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寺邪灵 103
诸位弟子依言而行,不多时,那面镜中传来阵阵沙哑之声,有如剑刃在岩石上摩擦一般,片刻之后,那镜面蒙了一层白光,里面传出行钧的声音,只听得那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咳嗽呻吟之声,语气好似十分虚弱,听他说道:“不知那边是何方高人?小僧行钧,为救几个无辜之檀越,闯入此地,还请各位暂且停手,勿要再兵刃相见以造杀戮之孽,何不坐下来对面相谈一番,若能够化干戈为玉帛,其福德不可思量……”
印光听闻此言,冷笑一声,这时旁边数个凝神谛听的僧人面露喜色,睁开双目,相互点了点头,其中一人用炭条在白布上走笔龙蛇,写了几个字,起身悄悄递给印光,印光接过一看,却是“地宫五层东南甬道戊室”几个字,那方丈微微一笑,向着镜中开口说道:“且不说你格杀了这里许多人手,单单是你擅闯这地宫禁地,就已经是犯了死罪,我又怎能留你?”
说着,印光将那白布递给身后一个罗汉堂弟子,一使眼色,魏王朝也无声上前,将腰间一块黄铜符印交给那人,以目示意,令他们调度附近甲兵火炮,那年轻僧人随即会意,接了过来,转身朝其余罗汉堂众僧微微一摆头,数十人瞬间消失在大厅之中,甬道里隐约传来细密脚步之声,不多时便不可听闻。
只听那镜中行钧继续说道:“方才遇到的那些军卒僧众,见面之后一言不发,便要对我刀剑相向,一心要置我于死地,哪里有一点讲理通融的地方?依小僧看来,这些人也算是咎由自取了。经书有云,菩萨、辟支佛、阿罗汉,被行魔道的众人追杀,三乘圣者只有不得已反抗逃生,才能在深山之中躲过末法时代之劫。”
行钧此言一出,旁边一个僧人脸色一变,忍不住说道:“灭度末法时代果然要来?”
印光听闻此言,勃然大怒,对那僧人低声喝道:“无知愚汉,闭上你的嘴,专心御阵!”
那僧人脸上一红,低头嗫嚅不敢再言。有传说正法灭度后,末法之时,天下巨变将至,魔民暴涨,炽盛世间,广行妖邪贪淫杀戮之事。最近京师中有些巨公大臣家里藏有谶纬书,推背预言天下大乱之事,朝廷屡禁不止,深为头疼,更传说有王公贵族在深山之中修筑庄园,做避乱之备,另有些边境大员也呈尾大不掉之势,各种流言蜚语传遍茶坊酒肆。
行钧在镜中听得印光喝骂之声,咳嗽了几下,笑道:“阁下那边是不是现在说话不甚方便,或者要我另择时间再谈?”
印光回过头来,微微一笑,缓缓说道:“方才我有门下之人,听你说末法时代之事,心中惊惧,有了失态之色。依我看来,自从前朝灭佛,这世间早就进入五浊恶世,上至皇族公卿,下至走卒百姓,不少人口诵佛法,其心却贪恋财富,行杀生、贪昧、淫邪之事,毫无一点慈悲之心,并且互相憎恨妒忌,这世间早已如同畜生、饿鬼、地狱三恶道,这和经书之提到的末法灭度,又有何区别?这等世态,如何能叫人继续忍耐下去?就让我奋力一击,惊破那些无知之人的白日美梦罢!”
就在印光说话之时,魏王朝蹑足走了过来,朝着那他握了一下拳头,轻轻将头一点,印光会意而笑,那半空中法镜轮转,一面四神规矩镜缓缓降了下来,落在二人面前,镜中景象正是那东南甬道戊室的门外,但见两扇石门紧闭,门前依稀看得斑斑点点血迹,数十个年轻精壮僧人掠身而至,动作悄无声息,分列那石门左右,形成合围之势,身上都携带着轮宝、羯磨金刚、金刚杵盘等诸般法器,目光中有杀伐之意,站的稍远的几个僧人在甬道上布下结界所用之四橛,形成防御之阵;接着数百甲兵也缓缓蹑足跟了上来,火炮弓弩一一推上前来,装填完备,有条不紊。
印光看得众人准备就绪,合围之势既成,脸上露出冷笑。那甬道石室之外,为首的年轻弟子转脸朝向镜中,对着印光和魏王朝用力点了点头,印光举手向下一挥,身后阵中一个老僧低声对镜中诸人说道:“破门而入,将其格杀!”
那甬道中众僧俗听令,皆是将牙一咬,勇者数百上前,持诸般法器、强弓大箭,运起神通,将石门轰倒,如潮水般闯将进去。百余人刚刚进入那密闭石室,依稀见得有一个人影远远躺在暗室角落中,半卧半坐,众人齐齐发了声喊,心道:今番这妖僧走脱不得了。
正要上前,但见头上乌云沉沉,有物如飞云,赤光若惊电,自洞室之顶,飞跃而至,在半空之中如同闷雷般炸开,隆隆不绝,人群中大半登时目眦鼻口流血,倒地气绝。余下僧人中有道行较为深厚者,惊叫道:“太一符箓法!”众人俱是惊悚,本想那行钧早已是强弩之末,拿下他不是难事,却不料此人深陷绝境还在负隅顽抗。
方才惊呼的那几名僧人稳下心神,摇动法器,吟唱做法,金色符箓从地而起,浮在半空,遮住众人头顶,那几人冷笑一声,轮宝和金刚杵向前一指,大喝一声,凭空出现数个怪形之物,朱发锯牙,盘铁轮,乘飞雷,轮铓角呼奔,向前袭去,拿攫喷毒,声如群鼓,转瞬就要扑击到那妖僧面前。
后面那罗汉堂弟子微微面露得色,心想这妖僧就算做困兽之斗,也毕竟身受重伤,连番恶战,气力法术有限,己方使出的这使征八纮厚地之术,乃是印光方丈亲传秘法,此人如何还能抵挡的了?
