穿着齐整的宫女太监,也有冲她二人行礼的。


不知过去多久,阿雯原是牵着琪梅的手儿,现已是支撑她一边手臂,搀扶着走了。


“呼……呼……倒是我高估自己了。”琪梅用帕子按了按面颊,压着声音笑了笑,虽然竭力自持,其实背上汗水已经如雨,两卝腿也有些不听使唤了。


恰这时,就见迎面疾步走来几个内监,领头的一个道:“姐姐,娘娘听说今儿是姐姐去选人,叫我们几个来迎一迎呢。娘娘本要叫个坐轿来……”


琪梅摆一摆手打断道:“这不合规矩。”


几个内侍也点头道:“便叫我们来迎姐姐了。”


琪梅却摸一摸领头那个的肚子,阿雯瞧着,这才发觉原来他腹上隐约也鼓卝起个弧度。“你们月份都有些了,也不怕累着。”


内侍笑道:“还好,没有姐姐身卝子重,也是我们来得晚了。这余下两步路,姐姐便许咱几个搀一搀罢。”


琪梅又按了按头上的汗珠,到底有些喘了,便也应允。就有两内侍上前,细细瞧着,身前大小也各有隆卝起。


“你倒也逞强。”众人进了院落,走入内堂,见一常服女子正倚立窗前,就要下拜,却见她挥手止住,口卝中嗔怪着走来。


琪梅闻言,笑道:“是婢子见月份大了,这一胎又是两个,便想多走走,却不料托大了些。”


就有个小宫人送上张矮凳,琪梅托着腰卝肢,小心收起臀卝部,缓缓坐了。


女子坐上正位,摇头道:“瞧你脚肿了这样多,没想到还不歇息。”


琪梅收了收腿脚,见长裙还遮着鞋面,笑问道:“娘娘怎知我脚肿了?”


女子道:“见着针房送来的记档,你这回的鞋码大了许多。”


“是娘娘疼我,什么都记着。”这声音里便有些呜咽了,似为掩饰,她急忙又道:“今儿领了新人来,娘娘快瞧瞧?”


女子点头,内侍便将阿雯带进屋来。


“参见皇后娘娘。”女孩儿结结实实拜倒下去,只闻得满室馨香,一点不敢抬头去看。


“好孩子,莫怕,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做阿雯。”说着,便奉上自己随身的身份签子来。


女子自内监手里接过,笑道:“倒是个文雅的字儿,只是阿雯阿雯,听着还是孩子气了些。”她思忖片刻,又道:“便改叫霜雯罢。”


几番拜谢之后,内监当即写就了新的名签,记档存册。


“你已这是第三胎了,也应预备着报选出宫……”


“娘娘……既然怀的是双胎,兴许便是老天的意思,叫我留在娘娘身边。”


屋中只琪梅与皇后二人,这柔婉持重的美卝人儿才消融下来,眼中霎时含泪,摸卝着宫女的面颊道:“说什么话,你与蓝月是一同陪我进宫来的,她未能承孕,却也宁可出宫。你怀相这样好,生得也都顺利,出去便不愁婚配,何必要留呢。”


琪梅微微扯出个笑儿,也将手覆在皇后掌上,缓缓道:“出去了又如何,婚配了又能如何呢……我……我生过两个,又怀着两个,也尝尽了孕育的苦楚。与其……与其将自身许给旁人,又连连不断地生,不断地养,倒不如生满了五个孩子,留在宫中做个嬷嬷的好。”说着,又偏了偏头,将手握得更紧了些,“宫人若生足五个有男有女的孩儿,那便是吉祥有福,可不再生养,梳头做个嬷嬷、总管,如此也好……也好长久陪伴娘娘。”


“说什么傻话……”


“当年在旧宅见了小卝姐……这许多年了,虽蓝月儿与我们一同进宫来,她是老卝爷后来指的,到底没有往日患难的情分——”


皇后却以指按住琪梅双卝唇,低声道:“便是一同患难的,也没有我俩的情……”说着,眉头又轻蹙起来,转口叹息:“这样说来,爹爹也罢,后娘也罢……虽离得远,毕竟不曾克扣我什么,也只是没有情而已……”


琪梅牵着皇后的手儿,轻轻卝揉卝捏,缓声道:“娘娘,这回府里来的仍是那样信儿呢。”


女子手上顿了顿,片刻又松卝弛下来:“想必就是叫我拉扯余妃了,这回家中送来的小宫女,也大都是给她吧。”说着,又自嘲一笑:“我无孕,余妃却育有一女,自然家里更看重她些。”


“宫中之事,府里人身处其外,自然看不分明。”琪梅轻声道。


皇后叹息:“是啊……父亲只想着皇子,只是……”她幽幽转身,目光看向窗外,“余妃,余妃,以姓氏称呼,却不给卝封号。虽然位高,却是不得喜欢……那新来的霜雯可查过底细了?”


