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执子手,临六界
润玉带着邝露坐在床边,不舍眨眼的看着她,看着她的目光随他而动,看着她眼中此刻只映着他的身影,润玉抬手抚上她的眼角。
这双盈着星光一般的眼中,曾为他流过泪;曾见证过他的疮痍,他的喜悲;曾为了他失去色彩,失去光芒;曾满满的只装下他一人。
伸手将她搂入怀中,润玉虽是笑着,眼眶却一片温热,不知何时开始,他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竟也能为了此等小事而泣。
大概因为这些事都是关于她吧,这个曾经付出生命来爱他的人,这个如今他也会付出自己的全部来爱的人。
尽管她已不记得从前之事,尽管她看向他的眼中有着些许对陌生的新奇,可润玉知道,她仍旧是邝露,是他心里的邝露。
他可以等她慢慢的想起来,就算永远都想不起来也没关系,他会用余下的日子来弥补从前的空白和遗憾。
感觉自己的衣袖被扯了两下,润玉将怀中的人放开,见她指了指窗外,再回头看向自己时的眼中尽是隐隐的雀跃和期待。
“露儿想出去看看?”
邝露点头,她好想看一看从前只能听着他们描述的天界是何样子,也想看一看他经常对她说的布星台又是何模样,还有那一片镜水湖畔,那一树玉兰花。
还有那些经常来看望她的人,比如她爹,比如璃茉,比如彦佑,比如鲤儿,比如月下仙人,比如……
邝露蹙眉,那个曾只出现过一次的声音,究竟是谁?为何来看望她却是无言,为何只来过一次呢?
润玉牵着她的手,来到院中,许是有些不适应殿外日头正足的光亮,邝露方眯了眯眼,面前一道宽大的衣袖便将那有些刺眼的日光阻挡开,待她适应了,润玉才放下手。
“露儿,这颗玉兰花树曾是你种下的。”
润玉与邝露一同望着那满树白花,清香阵阵,沁人心脾。
还是某一年他的生辰,她从花界讨来了这玉兰花种,种了这一树白玉兰花赠与他。
“陛下看这玉兰花,雅洁如玉,傲然临立枝头,像极了陛……”当时她未说完,便自觉说错了话,本是赠他生辰贺礼,却又在他面前跪了下去,口口声声说着是她口不择言,请他恕罪。
其实,那时的他虽想起了曾收过锦觅的那株昙花,可他似乎也没有对她所赠玉兰花表现出不悦吧?况且,那一树白玉兰,随风摇曳生姿,似有一种一往无前的孤寒之感,可不就像极了他么?
她何罪之有?
相比那时总动不动就向他请罪的人,润玉倒觉得如今的邝露更可爱些,没有被天规礼数束缚的她,会向他展露她的喜怒哀乐,也会偶尔对他使使性子,比如不想吃药的时候便背过身不理他,比如她不喜欢什么便是不喜欢,从来不似从前一般,什么委屈什么不满都独自忍下。
或许,此刻眼前的邝露,才是最真实的她,是还未遇见他之前的她,是太巳仙人曾向他描述的,活泼俏皮的她。
如今,既已重来,他便不会再约束她,他会让她好好的做她自己,不再叫她这颗原本拥有耀眼光芒的明珠,为他失了任何色彩。
抬手为她摘去头上落下的花瓣,她回头,他看着她,笑容温和。
霓裳片片晚妆新,束素亭亭玉殿春。
失去她之后的某个午后,润玉才恍然知晓,玉兰花其实有着忠贞不渝的爱情的寓意,凡界每逢吉日,人们便常以玉兰花相馈赠,表露心中爱意。
曾经的他不懂,也看不清。
如今他懂了,也看清了。
而她也还在,润玉只在心中再次告诫自己,万不可再负了她。
带着邝露转至姻缘府,丹朱得知邝露如今能看见了,拉起邝露的手欣喜不已的盯着她的眼睛左瞧右看,最后赞叹道:“瞧瞧我们小露珠这双眼,如今看来多漂亮,老夫真是如某人一般,从前有眼无珠啊”
听出丹朱话语中的调侃之意,润玉轻咳了一声,不动声色的将邝露的手抽回握在自己手中。
“啧啧啧”丹朱不禁摇头:“小气鬼,如今这小露珠成了你一人的了?旁人碰不得咯”
润玉再次一声轻咳:“叔父说笑了”
见一旁的邝露好奇的目光落在府中那些如情丝般错综盘绕的红线,丹朱来了兴致:“小露珠是不是很好奇这些是做什么的呀?”
邝露点了点头,丹朱更加雀跃,直接拽了邝露来到那些红线面前,语重心长的告诉她:“这些啊可是好东西,小露珠若是喜欢谁,拿着这红线绑在那人的手腕脚腕,那人便也会喜欢你啦”说完还往邝露手中塞了一根:“小露珠有没有喜欢的人?快去绑了他来”
“叔父”润玉无奈的唤了丹朱一声,也不知叔父这个爱送红线的毛病何时能收敛些。
邝露看着手中的红线,只觉此景似曾相识,她从前是否也收过这样一根红线?只是,那根红线最后何去何从?
将手中的那根仔细看了一番。
喜欢谁便绑住谁吗?
