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齿》——香港的黑暗面
我偏爱黑色电影
当然不是因为我心理变态
而是因为黑色电影往往会给我一种这样的感觉：
“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
黑色电影，不仅仅是表面上的罪与罚，警与匪
而是植根于社会与人性深处，绽放出一朵迷人的恶之花。
当影像开始呈现人的黑暗面时，它总是能产生一股危险的吸引力
《智齿》，这部入选了柏林电影节的香港犯罪片，
也同时斩获了今年香港电影评论学会的最佳电影和最佳女演员奖
虽然算不上有些人所说的“香港电影强心剂”
但它几乎满足了我对黑色电影的所有需求。
足够黑暗，也足够惊艳。
所实话，我一直对于香港的警匪片不感冒，但是对于这部电影，我只能说:
“很难拔智齿”
这是一部极具特色的类型片，尽管有些情节设计有轻微的不合理，
但是它在各种方面都有值得称赞之处。
01 香港的肮脏
《智齿》改编自大陆作家 雷米 的同名小说，原著中故事本来设定在“中国内地的一座南方城市”。
郑保瑞 却在电影中将故事设置在他的成长之地——香港。
他解释到：小说里，作者描述这个内地南方城市是潮湿的，腐朽的，肮脏的。正符合他对香港的印象。
那么我们来看看，在《智齿》中，香港有着什么样的面貌？
充满垃圾的街道、流浪汉，偷车贼，毒贩和黑帮。
几乎塞满了每一帧画面的空间。
甚至不需要拿一些高楼大厦来进行对比，就是 直白地把肮脏和污秽甩在观众眼前
在这些镜头之中，我们甚至会怀疑眼前的不是香港，
而是某部科幻电影里的废土之城。
然而恰恰就是这些肮脏的东西，再加上含蓄内敛的黑白色调，
使得整部电影产生一种诗意的气质。
把警匪片的成规拍得优雅精妙。
在这样的香港之下，发生了几起连环杀人案，
凶手会砍掉受害者的左手，再抛尸在垃圾堆里。
受害者都是援交女、吸毒女之类的社会边缘女性。
整个影片就是围绕这个案件展开的。
02 人物的对立
其实单从故事文本来看，人物的设定十分传统与经典。
警察二人组中的主角展哥是能力高超，背负着心结的硬汉形象，
男二任凯是极具正义感但是缺乏经验的新人，初来乍到还不受队员待见。
这两位基本上就是按照上个世纪的侦探小说来的。
不过也不能怪人物设定太传统，毕竟原著就这样。
但是这两个传统形象依然被赋予了新的深刻的内涵，代表着两种相对立的内涵。
两位香港法制系统的人员，一个代表了结果正义，不顾手段求得一个好的结果，一个代表了程序正义,强调过程的正确，这个后面会提到。
而主角二人组之外，由刘雅瑟饰演的王桃以及反派这两个人物，则更加值得探讨。
在《智齿》中，不同于平常的类型片，女性角色完全没有承载欲望的功能。
在我看来，导演甚至是刻意地拒绝了性吸引力这样一种常见且粗暴的元素。
这是演员刘雅瑟平时的样子，
这是她在《智齿》里最正常时的样子。
这样设计的目的只有一点：极力避免性吸引力对观众同情心的削减。
相对应地王桃虽然没有承载欲望与凝视，却成为了影片所有的暴力与施虐的对象。
一开始给观众的印象是这样的。
天真可爱，热爱生活。
然后就偷车，完了热脸贴上冷屁股，被大哥羞辱。
然后就被展哥追着暴打了一顿，还差点被他一枪崩了。
这里是有原因的，展哥的妻女几年前被偷车的王桃意外撞死了。
本来想逃离这座城市结果内心折磨想去找展哥求个原谅，结果展哥又是一顿暴打。
她主动当展哥线人，还是被打
被展哥故意出卖线人身份，受到黑帮的惩罚
然后被展哥强制带上与各色黑帮对质。
最后还被凶手绑走、强奸，还差点被砍下左手。
不仅仅是视觉上的暴力冲击，我们能深切地感受都王桃心中强烈的恐惧感与被压迫感。
也在最大程度地激起了我们的道德同情。