那些僧人唤出的魔物扑倒角落处,居高临下看着斜躺着的行钧,齐声狞笑,从半空中纵身而下,利爪如刀,径直向那和尚头上砍去,却听砉然一声,那数个朱发魔物如同泥牛入海,凭空消逝不见,只留下若干铁盘在空中兀自旋转不休。
后面众僧人大吃一惊,心道不妙,还未来得及祭起法器,感觉脚下一空,原本澄光莹然的地面现出一圈黑渍,方圆数丈有余,圈内浑浊泥泞,地板渐次塌陷下去,众人脸上具是色变,正要提气跃起,脚下隐隐传出河谷洪水奔涌之声,浊浪瞬间翻滚至众人腰间,旋转咆哮,将那方圆三丈之内的众人尽数拖至地下。
古寺邪灵 104
圈外众人俱是惊骇无比,纷纷向后撤去,但见前面陷坑深不见底,幽暗难测,隐隐听得有人惨呼之声传了上来,后面僧人军士又惊又怒,将牙紧咬,凝神向前望去,但见角落暗处那妖僧冷笑一声,双手撑地,便要站起身来。余下众人中领头的喝道:“大家一起发力,切莫让那妖僧复起,再害我等弟兄性命!”
前面众僧一手掣出法器,指向前方,一手捏印颂咒,片刻之间诸般念珠、锡仗、麈尾、金刚轮上雷霆变幻,击格不绝,旋绕石室,电光激射,如掣赤练,入屋室四角复返者十余度,直将角落那妖僧打在墙上,手足痉挛,四肢乱颤。后面军士见状,发了声喊,调集火炮弓弩,激箭急如暴雨,巨炮迎击火光连爆,尽数射在那妖僧身躯之上。
众人皆知对面这妖僧法术精深,生怕他死而复生,不敢怠慢,一刻也不敢停手,或咬牙做法颂唱,或装填火药弓弩,击发不绝,一直持续了有一炷香之久,力竭而不能继,弓矢弹药用尽,方才停了下来。
硝烟散去,烟尘初定,众人手持兵刃法器,朝那石室中凝神看去,见那对面破败废墟中残骸片片,早已不成人形,辨认不出原来的模样。众人吁了一口气,放下心来,暗想今番终于结果了此人,去了一个天大麻烦。
印光和魏王朝在镜中看得分明,也是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不约而同抬手擦了擦汗,两人正要开口说话时,突然另一面镜中传来行钧的声音,但听他说道;“阁下方才说别人在做白日之梦,自己又何尝不是身处虚幻之境,还连累了如此之多的门人弟子,妄自送了性命,何其谬也!”
印光和魏王朝听了,脸上色变,心中震惊,正要警示镜中诸人,却见那破败石室中异变突起,四壁法阵符箓突现,红色焰光变幻无穷,隐现出条条双翼虫蛇之状,那些虫蛇口齿大张,射出红砂数十斗,风雷运处,飞砂伤人,着人身躯如利刃,室内众人仓促慌乱之下,无从躲避,一经挨上那红砂,连一声惨呼也来不及发出,立刻骸骨俱齑粉,踪迹皆无。
室外众人看得里面局势陡转,惊骇万分,齐齐向后退去,不过一时三刻时间,数百人众便已损失大半,登时忙乱做一团,其中有领头僧人喝道:“大家勿要慌乱,速速后撤,进入四橛结界之中,持诵护身,诸恶星曜及天魔不敢侵近!”
众人慌乱之中,弃了床弩和铜炮,纷纷退入结界,余下若干僧人做法颂唱大轮一字咒,结界转瞬而成,正当众人心中稍安时,却听有人手指一伸,高喝道:“那妖僧和女子要逃!”众人一惊,纷纷转头朝那处看时,果然见行钧背了一女子,从旁边相隔不远侧室中一跃而出,后面还跟了另一女子,两人发足狂奔,向着甬道深处遁去。
众人方才醒悟,之前击中的原来是那妖僧的替身,这戊室便是那行钧设下的陷阱,顿时又惊又怒,其中有脾气暴躁之军卒,大喊一声,登时掣处强弓硬弩,发足追了上去,边跑边弯弓搭箭,怒喝道:“前面妖僧休走,把性命留下来祭奠我弟兄!”
