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女王给我卸了妆就恩准我自己随出去逛逛。我左右看了看看台下面——虽然说是迎新会,也有来得早的老生回来看的,可是我们班的竟然一个也找不到,胖子之类最爱凑热闹的都不在。兜了两圈一个人也没,我就想着自己先回宿舍补个眠。随手开了手机,一通短信“叮”的传来了。
“你现在往教学楼方向,就在大堂等我,我回来了。解雨臣。”
我刚走到大堂,就看见解雨臣背倚着柱子站在那里。脸上逆着光看不清表情,略有些索瑟的晚风把他额前的头发一点一点的吹起,在昏黄的光下打上层层光晕。左手插在口袋,右手摆弄着手机,整个人笼罩在一片暖色里面。
真是帅爆了。
我吐了吐舌头朝他走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我已经来了。他抬起了脸对我一笑,“啪嗒”合上手机:“刚刚我在忙,所以没来得及去礼堂看你。还行?”
“还可以……吧。没忘词,秀秀没骂我,说明是好的。”我也随意的往柱子上面一靠,眼里带着笑意看着他。他转过身来正对着我,笑意沉在眼底,却好像有点浮不上来了。表情少有的带上几分严肃,我的心突然有点发紧。
“吴邪,我先和你说好,”他的声音响起,换了个姿势,似乎努力的想让自己变得舒服一点,“这几天我回了一趟长沙……知道了很多事情,也想了很多事情。你偷进了那间房子,看到那些照片和信,这我知道。你和胖子为什么打架,这我也知道。”
“但是……我想,你可能不知道吧。其实我回长沙,是因为二爷爷去世了。他们有给你寄信,不过一起递到我办公室,我没给你。”
二爷爷……去世了啊。
我能明白他开始略有些惨淡的笑意。
虽然我只是随着二爷爷学了几年戏,这个老头子有自己的固执,但遇到良材就会倾囊而授,确实是业界良心。早年是上三门的红二当家,中年为自保避世隐居,老年开启戏园子,教一些有潜力的小孩子。
虽然有些见老,在长沙也是叫得响名号。当年解家连死了几任当家,闹分家闹得厉害。如果不是二爷爷自己把解雨臣带来学戏做私传弟子,暗里有着保护和支持的意思,只恐怕解家早就四分五散了。
二爷爷于他,并非是师傅这样简单。
我想安慰他,但是看他的表情,又觉得我不应该多说话。没必要,他最讨厌我把他看做软弱的人。就算比以前真的瘦了很多,就算脸上的神情真的显得很萧瑟,就算眼底那分忽明忽暗的寂寞真的很让我舍不得,这时候我除了选择拍拍他的后背,做不到别的什么。
手还留在他的后背上,他忽然把手背在后面捉住我的手。他就这样拉着我的手,从来没有如此正经的问我:“你知道……二爷爷的事吧?”
“知……知道啊。”我愣愣的看着他,不知道他这时候提起这件事是什么意思。
二爷爷是一代风流,年轻时也有一段往事,是在结识自己的夫人之前——不是哪家的小姐名媛,却是一位军官。具体是谁我也只有个模糊的概念,只知道也是当年长沙风生水起的人物。外界对这件事情多少有些传言,但我知道他们只是保持着君子之交——或许一辈子也没能捅破那层窗户纸。
学戏时解雨臣曾经告诉过我,最东边的那间屋子不能进。小孩子逮到一个秘密,时间久了难免压在心里。我就和老痒计划要偷着进去看看。他帮我把风,我走进去,看见的只是一张木桌,几把散落的椅子。桌子上摆着一叠相片和三支金钗。我想金钗是大件,瞎动了说不定会被发现,就随手拿起了那叠照片看了起来。
当时匆匆一眼瞥过,只是一个军装男子的立像,并无什么稀奇。后来隐隐听说了一些事情我才反应过来。
“吴邪,你既然知道二爷爷的事,那你一定知道二爷爷为了这件事情挨过批斗?”
“嗯,我知道……”
解雨臣发问速度很快,叫我一瞬间没有办法反应过来。我感觉他好像在笑,又好像在期待,来不及分辨他是不是在开玩笑,他就再一次发问:“那你和我在一起,害怕吗?”
他盯着我。
可是我却回答不出话来。
我感觉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他要去镇上,他希望我能去看他,可是我不能。同样是夏天的风,同样扫着不知所措的我和满怀期待的他,但是不同的是,我连一句漂亮话都有些说不出来。
然后,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就在刚刚,我在全班同学面前,公布了我们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