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怪谈》古代妖异志(长篇)

  惊魇之夜 112

  众人看得瞠目结舌,全然想不到李雪笠是现在这般模样,张芬和手下军卒面面相觑,都有了惊骇之意,他定了定神,转头望向朴容萨,咬牙切齿说道:“你们究竟是给世子施了什么邪法,令他变成了这幅模样?”
  朴容萨冷哼一声,并不理他,转头望向李雪笠,然后低声对着身边几个番僧说道:“你们方才也看到了罢?”
  “那人受到妖物重击,断手断脚旋即扭向相反的方向,恢复如初,如同无事一般。”一个番僧说道,“莫不是那副铠甲的力量所致?”
  “没错,”朴容萨皱眉,显出担忧之色,说道:“分明是那具铠甲能把折断的手脚和筋骨补强,作为代价,那盔甲之力侵蚀肌肉,贯穿筋膜,随后便是蚕食到骨髓之中,将活人变为它的饵食……”
  旁边的一众武士一起倒吸一口冷气,说道:“天下还能有这般的铠甲,这怎么能是‘神之盔甲’?”
  “这幅盔甲原本是不祥之物,”朴容萨低声说道:“上师曾单独与我说过,几百年前,寂护大师施展释迦青莲神通之力,将其中的魔物封印,镇压了盔甲的狂暴戾气,将其变为护持之物,一直以来都相安无事,却不知道为何在今夜有如此变故?”
  桑杰听得朴容萨如此言说,也皱起眉头,说道:“昔日听有流人传说,古时那魔物盔甲的持有者,就如同那汉人般全身为盔甲蚕食,却在沙场中能一直鏖战不休,杀人无算,三军难挡,直到他全身骨头碎裂、鲜血喷涌而尽,自己也命丧气绝为止。”
  众人听得悚然,正不知道如何是好时,旁边的张芬听了个大概,登时暴跳如雷,用兵刃指着朴容萨喝道:“你们这群蛮人,为何让世子穿上这等危险的东西,难道是要成心害死他么?”
  “你休得对郡主无礼,”桑杰咒师回头望向张芬,神情激动,说道:“这里没有人要设计害他,是他自己甘愿披挂那盔甲上阵的。方才的情形危急万分,若是没有那副盔甲之力对抗妖物,现在你早已见不到你的世子了。”
  张芬见得李雪笠在妖物群中纵横利刃,如入无人之境,想来定然是那身盔甲有所古怪,这番僧所言非虚,若不是依仗这些吐蕃人口中的魔物戾气,李雪笠定然活不到现在。
  张芬一时间语塞,朴容萨也不理他,向前走去,边走边凝神望向远处的李雪笠,忧心忡忡,旁边有武士紧跟上两步,低声说道:“莫不如我等就在此袖手旁观,等那汉人和那群妖物杀个两败俱伤,待他血肉枯竭倒毙之后,我等再收回盔甲?”
  朴容萨望向旁边,有几人都微微颔首,似是同意那人说法,只有桑杰和巴达先两人连连摇头,似是对李雪笠救命之恩感怀于心,不忍就此看着李雪笠死去。
  朴容萨闭上眼睛,响起李雪笠方才以身犯险,阻挡自己和道隐子方相氏两人相斗,又甘愿出黄金万两赎回这幅盔甲,似乎此人心肠不坏,现如今他又被这盔甲中的邪魔之物寄居附身,若是自己撒手不管,眼睁睁看着他就此死去,似乎有些于心不忍。
  她忖思片刻,下定决心,说道:“我有办法将那汉人的神志唤回,帮他击退心魔,顺带将赞普的盔甲取回。”
  说罢,她伸出手指,遥遥隔空将身旁画出一道金色光圈,说:“在我施术期间,或许无力自保,你们帮我护法,勿要让其他人等和妖物踏入这道圈中。”
  旁边的番僧和武士都是吃了一惊,纷纷劝阻道:“郡主莫不是要将灵魂和躯体分离?这般法术平时施展起来便有风险,更不要说现在这般凶险环境之中,万一有个闪失,那可怎生是好?”