箭矢咻咻破空而射,有几支擦着后面奔跑的女子发髻而过,那女子忍不住惊呼一声,一旁奔跑的行钧见状,后撤一步,一把将她腰揽住,托了起来,向前奔去。后面军卒破口而骂,箭矢如雨般追了过来,有三两只射入行钧后背。那妖僧哼了一声,向后怒目一瞥,咬破舌尖,大喝一声,扭头将血喷在地上,那地面顿时鼓动颠簸,如大江浪涌之舟,甬道中砖石从他脚下渐次碎裂,噼啪有声,那裂纹迅疾蔓延,朝射箭那些军卒奔袭过来,空中若有疾风呼啸之声。后面做法颂唱僧人中断吟唱,惊呼道:“诸位速回结界之中,否则性命堪忧!”
说话间,地上裂隙中有横冲白浪而至,一弹指顷,已抵面前,众人正惊间,前面几个撤退不及的军卒已汩没于波浪中矣,不复再现,后面众人惊怖失魂,纷纷跳入结界,众僧高唱做法,四橛结界已成,周围风浪陡作,咆哮有声,冲击结界不止。众人在那防御结界中立足不稳,左右颠簸,如同舟至波心,舵师失措,欹仄欲沉一般,心中具是惊骇无比,忍不住连声惊叫。
印光和魏王朝看着结界中众人左支右绌,狼狈不堪,一时三刻后那白浪啸风才渐渐停止,行钧带着那两个女子早已去的远了,正待御镜探察时,又见数面法镜同时黯然失色,两人脸上具是面沉似水,眉头紧蹙。
两人身后众僧也都是面露惧色,其中有人喃喃自语道:“那妖僧今番怕是要杀到地宫大厅来了,众多同门师兄弟和甲士都抵挡不了他,我等又如何是好?”
印光扭头望向那人,怒道:“无知愚汉,莫做这等露怯之举,让人耻笑!”
那人依旧惶恐自语道:“那行钧妖僧,三番五次杀之不死,就如同怪物一般,我等又如何能抵挡得了他?”
魏王朝也望向印光,面有忧色,印光却冷哼一声,说道:“说到这里,那行钧妖僧却不是此间唯一一个怪物!”
众人听他此番言语,皆有疑惑不解之意,一起望着印光,但听他说道:“我要再次借用佛骨舍利之力,调遣摩呼罗迦进入地宫,追杀行钧和那太阴星柳碧云!”
众僧听闻此言,皆是悚然不言,一起向后退了一步,其中一个年长阇梨颤声说道:“那摩呼罗迦法力高强,又桀骜不驯,残忍嗜杀,几十年前还有反抗我等之举,令当时同门师兄弟死伤惨重,如今方丈竟要让此物进入地宫腹地,和我等相距咫尺,实在是凶险万端,不啻于饮鸩止渴!还望方丈三思!”
印光瞥了那老僧一眼,转身指着莲花刻漏,沉声说道:“诸位请看,此时离着那祭祀结束还有多少时间?只有不到半个时辰!若那行钧将柳碧云藏匿起来,再与我等纠缠不休,时刻一过,万事皆休,我等都要成了那火中亡魂!佛骨舍利法力尚在,那摩呼罗迦不敢造次,老衲也要亲自带了这佛骨舍利,到外界搜捕行钧和柳碧云,倘若当此之时还畏首畏尾,不能放手一搏,那和坐以待毙又有何区别!”
众僧听了,皆是鸦雀无声,方才说话那老僧叹了一口气,说道:“既然如此,全听方丈吩咐,我等随后也一起进入地宫甬道,去寻找那女子柳碧云,今番却是不能再让她继续活下去!”
古寺邪灵 105
印光踱步来到那佛骨舍利正下方,双手将银棺捧住,默诵咒文,片刻之后,半空中那舍利收敛光华,缓缓降入棺中,印光盖上棺盖,向身前几个白须老僧说道:“几位师弟随我入密室,召唤摩呼罗迦。其余众弟子打起精神,片刻后随我出阵,迎击那妖僧行钧!”
后面年轻僧人脸上表情肃穆,各自收拾法器,脱去了里面衲袄,露出短打装束,下面牢拴了腿护膝,系了腰,活动筋骨,随时准备出去和那行钧会面。
印光等几个老僧离开大厅,进入甬道旁一间密室,有人掩上石门,密室中油灯烛影摇晃不定,众人围成一圈站定,皆是沉默不语。片刻后,印光低声说道:“形势紧迫,却也别无他法了,须冒险一试。倘若那魔物不听号令,暴起伤人,我等也只好用佛骨之力将其剪除,到时诸位切勿犹豫,务必全力出手一击。”
其中有一人开口道:“师兄为难之处,我等皆已知晓,心中自然明白如何应对。我等数人修为,再加上佛骨舍利法力,也足以压制那魔物了,师兄勿要忧心我几人安危,尽管施法唤出那摩呼罗迦便是。”
其他人也纷纷说道:“我等都是老朽之身,为祭祀大事,死不足惜,如今情势紧急,要速速制服那行钧,格杀柳碧云。思来想去,也只有用方丈方才提议之法了,还请师兄即刻做法,以免耽搁时间。”
印光闻言,喟叹一声,说道:“千算万算,未料到弄得今夜这般地步,横生枝节,着实可恨,还要连累各位同门和我一起受累,印光惭愧!等祭祀成功之后,我定要向诸位谢罪!”
