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几件童年碰到的真实鬼事(纯经历,非故事)

  看了大家的帖子,大多都是在说故事讲传奇,飞天遁地,江湖风水,很少有记述真人真事的。我想讲几件发生在自己身边的真实故事。这些事情憋在心里太久,一直想写出来,但是讷于文字,加上宅男慵懒拖沓的天性,索性搁置了。上班太忙了,只能偶尔划水时断时续的更,本来想发在贴吧,后来一想,贴吧扯淡可以,说事不行,索性就发在这里吧!寥寥几笔文字,只讲事情不讲故事,篇幅不会多长,没有光怪曲折的剧情,没有任何传奇演义,只是平陈直述小时候在老家县城碰到的几桩异事而已。
  老家是座封闭的山区县城,群山环绕,小城洼在中间,有条小河穿城而过,记忆里总是灰蒙蒙的终年有雾。说到封闭,那真不是虚的,90年代没有高速路,国道也没有修起来,县里去市里四五十公里路程要盘一两个小时山路。重峦叠嶂山路弯弯,一侧山壁一侧断崖,天气不好还得提防滑坡跟落石,总出事故,即便是跑惯了的老师傅开起车来也得分外小心,我要说的第一件事就跟这条出城的山路有关。
  我老爹工作调动搬去了省城之前全家住在县城单位集资做的小楼里。六层楼,一二楼单位办公,楼上住人,每层六户,都是同事家属。那时候邻里间关系不像现在这么淡漠,往来走动的很多,大人聚会聊天喝酒打麻将,小孩儿成帮成伙整天游戏捉迷藏玩得更是不亦乐乎。老邻居中有一位是我爹的酒友,姓黄,一个单身男青年,也是我爹下属,跟我爹志同道合特别聊得来,总来我家串门,两个人一对上胡侃乱侃就着一叠毛豆也能喝到天昏地暗。当时没有搞基一说,否则关系好到出双入对如胶似漆喝醉还能叠罗汉躺卫生间一整晚的两人一定能引爆腐女们的脑细胞。就这么一位好基友,也不记得从哪一天起,就再也没来过我们家了。我总惦记着他会给我买小零嘴跟玩具,问过爸妈很多次,他们要么缄默不谈,要么顾左右而言其他,再追问就说你黄叔叔搬家了。渐渐的我也把这个人淡忘了,长什么样子也模模糊糊记忆不清。只是发现我爹从此变得沉默寡言了许多,虽然时有酒局,也再也没有大醉过,更不会再跟某人彻夜对饮长谈到天明。
  后来再提起这位黄叔叔,是在前几年外公去世回老家的车上。阳光明媚天朗气清,高速穿山而过,天鉴变通途,那条老旧的山路早被废弃,进出城再也不用翻山了。我爹突然就感慨起来,换现在这么好路老黄应该不会出事了吧!我听后一惊,哪个老黄,赶忙去问,许多年后才弄清当年事情的原委。黄叔叔车祸去世了,就在那条出城的山路上。那是个雷雨天,能见度低,黄叔叔有事要去市里公干,骑着偏三轮车速太快在过弯的时候撞了山壁,脑浆迸裂,当场身亡。90年代满大街的那种偏三轮年长的朋友应该还有印象,平衡性很差,尤其是转弯的时候,特别容易翻车。也是他年轻气盛满不在乎,临行前喝了不少酒,开飞车一路奔行连个头盔都没带。我爹年轻时候的时候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火化的时候居然还凑到焚化炉窗口前看了一眼,就是这一眼,变成一辈子的噩梦,最熟悉的挚友的头盖骨像砸烂的西瓜根本就不成人形了……这些事他们固然不会跟孩提时的我讲,但却不是爹妈跟我缄口不谈的原因。原因是,黄叔叔后来又回来了……(擦,写的这里都让我背脊骨发凉)
  那是黄叔叔去世当年的一个夏天晚上,我爹妈到邻居家串门去了,只有留我一个人看家。那时候社会风气比现在好太多,最热的天气大家都会敞着大门对流通风,只关纱门防蚊。我就这么悠哉游哉的在家看着电视,也许是新白娘子,也许是包青天(话说我的眼睛就是这么被爹妈坑瞎的),黄叔叔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来了。纱门还关着,没听到开门的声音,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发现的时候就这么坐在客厅的藤椅上,隔着茶几望着我笑。那时候应该距离他去世不久吧,我只当他是日常来串门,并没有起疑,继续看我的电视。我也没注意他是什么时候走的,等爹妈回来已经没看到人了。这件事我都不记得了,年龄太小,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后来在车上听爹妈讲起时,瘆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虽然我没当回事,爹妈可是如临大敌,赶紧把我送去了同城的爷爷奶奶家,之后整整半年也没敢让我在家里过夜。
  听我妈讲,这件事过去不久黄叔叔又来过一次。那天晚上我爹去谁家送礼去了,我妈一个人在家大扫除,拖地拖到一半抬头抹汗水时突然就看到有个人伸着脖子在客厅高窗那往里望。窗户外面是每层的活动场,那时候没公摊的概念,场地很大,可以堆放杂物什么的,也是小朋友捉迷藏的乐园。我妈也没当一回事,以为只是哪个邻居饭后无聊出来散步。但没大会儿我妈就回过神来了,这高窗下窗沿距离地面足足有两米多高,下面还码着堆积如山的蜂窝煤,送牛奶的小哥伸长手垫足脚才能勉强把牛奶搁在窗台上,这人是怎么趴在上面看的啊?定睛一瞅,差点没把我妈魂吓掉了。只见黄叔叔脖子伸的老长往里望,头都快顶到天花板了,没做多余的动作,只是一动不动盯着里面笑。我妈脑袋一片空白,吓得一动不动,只是直勾勾地跟他对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再瞅时他就这么凭空消失了。隔了老半天我妈才缓过神来,毕竟是六七十年代走过来的人,胆子大见得场面多,权当是自己眼花,也不觉得能有多害怕。等到静下来想要再继续拖地的时候,眼前的一幕才真让我妈差点吓摊在地。只见地上有一串黑脚印,从门口通到客厅藤椅边,那是我妈才拖过的地方,而且大门关着并没有人进来。好在神智还算清醒,此时我妈只有一个念头,赶紧走,赶紧走,直觉告诉她不走就会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然后我妈转过头头也不回地拉开门朝门外走,也不敢跑,只是走,感觉背后有什么盯着,时间过得异常的缓慢。走到隔壁邻居家门口不停拍门,直到隔壁阿姨开门出来我妈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我爹回来以后倒是颇淡定,仔细的检查了一番,告诉我妈那是她自己脚印,一定是太辛苦产生了错觉,让她请假多修养几天,然后把她也送到了奶奶家,自己一个人回去了。我妈也是后来才知道,我爹当时其实看出来不对劲的地方,那黑脚印摆明是男人,而且沾满了煤灰,更可怕的是只有来时的脚印并没有走的……我爹这次是真的很生气,回家后在客厅干守了一宿,次日抱着一瓶珍藏多年的好酒跑黄叔叔墓前骂了一天,然后在墓地醉饮长谈了一整晚……后来,黄叔叔再也没来过,也许来了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再两年,我们就搬家了。

  @ty_老牛161 2017-11-24 23:28:30
  讲的真好!坐等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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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了,理工男文笔差,高中之后更是没动过笔墨,事情能讲个七七八八看得懂就行。今天就讲这么多,还有一些经历以后慢慢更。
  @haochihaohe 2017-11-25 04:05:36
  开口千言,离题万里。
  90%的废话,楼主第一次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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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写,也不是编故事写小说,单纯就是回忆几件事情,记流水账,废不废话的有什么所谓……而且我后面讲的事情基本都跟这个小城有关,背景年代什么还是得废话一下……
  @但愿都好1223 2017-11-25 04:32:49
  挺好的 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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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了~~
  @牛栏湖醒子 2017-11-25 11:26:35
  天涯总有些以找碴为乐的,即使我曾经为了方便再次阅读写的“记号一个”都有人不依不饶追着骂。楼主你讲你讲你的,不要跟垃圾一般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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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支持!上天涯不多,不太了解情况。不过我废话确实太多,囧,十年没写过东西了,文笔实在不行,写点什么比便秘了还痛苦……
  @tb景瓷韵雅阁 2017-11-25 11:26:40
  可以 继续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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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支持
  刚看回复有人说我通篇废话,文不对题,我也深有感同。太啰嗦太拖沓,背景介绍太多,文字不够精炼等等等等。如果能更加言简意赅地把事情讲清楚固然更好,但是本人能力有限从来就讲不好故事,要不然这些年也不至于每每提笔开个头写个两三句就放下了。不过我还是要厚颜无耻地把事情写下来,想给家人朋友看看,单纯只是记流水账回忆下往事而已,所以年代背景交代的比较多,有什么讲的不好的地方还是欢迎大家指正的。
  黄叔叔这件事虽然是旁人转述,但比起其他的一些事情,却是真把我瘆到了。恰恰因为记不起来,所以大脑不经意会去填补一些缺失的细节,属于细思恐极那种。模模糊糊的我仿佛能隐约记起梳着大背头的黄叔叔坐在老宅客厅的藤椅上翘着二郎腿叼着烟挤眉弄眼地冲我笑,也不知道是我的妄想还是确有其事,毕竟我连他的脸都记不太清了。然后就是午夜梦回,在故乡老宅的客厅里,一颗人头在客厅高窗外缓缓升起,然后从窗口探进来,吓得我几次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
  按理说,60年代出生,经历过那场运动,上山下乡接受过无产阶级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我爹妈应该是绝对唯物主义信马列不信鬼神的。但是,对于一个小屁孩儿的鬼话他们第一时间不是选择质疑跟驳斥,而是二话不说赶紧把我送走,这换很多人看来简直不合常理。不是我爹妈迷信,实在是之前发生过不少事情,由不得他们不信。
  我们这栋老宅,坐北朝南,北向蜿蜒着穿城而过的小河,南边是县城最热闹的主街,毗邻百货大楼跟菜市场,马路对面是县医院跟县一中,人气还是挺旺的。爸妈睡南向临街的主卧,我住北向临河的次卧,中间隔着客餐厅跟长长的走道。我从小就自己睡,从来不不觉得得害怕,直到那件事情发生……
  有一年冬夜,我忽然被一阵嘈杂声惊醒,仔细听声音是从窗外传来的,好像是鼓声跟吆喝声。小孩子天性好奇,大半夜的怎么会有人擂鼓啊!我也顾不上这地冻天寒,爬起来拉开阳台门去外面瞅一瞅究竟。外面起着大风,阳台上晾晒的衣裤被风吹的乱舞。我趴在阳台栏杆上向河面望去,只见两条龙舟在河里并道疾驰,舟上的人擂着鼓划着船嘴里还在不住喊着号子,河堤上灯火通明,形形色色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我觉得很新鲜,看个热闹,也不觉得有多冷了,不知不觉看望了神。突然,鼓点声消,号子也停止了,万籁俱寂,龙舟上的人停止了动作,齐齐向我的方向望了过来,然后就一动不动了。一下子,世界好像进入了太虚幻境,似真似梦,似真似假。毕竟是小孩子,我也没觉察出什么不对,等了一会儿看他们没动静觉得无聊就又爬回床上睡了。现在想来,当年的我简直就是神人,真可谓是无知无畏啊!