  “正因如此,”朴容萨皱眉说道:“才需要诸位为我护持身躯。”
  “为了一个异邦之人,以身犯险,真的值得么?”旁边一番僧走上前施礼说道,“还请郡主三思而行。”
  “方才桑杰咒师曾言说,”朴容萨想了想,说道:“那符盔甲能自行移动,还曾与鹿妖交手一招而不落下风,若是一时三刻之后,它将那汉人的血肉躯干吸食干净,其妖气不知又会炽盛到何等地步,届时能否将其回收,我等只怕并无十足把握。”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也无话可说,但觉得为了那副盔甲,朴容萨此举甚是冒险,心中隐约有不安之意,但看朴容萨神态坚决,也便不复再言,众人围拢商议几句,抽出兵刃或法器,环绕在光圈周围,凝神戒备。
  朴容萨望着远处挥刀狂舞的那道人影,见得李雪笠身上所附着的黑气愈发浓重,在他身躯上方往来倏忽不定,每逢妖物着刃溅血之时,黑气中辄有隐约狂笑之声,她心中不安之意越发强烈,只在心里默默想道:“在我将你唤醒之前,你千万勿要迷失本心。”
  朴容萨默诵真言咒语,神志渐入昏沉之状,她臂膀之上的巨蟒纹身慢慢游走而下,幻化为实体之物,围拢缠绕住她身躯,令她保持不倒,那蟒蛇昂首吐信,环顾四周,显出一副戒备之态。
  张芬等人此刻也赶了上来,向吐蕃人呵问解救李雪笠的办法,旁边的番僧冷冷说道:“我们郡主愿意施法相救那人,此刻你若敢打扰她施术,你们世子定然是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我若是你,就乖乖在一旁安静等候。”
  张芬看朴容萨静立不动,眼神中白光闪烁,已经看不到瞳仁颜色,金色光圈之外的番僧和武士都似在护持戒备一般,不由地将信将疑起来,怏怏不语,和手下在一旁暂观其变。
  片刻之后,朴容萨的神识变脱离躯体,漂浮于半空之上,如同一团淡光之影,她俯瞰林中景象,但见的远处那鹿妖停止不动,四足插入泥土之中,晶体躯干之中玄力涌动,望着李雪笠方向,似乎在蓄力发动法术一般,她心中悚然,知道自己时间不多,当下迅疾飘向李雪笠所在方位,顷刻之后便来到他头顶上方。
  李雪笠正挥舞陌刀,将亡命奔走中的妖物一一斩杀,身躯上方的黑气越发浓密,其中阴沉笑声不绝于耳,朴容萨正要凝神观望其中端倪,却不想那团黑气现出漩涡之状,将朴容萨的神识瞬间吸入其中。
  惊魇之夜 113
  朴容萨微微一惊,原本料想李雪笠现在神志模糊,已经不能自主,想要进入他的意识之中并非易事,还需施咒做法一番,却不料自己魂魄瞬时间便已经进入他头脑之中,这背后只怕是那盔甲魔物在作祟,莫非此魔物有如此自信,要连同自己的意识魂魄也一并吞没其中?
  朴容萨冷笑一声,暗自想道,既然昔日寂护法师能将这魔物封印,自己师从巴卧,尽得宁玛派真传,这盔甲中的魔物想要吞噬自己的神识,只怕是没有这般容易。
  正当她思量之时,只觉得自己魂魄的光影之形疾速下坠,四处打量之时,自己如同身处深渊之中,周遭漆黑一片,几乎无法视物,下坠之时,耳旁有人嘿嘿冷笑不断。
  她凝神诵咒变幻,背生双翅,正要平稳身形之时,所处深渊之中突然黑色云气涌出,俄顷四合,将她包裹起来,云阴晦暗,莫知所适,突起狂风,电闪雷鸣,尘气莽然,瞬时间便将她神识之躯卷入其中,如同风中落叶一般,颠簸漂浮不定。
  朴容萨心中悚然,以往施术之时,却从未遇到这般凶险情景,若是自己神识被那骤作狂风裹入,摔入深渊岩壁之上,却不知魂魄是否还能完好而退?