说罢,那印光一手握住银棺,一手捏起法印,众人见状,随即盘腿坐下,口中低诵道:“如枯木石头去,如寒灰死火去,方有少分相应……”念诵间,除了印光之外,其余众僧身躯皆化为枯木寒岩之状,口鼻中声息皆无,道道枯枝从众人身下蔓延伸展,连成一圈,将印光围在正中。印光又是轻轻一叹,一手将银棺举起,一手捏住佛珠,默诵咒语,暗室中心有一蛇形光华渐生,其元神朗沏,寸寸鳞片皆吐光芒,其状缥渺缤纷,烂如锦绣,浮到半空,有冲上烛霄汉,与星月争辉之状。
片刻之后,那团光华从半空渐次收敛,凝结成一个人形,变幻为方才摩呼罗迦的身躯,他双目一睁,看了看面前的印光,随即四处一扫,望着周遭一圈如枯木古岩般的众僧坐像,冷笑了一声,说道:“金刚伏魔圈?好大的阵仗,看你们这般紧张惶恐的姿态,着实可笑!”
印光不为所动,握着那盛着佛骨舍利的银棺,沉声说道:“此间情势,弄到如今这般紧张,还不是因为你办事不力,未将那些祭品斩草除根!”
摩呼罗迦笑道:“上次阵中见面之时,你令我除掉乔玄朴与行钧和尚,我也依言而行;那几个凡人祭品,半点法术也无,弱如蝼蚁,也要令我出手?倘若传了出去,三界六道魔神之物,岂不都要耻笑与我?”
印光强抑怒意,说道:“乔玄朴死掉是不假,但那行钧还活在世上,方才这人在此地宫内兴风作浪,坏了我许多弟子和军士性命,你办事不力,其罪难恕!”
摩呼罗迦冷笑道:“哦?想来那妖僧变幻无穷,幽明难测,做出那假死之状,连你那一干众人等都瞒了过去,又如何能怪罪于我一人之错?”
印光忍耐不住,怒喝到:“精神所动,鬼神通之,气机所萌,形象兆之!你这魔物有千万年修为,离得那行钧又是如此之近,怎会不察他假死之状乃是分身所为!分明是你意有惫怠,心有所图!放过那行钧于你有何好处?!”
摩呼罗迦悠然笑道:“听尔等命令,取那些术士性命,也并不是难事,只不过事情百年来我做的实在是倦怠。我若一味嗜杀,为何还要投在佛祖座下?还是依旧做个妖魔更为痛快。”
印光咬牙说道:“这些术士、祭品,都是为了完成大祭所必须的牺牲之人,要取这些人的性命,无关善恶,只是为了我等获得神力,匡扶佛法正道,普救天下百姓。为了万众之福,牺牲几个俗人性命,又何足挂齿!”
摩呼罗迦皱眉嗤笑道:“这些陈词滥调,自从你师父那一代起就一直絮叨不停。天下人的福祉又不是尔等说了算,要牺牲哪些人的性命也不是尔等有权决定,你们这些荒庙愚夫,哪里来的底气对天下人指手画脚,我看还怕是为了一己之私,才干下这些勾当罢!”
印光怒道:“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你这妖邪之物,哪里知道我等几代人忍辱负重所图之事!再敢出言无状,休得怪老衲对你不客气!”
摩呼罗迦见印光左手托起那佛骨舍利银棺,不由地眼中眯起竖瞳,冷笑道:“敢问方丈如何个不客气法?难道便是要用那佛骨舍利,将我元神烧的魂飞魄散么?”
说罢,那摩呼罗迦踏上一步,步履间隐隐有风雷之声,威势惊人,妖气直逼而来,印光眉头一皱,喝道:“你这妖物,想要作甚?”
说话间,两人外间的枯枝如吐信毒蛇一般昂首而立,转瞬间缠了上来,锁住摩呼罗迦双手双脚,脖颈躯干,那枯枝上所发出的法力直如排山倒海一般,牢牢将摩呼罗迦缚在原地,他双足之下青砖块块尽碎,断裂剥蚀,裂纹有如蛛网一般向着四面八方散去,轰然巨响中,整间密室的地面登时向下沉了三五寸。
摩呼罗迦扭头四顾,嗬嗬笑道:“这些个老和尚,还算是有点本领,有些意思!”
印光看那魔物动弹不得,向前行了一步,说道:“摩呼罗迦,你可以不听我的号令,呆在这个法阵之内,不问世事,一直到百年之后,法力枯竭,如同俗物一般烂在这个房间之中……或者,替我取了行钧的头颅,来换得你自由之身!”
摩呼罗迦冷笑道:“只要世上还有你这等贪心之徒,拿着佛骨舍利恣肆妄为,我便感觉不到一丝自由,这世间与我,就如同监狱一般。”
印光说道:“如此说来,那娑竭罗龙王女,也如你一般是个囚犯,我或许也能用佛骨之力将她释放出来。”
摩呼罗迦一愣,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之色,印光哪里会错过这等机会,微微一笑,说道:“昔日法难之时,诸龙皆为金翅鸟所食,娑竭罗龙王女却幸免于难,我却是知道她封印之所……”
摩呼罗迦沉吟不语,似乎还在思索,印光又向前一步,说道:“昔日你听经之时,和那娑竭罗龙王女关系最好,你如今岂能见死不救?只要取下那行钧的头颅,我便定然让她恢复自由之身。杀掉那妖僧,于你来说又有何难处?”