“是,娘娘。她家里是府中不得用的仆婢,只管着西面园子。”


“也好,她可乖卝巧么?”


“瞧着有些怕生,人倒也体贴。”


这儿她二人絮絮私卝语,那厢霜雯正卷起袖管,搓卝着水盆中的擦布。等涤去了尘灰,两根竹筷似的胳膊便麻利地动作起来,将桌面椅背,眨眼就擦得锃亮。如此还不够,来回取了几趟水,直弄到天色昏沉,仍忙着洒扫地面。


门边吱呀一声轻响,霜雯急忙转头看去,是琪梅扶腰挺肚,缓缓迈过门槛来。她急忙迎上前,双手扶住重孕的宫女。这回琪梅瞧着虽有倦色,身形却很稳当,再不似宫道中那样,几乎半人压在霜雯肩上,此时周卝身反倒带些慵懒意味。


小丫头将琪梅扶至床前坐下,见她肚腹瞧着比先时大了一圈儿,坐着更显膨隆沉重,撑得身前青鸟穿花的秀纹都紧绷起来。她连忙问道:“姐姐还好么?怎么瞧着肚子大了这样多?”


琪梅面上一红,解释说:“无事,是娘娘疼惜,叫我在她屋里歇了一觉。那时将托腹的带子解了,这肚皮就松垮下来。一会儿自有人送回来,你莫要挂心。”说着,又抚了抚鬓角,对霜雯柔声道:“你便先随我住,我分娩之后正好也要人帮手,待到产后十一二月了,不论我有否再怀,是留是走,你也已经历练出来,好服侍娘娘了。”


霜雯先是应下,又有些讷讷问道:“为甚姐姐只住一年呢……”


琪梅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我竟忘了你才新来,不知这一节。”她整了整身后两个枕头,斜靠上去,轻声讲道:“本朝宫中成年的奴婢,虽说只有怀胎的才能在近前伺候,到底也没有这样严密的。才分娩就能坐胎的人能有多少?大多也不是不能生了,不过产后需得修养一段儿罢了。若因此连番调动,反倒是麻烦。”


正说着,见霜雯仍怯怯地站在边上,便招了招手,唤道:“别拘束了,你来。”小宫女愣了愣,见琪梅撑臂欲起,急忙上前扶住。


女子却顺势摸卝摸她洒扫时散下的碎发,揽过女孩儿单薄的身卝子,拉在身前坐着,一面又轻言慢语,缓缓讲道:“故而宫中规矩,分娩了的奴婢,可卧床歇息,少则一旬十日,多则二三旬也可,只为将那喜露排尽了便可。”因乌骓国崇孕,这产后的污血便不叫恶卝露,反以“喜”为名。


“此之后一年间,即便不能坐胎,依旧与先前同样的,还当这个差儿。只一事,若遇年节夜宴,这未孕的便要退避,仅许那些大肚儿宫女随侍贵人身侧。等这一年过了,要是还未承孕,这时依旧不用迁宫。譬如我,假使到时没能怀胎,仍留着服侍皇后娘娘,只是不能近屋里,更莫说近身伺候了。便只好做些外院洒扫的活儿,俸禄用度自要削减,更不能住这样好的屋子。如此再过一年,仍不能怀,才迁出宫去,派往各园子或者浣衣局里做活。”
04


夜里谈得晚了些,好在隔日早晨孕医来这东坤宫里看脉,诸孕侍都能有半日休闲。


琪梅梳妆得齐整,身上穿件便宜宽松的常服,因这宫中数她孕事最重,品级也最高,孕医便先往她这处来。


先切了脉息,又隔衣摸上她臃肿肚皮验胎。先时还可忍耐,渐渐力道加剧,琪梅眉尖不禁微蹙,额上沁出细密的汗来。“嗯……哦……”霜雯随侍在旁,听着低低呻卝吟,见那肿卝胀卝大腹钳在男子铁掌之下,隐约似有蠕动,大手揉搓,粗腰抽卝动,愈发使衣衫凌卝乱,面色凄楚。她不禁有些害怕,又不敢上前,僵直一旁,手里紧紧攥着奉茶托盘,大气儿不敢出。