  想到此处,她咬紧牙关,竭力控制飞行轨迹,感知李雪笠意识所在方位,向着那深渊之底一点荧光之处俯冲而下。
  不多时后,狂风渐歇,朴容萨只觉得周围热气上涌,如同炎火蒸腾一般,转过一处崖壁,只觉得眼前一亮,但见得深渊之底,突然升起千条火柱,接天连地,每条火柱周围都围绕团团狂风,风搅火柱,噼啪作响,稍稍靠近之时,即刻便感觉到火中蕴藏着极大的恨意和愤怒,乱流奔涌之时,朴容萨身上衣饰已经隐然现出火星,她登时惊出一身冷汗,若是自己的神识被卷入其中,三魂七魄只怕会变得残缺不缺,肉身也心智丧失了罢?
  朴容萨小心前行,竭力避开扭曲旋动动的条条火柱,在缝隙之中朝下望去,探寻李雪笠神志所在之处,正当她四处观望之际,突然惊觉不对,身边似有物潜伏焰火之中,暗中窥视自己,她朝一旁看时,一庞然巨物正鼓翼咆哮,那物青黑色躯体,牛角而龙颚,身形如鸟,浑身如沐火焰,振翅之时卷起无尽的狂暴之火,深渊之底的千百条火柱,正是由此物搅动而起。
  朴容萨惊得目瞪口呆,在这幻境之中,自己的神识和眼前这巨物的妖力相比起来,真有如天渊之别,若是这便是藏匿在那具盔甲之中的魔物,经过高僧数百年的镇压,力量早就应该接近枯竭,绝不应该是现在这幅狂暴的模样,这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朴容萨和那魔物目光对上,不由地心中一紧,只觉得周围温度陡升,暗叫不妙之际,疾速斜飞出去,方才自己所在之处,已经有几条火柱缠绕交汇为一起,燃爆开来,飓风飙起拂面如同刀割。
  朴容萨疾速远离那庞然魔物,那鸟形怪物眼珠转动,瞥了她一眼,眼神似乎有嘲弄不屑之意,不复再理她,转头朝下观望,口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之声。
  朴容萨见那魔物未曾追击自己,心中稍稍安定,稳住身形,凝神而思,寂护法师对这幅盔甲中魔物的封印是确实存在之事,但现在这魔物力量强悍如斯,只可能是这幅盔甲和使用之人结合之后产生的变化,要么是披挂穿戴之人体质特殊,有极高的左道法术造诣,亦或是他心中充满了仇恨愤怒的极端戾气,若是具备这两者其中之一,和盔甲之魔融合之后,便能显出这般具象之物。
  可看那李雪笠分明并不会丁点法术,他出身皇室后裔,年纪轻轻,就算是有行伍经历,也不见得能积累这般暴戾之气,到底是何原因导致他的意识之中产生了这般异变,朴容萨百思不得其解。
  朴容萨望着周围无数道扭曲移动的火柱,又看了看那狰狞咆哮中的庞然魔物,苦笑一声,自己方才竟然是想得过于简单,在如此狂暴如斯的湍急乱流和强悍魔物窥视之下,自己能否全身而退都不好说,还究竟能不能顺利地将李雪笠救出?