摩呼罗迦抬起头来,冷冷看着印光,印光笑道:“如此说来,你可是答应了我?”
古寺邪灵 106
却说行钧带着两个女子,正在地宫甬道内疾行,离得印光等人所处的大厅之中越来越近。柳碧云依旧昏迷不醒,崔花影在行钧臂弯处抬头望向他,面有忧色,忍不住问道:“我看师傅方才中了几箭,血流不止,要不要放我和柳小姐下来?师傅你权且歇息一阵,毕竟你身体重伤未愈,不可过度劳累。”
行钧低头勉强一笑,说道:“不甚打紧,几只寻常箭矢,并未伤到要害,我还是能撑得……”
话音未落,他咳嗽一声,一口血没有忍住,喷了出来,脚步一个踉跄,险些将两个女子摔了出去。柳碧云大吃一惊,挣扎着站到地上,一手扶住行钧,一手将柳碧云从他背上搀了下来,靠着墙角将她安置稳妥,转身看着擦拭嘴角鲜血的行钧,拜了一拜,说道:“师傅你为救我等以身犯险,落到今日这般田地,小女子实在内心愧疚,大恩着实无以为报,不知该如何相谢?”
行钧双手朝后伸去,用力折断露在身子外面的箭杆,呲牙低吼了一声,将断箭丢在地上,身子晃了几晃,靠墙而立,冷汗涔涔而下,苦笑了一阵,然后低声说道:“姑娘不必相谢,要进入地宫一探究竟也是我自己的主意,以致今日犯了许多杀孽,真是罪过。”
崔花影慌忙绕到行钧背后,撕下一截裙子,给他包扎后背创口,一边蹙眉说道:“我未曾料想这背后谋划之人如此势大,且心狠手辣,让我等步履维艰,也不知是否还要继续走下去?”
行钧说道:“事已至此,也并无退路,看那些人的架势,不把我等斩尽杀绝,是不肯罢休了。想我这十几年来,善果未曾修下几许,杀人除妖的勾当倒是做了不少,今日落到这般境地,也不知是否是因果循环。大千众生,如梦幻泡影,一念无明而起惑业……”
他说到最后,脸上露出落寞之意,将头向后一仰,闭上眼睛,深深叹了口气。崔花影见他这般模样,心中五味陈杂,悲凉之情顿起,扭头看了看昏迷之中的柳碧云,也不知自己是否已经进入绝境,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答。
行钧又苦笑了一阵,转头对崔花影说道:“你不觉得此间太安静了么?”
崔花影不解其意,扭头朝四处看去,此间是几条甬道交汇之处,通路虽多,但也并无他人踪迹,正疑惑间,听得前方有人低声说道:“顿开金绳,扯断玉锁,以求证道,你如果本心若此,求仁得仁,又何故复而嗟叹?”
崔花影闻言大吃一惊,那些僧人甲兵这么快就已经追踪至此,自己还毫无觉察。她转过身去,拦在行钧和柳碧云身前,说道:“师傅你先带了柳小姐快走!”
甬道拐角处缓步踱来一个人,面容惨白,长发漆黑,身着玄衣,目光中隐有落寞凄凉之意,眼神却越过崔花影和行钧两人,看着向后面的柳碧云,一步步走近前来。崔花影看清时却是吃了一惊,那人正是方才和自己交谈过的那摩呼罗迦。
崔花影看得目瞪口呆,喃喃自语道:“为何你会出现在此地?你是要帮我们,还是说要……?”
行钧挣扎上前,将崔花影拉倒身后,笑道:“他身上带着杀意,今番怕不是来相助我等的。崔姑娘你务要心存侥幸,快带了柳小姐离开,我来阻挡上他片刻。”
崔花影在后面惊得双眼圆睁,说道:“为何一段时间不见,你又要来追杀我等?难道说方才你说的那些话,竟是戏弄消遣于我?”
摩呼罗迦避开她的目光,转而盯着行钧,微微叹气说道:“你就是行钧本尊了,终于还是和你对上了。今夜这一战竟是无可避免,可惜你难逃劫数,注定要丧生于我手上。”
行钧伸开双臂,活动了一下筋骨,缓缓说道:“倘若你真要和那些人沆瀣一气,助纣为虐,我只有和你全力相搏,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
摩呼罗迦冷笑道:“你身怀异术,或许那些人奈何不得你,但终究也不过是个凡人而已,想在我面前逞强,怕是太早了一些罢。”
崔花影咬了咬嘴唇,对着摩呼罗迦开口问道:“要追杀我们的人其心叵测,手段狠毒,你又不是不知,我不懂你为何又要相助他们?莫非那些人对你做了什么迷魂的法术,令你丧失本心?”
摩呼罗迦望向崔花影,嗤笑一声,说道:“这地宫中的人,还没有谁能来惑乱我的心智。之所以要杀掉行钧,自然有我自己的缘由。我不屑取你这两个女子性命,你快带了那昏迷之人速速离去罢,后面追兵转瞬即到,你还在这里磨蹭作甚,难不成真想送命于此!”