  后半夜也没再听到什么声响动静,我就这么沉沉睡过去了,可是第二天却发起烧来,可能是头天晚上着了凉。虽然没有多严重,只是有些头晕眼乏,正常上学作息不受影响,但终归还是不太舒服,昨晚发生的事也没顾得上跟爹妈讲。记得当天外公生病住院了,爹妈去探病很晚才回,我的晚饭是在邻居阿姨家蹭的(现在还怀念当年的邻里之情,真正的远亲不如近邻,请回答1988真的拍的很好),约莫到七八点钟的时候,我实在倦乏不过,就自己洗漱睡了。也不知道睡到几点,迷迷瞪瞪的我听到家里有人在走动。我直觉是爹妈回来了,也没在意,想继续睡觉,可是脚步声却越来越重越来越密,好像是很多人在家里乱走,还有撞翻水桶大力挎门的声音。我一个激灵就清醒了,这么大动静莫不是爹妈又吵架了吧,赶紧睁开眼想爬起来去看看情况。临睡前给爹妈留了展灯,借着从客厅透过来的些许微光,我看到一个男的正弯着腰脸对脸面无表情地站在床前看我,五官长相都能看清。不是我爹妈,也不是哪个熟人,之前没有任何印象。这人瘦高瘦高的,看样子年龄不大,五官没啥特色看起来很路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记忆尤其深刻的是他脖子上围着的一条蓝白相间的毛线围巾。我当时真被吓到了,觉得家里进了贼,也不敢动,更不敢再看他,闭上眼假装睡着了,满心焦急就惦记着床前牛仔裤兜里姑姑给我的两百块巨款。不知不觉,就觉得头越来越重越来越昏沉,眼皮抬不起来,恶心想吐呼吸愈发困难起来,浑身大汗连背后的褥子都湿透了……
  等到我再醒转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了,病情加重,发了高烧。爹妈给我吃了药,还去医院挂了吊瓶。我把头两夜碰到的林林种种跟爹妈讲了,他们权当是我发烧后做的噩梦,小儿狂言,怎么说都不信。家里并没有什么东西失窃,爹妈深夜回家时除了看到呼呼大睡的我也没看到旁人,最重要的是我揣在兜里的两张四老人头也还在。而且大冬天的,河水都快枯竭见底了,怎么可能会有人在这个时节划龙舟。他们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道理,一定是发烧产生了幻觉,只是这幻觉显得有点过于真实。发烧痊愈后不久,我检查过家里门吸,每扇门门吸的磁石都被撞碎了,不管是人还是风,得使多大力关门才会把磁石撞碎啊,我们家的人关门都很轻的……
  本来这事应该就这么完了,但是打那以后我经常睡到半夜会听见有人叫我小名,夏夏夏夏的不停的喊,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操着本地的方言,时远时近,时断时续,就在阳台外面。我跟我妈讲,她安慰我说喊得其实是别人的名字,你听错了,却反复叮咛我千万不要回答,至于为什么不能答应的原因却不讲。小孩子都会胡思乱想,我妈这样反而搞的我更害怕,再也不敢一个人睡了,总要爹妈在床前哄着才能睡着。有一晚走完亲戚回家已是深夜,我睡得很晚,跟爹妈坐在床前聊天,声音又恍恍惚惚若有若无的响了起来。只有我能听见,我爹妈就跟聋了似的啥也听不见。这下我是真害怕了,吓得哇哇大哭。我爹安慰了几下后也觉得有点疑惑,就跑到阳台上去看。冬天枯水期水很浅,我爹侦察兵出身眼力又特别好,隐隐约约地就看到有个人影匍匐着在河床里爬。这么冷的冬天有什么人会在河里爬啊,再结合我这些天的经历,我爹军人的暴脾气忽然就上来了,无名火起,冲去主卧拿了一管铳枪冲着河里砰砰就放了两枪。再瞧时黑影就消失不见了。我爹不信邪,套上雨靴提了铳枪拿着手电就出门了。当爹的真是不容易,这么冷的寒冬,我爹顺着河道找了半宿,河里河堤翻了个遍,就想把这烦恼儿子睡觉的鬼东西揪出来,但是一无所获。我爹这两枪似乎没能起到什么作用,反而起到了反效果,之后的夜晚我还是时常能听到有人叫我名字,只是被爹妈这么一捣鼓我反而更害怕了,甚至还吓尿过床,一个人实在不敢起来上厕所。没办法,爹妈只能在主卧给我支了张小床。从此这恼人的叫唤声就变成了马路上汽车的嗡鸣声。我第一次觉得马路上车水马龙的嘈杂声是那么令人安心。
  后来跟邻居聊起这个事,我才知道这条小河死过不少人。早年间每年端午河里都会举办龙舟赛,直到有一年出了事故龙舟撞了桥墩淹死两个人,县里就把龙舟赛停办了。河里还捞出过碎尸。有个外地小伙过来找广东打工时认识的女友,却不知所谓的女友其实已为人妻,孩子都好大了。那女人没讲实情,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编了一个她怎么怎么被小伙强暴的故事。丈夫很生气,失手杀了人,然后两口子连夜碎尸趁着月黑风高把小伙沉到了河里。夏天水深,做的无声无息。那时候刑侦技术差,好多年案子才破,尸骨都没找全……算了,不说了,越写越发怵,比起撞鬼什么的,我倒毋宁那些童年过往都是幻觉。
  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或许有,或许根本就是人潜意识的妄想。耳朵听到的不一定真实,眼睛看到的不一定存在,大脑有时候也会说谎。你不把它当一回事也许什么事都没有,太当回事也许就真的会出事。我那时候年龄小,什么事都不懂,再加上爹妈保护的好,碰到这些怪事最多只是收受惊吓,倒也没出啥事,有户老邻居一家就没这么幸运了。
  这一家是外来户,乡下来的,在一楼临街租了两个铺面,白天支开铺子卖早点,晚上拉上卷帘就睡里面。一家四口人,老两口带着两个娃。两口子同姓,至于是姓陈还是程我也没分辨清,文中索性就以陈相称吧!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我们管男的那位叫陈大伯,女的叫陈二伯。老两口真的很朴实很和善,见人总是笑嘻嘻的,虽然日子过得很辛苦,却总不忘帮助别人。吃早点忘带钱了可以赊账,碰到乞丐流浪汉也会接济一碗热腾腾的面。90年代初的社会风气还是挺不错的,大家都不富裕,骗子少,乞丐大多都是须髯皆白的老人,为生活所迫不得已在街头乞讨,有口吃的哪里还会嫌弃。俗话说好人有好报,但是世事无常,这么善良质朴的一家却落得了最悲惨的境地,现在想来我还是觉得痛心。
  卖早点是个辛苦活,两口子起早贪黑自然没时间管两个孩子。好在两个儿子都挺争气,自己照顾自己,自理能力很强,让父母省了不少心。大儿子长我不少,在县里实验中学读初中,文文静静的,成绩挺好,年级前茅,而且知书达理,待人礼貌,邻里大人都很喜欢他。只是因为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的缘故,腿有点跛,走起路来一颠一颠的,跑步玩耍什么的更是不行。我们玩耍游戏的时候,他就抱着书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我们笑。我们小孩子不知轻重,因他腿上有疾,都叫他瘸子哥,他也不以为意,也跟我们笑着玩闹,真的是内心很阳光一个少年。老大喜静,老二却是个闹腾的主。这个闹腾,不是一天不打上房揭瓦那种,只是说他特别的活泼好动,文体运动样样精通。小学三四年级学业也不多,除了帮衬父母跑跑早点摊,他就成天泡在操场上,打球跑步练体操,皮肤晒的黝黑黝黑的。这个黑最终成了他的绰号,大家都叫他黑子,因为长我两岁,我管他叫黑子哥。黑子哥是我们这栋楼的孩子王,有领袖气质,很能带气氛,也很会玩儿,大家伙都服他。想那时候,我们整天跟在黑子哥后面,黑子哥长黑子哥短,学校的后山、医院的晒场、小河的荒堤、坟山的野塔,都是我们的游乐场,真的很开心。就是这个黑子哥,后来出了事。