  正当她在犹疑之时,在火柱缝隙的黑暗之中突然看到外界的情形,但见得那鹿形妖物低头咆哮,正将身躯之上的晶体之石疾射而出,那些晶石如同利锥般射向李雪笠和远处的众人,一众番僧和吐蕃武士正护在自己身躯之前,抵挡那妖物的攻势,方才为李雪笠斩杀的妖物尸体,插入晶石之镞后,竟是双目凸出,闪动绿芒,重新站立而起,朝着李雪笠和远处的众人奔袭过来。
  朴容萨倒吸一口冷气,现在外间情形危急,不容地自己再犹豫下去,她当机立断,朝着深渊之底俯冲下去,心中急切念道:“那汉人,你到底在什么地方?”
  在她疾速俯冲之际,眼前闪过无数闪着异光的泡沫,每个泡沫之中都有景象闪现,大多是沙场鏖战的情景,烈马嘶鸣,士卒肝涂地,其状惨烈,朴容萨知道这是李雪笠脑中极为重要的记忆,但现在无暇一一细看,弹指间一眼扫过,但只觉得有几个景象阴气迫人,雨夜废墟之中,一众似人非人之辈对着李雪笠穷追不舍,数次都险象环生。
  朴容萨惊骇之余,扭头待看之时,那些回忆泡影如同空花,电光石火,一转瞬而即灭,已经看不清其中的详细情节,她暗中沉思,即便是有这般经历,但似乎仍然无法解释李雪笠和这盔甲中魔物结合之后,能够产生如此狂暴之力。
  正当她思索之际,已经来到深渊之底,沉沉潭水之中,李雪笠站立其中,双目茫然若迷,手足舞动,好似正在激烈搏斗之中,仔细看他神情举止,直截横冲,似中箭将行投崖的猛兽一般。
  朴容萨飞至近前,对他连声呼唤,但李雪笠似无所闻一样,朴容萨见这般情形,知道耽搁不得,便结出密咒手印,同时吟诵施法,将李雪笠从狂暴混沌中召唤而归。
  惊魇之夜 114
  朴容萨吟诵片刻,意在驱邪除祟,让李雪笠回复神志,却不想天降火雨,注雨不绝如车轴,朴容萨做法抵御之时,昂头观望,见得光影一黯,那头鸟状魔物啸叫俯冲而下,巨口张开,似是要将自己和李雪笠的神识尽数吞下,她惊骇之时,正要全力施为,与之对抗,却见那魔物仅是略略俯冲一段,随即又振翅而起,升在高空,隐身于光焰火柱之中,身形藏匿不见。
  朴容萨见这般情形,心中疑惑不解,若是那魔物飙然而至,自己能抵挡多久尚属未知,为何它要自行而退?莫不是此间有何物令它心存畏惧?
  朴容萨环顾四周,此间一处沉沉水潭之中,除了李雪笠和自己,并无他人他物,只是经过方才那鸟状魔物的一番扑击,潭水之波浪涌动不停歇,李雪笠的表情动作更加狂乱暴躁。
  朴容萨叹了口气,见那空中魔物暂时不会现身,便抓紧时间对着李雪笠吟诵做法,眼见得他动作逐渐平复下来,但眼神之中依然蒙昧迷茫,心知他受那盔甲魔物的影响既深,在这片幻境之中只怕是难以完全恢复,她抬头凝望了一眼深渊,将牙一咬,绕道李雪笠背后,抱住他躯干,鼓动背后双翅,准备将李雪笠的魂魄神识带离这片深渊。