行钧也低声说道:“崔姑娘还是快走罢,面前这位乃是远古邪魔妖物,远非一般妖魔可比,我也不知自己能否闯过这一关,怕是没法继续护送二位前行了,柳小姐安危就要靠你自己了,快寻了一个藏身之处躲起来,万事小心。倘若我还有命在,定然去救二位出来。”
崔花影听得泫然欲啼,强忍悲恸,恨恨瞪了那摩呼罗迦一眼,将柳碧云背了起来,踉踉跄跄朝一条甬道深处奔了过去。走出去几十步远,忽听得背后有人声鼓噪,吃惊之下扭头回望,却见一众僧人甲士,手持法器兵刃,正汹汹奔着自己而来,领头的几个老僧,俨然便是自己在恒法寺之时遇到的几个相熟面孔,昔日慈眉善目之状早已不见,眉眼中尽是凶狠暴躁之色,只听得一人高呼道:“休得让那侍女携了太阴星逃走,即刻将她们斩杀在此地!
崔花影震惊之余,心念飞转,刹那间明白了前因后果,心中暗叹一声,难怪行钧方才在那巨树上,便说这局在恒法寺之中便已经设好,也难怪此地和恒法寺相隔百余里之遥,柳小姐被诱念诵《太阴练形咒》之后,那老爷夫人的遗体却转瞬而至,复生为妖邪之躯。崔花影回忆起刚到那恒法寺之时,那方丈令僧众帮忙处理收敛老爷遗体,香汤沐浴,涂以药酒、汞砷,结跗缚手,想必早就心存那不轨之意,不知做了什么手脚,她登时冷汗涔涔而下,当下不敢停留,咬牙背着柳碧云发足飞奔而去。
那后面众人见崔花影向前奔逃,不多时便要在曲折甬道处消失踪迹,心中焦急,登时有十数人弯起强弓硬弩,瞄着那女子逃逸的身影射了过去。
古寺邪灵 107
摩呼罗迦哼了一声,背对众人,负手而立,似乎有不屑之意。行钧却早已瞧见那些人等,眉头一挑,面上随即露出了然表情,他见那箭矢迎面射来,冷笑一声,身形疾退,抢先奔到崔花影逃走的那条甬道之内,双臂朝左右一伸,口中爆喝一声,声如霹雳,轰然一声中,烟尘乱舞,石块飞射。众人凝神看时,却是那条甬道前方,山体尽数塌陷下来,碎砖瓦砾将去路堵得严丝合缝,方才射来的数十只箭矢,也都被那瓦砾废墟所阻,众人想要过去,需是要费上一番功夫。
后面军卒恼怒不已,纷纷怒吼道:“每次要取那女子性命时,为何总是差了那一星半点,着实令人恼恨!”
领头一老僧沉声道:“却是不妨,那女子身单力薄,又背了一人,定然走得不远,且让我用法术挪开碎石,尔等速速追上前去,结果了她的性命!”
正当此时,对面一个声音传来,只听得有人说道:“此路早已不通,诸位要想从这里过去,也不来先问问我这个妖僧答应不答应也?”
众人朝那方向看去,却见行钧从那废墟之顶站起身来,他左臂又中了一箭,虽敝衣血污,而神采落落,如山顶独鹤孤松,气势甚是不凡。
后面军卒和僧人早已耳闻此人手段,对他甚是忌惮,惊惧之下,不约而同退了一步。领头几个老僧相互低语道:“这人驱役鬼神,呼召风雨,如操券也,其神通变幻,着实令我辈头疼不已,再和他缠斗下去,也并无胜算,又必将耽误祭祀时限,如之奈何?”
一人悄声说道:“不若我等和摩呼罗迦联手击之,定可十拿九稳,让那妖僧命丧当场!”
一直在一边袖手而立的摩呼罗迦突然开口,高声冷笑道:“在这地宫之中,也就印光那老和尚借了舍利之威,方可号令于我;你们几人又算什么东西,也敢来驱使于我?尔等又是何种法力修为,也配和我联手?”
正在交头接耳的那几个老僧被他说破意图,顿时脸上面露窘意,随即勃然作色,一人按耐不住喝到:“你这孽畜,怎生如此无礼,方丈命你取那妖僧性命,你如何敢不配合我等……”
话音未落,那摩呼罗迦张口狂笑,眼中黄光大盛,笑声起于甬道之中,如天摧地塌,岳撼山崩,笑声方住,狂风复起,灯影摇晃欲灭,瓦砾飞扬,雄气如奔,顷刻而止。众人中道行较浅的,早已惊骇扑地,领头几个老僧也是脸色大变,后退数步,只觉得耳畔似有物低语,如泣如诉,自感手足寒战,肌肤粟立,几乎就要握不住手中法器。众人眼睁睁看着原本明亮的火把油灯,光焰一寸寸缩小了下去,最后变得有如豆粒,地宫之中登时陷入黑暗,幽冥之中,俄而有鬼物笑声大作,似有什么看不见之物在众人身侧盘旋飞掠一般。
那几个老僧此刻方知厉害,面如土色,领头那人勉强开口说道:“你若敢坏了我等性命……方丈定然不能、不能饶你,劝你三思而行!”
摩呼罗迦高声喝到:“滚!”
众人耳畔有如雷震,若得赦令,连滚带爬地向后奔去,一时三刻之间,便在地宫甬道中消失不见。
摩呼罗迦缓缓走到那堆废墟之前,昂首望着行钧,说道:“闲杂人等都已经退去,你我可以痛快一战。且让我来试试你这个和尚,到底成色如何,有几许神通,能否扭转这必败之局?”