  我们这栋楼对面是县人民医院,穿过马路上个小坡就到了。医院门诊部连着住院部有好几栋楼,建在半山坡上,层层错落,有着许多台阶跟缓坡。医院的庭院很宽敞,山地建筑地形复杂,庭院零零散散上上下下被切割成许多小块,增加了空间的复杂性跟趣味性。小孩子对这种趣味性跟神秘感特别没有抗性,黑子哥没事晚上就喜欢领着我们去医院探险。夜深人静,穿过幽暗的长廊,爬上长长的缓坡,转过拐角的松木,也许还有一两声孤鸟凄厉怖人的夜鸣,对孩提时的我们,真的是既惊险有刺激……医院里里外外都被我们探索了个遍,除了后院。医院后院在住院楼后面,有条缓坡连着坟山,缓坡一侧是医院的家属楼,另一侧隔得比较远的地方并排着几座低矮的平房,那是医院的洗衣房跟太平间。
  太平间这种地方,在孩子们的心里有种天然的恐惧,这种恐惧甚至大于坟地或者死者本身。我只隔着老远眺望过那个地方,小瓦房,两三间房,红木门,没有窗户,墙裙上还有半人高的绿色油漆。不管什么时候看,那几座小瓦房总是悄悄地伫立在那里,安安静静,与世无争,,却幽静的让人觉得不安。记得有个夏雨天,我冒着雨跟小伙伴们们在住院部拐角洼地雨水形成的小水潭里抓蝌蚪,突然一个小伙伴哇呀叫了一声,爬起声来拔腿就跑掉了。剩下几个孩子都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突然是发了什么癫。只有我注意到了,他转头跑掉之前双目直直地盯着太平间的方向。然后我也跟着望了过去。空气中有层薄雾,看什么都朦朦胧胧的,似远似近。太平间还是老样子,只是被雨水妆点的有点模糊不清,朱红色的老旧大门依旧紧闭着,雨水顺着檐角挂成了一道雨帘,除了不远洗衣房外衣绳上忘收的几床被单外,什么变化都没有。回家后我问过那个跑掉的小伙伴,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突然想起来还有作业没做,但我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小孩子的嘴巴毕竟不严,过了没多两天,他自己神秘兮兮的跑过来跟我说了当天的实情。他当时面朝着小平房的方向,本来正专心致志的抓蝌蚪,一抬头突然就看到太平间的门开着,有个人从门口往我们的方向径直走来。他也没看清那个人是男是女,只记得穿了件白衣。我听后呵呵的干笑,一股凉意从心底升了起来,但我不敢说,还调侃他是胆小鬼,被哪个医生护士吓成这样。这件事一直压在我心底,连爹妈也没讲。他跑掉的瞬间我就看过那里,没有哪个门开着,空荡荡的院落也没有任何人在走动……
  黑子哥不带我们过去后院的原因倒不是因为怕太平间怕鬼什么的,纯粹是不想惹麻烦。县医院很大,差不多是我们本地最大的机构,医生护士很多,家属楼都做了三四栋。自然,医院的孩子们也形成了他们自己的圈子,而且这帮孩子很霸道,占着后院广阔的场地,别的单位的孩子敢越雷池过去玩就会挨打被欺负。有时候,他们还会到前院来清场,我们势单力孤,看到他们只能绕着躲。本来小心翼翼两不相犯应该是相安无事的,结果却出了事。
  卖早点是个辛苦活,早上三四点就得起床忙碌,时间久了身体真扛不住,有一天陈二伯好好包着混沌,突然就晕倒了。好在医院就在对面,几个食客跟陈大伯一合力七手八脚就把陈二伯背到了医院。做过检查,陈二伯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单纯是累到了。医生跟老陈家很熟,每天都会去他们家铺子过早,给医院打过招呼,免费给陈二伯开了间病房,让她停工几天好好静养。陈大伯得照顾摊点,瘸子哥初中要升学学业较重,给陈二伯送饭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黑子哥身上。事情就发生在黑子哥给她妈送晚饭的路上,正好跟医院那帮熊孩子迎头撞了个满怀。这帮混蛋哪管你是不是来探病送饭的,百般解释无用,只记得黑子哥是哪帮孩子的头头,经常来医院蹭场地玩。这群孩子中有几个年龄较大的,把黑子哥逮了起来,然后一路带到了后院太平间。也不知道是医院管理疏忽还是怎么的,太平间的挂锁半挂在门上并没有锁住,于是这帮熊孩子索性就打开房门把黑子哥扔了进去,事后还不忘细心地重新上了锁。最过分的是他们根本就不管黑子哥怎么叫喊哭饶拍门砸墙的径自各回各家了。黑子哥没回家,邻里街坊都出动了,大人们走街串巷挨家挨户地找了一晚,但是谁能想到黑子哥会被关在医院后院的太平间里啊……
  等到第二天黑子哥被找到的时候已经人事不省了,口吐白沫四肢抽搐,大小便还失了禁。送去医院体检,也没查出什么毛病,医生只说他是被吓到了,没几天就会恢复正常。然而黑子哥醒转后并没有恢复正常,成天紧张兮兮的,胆小怕黑,有点风吹草动都能把他吓个筋头。也不知为何,自那以后,邻居奶奶家很亲人的京巴看到他跟见了鬼似的,隔老远总是狂吠几声夹着尾巴呜咽着缩着脑袋跑掉。我们好奇地起问黑子哥他在太平间的遭遇,他听后只是拨浪鼓一般的摇头,嘴里含着痰里不停的咕哝着什么,后来索性双目翻白,站在那里不停抽动起来。家长们把我们好一通训斥,从此太平间这个话题就成了我们的禁忌,谁也不敢提,谁也不能提。不过这件事也没有成为多大的隐秘,他哥私下还是把事情的经过跟我们讲了。当天黑子哥被关在太平间里,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太平间本来就在医院后院的角落,平时往来人少,大晚上的更是无人问津。不过黑子哥从小在农村长大,老家背后就是坟圈,什么神神鬼鬼的根本不信根本不在乎,除了感到愤怒,他也没觉得有多害怕。屋内没有窗户,也没有光,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顺着墙摸索半天也没摸到灯的开关,等到敲门敲累眼瞧着那帮孙子走掉了,黑子哥索性镇定下来,干脆靠着门坐下了,想着他们玩累了自然会回来开门的。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在浑浑噩噩半梦半醒之间,黑子哥听到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大,但是很真实。他一下子清醒了,觉得是不是有谁回来开门了,刚准备拍屁股起身查看就觉得有个人压了上来,并没有如小说影视中那样锁喉掐脸什么的,只是压了上来,很重,压的他动弹不得喘不过气。他就这么倚着门半坐在地上,感受着胸前越来越沉的重量,晕死了过去……从此以后,黑子哥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寡言少语,经常莫名其妙盯着空无一人的角落瑟瑟发抖,总说有个女人跟着他。陈大伯夫妻两也没在意,听医生的诊断,就觉得孩子吓到了,慢慢会好转的,但是事情却愈发严重起来。