  隐在高空的那鸟形魔物似是感应到朴容萨的举动,在火柱之中厉声咆哮,火雨旋风再起,李雪笠气息随之紊乱,牙关紧咬,齿间格格作响,手足也不受控制的抽搐起来,朴容萨吃了一惊,急忙在李雪笠耳边诵念清心咒言,帮助他屏退心魔侵袭。
  朴容萨见情形不妙,抱着李雪笠疾速飞升,想要及早离开这道深渊之底,去不想只是飞升了片刻,只觉得上升之势陡然一滞,自己抱住的李雪笠似乎被何物从下牵拉住一般。
  朴容萨微微一惊,只道是那池潭水之中有什么妖魔之物作祟,纠缠住李雪笠不放,当下大喝一声,凝神用力朝半空振翅而去,但却纹丝不动,惊骇之下,她低头一望,但见得潭水之中探出数十道铁链,延伸向空中李雪笠的方向,铁链末端在靠近他身躯丈余的位置消失不见,但随着自己升空牵拉李雪笠之时,那些铁链无不跟着哗哗鸣响而动。
  朴容萨心中纳罕不已,正待仔细向下观望之时,原来李雪笠所处的那处潭水汩汩而动,竟然自行消退而去,露出一处处破败建筑,道道残桓断壁,从半空望下去,那些砖墙建筑延绵约有数顷,组成了如同龟书龙图,爻象谶纬的图像,半空中条条铁链,正是从这些迷宫般残破建筑中的不同方位延伸而出。
  朴容萨看得心惊不已,她不识中原出世之道鉴,但隐约能感觉出这般阵势图像中隐藏无尽玄术法力,似应和星斗之象的推演一般,若是李雪笠的神识被这种法阵禁锢封印,那单凭自己的力量,如何能在一时三刻之内将他救出?
  想到此处,她昂首观望,猜测必然是那盔甲中的魔物所设下的阵势,心中愤恨不已,她运起咒术,双目异光闪动,朝着那鸟形魔物藏身方向射出两道红光,遥遥听得那魔物咆哮一声,却不知道自己的法术能否伤得了那物。
  朴容萨气愤难消,她抽出一只手,对着一条延伸而上的铁锁遥遥一喝,那条铁链扭曲甩动,瞬时间便落入她的掌心,朴容萨握紧用力一掣,运用法术,竟是想将这束缚住李雪笠神识的铁链,从地面之上拉起拔断。
  随着她奋起神通,那条铁链铮铮作响,紧绷得几欲断裂,片刻之后,但听得下发的法阵之中有崩圮倒塌之声,一截断墙轰然而倒,铁链末端,一个黑沉沉的箱形物什从瓦砾之中轰然而起,飞至半空,随即重重坠落,斜立在地。
  朴容萨吃了一惊,眯起眼睛朝下望去,心中隐然觉得不对,那黑色之物好似中原人所用棺椁模样,即便那物尚未开启,也能隐然感觉其中藏有极为危险的东西,悚然之下,竟然有如芒在背之感。
  还未等她有何反应,头顶半空的鸟形魔物咆哮再起,烈焰之光芒瞬时大盛,那头鸟形之怪倏地再次掠下,此番那魔物却非同前次般浅尝辄止,瞬间便逼迫近地面,探爪而出,如同迅雷一般朝着下面两人袭来,朴容萨抓住李雪笠身躯,疾速避开,那魔物的利爪半点不曾停留,划空而过,直伸向地面那具黑色箱子,竟似要将它抓为粉碎。
  正当那魔物利爪将行触及那黑色箱子时,那状若棺椁的箱子突然一分为二,盖子激射而出,砸在那鸟形魔物的利爪之上,令其攻势登时一滞,那箱盖击在利爪之上,竟然丝毫不曾损坏,却不知其材质为何?