行钧低诵了声佛号,说道:“你既然要追杀我等,却又为何与那些人落落不和,神情言语中尽是鄙薄之意?却是恁地古怪,自相矛盾。”
摩呼罗迦笑了一声,指着行钧身下的那堆瓦砾,说道:“你虽说毁了这甬道入口,替那女子拦下了追兵,却也知道那些人绝不肯善罢甘休,一定会绕路追赶上去。我说的有些道理罢?”
行钧默然点头,摩呼罗迦又道:“你心里此刻的念头,便是要尽力将我打倒,然后追上去救了那两个女子?”
行钧沉声道:“正是如此,若你不再助纣为虐,那两个女子说不定能活着离开此地。”
摩呼罗迦沉默半晌,微微笑道:“既然你有想要救的人,我又如何没有?倘若放过你,我要救的那友人也怕是性命不保。此刻我之心情思绪,如你一般无二。”
行钧叹了口气,说道:“那便是你我的宿命了,今日只有你倒下,我方可得偿所愿。”
摩呼罗迦冷笑连连,说道:“这般狂傲之人,我还是头次遇到,你即便是天赋秉异,法术精深,也是一介凡人之躯,拿什么和魔神之力相以抗衡?”
说罢,那摩呼罗迦双手自身侧一张,狞笑一声,甬道中寒气袭人,鬼哭神号之声大作。行钧眯眼看时,见对方自袖口露出的手臂上现出无数人面,层层叠叠,那些人面皆是双目茫然,口唇张开,徐徐吐气,唇齿蠕动间,仿佛似在诵经一般。
行钧皱眉问道:“你这是想要作甚,听这经文,如同超度亡人的法会一般?”
摩呼罗迦手结法印,背后现出数个鬼影,如同黑烟滚滚,只听得他低声说道:“破迷开悟,明心开性,离苦得乐,今日便让我来超度你罢!”
行钧听得不妙,哪里容得对手继续施法下去,双腿一盘,浮在空中,端坐合掌,顷刻间周身有千百朵金银之花渐次绽放,异花蚀断黄金癇,映得甬道之内光彩闪烁,将幽鬼之氛逼退而去。
行钧双手向前一指,喝道:“去!”那千百朵异花同时飞向摩呼罗迦,击在他身上,化作阵阵狂电,如赤练激射,雷楔贯心而入,洞左胁而出,那摩呼罗迦还未来得及抵御,便觉火光照眼,身已为雷焰燔烧,浑身漆黑,摔出去数丈之遥,重重撞在后面墙壁之上。
行钧一击得手,脸上却毫无轻松之意,他重新站定,手捏法决,丝毫不敢怠慢,只觉得周围旋风骤起,压迫之感刺痛肌肤,幽鬼魔物之气不见消退,反而越来越盛,简直不可阻挡一般,心中不由暗暗叫苦,想必随后定是绝境之战,却是比方才情形还要凶险得多。
远处那摩呼罗迦缓缓起身而立,左肋伤口血肉模糊,皮肉焦灼,他抚摸了一下折断的肋骨,说道:“你方才这一击,要强过五雷正法,连那两星君、乔玄朴也比不过你。怪不得那印光对你如此忌惮,三番五次求我杀你。果然不是个普通和尚,着实有趣!”
行钧看他挨了自己全力一击,随后便若无其事一般站了起来,眼看他伤口处皮肉渐次愈合,连身上的玄色皮衣也完好如初,暗自惊叹,一颗心不由渐渐沉了下去。
那摩呼罗迦踏步上前,冷笑道:“行钧和尚,我吃了你一招,也让你见识一下我的法术玄妙,却不知你能否挡下?”
古寺邪灵 108
说话间,那半空中啸叫盘旋的黑气渐渐合拢,凝聚在摩呼罗迦和行钧之间,蠕动变幻,发出“嗡”的一声巨响,震得行钧心头一颤,片刻间黑气便凝结为一具人体骨架,毫无血肉,全身白色,一面二臂,右手高举人头骨棒,左手承托盛满鲜血的颅器,踏立在莲花日月轮垫之上,双足之下有海螺和贝壳,作舞姿状,红圆三目,头戴五骷冠,顶上半金刚杵饰,面目狰狞,体态阴森可怖。
行钧吃了一惊,说道:“你竟然能唤出密宗中的护法尊者?”
摩呼罗迦低声道:“你这和尚,见识倒是广,但却不明无常之理,妄生执着,终究招致轮回之苦。任你今夜如何挣扎,下场不过是一架白骨,不若现在便放下执着,寻求解脱之乐,我也可以让你毫无痛苦离世。”
行钧沉声道:“无缘大慈,同体大悲,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但在此之前,若不能救得无辜之人,惩戒为恶之徒,我又岂能心甘!”
摩呼罗迦冷笑道:“如此说来,那便是要顽抗到底了,片刻后你便要忍受百般苦楚,却是怪不得我了。”
话音刚落,摩呼罗迦身前的那具骷髅张口低吼了一声,三只眼窝中现出赤色光华,身后涌起黑红色火焰,状若圆盘,只听那骷髅尊者喉咙中嘶哑做声,说道:“那便让我用人头骨棒摧灭你这嗔恚之心,盛血颅器装满尔之鲜血,将你的尸身带入密业寒林,便是如何?”