  陈大伯他们租的所谓的两个铺面其实是个通铺,中间用木板做了个隔墙,有门连接,两兄弟住一间两口子住一间。濒临中考学业繁忙,瘸子哥回家后往往会学习到很晚,全家都熟睡了他还得挑灯夜战。有一天深夜转钟他正埋头学习,就看到弟弟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翻着白眼吱吱呀呀地在小声哼着什么。他凑上前去想听个仔细,只见黑子嘴巴紧闭,还在轻轻磨着牙,牙缝间却却迸着小曲。再仔细听,瘸子哥不经汗毛倒竖,这根本不是黑子的声音,一个成年女声正不紧不慢地哼着戏曲。瘸子哥马上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赶紧叫醒父母把事情陈述了一遍。这下陈大伯夫妇也紧张了,觉得儿子被鬼上了身,医生什么的不管用了,得赶紧找和尚道士施法驱邪。过了两天,他们还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个道士,长髯危冠,衣带飘飘,看起来仙风道骨(我没见到,听大人们讲的)。道士拿了把木剑在在屋里乱舞了一番,请了符咒化了符水喂黑子哥喝了,还让陈大伯夫妇到太平间前去烧了一堆黄纸,然后告诉他们女鬼已经被驱走了,黑子哥不日就将好起来。高人毕竟是高人,这一通动作从头到尾不到两个小时。事情搞定后,道士留下了一枚铜钱,叮嘱以后给黑子哥戴上驱邪用,百无禁忌,然后翩然而去,还带走了陈大伯夫妇认捐的两千块香火钱。自然,黑子哥病情并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敏感越来越神经,最后竟发展到休学在家养病。这之后不久,悲剧还是发生了,黑子哥死了……摔死在楼道里……从楼梯两跑间的空隙掉下去了……没有目击者,也不知道事情的经过。一二楼办公的同事听到外面的巨响,跑出来看,可怜的孩子倒在一片血泊中间,已经没有了呼吸……我在上学,没见到当时的惨像,回家时尸体已经被拖走了,但是一楼楼道里那一滩血迹确是真真的见到了,很大一滩,黑红黑红的。楼道里弥漫着一股冲鼻的腥味,让人恶心想吐。血迹后来有被清理,却怎样也无法完全清除干净,好像渗入了水泥深处,黑黑的一块,仿佛在述说着这里发生的惨剧。这之后,我们小孩子再不敢晚上在楼道里上蹿下跳的玩耍了,也不敢在楼道里往往下看,总怕在俯瞰的同时会有那么一张脸也从一楼望上来……
  黑子哥死后,他们全家都崩溃了,摊点许多天没开张,两口子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家以泪洗面。瘸子哥倒是还在正常上学,只是变得更加沉默。这种沉默跟之前的温柔安静不同,是一种充满死气的阴郁,就跟丢了魂似的。即使碰了面跟他打招呼,他也是充耳不闻,学业什么的更是一落千丈。再后来,瘸子哥的精神状况也出了问题。陈二伯起夜醒来,发现本应正在学习的大儿子正翻着白眼在对着镜子抹口红,嘴里咿咿呀呀地还在哼着戏曲。再后来,事情变得愈发严重,瘸子哥夜半起来开始化妆穿女装,叫他也不应,再拍他就晕倒人事不知了,醒来后对头天夜里做的事情也没有一丝记忆。他爹妈很担心,去医院问过医生,还去省城找过专家,都说瘸子哥是因为弟弟的死受刺激产生的梦游症状。人在梦游状态不能轻易惊醒,否则精神状况可能近一步恶化。医生给瘸子哥开过一些安定片跟神经类药物,但却根本没起到什么作用,瘸子哥还是夜夜梦游。可怜的两口子只得轮番守夜看护他,儿子去哪里他们就跟到哪里,只是为了确保儿子的安全。我家住六楼,头上就是楼顶,有那么一阵子睡到半夜时常能听见高跟鞋叮叮咚咚的响声,我爹上去查问过几次,回来后也没说什么。后来才知道,那其实是瘸子哥,深更半夜涂了口红化了浓妆穿着她妈的衣服跟高跟鞋在屋顶转悠。这个事还没有停歇,反而变本加厉的愈发恐怖起来。
  有一天晚上,叮叮咚咚的高跟鞋一如往常的响起,好在楼板厚声音并不大,听习惯了也并不觉得多影响睡眠。我们正酣然入睡,外面突然吵了起来,哭声骂声叹息声响作一片,楼上的脚步声也变得分外沉重而急促。我爹妈被惊醒了,以为发生了火灾,赶紧出门去看究竟。那时候我跟爹妈一起住朝南的主卧,蚂蟥听不得水响,爹妈一起床,我也屁颠屁颠的爬下自己小床,跟在他们后面。出了门,我发现我们这层好几个邻居也起来了,满脸的困倦跟疑惑,七嘴八舌的,似乎也是才从睡梦中惊醒,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人在哭,哭的歇斯底里,是个女声,还有男人咒骂的声音,各种土话脏话都往外面飚,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声音很大,是从楼顶方向传来的。我爹反应快,赶紧冲向楼道往楼上跑,我妈跟我还有几个邻居紧紧的跟在老爹身后,几个人前赴后继赶到楼上。天上有月亮,照的通明,陈二伯跪在楼道门不远处,扑在地上嚎啕大哭,陈大伯一边咒骂一边在追着一个人。这个人想都不用想,就是瘸子哥。瘸子哥跑的飞快,一边嘿嘿笑一边不停的飞奔,陈大伯竟丝毫追他不上。想要仔细看却瞧不清瘸子哥的脸,黑糊糊的一片,等到跑的近了再看却发现那根本就是他的后脑勺,瘸子哥正倒着在跑。我爹瞅到他跑近了,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就把他按到在地。这时,其他几个邻居也反映过来,凑上前七手八脚地把他按住。陈大伯跑的气喘吁吁,还在不住的指着瘸子哥怒骂,本地方言骂人太脏,不变赘述,抛去脏话的部分,大体就是你害死我一个儿子不够还要害死另一个云云,我要跟你拼命化成鬼也不放过你让你挫骨扬灰魂飞魄散云云,语无伦次,乱七八糟……想不到陈大伯平时很和善的人,逼急了骂起人来却也是不含糊的。我爹喝住陈大伯,本想问问事情的原委,转头就看见我也在这里,突然就震怒了,冲我吼了起来,让我妈赶紧把我抱回家,不准出门。我妈也是俯身才注意到我,脸色也很不好看,赶紧拉起我紧走回了家。回家后,我妈给我重新洗了把脸,然后哄我上床休息,自己却没睡,坐在我小床边上,担忧地看我。我也不知道她在担忧什么,也没把刚才看到的事太放心上,权当看了个热闹,竟自沉沉睡着了,连老爹什么时候回的都不知道。
  后面发生了什么我就不清楚了,我问了,老爹不讲,就告诫我小孩应该好好睡觉以后半夜不要乱跑。我当时觉得不以为然,如今想来却觉得后怕,瘸子哥得过小儿麻痹走个路都一瘸一跛的不利索怎么可能跑那么快,还穿着高跟鞋。更何况,什么人可以那样倒着飞奔啊……陈大伯一家没多久就搬走了,我爹说他们回农村老家去了,瘸子哥有病得回家静养,等到病好了自然会回来县城继续读书。但自那以后我却再也没见过陈大伯一家,楼顶的脚步声也不曾再响起过,一楼的门面也换成了一个鞋行,专门贩售一些不知从哪里淘来的野鸡皮鞋,整个一楼沿街从此就飘散着一股很恶心的人造皮味儿。我时常会想念陈大伯一家,但他们就这么突然从世界上消失了,我再也没听过他们的任何消息,有时候我竟怀疑他们根本就不曾在我的生命里出现过,虽然记忆已经渐渐模糊,但心里的个缺却是永远也无法补上的。
  按理我们那栋老宅也算在县城最黄金的地方了,人流车流往来不断,住的居民也多,底下还有单位办公,人气旺的很,却不知为何,发生了好些诡异莫名的事。这些事有我亲历的,也有邻居讲述的,那时候年龄小,有些事我不记得了,有些事模模糊糊只能能记个片段。这两天整理了下思路,写了几件事,好多事具体细节都记忆不清了,写起来跟挤牙膏一样,花了不少时间,很痛苦。后面还有些事情,等有空再更吧,毕竟周末结束又开始上班了。陈大伯家的事情,我还得再问问老爹老妈,看看有没有什么是我不记得或者遗漏掉了的。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夜半回家的路上,我时时会看月亮,总觉得很奇妙,月亮一直在,那些往事却都过去二十多年了。时间这东西真的无法度量,小时候总觉得自己永远不会长大,转眼间父母却老了,童年的小伙伴老街坊们几乎也都断了联系,失去了音信。年前我回到老家,那浓缩了我大半个童年的老楼,夹在一片新开发的商品房中间,显得是那么老旧破败,像个行将入土的老人。一二楼曾经机关的办公室,改造成了网吧,却因多年生意惨淡,已然倒闭了。入口门厅堆满了桌子椅子等各种杂物,还贴了封条。