孕医面色似有凝重,屏息不言,直将这大肚儿从下至上按过一遍,才抽开手去。一旁霜雯急忙端上水盆,内有半盆子温水,供孕医舒缓双掌。


大夫泡着手,琪梅也平稳了气息,抽卝出帕子按在额上,缓缓拭去热汗,又收束了衣裳,扯过薄毯,斜盖在身上。


孕医擦拭双手,施礼道:“姑娘如今胎满八月,怀相尚可。只是双胎毕竟容易早产,待月份更大,触验胞宫反而刺卝激胎体,致使破膜分娩。往后胎位难验,为保安产,姑娘需得自己多加保养才是。”


之后又问了些饮食、便溺的事情,琪梅一一答了,孕医略一沉吟,道:“姑娘是经产,胞宫本就松些,胎容易长大,又腹中有两个,愈发顶着脾胃,致使饮食不调,排卝泄不顺。如此也无甚解法,我这里有个饮食单子,略能开胃,姑娘不如一试。”


“多谢大人,”琪梅在炕上微一福身,“我之前两胎都怀得轻便,却不料这回却尝了辛苦。”说着,又转头对霜雯道:“和大夫的茶凉了,你再烹一碗来罢。”


待得小丫头恭敬退出,孕医才急急问道:“姑娘仍在吃那药吗?”


琪梅垂头,拢了拢鬓发,轻声回答:“依照大人说的,如今二日才吃一丸。”


“姑娘生产在即,得完全停用才好!”


闻言,琪梅沉默许久,好一会儿才又问:“本就是保胎的药丸,吃着对孩儿也无碍罢?”


孕医闻言,面上更显焦色:“姑娘何必如此?用得多了,对母体大有损伤啊!”


见琪梅不答,只好又劝:“这药性本是平和,怀至五月,姑娘受冲撞动了胎气,皇后娘娘也准我配给姑娘安胎,只是姑娘自己增了剂量!您这身子再康健,也禁不住一日三回,吃饭似地用啊!如今也将近生产,为姑娘好,还是缓缓停了药罢。”


“这也非我愿,那时肚里冷坠,屡屡下红……”说到这里,她不禁搂住自己大腹,神色带些沉郁,“除了用大人这药,我也再没有办法……”


“哎……姑娘何必!”


“如今都已经好了,便不必再提。”


“姑娘此时胎息有力,先前的不足已补全了,”和孕医劝道,“再服那药,一来弱了姑娘身子,恐怕生产困难,二来于日后再孕也有碍。”


琪梅闻言,沉吟许久才道:“那……那便停罢。”


“姑娘先减至四日一粒,半月之后便不必再服了。”


琪梅才应下,便有人轻轻叩门,是霜雯端着新茶走进门来。孕医只端起呷了一口,便告了退,又往旁的孕侍那儿看视去了。


霜雯收拾着杯盏,见琪梅欲要起身,便笑着道:“琪梅姐姐且歇息罢,方才皇后娘娘叫人传了话,说今儿索性给众人放整日的假!”


琪梅闻言一怔,低头笑道:“娘娘还是如此……”


“是呢!大家都说娘娘仁善!”


说是放假,只是不必去娘娘面前伺候罢了,其余零碎的针线、洒扫、并自己屋里的活儿,多少都还有些,因此也不是整日睡在床上。只是琪梅身边有个霜雯,其他品级高些的孕侍各自也教着小宫女小太监,这会儿便轻省许多。


到了夜里,霜雯又喜盈盈提过来一个食盒,还没等琪梅问她,已经揭开盒盖来。是碗喷香的鸡汤,去了油水,里面又有几大块白肉。霜雯笑着摆在琪梅身前炕桌上,欢喜道:“是娘娘分下的汤呢。”


琪梅也舀了一些给霜雯,自己用小勺缓缓地吃着。浓香味中还有些甜润,在汤里搅了几下,果然捞出几粒枸杞来。琪梅一笑,这是早年在旧宅时,厨下老师傅的手艺,就爱在鸡汤里放这些红枣枸杞,炖出来便有些特别的味道,她小时候极爱,反倒是小姐不太喜欢,觉得冲鼻……


吃得快见了底,琪梅便又与霜雯闲话:“倒忘了问了,你属什么的?”


