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吴邪 2015.8
我还是回到了这座城市。
当我看到了火车站汹涌的人群,耳边充斥着刺得人耳膜发疼的喧嚣,我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第一次迈入这个城市的时候。那个时候我还带着无比的热情与期待,然而现在当初的激情早已被消磨殆尽,留下的只有黑黝黝而空洞的物欲与无奈。要是说我心里有什么不变的话,大概就是我对这个城市仍旧没什么好感,甚至更讨厌了。
天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要来这里。
我叫吴邪,口天吴,牙耳邪。
我是一名旅行作家,来到这座城市做笔会和签售。
热,热的仿佛能看见热浪扭曲的天空。
我挤出火车站,人多的碾压得我身上的骨骼嘎吱作响,八月的骄阳让我浑身的细胞为之喧嚣。
好不容易在火车站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刚打开车门扑面而来的冷气让我打了个激灵,也顾不得油渍斑斑的座位直接缩了进去,刚坐下身子一下子便瘫了下来,我那一瞬间甚至觉得世界上一切座椅都比火车的硬座舒服。车里的冷气开始让我被热得浑浑噩噩的头脑开始清醒,不知道是百无聊赖还是来了兴致我开始望向窗外,看风景。不得不说这座城市真是神奇,车窗外的景色从高楼大厦到杨柳依依的弄堂小巷,不仅没有任何突兀甚至还格外的和谐。一路看过来好像途径了一个世纪,但不知道怎么的我却隔着玻璃嗅到了土灰的气息,呛得人有些发慌。
我来得比笔会定下的日期早了几天,没有告诉主办方也没有告诉当地的朋友,我甚至想否认自己来到了这里,倒不是我有多么的低调——我巴不得过那种前呼后拥的生活,至少不用再去坐那该死的火车。我只是想看看我曾经留下的印记然后再的抹除掉那些能证明我曾经在这座城市生活过得痕迹。
车窗外的景色戛然而止,好像影片卡在了中间。我付了车钱,走下车迎接我的热浪带着尘灰的味道好像封存许久的老房间。阳光灼热着空气又灼烧着我,活动了一下憋屈了半天的身体却听见了骨节摩擦嘎啦嘎啦的声音。想想我也快要是一个而立之年的男人,身体已经开始不争气的衰老,而意识却好像一直停留在某一个时间,不肯承认自己老了的事实也不肯向前。
真他娘的讽刺。
自嘲的咧了咧嘴,抬头看着眼前的四合院,它与周围的景色融合得恰到好处却又格外的突兀,我不知道心里涌起的那一大份情绪是怀念还是抵触。深吸了一口气,还没等大脑下达指令身体却轻车路熟的走上石阶,按上了门环。门出乎意料但又理所当然的没有上锁,轻轻一推赤色的大门中间就闪出了一条缝隙,不知怎的我开始有点不敢迈进去。我压下心头没来由得恐惧迈过了门槛,看着眼前的景色忽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微风浮动院子里柳树的枝条轻轻摇摆,这里空气里弥漫着的是淡淡的清香全然没有院子外来自这座城市喧嚣浮动的味道,耳畔好像又开始萦绕起咿咿呀呀的清亮的声音,那是他在吊嗓子每天早晨都会和着微凉晨风,充斥在这小小的一隅。
我咬了下嘴唇,不重但却足以把我从回忆中唤醒,我走向院中央的那棵柳树,它长得很好树干很粗柳条也很长,看得我心中一阵颤动,这是我亲手栽下的树想当初他还只有手臂那么长,离开时也不过是两三米那么高。那时候我以为它会枯掉还难过了一阵,到没想到它长得这般好。
我呼了口气,不再看那棵树开始看这院子。然而这院子的摆设却和我当初离开时一模一样,无论是门口的小马扎门上的珠帘还是窗上的窗花都是原来的样子,但是他们很新都是新换的,若是外人看了一定会觉得这里很温馨然而在我眼里它们太干净,太冷清了,地面上连片落叶都没哟哟,没有一点人味儿。像是一座孤独的冰窖,叫人打心底的寒冷。
我走到窗户边上,不出所料的窗沿上摆着一包烟,还是我原先喜欢的那个牌子。这是我的习惯,喜欢把常用的东西放到各个角落不论走到哪都能拿到,这样子会让我很安心。我点上烟,尼古丁的味道在那一瞬间麻痹了我的神经,隐约间又想起了曾经的片段。我猛吸了一大口,刺激性的味道充斥在鼻腔,呛得我哄咙发紧又咳不出来,眼泪都憋出来了,映在眼里的景象变得模糊而破碎连同以前的记忆的一起从我身体里玻璃。
过了很久我才缓过来,我泄愤似的掐掉这一根烟又点起了另一根,拿过小马扎在柳树下边看天,天空很蓝蓝的我没法睁开眼睛,只能眯起眼睛,我清楚的记得天空在我的注视下一点一点的变暗染上了黄色又逐渐加深变成了红色,连阳光都变成了红色,四合院的琉璃瓦上映照着暖色的光芒。这时候我的脖子向我发出了抗议,长时间的保持一个动作使得它变得酸痛,我也才发现自己在这里坐了一个下午,脚边上是几枚烟头。我弯腰拾起他们,准备带出去丢掉却看见灰色的地面上有一枚做成海棠花的铝片,它静静的躺在烟头下面,连同地面一起变成了暖色,而我手脚却抑制不住的冰凉。
他还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