我不能上去,只能站在楼下向上眺望。绿油漆的窗户破破烂烂或闭或启,许多扇连玻璃都没有了,黑漆漆的窗洞像死人枯朽的眼,了无人气。我顺着窗户一扇扇看过去,这些陈年的老窗户曾几何时也记述过许多的悲悲喜喜分分合合,那些人和事像浮世绘一样,一层层爬上我的心头,或浅或深,或近或远。这些人中间,我最忘不掉的,是我童年的一个小伙伴,一个叫阿威的孩子。之前提过隔壁的阿姨,我常去她家蹭饭,阿威便是她的独子。阿威姓周,随母姓,小我几个月,小学里跟我同级同班。跟他的名字不同,人却长得一点不威猛霸气,瘦瘦小小白白净净的,大眼睛、长睫毛、尖下巴小脸,眉目非常清秀。用现在话说,就是长得很伪娘。也不知是出于周阿姨的趣味还是理发师的坚持,阿威总留着一头齐刘海的的妹妹头,打扮起来比女生还秀美好看。不仅长得娘,阿威个性也娘,怯怯懦懦、细声细语的,很胆小,也很怕人。那年月的小男生都皮的很,也不懂得欣赏伪娘,碰到瘦小可爱又畏缩怯懦的男孩子总是要欺负的,没事总爱逗弄阿威,以把他惹哭为乐。不过阿威在女生中间却很受欢迎,班里的女生们见阿威被欺负了,总要出来打抱不平。这下好了,男生们不服气,欺负起人来更是没完没了。不过,这帮人还是有所忌惮的,那就是怕我。我长得高,没事也总跟黑子哥他们一起练拳脚,一般同龄孩子还真打我不过。平时的小打小闹就算了,见他们欺负阿威狠了惹哭他什么的还是忍不住会上去管管。打过几架后,一来二去他们看到我就老实了,至少当我面不敢再欺负阿威。自此,阿威就成了我的跟屁虫,不管学校还是家里,总爱黏在我身后,厕所都跟着,甩都甩不脱。
  其实阿威身世挺可怜的,父亲去世的早,母亲一个人带着孩子,这么多年走下来,挺不容易。阿威爸爸是我爹的同事,长得英俊帅气,还很有才情,写的一手好诗,还在青年诗集上发表过作品。周阿姨也是远近闻名的美女,一头波浪卷,短裙高跟,身材相貌都很出众,走在90年代初小县城的街道上,是一道青春靓丽的风景。两夫妻很恩爱,还懂得浪漫,傍晚时节,我常见到他们开着收录机,手拉手在客厅里翩翩起舞,动作优雅轻盈,真的很好看。我爹受了刺激,也买了好些交谊舞的录影带,还找朋友借了录像机,也想没事拉我妈在家跳两段。不过我爹哪懂那个情调,虽然也读过不少书,能文能墨的,但骨子里却是个粗人,没那耐性,跳过一两次,就把录影带都丢到屉子里吃灰了……本来挺好的一家人,却突然糟了变故,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是我们这栋楼风水不好。阿威爸爸病了,白血病,日渐消瘦起来,头发也掉光了。那时医疗条件不好,医生无能为力,住院没多久就打发阿威爸爸回家修养。阿威爸爸倒是很乐观,憔悴痛楚的脸上总是挤满了笑容,见人就说自己会没事的,一定能挺过去,还要活着看阿威长大娶媳妇儿。周阿姨表面强颜欢笑,背地里却总来我家偷偷地哭,我妈抱着周阿姨的头轻声的安慰着,一边也在悄悄地抹着眼泪。周叔叔还是没有挺过去,回家没多久就去世了,前前后后不到一年时间,他的求生意志就像剑心里雪代巴的未婚夫,却抵不住命运残酷的利剑。那时候我还没读小学,少不更事,阿威爸爸去世前后还总爱去阿威家串门。记得那阵子周阿姨总拉着小阿威的手默默地在沙发上坐着,双目无神,直直地望着前方,似乎在看什么,却又好像什么都没在看。再后来,他们家客厅的角落里就多了个供桌,上面搁着阿威爸爸的黑白照,还有果盘跟香台。我并不怕阿威爸爸,没事总喜欢盯着阿威爸爸的照片看,盯得久了就觉得阿威爸爸也在看我,表情也些微的会出现些变化,至于哪里不一样却看不出来……周阿姨一个人拉扯孩子不容易,好在邻里都是好人,互帮互助,帮周阿姨减了不少负担。阿威没了爸爸,爹妈让我像哥哥一样多照应点他。虽然有时候真的很烦这个弟弟,但我哥哥的担当还是有的,做什么都会带着他,好些事情都是跟阿威一起经历的,暂时按下不表。
  时间是冲淡一切伤痛的良药,日子久了丧夫之痛就渐渐淡去了,虽然香还在点,贡品还在上,却没有那么频繁往复了。再聊起亡夫的话题,周阿姨虽也面带哀容,却淡定从容了许多。毕竟是年轻女人,又时尚漂亮,虽然死了丈夫还带着孩子,周阿姨的爱慕追求者还是长的能排出队来。阿威爸爸去世两年多吧,周阿姨跟一个男的好上了。那男的姓田,具体叫什么名从事什么职业我不清楚,只记得这人面向猥琐形容邋遢,不仅是个地中海还生了一脸的麻子。我们表面叫他田叔叔,背地里却管他叫田麻子。大家都不喜欢这个田麻子,这人形貌人品都不行,跟阿威爸爸天差地别。田麻子整日里游手好闲流里流气的,没事还总喜欢盯着别人家的大闺女小媳妇儿,撩上几句闲话。不过这麻子口才好嘴巴特别甜,跟抹了蜜似的,总能挑女孩子喜欢的话说,说的人面含桃花心花怒放。而且这麻子做人也大方,还挺会照顾人,所以才能撩动周阿姨丧夫后空虚寂寞的心吧。刚开始周阿姨跟田麻子只在外面约会,发展到后来,干脆住在了一起。我爹妈那时候工作忙,外面应酬也多,还总出差,总把我一个人丢在家,所以我常去阿威家蹭吃蹭喝蹭电视(记得当年的入宅作什么机动警察宇宙骑士圣斗士星矢等等都是在他家看的),晚上有时候就跟阿威挤一床睡在他家。跟我家边户型不同,阿威家是中间户型,面积要小不少,跟现在商品房八九十平的房子很像,两间卧室一墙之隔朝南都面向马路。老房子墙体单薄,夜宿阿威家的时候隔壁常会传来男人粗重的喘息跟女人细微的呻吟,持久不绝。那时候我什么也不懂,现在想来那麻子挺厉害还真是个人物,功夫好的很。就这个事,阿威问过她的妈妈,周阿姨说我跟你田叔叔一起练气功呢,得在晚上练,李宏堡大师都是晚上发功的!小孩子毕竟好骗,我们当时居然信了,而且一信就信了好多年,知道真相后我崩溃了,还因为这个被别人笑话了好一阵子,最后还得了个绰号,“大师”……
  有一个夏天晚上,爹妈不知道有什么事又不在家,我又到阿威家蹭床。天气燥热,还有蚊子,风扇鼓出来的风都是绵软潮湿的,黏黏的粘在身上不舒服。我和阿威睡不着,躺在床上聊天,隔壁的动静如期而至。我们也不在意,只管聊自己的。过了阵子,外面客厅也响起了动静,呯呯碰碰,有椅子拖地的声音,还有东西掉落在地,乱作一团。我和阿威爬起来出门看,客厅里一片狼藉,椅子倒在地上,香台翻了,阿威爸爸的遗像也摔落在地,一地玻璃渣子。隔壁房门过会儿才开,田麻子穿个裤头出来了,扫视四周,然后疑惑地看看我们两个孩子,我跟阿威只得赶忙解释不是我们弄的。田麻子也没多说,四下里开始检视,大门门锁依旧锁着,客厅厨卫转了个遍也没发现异常,就蹲下身去翻地上的遗照。这一翻不打紧,就听他惊叫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这时候周阿姨也出来了,正好看到这一幕。田麻子坐在地上吓得面无人色,指着供台边的角落问我们刚才有没有看到有个人站在那里。莫名其妙,客厅日光灯瓦数还是够的,我们就看他好好地自己摔到地上,连个鬼影都没有。周阿姨也让他莫说鬼话,赶紧收拾收拾回屋睡觉,但田麻子就这么坐地上死活坚持自己在蹲下身的刹那眼睛余光看到墙角有一双脚,看的真真切切的,打着赤脚站在那里。周阿姨没说什么,从地上拉起麻子就回了自己房间。我跟阿威也觉得害怕,客厅灯也顾不上关,赶紧冲回卧室,反锁上房门,也顾不上热了,蒙上毯子瑟瑟发抖。后半夜隔壁也没再做什么男女双修的事,就听他们在小声聊天,有时候说激动了还能听到周阿姨的小声呜咽,后来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