“奴婢属羊。”


琪梅笑道:“那可巧了,我也属羊。”


“姐姐今年二十一岁?”霜雯面露惊讶之色。


“怎么?瞧着不像了?”


“不……不是……”霜雯讷讷地不知如何答话,她长在庄子上,远没有府中丫鬟们那样精细,身边都是婆婆媳妇,也未见过这样精致的青年女子。只是上次见到蓝月,知她是二十五六年纪,虽手掌粗糙,面有愁色,只看脸孔体态,依稀却比琪梅年轻些……


不过她便是再鲁钝,也知这话不能出口,只好支支吾吾打岔道:“只是……只是不知道皇后娘娘什么年岁……”


“娘**我略小一岁,”言语时,双手拢在腹侧,轻轻地打着转儿,又见霜雯神色躲闪尴尬,不禁一笑,“我十六岁入宫,至今已怀了第三胎了。”说着动了动身子,好撑得更高一些,“起先两年也没动静,险些就要分到沁芳园里栽花去了。自从怀上了头胎,又好似没个止尽似的,一年年一月月,肚子就没小下来过。”


她言语时偏着脑袋,看不清面色,语气倒是十分平和:“生得多了,面上身上也显得出来,瞧着是有点儿老相。”


霜雯先前正绞尽脑汁弥补呢,这会儿急忙接话道:“姐姐瞧着还是年轻得很呢——”


琪梅却挥一挥手道:“老不老的也不要紧,经历生产时候那个苦,就把什么都抛到脑后去了。”


霜雯接不上这话,只好小口小口啜卝着碗中汤水,忍住不去看琪梅。她本是要听爹娘的话,好好生几个孩子的,可是进了宫里,真见着大肚男女,却又有些害怕。
05

琪梅月份大了,肚腹愈发饱涨沉坠,霜雯在旁看着,常觉那圆肚儿摇摇欲坠,一日胜过一日膨隆。这托腹的布带也加长了两截,琪梅环不住胎肚,好在有霜雯帮扶,才裹得上这肚子。

霜雯因此日日替琪梅更卝衣,她年岁尚小,偶有力气重了的,往往勒得琪梅一声吟哦,身卝子软卝软就往后倒下,吓得小姑娘慌乱不住。好在琪梅行卝事谨慎,每回都是坐在炕上托腹裹带,才不至于跌倒。

这日裹了腹带,将那胀卝大肥白的肚儿缠进柔卝软绸布之中,缎带又绕至肩胛,系在身后,将肚腹微微提起,多少解了腰胯坠涨。趁着霜雯打水的功夫,琪梅自暗袋中摸出一丸黑红色丸药,也不就水,三两下便嚼着吞了。

不过半刻,四肢百骸便腾起一股子燥热,琪梅面色微红,蹙眉扶住额头,这倒是往日不觉之效。不一会儿,身上那热度流转至了腹中,即变得温润舒适起来,暖得胞宫疲乏尽褪。琪梅面上抽卝动两下,不禁捧住肚皮,轻轻卝揉卝搓。实在是腹中暖热舒缓,四肢手脚却灼燥难当,时温时凉,虽不至于冰卝火两重天那样折磨,却也叫她胸卝脯憋闷,喉间一股浊气要发不发,不禁想去折磨那孕肚。

霜雯捧了水回来,见的便是琪梅偏头抚胸,挺腹伸腿之状。相伴半月,她也常见琪梅孕中不适,只以为是胎儿踢动,叫犯了恶心,便急忙递上热手巾,替她擦卝拭净面。

这已是最后一枚丸药,琪梅不愿多事,便勉强忍住躁动,梳妆整理之后,即欲往皇后正殿中去。

却还没出得屋门,身卝子已经一晃三颤。霜雯见着不好,惊叫一声:“琪梅姐姐!”那厢琪梅喉头正是酸水涌动,一听得呼唤,再也忍耐不住,哇地一口,便扶墙呕吐起来。直吐得满地酸水,就见身卝子一软,人也缓缓滑倒下去。