这里不得不夸夸刘雅瑟的演技，她也凭借片中的表演赢得了香港电影评论学会的最佳女演员奖。
这是她的获奖词：“戴罪之身走一遍修罗地狱，被加诸过份暴力，推进无间深渊。全程且战且逃，像是阳刚世界的出气沙包，然而寸尺刹那间细緻敏感在场，纤弱身体力敌千钧，是黑白混沌中至为亮眼的一道灰色。以为身心残破走到宿命尽头，竟在罪与罚的漩涡中，成全了加害者的救赎。”
这是王桃的故事，我也不多解释，请大家自行去看。
至于反派的塑造，怎么说呢，则有些不明不白了。
流落他乡的日本人，喜欢砍下受害者的手。
动机到死都没有表现明白。
我们仅仅能从一些短暂的镜头窥视他的形象。
首先是贩毒女与他的爱恋
然后是他珍藏的母亲照片，隐晦的恋母情节和他的钢琴
但是这些短暂的人性塑造与他的可怖行为是完全不对等的
整个片子花了大量篇幅来刻画的暴行
他杀害了很多女性并剁掉了他们的左手
也杀死了自己的女友贩毒女
还有对王桃的强奸戏份
我甚至可以说他的人格是缺席，整个形象就是暴力的符号化象征。
一般的黑色电影想要做得出色，都会尽力把反派塑造地全面、立体。
至少会一定程度地引起观众的道德动摇与反思。
而这样的扁平化形象设计，可以理解为是败笔，也可以理解成是导演的刻意留白。
我更倾向于后者，因为在《智齿》里，施暴者不仅仅有凶手，还有主角展哥。
引起观众道德反思的也不再是凶手，而是展哥。
所以在这部影片中，凶手可以只是一个变态杀人狂，可以不迷人，不高智商，也可以没有充分合理的动机与目的。
03 线索与隐喻
这部电影中一共有三个明显的线索：左手，枪和智齿。
它们分别对应了影片相互缠绕的三条明暗线。
一条明线是表面上的追凶查案，是形式和时间上的主线，但不是内容的主线；
一条暗线则是所有人物背后所代表的社会结构的运动，不过也不是重点；
真正的主线是展哥与王桃之间的互相救赎之路，其中任凯也是必不可少的作用。
而除了作为贯穿全片的重要道具，
我们能体会到，
它们各自都具有一些强烈的隐喻意义
左手
作为追凶查案的线索，它指向了凶手的变态的个性化特征。
它所隐喻的，是人类的爱欲与暴力之间的混合。
枪
在文中主要凸显警察二人组与王桃之间的关系，当凶杀案逐渐浮出水面时，也会作为情节的关键节点。
每次有枪出现时，都发生着人物间激烈的冲突。
在我看来，枪，暗示着某个方面的正义。
当他在展哥手中时，它代表着朴素的结果正义。
在任凯手上时，它代表着严格的程序正义。
而在王桃的手中时，是最合理、最本质的正义，即对弱者的保护。
智齿
作为影片的标题，它的隐喻意图最明显，但是涵义也最晦涩的。
智齿给人最直观的感受就是“痛”，纠缠着的，摆脱不掉的痛，是执念的痛。
影片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展哥执着于复仇，王桃执着于自我救赎，凶手执着于畸形的母爱，都为此付出了巨大代价。
而智齿在发炎时是无法拔掉的，只能默默忍受。
作为生活在现代社会里的个体，我们如何应对都市带来的异化，如何面对生活中的艰难困苦，如何保持人性中最本质的美好？这些问题都是困扰我们的智齿。
想把都市病态带来的问题都克服掉，这谈何容易？
或许对于大部分人来说，痛是无法根除的，只能暂时缓解。
而我们在被智齿折磨时，很可能会像展哥一样，轻易地掉进人性恶的一面。
成为别人的施暴者。
再回到我最开始引用的那句话：
“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
出自尼采《善恶的彼岸》
它的前一句是
“与恶魔战斗的人，应当小心自己不要成为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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