  这后来田麻子有一阵子没来,周阿姨又把香供上,重新给阿威爸爸裱了个框,经常会对着念叨好久。这日子不长,终归是耐不住寂寞,田麻子还是回来了,也许是跟周阿姨达成了某种妥协,把灵台撤了,遗照也收了起来。这下子,他们没了禁忌,更是不舍昼夜的修炼起气功来。阿威说有天中午他们练功的时候没关门,他偷偷看过一眼,田麻子的地中海大脑门子埋在周阿姨的胸前,周阿姨几乎一丝不挂,穿着长腿袜的腿勾在田麻子的赤裸的屁股上,气喘如牛哼哼唧唧。田麻子的屁股上还有个巴掌大的紫色胎记,看着很恶心。我那时候哪懂这个,但见过爷爷奶奶外公他们打过气功,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慢条斯理练气不练形。我也不知道哪种练法是对的,但听人讲练气功岔了气会有危险,于是傻乎乎的跟阿威讲让他在练功的时候不要去打扰他们,否则说不定会让周阿姨他们走火入魔,阿威如实照办了。许多年没见过阿威了,也无从知晓阿威在知晓实情后的心里阴影面积,但一定如我一样,也是崩溃的……
  田麻子跟周阿姨好了有差不多能一年,却最终没走下去。周阿姨跟楼里一个新婚的姐妹吐过内情,岂不料这个女的是个长舌妇,天天八卦是非问人长短的主,听到这么猎奇的故事自然收不住自己的嘴,转眼间事情就尽人皆知了,连我们小孩子也听了个七七八八。田麻子撞鬼了,还不止一次。有一晚睡得正香,田麻子就感觉有人在轻轻推他,刚开始他以为是周阿姨,也不以为意,结果推他的力道越来越大,险些掉下床去。田麻子扭头去看,周阿姨背对着他睡得老远,一动没动。周麻子就觉得自己梦魇到了,没当回事继续睡觉,刚睡得迷迷糊糊的又感觉有人在推他。这下子他不淡定了,转过身就想质问周阿姨,却发现周阿姨背对着他根本没动弹。他有点疑惑,也没去吵周阿姨,觉得她是不是睡迷糊了蹬床碰到了自己。就这么干躺着胡思乱想之际,突然吱呀一声房门开了,田麻子一惊,赶紧看去,就见周阿姨蹑手蹑脚地开门进来了。周阿姨不是刚还背着身在睡觉吗?田麻子赶忙扭头去看,刚才睡人的地方根本就空无一人。周麻子吓了个半死,赶紧从床上跳了起来,拉开灯哆哆嗦嗦对着周阿姨直望,跟见了鬼似的。周阿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田麻子这是咋回事,自己不过拉肚子起夜去了阵子厕所,这人咋就魔怔了。田麻子语无伦次把事情讲了,周阿姨也开始觉得害怕,两个人一起把床下衣柜里翻了个遍,别说人了,连只蚂蚁都没有一只。毕竟自己没见到什么,周阿姨就觉得田麻子是心事太多,疑心生暗鬼,好说歹说才算是把田麻子安抚住了。这件事过去不久,又出了一件怪事。今天太晚就不多说了,之后再讲。
  那天周六,放学后阿威去奶奶家了(那时国家还没有实行双休),田麻子邀了几个朋友来家里闲聚,打了火锅,喝过小酒,几个人都有了几分醉意。餐后周阿姨去厨房涮碗,田麻子跟朋友们搓起了麻将。吆五喝六地正玩得火热,日光灯闪了几下突然熄灭了。田麻子他们摸黑起来查看,敢情半条街都停电了。那年月供电不足电压不稳,停电什么的简直是家常便饭,短则半晚长则两天。总停电也不行啊,除却蜡烛,家家户户都备有停电宝——一种充电的应急灯。玩的正带劲呢,田麻子他们也不慌,拿出停电宝,从容不迫地继续牌局。打了几轮田麻子发觉周阿姨半天没动静了,抬眼往厨房看,停电宝瓦数不高照亮的范围有限,就看到周阿姨背对着站在洗碗池前,看不真切,昏昏暗暗影影绰绰的。田麻子暗自奇怪,这停电了黑灯瞎火的怎么还在那里洗碗呢,却也没多想,继续打自己的牌。打一会儿瞄一眼,周阿姨沉浸在黑暗里,始终站在那里一动没动,不说话,也没听见水声碗响。田麻子始终觉得哪里怪怪的,就喊住周阿姨让她别洗了。朋友们也有些过意不去,都叫嫂子先过来玩,停电摸黑的就不要洗碗了。周阿姨也不应答,兀自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喊了几声见没反应,田麻子愈发的心慌起来,就起身去厨房查看,几个朋友也疑惑地站起了身。停电宝搁在桌上,本来就照的不清,几个人一站起来更是把光都挡住了,几个拉长的影子死死遮住了厨房门,厨房里的模糊背影一下子陷入一片黑暗混沌中。光影闪动,等到田麻子再看时,厨房里连个鬼影都没有。虽然酒意上头头有点闷闷的,但田麻子神智还是清醒的,这么小的厨房前前后后屁大点地方人能藏哪去啊,这么大会儿功夫咋个人就突然消失了呢?田麻子彻底慌了,心怦怦直跳,高声呼喊起周阿姨的名字,拿了停电宝在家里到处乱转,周阿姨始终也不答应。等到推开主卧门往里看时,却发现田阿姨和衣躺在床上正呼呼大睡呢,怎么叫也不醒。朋友们也很疑惑,他们也看见了那个背影,都觉得这个事很蹊跷。这下打牌的兴致全没了,一看时辰也不早了,就都告辞回家了。田麻子心里害怕,也没多说什么,送走了众人,赶紧回到主卧拉上了锁,也没敢睡,开着停电宝坐在窗边的藤椅上看书。看到后半夜,酒冲的脑袋昏昏的,实在是困不过,什么也看不进去,迷迷糊糊地就倚在藤椅上打起盹儿来。
  睡的正香,就感觉有人在轻轻拍自己腿,一路从小腿拍到膝盖,又从膝盖拍到小腿,如此反复。睁开眼一看,屋内一片漆黑,停电宝早熄了,伸手不见五指。身前的黑暗中有一种低低的、闷闷的,似乎是什么东西在地上拖动的声音。田麻子没睡醒,头很痛,还腰酸背疼的,一时不知身在何处,想动却发现使不上劲身子动弹不得,嗓子眼儿也像是被什么堵着喊不出声音。这下子酒劲算是完全醒了,田麻子一身冷汗,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吓得三魂丢了七魄,越不愿想什么什么就往脑海里钻,脑子转的飞快,格外的敞亮。田麻子要吓疯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有鬼,有鬼,要死了,要死了,想跑、想哭,偏偏又挣扎不动,只能干瞪眼望着眼前虚无的黑暗发呆,像待宰的羔羊。这声音响过一阵,由近及远,就听见噶的一阵开门声,四下里又恢复了安静。田麻子干捱了一会儿,突然就能动了,大口大口出气,腿肚子都吓软了,站不起来,只能在地上爬,嘴里大声呼着周阿姨的名字。周阿姨醒了过来,摸到床头灯线拉亮了灯,电已经来了,吊在床前的白炽灯灯泡像个黄色的小太阳,晃瞎了人眼。田麻子身子瘫软的像烂布一样,在地上爬,手撑到床边,却怎样也爬不起来。周阿姨吓坏了,赶紧把田麻子搀了起来,扶到床上坐下。田麻子瑟瑟发抖,舌头都不利索了,一个三十好几的大老爷们儿,说话间竟嘤嘤地哭了起来。周阿姨是县医院的护士,照顾安抚病人的事做的多,费了好大功夫才勉强安定住田麻子的情绪,问明事由。田麻子抽抽泣泣,语无伦次,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好不容易才把事情讲清楚。