  正在这一停滞之间,只听得箱中有人狂笑数声,笑声传播而去,激荡于深渊之中,若闷雷滚滚而动,听得朴容萨脸色一变,随即一个巨人从其中踏步而出,那人形体夭残,无头而裸体,他右手握着一柄巨斧,胸部镶嵌有两颗金黄虎睛宝石,灼灼闪动。
  那人踏出黑色箱子,也不多言,对着上方的鸟形魔物手臂一挥,右手那柄巨斧化为一道盘旋之影,涨天而去,直上穿云,劈开条条火柱,正中那鸟形魔物躯干,那魔物惨叫一声,振翅疾速而升,旋即不见踪迹。
  朴容萨见得这般情形,那无头巨人仅用一招便击退盔甲中的强悍魔物,不禁大吃一惊,却不知道他是何等来历?再看怀中的李雪笠时,他已经安静下来,闭目不语,昏沉入睡,不由地心中稍安。
  她方才从李雪笠脸上移开目光之时,却见得那无头巨人招手一挥,方才那柄巨斧呼啸而回,重新落入他手中,那巨人胸前两颗宝石斑斓转动,光焰闪烁,如同人之双目一般,瞪着半空中的朴容萨,那目光中透露出的,分明是无尽的恨意和杀戮之欲。
  朴容萨心中一惊,暗道不妙,看这事态,这无头巨人绝非善类,她单手抱住李雪笠,腾出右手疾速结印诵咒,念诵梵文“摩哈穆得拉”,施展出三昧耶印,向着下方的无头巨人攻了过去,瞬时之间虚空之内凝集出拙火幻身,一道巍峨青山之状的光芒之形迅疾变幻为一道金刚禅手印,击向那无头巨人的前胸。
  惊魇之夜 115
  只见得那巨人面前火光燃爆,如同炮响,须臾间风狂火盛,朴容萨只道是自己得手,心中一宽,但片刻之后,烟焰散去,但见的那无头巨人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一面青铜兽面盾,方才自己奋力一击,也只是将那盾牌凿出一记凹痕而已。
  朴容萨在半空微微一惊,那无头巨人果然不好对付,正当她思量对策之际,那巨人咆哮一声,对她挥手掷出巨斧,那斧在空中变幻,一分为二,自下而上,先后旋转而至,叱咤有声,眼见得便要将两人魂魄斩为数段。
  朴容萨怀抱李雪笠,他神识为数十条铁链束缚,移动不便,无奈之下便要设法硬抗对方攻势,却不知道自己能否挡下这巨人的一击,她正要诵咒结印之际,只听得身前身后铿锵有声,定睛看时,自己身下现出一座铜钵,钵内清水涟漪,绽放一朵半透明青莲之形,罩住自己,抵御那巨人攻势,两柄巨斧在面前旋转劈砍,火星四射,竟然是分毫前进不得。
  朴容萨吃惊之时,自仔细看身下的铜钵,钵内壁似有数行梵文,俨然是天竺经文,她随即顿悟这便是寂护法师当年在盔甲之内留下的禁制符文,用以降服魔物,在这关键之时,竟然救了自己和李雪笠。
  地上的无头巨人望得这般情形,冷笑一声,握住青铜盾牌,手足挥舞,如同跳跃一般,腹部呜咽有声,转瞬之间深渊之中雷电闪现,在铜钵青莲之外凭空多出十余柄巨斧,盘旋下击,狠狠砸在结界之上,其声如同雷震,威势惊人。
  朴容萨眼见寂护法师设下的青莲结界颜色黯淡下去,铜钵也渐次有崩裂之兆,心惊不已,原本以为进入李雪笠神识,将他唤醒并非难事,却不曾料想遇到的魔物一个强似一个,现在就连自己独自脱身而去,也成了困难重重之事。
  朴容萨望了一眼旁边李雪笠,叹息一声,决定还是不能放弃此人,她牙关咬紧,打算全力施为,和下面的那无头巨人殊死一搏。
  正当她将右手抬起,要咬破手腕之际,突然见得下方形如龟书龙图的建筑之中,各处纷纷闪动异光,在那无头巨人身侧的箱盖之上,红芒一闪,一道朱雀之形倏忽而起,地上其余各处也各自异彩缤纷,光焰之形射入半空,有的形如凤凰,有的好似丹鹤,有的如同鹰隼,这些异彩之形在半空飞舞片刻,汇为一处,渐渐变幻,形如人之躯体,然后倏忽落在地上。
  朴容萨看得惊奇,却不知道这突然出现之物是何方来历,但见那人形之光面目模糊,不辨男女,迈步上前,昂首望向那无头巨人,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从容威势。那无头巨人见得这人形光焰现身在自己身前,肚腹之中发出闷雷般的吼叫,他举手将青铜巨盾冲冲向地下一砸,而后发足狂奔向那光焰人形。
  那光焰人形抬手对着奔来的巨人一指,对方登时全身僵直,难以移动,手中巨盾轰然而落,但见得他手足颤动,突然腹部裂开一道口子,其中利齿森然,犹如人之唇吻,只听那巨人含混不清地喊叫道:“一千多年了……难道……要一直这样吗!”