行钧冷笑道:“奸人未除,心愿未遂,小僧恕难从命!”说着,双手法印连结,口中诵动真言,对面那骷髅尊者嗬嗬而笑,说道:“你这凡人,米粒之珠,吐光不大,蝇翅飞腾,去而不远。今日定然为本尊者所屠戮,你那头颅,也就是变为我四方人头骨城的一块砖石罢了。”
行钧冷笑不言,正待施展招式,却见对面那骷髅尊者凭空消逝不见,因失所在,大惊之下,只听得背后一声嘶哑笑声,恶风而起,扭头看时,那具骷髅舞起人头骨棒,凌空劈了下来,势不可挡。仓促之中,行钧双手合十,指头交叉,放在天心之上,念动念金刚萨埵真言:“波汝蓝者利!”
行钧话音落处,地有声如雷,甬道地面豁开数十丈,银液坌然而涌,又若蛟龙出水,转瞬间缠绕道行钧身上,结成一副白色铠甲,高约丈余,铠甲披银,光欺瑞雪,冷气森森,将行钧周身护住,那人头骨棒击在银光盔甲之上,却是丝毫伤不了他半分。
后面摩呼罗迦皱眉道:“金刚披甲护身术?”
那骷髅尊者见一击无果,吃了一惊,说道:“你这凡夫俗子,倒也能挡我一招,是本尊者小觑了你。”
那骷髅尊者连击数下,都破不了行钧的护身之术,心中焦躁起来,大喝一声,胸前现出内外轮八眷属,口鼻耳孔中喷出无数股般若烈焰,他右手将人头骨棒向空中一抛,伸爪径直朝那银甲撕扯过来,铿锵声中,好似要将铠甲扯破一般。行钧见他将自己铠甲扯开几分,心中一惊,凝神颂咒,地下水银丹汞源源不绝而上,修补铠甲缝隙。那骷髅尊者却将左手颅器向那铠甲裂隙上一扣,铠甲银液登时被吸入那颅器之中,银甲光亮即刻便黯淡下来。
行钧不由地冷汗冒出,正要思量计策,却见后面那摩呼罗迦将手一挥,无数蛇影从他衣袖中飞射而出,其大如毂,其长如辕,曲折盘旋,尽数绕在自己金刚披甲之上,用力绞缠,那银甲似乎不堪重负,格格作响,渐有变形之状。
行钧倒吸一口冷气,正焦急间,瞥见那蛇身之上纹如乱锦,渐渐发出红光,炽热难当,忽火光一爆,即訇然有声,旋风绞火,烈焰四起,浓烟幂首,那银光铠甲在摩呼罗迦和骷髅尊者夹击之下,被尽数破去,碎为片片烂银,崩落在地。
行钧为烟焰所呛,屏住呼吸,掠身而退,却不想那骷髅尊者狞笑一声,如影随形而至,浓烟中白骨右爪在霍然伸出,将行钧受了箭伤左臂一把抓住。白骨手爪紧握处,行钧左臂筋骨寸断,疼得他冷汗如雨而下。那骷髅尊者咧嘴而笑,从半空中抓住行钧胳臂,用力掷在地上,但见坠落处地面巨震,砖石皆碎为齑粉,烟尘腾空而起,露出一个丈余深坑。
那骷髅尊者三目圆睁,望向那深坑之中,大喝道:“饮汝之血,以大悲铁钩超度亡灵之往生!”随即将左手颅器从半空砸将下来。那颅器原为人之颅骨所做,形如酒碗,颅顶却有一细小孔径,那颅器在空中渐次变大,倒扣下来,将那坑中的行钧盖了个严严实实。骷髅尊者嘿嘿而笑,伸出惨白指骨,轻轻向上一勾,但见鲜血有如细线般喷涌,从那颅器底部孔径处激射而出,那骷髅口齿大开,尽数将那鲜血吸入口中。
那尊者吸了良久,方才停了下来,扭头四望,似乎意犹未尽,他踏步走到摩呼罗迦身侧,笑道:“这般生猛的祭品,着实罕见,足下却是应该多多给我找上几个,方才够我痛饮一番!”
摩呼罗迦眉头微皱,脸上却有惘然之色,片刻后方才问道:“那和尚,果真丧生在你手下了?”
骷髅尊者说道:“百余年来,从未有凡人能活着离开我那颅器,这人鲜血已为我吸尽,又安能有命尚存?一会儿我将这人尸身翻出,首级拿走,其余就留给足下料理。”
摩呼罗迦略一点头,说道:“尊者随意,我留着此人尸身也并无用处。”
那骷髅尊者随即笑道:“人间不久将变,群魔皆出,不知云地龙君作何打算?”
摩呼罗迦叹了口气,说道:“此番巨变,皆是由人心怨毒积聚而起,咎由自取罢了,我千百年来看尽人类贪婪丑态,也实在倦怠了,无甚打算。”
骷髅尊者说道:“届时神魔节制皆无,我等便可自由来去人间,何等快活,我那尸林骨城不知又要壮大几许了。这等千年难遇的机会,云地龙君竟然无甚兴趣,实在让人觉得奇怪也!”
摩呼罗迦转身踱步而去,淡淡说道:“也许是人类中尚有些许生性纯良之辈,我觉得他们命不该绝,不应遭此浩劫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