  这时候外面天已经微微放亮了,底下马路上的车流声开始急促而频繁起来,沿街店面也陆续开张了,卷帘门声此起彼伏。陈大伯夫妇已经出摊了,能听到他们标志性乡音的高声对谈。田麻子越讲越镇定,周阿姨却是越听越害怕。自己停电后压根儿没洗碗,他们看到的那个背影是谁啊?原来周阿姨眼见停电碗洗不成了,想去看他们打牌,酒意却上头了。本来酒量就浅,晚上啤酒白酒的喝的还有点杂,之前就有些醉意迷蒙,后劲上来更是昏昏沉沉有些摇摇欲倒,也没去打扰牌桌上玩的正欢的几个,自个儿回到屋里倒头就睡了。不过周阿姨害怕归害怕,却心有疑窦,毕竟她什么都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而且打小的教育就不信鬼神一说,听到的也全都是田麻子的一面之辞,再联系整个事情,就觉得会不会是田麻子有了新欢,找借口想分手。这念头一出来,越想越觉得真切,似乎笃定就成了事实。不过转头再看一旁瘫坐一团作半死状的男人,却也不觉得他像在说谎,否则这演技实在太过于逆天爆表,而且也全然不必费这么大周章来编这套瞎话。田麻子见天亮了,胆气壮了许多,也抒发了情绪,冷静下来,毕竟折腾了一宿,一股子困意袭来,爬上床拥着周阿姨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不上班,田麻子昏天地暗的一通睡,等到周阿姨叫他起来吃饭已经日过晌午了。田麻子慢吞吞地爬下床,想起来昨晚屋内的动静,四下里张望,似乎也没什么异样,再仔细瞧却发现床对面装棉絮吊柜的门开了,里面的棉絮挤弄着伸出来半个角。田麻子觉得不舒服起来,看着打开的柜门,总觉得会有什么东西爬出来。那时候的房子层高都很高,吊柜也高,脚下垫着凳子也够不到,上下取物就靠一个木爬梯。田麻子端来爬梯放好,喊来周阿姨把底下掌住,顺着梯子往上爬,想把棉絮塞回去关好柜门。没爬几步就觉得梯子在颤抖,还往后小滑了一段。田麻子觉得是田阿姨没掌好,停下来低头想说她两句,就听见房间里传来一声粗重的叹息——“唉……”,闷闷的很粗重很低沉,调子拖着老长。周阿姨也听见了,一下子怔住了,抬头跟田麻子二人面面相觑。大中午的就感觉空气凝滞了,窗外马路上的噪音好像是在另一个时空响起,隔了好远好远,连窗口阳光晒下来的温度似乎也冷了个七八度。半晌,田麻子才幽幽地问了句:“你也听到了?”周阿姨正想回答,就看见上面吊柜里有个东西掉落下来,砸在田麻子后脑勺上。田麻子哎哟一声捂着头向后就翻,重重的跌落在地,摔了个四仰八叉。周阿姨吓坏了,赶紧上前查看,田麻子背部着地,看样子伤的不轻,在地上痛的翻滚乱叫。阿威爸爸的黑白遗照落在一旁,相框上玻璃都碎裂了,刚才应该是它掉下来砸到了田麻子。女人气力小,也没啥主见,慌了手脚,哭哭啼啼地就跑到我家。我爹一听情况,停下筷子二话不说叫上对门的两个叔叔几个人一合力扛起田麻子就去了医院。当时的情境我是看到了,田麻子满头满脸的血,哭爹喊娘的,活没有平日里人前人后那股机灵劲儿,像个垂死的痨病鬼。我不喜欢田麻子,还把这事当笑话讲给同楼的小伙伴听,得到他们的一致讪笑。
  田麻子脑后缝了几针,腰也撞伤了,住了好久的院。后来还看他在楼里出没过几次,就再也没来过了。周阿姨说田麻子事后是真怕了,觉得阿威爸爸在屋里并没有走,才时常作祟出来害他,大白天的甚至都不敢进屋,想让周阿姨把房子卖了跟他去别处姘居。周阿姨犹豫了好久,想着阿威还小,心里隐隐也觉得对亡夫不住,索性提了分手。田麻子后来也来纠缠过几次,看周阿姨意念坚决,也死了心,约了几个伙伴去北京捣腾起了大理石生意,据说若干年后发迹了,成了身家几十个亿的老板,在全省商界也小有些名气。周阿姨自从那件事后也收了心性,再也没把男人往家里带。对于田麻子之前遭遇的诡异事情,她是真信了,阿威爸爸的遗照她明明记得藏在了吊柜最边缘的角落,上面还压了棉被,决计不可能自己爬出来,还好巧不巧刚好砸在田麻子脑袋上。不过她也没敢把遗像再供着,觉得怕不过,怎么看怎么觉得渗人,就觉得照片里阿威爸爸阴恻恻的在对她邪笑。周阿姨把照片送去了阿威奶奶家,在家里摆了神龛供奉起了观音菩萨,吃斋念佛信起鬼神来。我跟阿威随同周阿姨去楼上烧过纸钱,周阿姨围着火纸一通乱转,口里含含混混念念有词,晃动着脑袋,披散着的头发在夜风里乱舞,面孔在火光的映衬下忽明忽暗的看起来格外狰狞。这一幕到现在我也不曾忘记,是我童年的阴影。最可怕的是她家的神龛,有一展昏暗的红色长明灯,幽幽的红光晚上看来格外的吓人。神龛上还有个劣质的小喇叭,隔断时间就播着禅宗的音乐,“南无达摩万事空,南无达摩万事空,南无达摩万事空……”,简单的韵律不断的洗脑重复,仿佛不是来自世间的乐曲,在午夜的楼道回响不绝,悠悠的让人心悸……从此,没有特殊情况,我绝少去阿威家,经过他家门口也不敢驻足逗留,总觉得家里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
  这件事在邻里街坊间传开了花,总有些闲人无聊嘴皮子碎喜欢说长道短,衍生出了许多演义,什么晚上起夜看到阿威爸爸血肉模糊青面獠牙的挂在吊扇上啊,什么半夜回家走在楼道感觉背后有人猛回头就看到阿威爸爸张牙舞爪的扑上来啊。在孩提时的我们看来,比起田麻子的遭遇,这些现下听来很假很儿戏的故事要恐怖吓人的多,因为很具象,有画面感,鬼也有鬼该有的样子。周阿姨对于这些故事非常恼火,断口否决,指责都是瞎编乱造,还跟闲言碎语到处八卦通传的新媳妇儿吵过一架。那媳妇儿倒是颇委屈,觉得受了欺负,哭哭啼啼地拉来自家男人,扬言要打周阿姨,被她老公扬手一个大耳光子打回了娘家。我后来问过周阿姨,考证过事情的真伪,除却田麻子的那几件,其他事情都是子虚乌有、空穴来风。田麻子走后也再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只是有时候半睡不醒的间口会隐隐觉得屋内有人在活动,等到清醒过来却谁人也没有。反正周阿姨他们是没有真切的瞧见过什么,日子久了慢慢的也就习惯了,想着即使阿威爸爸还在那也是断然不会伤害她们的,再加上家里还供奉有观世音菩萨,干脆就听之任之随他去吧,该吃吃,该睡睡,日常作息一概不受影响。自此,阿威家的闹鬼事件算是告一段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这些事的影响,周阿姨没有再婚,甚至连对象都没再谈,除了日常上香礼佛带孩子,一门心思扑到了工作上,执勤守夜任劳任怨,还经常帮别的护士带班。如此一来,阿威就经常去奶奶家过夜。阿威奶奶家在城西,住在电影院侧楼的老宿舍里,毗邻我妈当时工作的日杂公司。那时年还没有国企改制,企业还多是集体制,日杂公司生意很好,晚上常加班不说,还时常去沿海淘货。我爹性格粗放的很,哪有耐心带孩子啊,我妈上班就常常把我带在身边。这样一来二去,我还是整天跟阿威泡在一起,日杂公司的家属院,电影院的前广场,总能看到我们出双入对的影子。其实我是不太情愿总跟阿威一起玩的,阿威长得太秀气,不管大人小孩,只要是陌生不认识的,总把他认成女孩。如此一来,在他们眼里,我就成了整天跟女孩子过家家的娘炮。坊间还盛传我交了个挺漂亮的小女朋友,传到最后连我爹妈都知道了。我爹居然还很开心,嬉皮笑脸地夸儿子小小年纪挺有本事,长大一定大有作为……那时候没有搞基一说,腐女这个职业也尚处萌芽,只要我把事情给大家解释清楚也就没事了,否则我一定会羞臊到死的。
  总也是蹭饭,我就这么舔着脸皮一路从阿威家蹭到了阿威奶奶家。阿威奶奶姓孙,我叫她孙婆婆。孙婆婆是个孤寡老人,中年丧夫,老年丧子,一个人住在这老宿舍里,寂寞的很,多了我这一张嘴,她不仅不嫌恶,反而很是喜欢,把我也当成亲孙子一样。周阿姨倒是三番几次的邀请孙婆婆去同住,她执意不肯,还说了很多不中听的话。孙婆婆自己讲,打从一开始就反对阿威爸爸跟周阿姨交往,周阿姨上一世是红楼里的娼妓,千人骑万人跨的主,阿威爸爸福薄命浅,从小身子骨就弱,哪受得了压得住,会被周阿姨克死的。然后就是抱怨阿威爸爸沉迷女色,老娘怎么说都劝不住,执意跟周阿姨成婚,最终大劫难逃等等等等。那时候正热播封神榜,傅艺伟的妲己美艳不可方物,迷倒万千观众。大家只当孙婆婆戏已成痴,不喜欢儿媳妇儿,变着法来骂她。但我却知道,孙婆婆的话不可尽信,不可不信,这老太太还是有些神通的。
