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有关徐勇先生的文章,我之前也写过,这个人原来是左良玉的部将,弘光政权灭亡之后和少主左梦庚一起投降了清军,后来在1652年11月由南明执权者孙可望发动的辰州大战之中被明军击毙。
为什么会又一次提起这位仁兄呢?那是因为又翻到了一篇讨论给徐勇抚恤的奏折,里面有一些徐勇侥幸逃生的儿子徐贵所提供的有关辰州之战的细节,细读之下发现可能徐勇先生确实是死得最惨的一个绿营兵将领,他的几千辰州守军也覆灭得相当彻底。
按这份奏折上描述的情况,孙可望、冯双礼大军是11月21日围城,徐勇的部将张鹏星带兵出战被一炮炸死,第二天城墙就被攻破了,明军的大象撞破了东门,士兵们如同潮水一般冲进了城中,徐勇“率锐甲巷战喊呼奋砍”,被明军乱枪戳下马,然后又爬了起来连杀数人,最后被明军摁倒在地乱刀砍死,首级也被取下,明军士兵们见徐勇尸体的手仍然牢牢地攥着刀,又把手截去,几乎被撕成了碎片,奏折中称徐勇的尸体“血尸几脔”。
徐勇的家人也很惨,除了徐贵和徐勇的义子徐成名两个人正好出外办事,在城内的包括徐勇妻子曹氏,妾杨氏、胡氏在内的全家老少39口全部被明军杀死,徐勇的亲兵家丁以及其家属被明军所杀者也达到了150人,而辰州的清朝文武官员除了守备李攀桂和千总李凤龙两人坐船逃跑之外全部被杀无一幸免,由此可见,徐勇手下的大约3000名汉军绿营兵绝大多数也应该都在巷战之中被击毙了。
清廷称赞徐勇“惟尔孤城,久处核心,本官以数千之众,战斗于半载之间,贼势日盛,兵势日危,当城陷之际,犹能巷战,杀贼至死,握刀不放。全家老幼,并毙逆锋。烈烈忠肝,皓皓在日,真可追美于雎阳矣”把徐勇比作唐代守睢阳的张巡,这毫无疑问是夸张的手法,即使是以清廷的角度来看,张巡守睢阳可是坚持了十个月,徐勇先生的辰州守军一天就完蛋了,除此之外,他的行为也确实担得上清廷的这个评价,毕竟是被明军当阵击毙,还搭上了全家老少39口的命,从之前的表现来看,徐勇先生也确实是“大清忠臣”,早在金声桓于1649年在江西反正的时候,就曾经派使者到长沙去劝这位老同事反正,两个人毕竟都曾经在左良玉手下共事,也算是有些交情,结果徐先生连信都不看就把金声桓使者给干掉了。
后来,忠贞营围攻长沙,徐勇的手下只有不到3000人,却拒绝投降,占据城墙负隅顽抗,大顺军向城内发射火器,鹅蛋大小的火器弹丸像雨一样,被打中的人当场死去,徐勇本人在城墙上督战的时候,被李赤心一箭射倒,城墙也几乎被大顺军挖毁,双方激战五天五夜,最终,大顺军退去。1651年四月,孙可望第一次攻打辰州,徐勇将其击退,第二年九月又击败张光翠(李自成旧将)活捉了数百人,到第二次辰州之战,孙可望派人招降徐勇,徐勇又一次将明方的使者杀害,一个月之后孙可望大军就攻破了辰州。
可以说是相当顽固了,即使是定南王孔有德在桂林城即将被攻破的时候也动了投降的念头,头铁的徐勇反倒是一次又一次硬杠数倍于己的强敌。
类似于徐勇的人其实也不是没有,比如清总兵余世忠以及巡抚李懋祖,1648年何腾蛟围攻永州,余李二人领永州清军“坚守历三月,前后大小四十余战,杀伤过半,所存羸兵不满千。粮尽,咽糠吃草;初食马,继食人,城中妇女老弱皆食尽”少数居民从城中逃往明军军营,最后城被明军攻破,余世忠在逃跑的路上中落水淹死,李懋祖被明军活捉后处以死刑,另外一个例子就是新会之战,之前说过很多次,在这就不多说了。
这里其实牵涉到一个问题,那就是降清明军将领的心态,无论是徐勇也好,还是余世忠也好,这些人真的会如同郑成功效忠明朝皇帝效忠清朝皇帝吗?我的回答是:这些人自始至终都不会真正忠于清朝。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些人已经反叛(明朝)过一次了,能反叛一次那自然也有第二次反叛(清朝)的可能。
(注意,这是嘉庆年间的清军,却依旧身穿明式扎甲)
这些人为什么降清,我之前说过明清战争的关键在于1644之后的几年,清朝统治者以相当快的速度收取了全国几乎2/3的土地,同时也控制了军队和人口,这就奠定了之后清强明弱的格局,而徐勇这些将领实际上都是1644年到1647年这几年间集中投降的,因为以他们的角度来看,在这几年间实际上是清朝把碎成一地的原明朝的土地、Z府、军队、人民重新聚拢在一起的一个过程,为了在这个过程中分一杯羹,以保持自己原来的地位不变,所以他们都投降了。
在之后数年的战斗中,清强明弱这个局面仍然没有得到改变,哪怕是到了辰州战役的前夕,辰州以北依旧是清方的控制区,也就是说这些人在与孙可望等人交战的时候,虽然手上的兵力少的可怜,但是是是有获得援军的可能的,如果成功击退了对方,便能获得更多的封赏,但是如果直接投降了明军,那其地位可能反而相比于原先在清军之中更低,而且清强明弱这个局面自始至终都没有得到改变,因此对于他们来说,投降明朝反倒是有一定风险的,后来吴三桂反攻四川的时候,孙可望设在成都的总兵林时泰投降吴三桂,这个人之前在陕西反正,此时又投向清军,吴三桂认为这个人反复无常,直接把他在成都闹市处死。
所以说这些人降清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单纯的实力问题,也不是清朝统治者有多得军心,就是因为这些明军将领想拿自己手下的军队当资本,想在清朝开国之后分一杯羹,仅此而已。但是很明显,清统治者知道这些原先明朝的降兵降将是什么玩意儿,于是清军清初形成了一个结构,满洲八旗居于主导地位,然后是在辽东降清的前明军1644年之后大多入了汉军旗,成了旗人,最后才是1645年之后投降的,这帮人人数最多,但对于清统治者来说却最不可靠。
在山东Z压反清起义之时,满洲八旗官员就成为了清军的监督者,到乾隆时期大多数的降清将领都成了反面教材。而这些变节者自己也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南明抵抗势力先后覆灭之后,清廷的防备对象就转向了这些人,于是在康熙十二年(公元1673年)在吴三桂的带领之下,平南王尚之信、靖南王耿精忠、孔有德的女婿孙延龄、原郑成功部将杨富、刘进忠、杨来嘉、原李定国部将杨武、马维兴、原李成栋部将马宝、李本深、四川军阀谭宏、谭诣等前明降将和延平王郑经携手合作发动了一场声势浩大的“三藩之乱”,这或许是17世纪对于清王朝的最后一次大的反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