霜雯小小的身板儿勉强撑住了琪梅,这沉重娇卝躯盖顶,叫她三两下也滚出热汗来。吃着力道,双臂双卝唇都是咯咯打颤,哪里能发出声音,只好自己搀着琪梅。

好容易将之搬去炕上,霜雯已经满身湿汗,才养出些细肉的腰卝肢酸胀发卝抖。但见琪梅这样光景,又很不敢耽误,急忙去寻了孕医来。

一面请和大夫过屋看诊,一面霜雯又去回了皇后,只说替琪梅姐姐告一日的假。

这时天色已明,太阳金光才攀上屋檐,皇后才披单衣,正是刚起。霜雯传了话欲走,皇后却传唤,命细说缘由。

细说下,直惊得皇后站起身来,追问可曾请医。霜雯赶忙应是,皇后微微点头,面上凝滞愁思却不减少。

那厢琪梅幽幽醒转过来,闻得一腔酸臭,口卝中又苦又涩,难过得很。于是要扯出帕子擦卝拭,却觉四肢虚软无力,肚腹灼卝热如铁。她挣扎抽气,上下摸索大肚,这膨卝胀圆隆裹在柔卝软绸布之中,腹中胎儿依旧活泼踢动,胞宫中亦无甚痛楚。

才放下心来,和孕医便敲门进入,见到琪梅面色惨白倒在床卝上,更显肚腹硕卝大圆鼓,不禁吓得一跳。

琪梅扯过薄被,勉强盖了胸腹。和大夫便急忙上前,搭住脉腕,一面观察琪梅面色,一面问到:“姑娘是哪里不适?”

“早晨吃了最后一丸子那药,不久便觉得身上发卝热,肚腹虽无碍,胸口却闷得厉害,不想一时呕得狠了,便撅倒过去。”

孕医听罢,又看了她舌苔,问道:“姑娘今早可用了什么性热的吃食么?”

“早起还不曾饮食,”她顿一顿,又道,“不过昨儿夜里吃了碗娘娘分下的参汤。”

和大夫拱手道:“那便是了。姑娘减了药量,反易与那性热之物冲撞,又因身孕重了,本身卝体热,一发作便有些厉害。不过姑娘且放心,这一呕,倒反将先前积的药毒发卝泄卝出一些,对身卝子倒无害。”

琪梅闻言,才松了口气。休息这一日,又吃了些肉糜菜蔬,果然便回转过来,又能进殿侍奉不提。

霜雯在旁跟着,也觉琪梅气色较先前更好一些。她生性天真,见到琪梅好,自己也喜得什么似的,叫旁人瞧着,很觉赤诚。

直怀到九个月有余,天气愈冷,北风已刮得呼啸。

这日更鼓响过,屋外却仍是擦黑,霜雯抖抖索索摸出烛火,擦亮一抹莹莹暖光,穿戴洗漱起来。

待她头脸都扮得齐整,那儿炕上琪梅却还是沉沉睡着。宫中有经历的宫女都修得一身规矩,每日不必更鼓,到时便醒。于是霜雯觉得古怪,便凑去床前轻轻一推,唤道:“姐姐?琪梅姐姐?要当值了……”

却见觉那人似是僵直绷紧了身卝子,静听声音,喘息又急又促!

她忙端起烛台,拢着烛火又靠近,那暖热黄光一照,原来琪梅正紧锁眉头,面上虚汗层层,面露沉痛隐忍之色。

“姐姐!姐姐怎么了?”

“呃……嗯……”女孩儿连声呼唤,将琪梅自昏沉混沌中唤卝醒。她眼睫微颤,身卝子辗转了一点儿,才呻卝吟着睁开眼来。

痛!磨人的钝痛闷闷地锤击腰胯,粗苯的身躯颤卝抖着,扭卝动着,却逃不开骨缝深处传来的痛感。

“去……去请孕医来!我!我——嗯——要生了!”琪梅一把攥卝住霜雯的手,就着那细瘦的掌心狠狠发力,推挤身前坠涨大腹。

“是……是!”霜雯抽卝出手掌,跌跌撞撞跑出门去,只留琪梅咬着巾子,呜呜地挣扎喘息。

大腹沉重低垂,胯骨酸涩肿痛,加之肚里一阵胜过一阵的抽卝缩,琪梅经产之身,如何不知这是产兆!可偏偏她辗转反侧,挣扎推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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