  说到孙婆婆,又要跑跑题插段话,首先得讲讲我们那儿的坟山。这坟山只是我们当地人的称谓,其实是城南一片野山的通称,从县医院到实小后山,绵绵延延的裹住了大半个城关镇南部。早前山上漫山遍野都是经久的老坟,都是解放前的,年代已不可考。解放后开始实行火葬,新坟都迁往了城外的火葬场附近,这片老坟山就被废弃了。也不知道是多老的坟,都没有后代来祭祖扫墓,山上干干净净的,从来没有见过清明棍跟纸钱香烛。后来人们开垦荒山,垒出一道道的梯田,种起了菜。我爷爷奶奶在山上也有菜地,所以小时候我常去玩,山前山后的很熟悉。顺山腰往东穿过一片针叶林,再拐上一段陡坡,就到达一个叫牛头岭的山岭。牛头岭上有座野塔,残垣断壁老旧颓败,不知修于哪朝哪代,塔门上挂了一把生了绿色铜锈的大锁,我不曾进去过。山势高山风大,呼啸的山风吹过塔洞,会发出一种尖利的口哨音,回响在山谷里,像鬼哭狼嚎。这里风景很好,从岭上俯瞰,小城的景貌一览无遗,但那时的我们哪有闲情雅致看风景,满脑子就是探险。
  不行了,写的太累,本来想写回忆说经历,偶尔更更,不小心写起来就没完了……毕竟工作太忙,还是休息要紧,去B站补番了,有空再更吧……
  也不记得是何年哪月什么时节了(抱歉我叙事时间轴太乱,想到哪写到哪),黑子哥带着我们同楼一帮小伙伴去爬坟山。爬到野塔转悠完一阵下山时天已经有些发暗了。想着要吃晚饭不能太晚回家,大家下山的脚步都有些急促。本来七八个孩子聊天走路好好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傻家伙冷不防来了一句:“鬼来了!”。这下好了,哥几个吓得也不看路了,抱头鼠窜,向下或跑或跳一路飞奔。阿威跑的慢落在后面,我这当哥哥的不能不管啊,只能慢跑着等他,转眼间黑子哥他们就失去了踪影。傍晚的坟山冷飕飕的,像披上了一层霜衣,再不见空明山色,山间的林木墓碑都化成了一道道漆黑的侧影,退缩在黑暗里。我和阿威渐渐看不清脚下的路,踉踉跄跄,一步三滑。我时时回头去看,生怕背后有什么跟着,身后的风吹草动都成了杯弓蛇影。就是这么一分神,我一脚踩空一个趔趄从路边的梯田翻了下去。落地时似乎踏在了一片松软的土丘上,把它踩踏了,半条右腿都陷了进去。好在梯田每级都不高,我并没有摔伤,一屁股坐在地上,臀下是松软的土,也不痛。阿威吓坏了,以为我出了啥事,傻站在上面大声哭了起来。黑子哥他们并没有走远,听到动静,又折返回来。准确的说,是杀将回来。他们以为我们被鬼捉了,准备找鬼拼命呢!小伙伴中有个叫阿瑞的秃子还模仿起战场上视死如归的八路军战士,自己跟自己打起了冲锋号,一边狂奔一边口里喊着“杀啊~~”,别提多搞笑了!我没事,只是右腿陷在松土里有点使不上劲。黑子哥身手矫捷,三两下从上面滑了下来,伸手一拽就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然后拍着我身上的尘土,叮嘱我小心点。我刚站直了身就感觉脚下在陷,赶紧跳开,然后隐约就看到之前那块土丘整个塌陷了。黑子哥觉得疑惑,蹲下来东瞄瞄西看看,突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猛的站起身拉起我就走,然后招呼上面的小伙伴赶紧跟上。我不明所以,跟黑子跟问东问西,他黑着脸,什么话也不说,拉着我只管走。大家都懂得看气氛,看黑子哥不说话,也跟着紧张起来,不说话,只走路,静悄悄的,只有我们走道窸窣的声音,蛐蛐的啼鸣声显得格外的大,一阵阵的刺的人耳膜疼。都说死人的坟窟里蛐蛐会长得又大又肥,此言不虚。
  回家的时候天几乎全黑了,饭都凉了,爹妈看到我这一身泥土的有些生气。黑子哥把事情的经过跟爹妈讲了,我才明白怎么回事,敢情我不小心踩踏了一座老坟。黑子哥刚开始也没看出来那个土丘是座坟,以为是哪个无聊恶作剧搞的陷阱,仔细观察才发现了墓碑,墓碑缺了一角,大半陷在土里,模模糊糊上面有字迹,太黑了看不真切。本来应该跪搓衣板的,既然出了这么一茬,爹妈就饶了我,扒了我的衣服开始检查起伤口来。我很感激黑子哥替我说情,望着他谄媚的笑,却发现黑子哥脸色不太好,想说点什么欲言又止,最后索性啥也没说就告辞回自己家了。爹妈看我浑身无伤让换了套衣服吃饭,也没再细究此事。本来这事就该这么完了,后面却发生了一些事情。睡前洗脚,我妈拿过脚盆,从开水瓶里倒了开水,用勺子掺了冷水,试了试水温,让我赶紧泡了睡觉。我坐在小板凳上,悠悠闲闲翻着连环画,慢条斯理的。我妈烦我不过,拽出我两只脚就放在水里。我右脚刚入水就有一股刺痛袭来,痛入骨髓,我不禁大声哭叫起来。我爹在客厅看电视,一听我的惨叫,赶忙跑了过来,看到这副情景,满以为我被水烫伤了,忙不迭的指责起我妈。我妈也很委屈啊,试过水温不凉不烫的啊,儿子这是咋了?两个人再次伸手验了验水温,是温水不假。况且水温高的话我左脚怎么没事,偏偏只有右脚。然后把我的右脚掌在手心里检查,就看到我脚踝处有片很大的淡墨色印记。似乎有跟线连到我的心间,一触之下痛的要死。
  爹妈赶紧把我送到医院,挂了皮肤科,医生看也没看,就说是平常的皮藓,给开了点药,就打发我们回家了。原谅我爆粗口,这狗屁医生不仅没医术,医德也差,开给我的药居然是某个小品牌的牙膏(后来这牙膏名头做响了火遍了全国),敷在脚上确实丝丝凉凉,却也仅只如此,有个蛋用啊!疼痛更甚,脚上印记也更深了,我的右脚踝处竟开始微微溃烂起来,有种恶臭,我就这么整夜整夜里疼的在床上翻滚,爹妈也跟着操心。他们带着我看了很多医生,还去了地区上全省有名的皮肤专科医院,也不见效果。后来有个朋友推荐,让我爹妈去新城找一个老中医。老中医80多岁,退休好多年了,当地人传的很神,有许多传奇。老中医在家里接待的我们,取了老花镜二话不说就要看我的脚,把我的脚翻过来倒过去仔细端详了好半天,摇摇头跟我爹妈说你儿子的病我看不了。原话怎么说来着,“介过饼喔死砍不溜滴,捏过衣衫椰死砍不溜滴,介过先难过砍尼焖额之饼滴,直优生嘎奇!”生嘎奇?老中医口音太重,也不知道是哪里的方言,把我爹妈听了个云山雾绕。我就看我爹妈一脸严肃跟老中医你言我语比比划划,反复确认话中的意思,好像老禅师讲经,小沙弥不懂经中禅意反复征询求问。当时的情境颇好笑,鸡同鸭讲吵吵嚷嚷,几个人争来争去都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以至于我许多年后都能把老中医的话倒背如流。老中医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脸都憋红了,索性扯来一张纸,在上面笔走龙蛇的写了起来,亮出来只有三个字:孙家齐。
  这个孙家齐是何许人也,我爹妈拐来拐去才搞清楚,不就是阿威爹的老娘孙婆婆吗!孙婆婆那时已是从心所欲不逾矩的年纪,话不多,面冷心善,瘦瘦精精的,眼神如电,两双眸子闪亮闪亮的总觉得在发光。孙婆婆在电影院后边的菜市场支了个摊点卖粉丝包子,也不吆喝,没事就坐在旁边蛇摊的蛇笼子上抽她那管大烟袋锅子,再加上脾气不好嘴上不饶人,别人看她都绕道走。不过,孙婆婆却颇喜欢我妈,隔老远就笑着喊我妈名字打招呼,揣上两个热腾腾的大热包子塞我妈怀里,也不收钱。我妈在邻近上班,常去孙婆婆那买包子,一来二去就熟了,两人处的很亲热。不过我妈单知道她家的包子好吃,孰不料却还能看病,将信将疑的。不过这时候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死马当活马医,我们一家星夜奔驰,从新城赶回老城,连夜去找孙婆婆。孙婆婆住电影院老宿舍的二楼,有段两跑的木楼梯上去,楼梯老了,我爹抱着我气喘吁吁的顺着楼梯往上跑,脚下嘎吱嘎吱作响,总觉得随时会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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