  无头巨人咆哮之声传播开去,如同雷滚,在深渊之中激荡不已,对面那光焰人形不为所动,缓缓举起双手,不知口中诵念何种言语,而后双手相对,慢慢合拢,只见得那巨人身后,原本一分为二的黑色箱子,从废墟断墙之中竖立而起,向着那巨人所在方向移动而来。
  那巨人听得身后动静,挣扎得更加剧烈,四肢抽搐不已,腹部之口喝道:“你这东夷之人,想要将我关到什么时候?”
  那人双手继续并拢,低声说道:“神君,若是你现在离开此处,结局便如同五月人蜕、上屋见影,魂当去不复存,这样也可以么?”
  那无头巨人还要继续说些什么,身侧的黑色箱形已经轰然合拢,将他关入其中,只听得箱内呜咽之声不绝于耳,那光焰人形将手向下按去,一道朱雀之状的光芒从空而降,印在那黑箱之上,形同圆圈图案,箱子随后渐次沉入地底,只有一截铁链露在外面,铮铮鸣响。
  朴容萨看得目瞪口呆,却不想这光焰人形有如此神通,顷刻之间便将那无头巨人重新封印于地下,但此刻她也是满腹疑问,这无头巨人究竟是谁?地上这般爻象谶纬的建筑又是何人所建,为何存在于李雪笠的脑海神识之中?面前这光焰人形又是何方神圣,却不知是敌是友?
  正当她一头雾水之际,那光焰人形抬头望向她,招手示意她下来,朴容萨犹疑不决,担心自己非对方之敌,若是贸然接近,说不定也如那巨人一般被对方封印于地下。
  正当她踟躇之际,那道光焰之形面目手足逐渐变幻清晰,模样却是一个中年女子,她发间玉蝉金雀三层插,身着绿罗裙子,长束纤腰,样貌甚佳,但眉目之间带些武气,双瞳之中异光闪动,隐然露出法术气息,想来并不好惹。
  朴容萨正要开口说话,但听得那绿裙女子举手说道:“现在外间形势急迫,我并无多少时间,你我稍后在叙。”
  朴容萨疑惑不解,随着那绿裙女子抬手一指,深渊黑暗之中豁然现出一片白光,她扭头望去,但见得外间的情形显露于前,但见得李雪笠身形踉跄,在那鹿首妖物的攻击之下,身被重创,再看朴容萨和番僧这边,情形也好不到哪里去,已经有几个吐蕃武士倒在妖物利爪之下。
  朴容萨看得心焦,左右四顾,却是不见得张芬等人的踪迹,心中疑惑,还不曾出言相问之时,但见得地上那绿裙女子冷笑一声,低声说道:“一只灾兽而已,甫露行迹,也敢这般招摇,真是不知死活……”
  朴容萨听得她如此言说,好似并不曾将那鹿首妖物方才心上一般,不由地一怔,但见得那女子低眉诵咒,眼眸之中异彩轮番闪动,那鹿首妖物在奔袭之际脚下突然一个踉跄,它低头疑惑时,身前身躯前后现出数仞石壁,围拢起来,形如天井,随即合拢而上,周围一片晦暗,那鹿首妖物冷笑一声,正欲变幻撞破石壁而出,突觉头颅如同巨岩压顶,三尸神咋,七窍喷红,再也施展不出玄力,僵立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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