邝露转头看向身后一直望着她的人,在丹朱雀跃的注视下,在他诧异的目光中,她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抓起他的手,将那根红线笨拙且小心翼翼的绑在了他的手腕上。
润玉感知着自手腕传来的细痒之感,还有她指尖触及的温度,他亲眼看着她系上那根红线。
想起从前的那个夜晚,镜水湖畔旁,她将红线塞至他手中,强忍泪水,声声哽咽,祝他与锦觅修成正果。
当时的她该是以何心境,对他说出了那番话。
而一个人究竟爱你到如何地步,才能忍痛割爱,成全你对他人的情意。
如今,她不仅终于有了勇气将红线系在他的手腕上,润玉低眸看去……
嗯,还打了死结。
她抬头对着他笑魇如花,润玉曾千疮百孔的心,正在一点一滴的愈合,且一丝一寸的被她温暖。
“太好了!”丹朱激动的一拍掌,来到二人中间:“如今尽管小露珠失了记忆,竟还是如此喜欢龙娃,老夫甚是欣慰啊!龙娃,你还等什么,赶紧娶了小露珠,给老夫生个白白胖胖的侄孙啊!如今小棠樾和小觅凰渐渐大了,凤娃教导的严,他们都很少来找老夫玩了,老夫这独自一人甚是寂寞啊,不过如今有你和小露珠,再生个小娃娃陪老夫,简直美哉美哉!哦对了,你们二人若是有什么不懂,老夫这儿可是还有好些个话本”喋喋不休的丹朱一边说着一边回身去找他那些视若珍宝的话本。
润玉自是不能让叔父将邝露带坏了,于是在丹朱还在翻找时,便道一句:“露儿身体还未恢复,想来此刻也乏了,润玉便先带她回去了”说完便拉着一脸懵懂的邝露离开了姻缘府。
身后还传来丹朱嘱咐的声音:“哦对,你提醒老夫了,小露珠身体既然还未恢复,龙娃你可要节制些啊!”
行至府外的润玉见邝露回头正仔细认真去听丹朱所言,窘迫无措之间,他双手捂住了邝露的耳朵。
见她不解的看着自己,润玉只好尴尬的一笑:“叔父常爱说笑,他的话不必全放在心上”
其实丹朱方才那一大段言语,邝露多半都未听懂,生娃娃?如何生?还有话本是什么?邝露知道润玉是天帝,所有人都称他为陛下,如此厉害之人还会有不懂的事吗?
邝露不解且探究的目光在润玉身上上下打量,引得润玉耳根渐红,这丫头心里在想什么?
伸手遮住她的双眼,润玉道:“露儿不许这样看着我”
她抬手覆在他手背上,随着他的手一起落下,顺其自然的相握。
“可乏了?”他问
她摇头。
“那,带露儿去布星台?”
她欣然点头。
一白一青的两个身影,执其手,向着布星台的方向缓步而行。
两人之间,只有那一人的话语低沉,如深秋潭水般清冷,却含着如春风细雨般温润。
“露儿觉得,我是否太过心切了?”
“方期盼了露儿能看见,此刻便又期望能听到露儿的声音了”
“露儿,你记着,我且表字润玉,待日后,你便唤我润玉”
而非殿下,更非陛下,只如那一张张生宣上所写
润玉,润玉,温润如玉。
今后他便是她一人的润玉。
晨间醒来的邝露梳洗好,便去了润玉歇息的寝殿,见他不在,以为他在七政殿,邝露便凭着记忆向七政殿的方向走去。
可是,她似乎有些高估自己现在并不完全的记忆力了,走了好半天都没见着写有七政殿三字的宫羽。
就在邝露无措迷茫时,方从九霄云殿溜出来的彦佑便瞧见了她。
“咦?这不是邝露美人儿吗?”
邝露认得他的声音,曾是来璇玑宫看望过她的,润玉嘱咐过她,此人同月下仙人一样,总爱说些不着调的话,她不用全听的。
“你怎么在这儿?”彦佑看了看,此处竟是离南天门不远。知道邝露刚恢复了视觉不久,彦佑有心想带着她下凡界去见识一番,可一想到后果……嗯,彦佑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来找润玉?”
见她点头,彦佑想到方才九霄云殿中因有人再次提及立天后一事,甚至还有不甘心者向润玉举荐自己族中郡主,润玉那不悦的表情。
彦佑一笑:“走,我带你去找他”
一路跟着彦佑行了好长一段路,踏了好长的长阶,来到一座甚是气派的宫殿之外。
彦佑对她道:“喏,他就在里面呢”
邝露顺着他的目光,向里张望了一番,终是看到了那一身白衣之人,虽离得甚远,邝露却能一眼确认,是他。
“进去吧”
邝露摇头,她虽然什么都不记得,却也不傻。
此刻看着殿内那么多人,还有他每日清晨的那身打扮,邝露知道这便是他说的,上朝。
她怎么能进去打扰呢?
果然润玉说的没错,以后要离这个不靠谱的彦佑远一些。
彦佑自然不会知道他在邝露心里已是一个不靠谱还总是一肚坏水的形象了,见她向一旁躲了两步,彦佑还纳闷,这邝露美人儿是怎么了?他不就是想看看在众人提到立天后这一时机,若是把她带来,润玉会如何行事吗?
“陛下自登位以来,天后一位便一直空悬,终是不妥啊”
听着下方几位仙臣劝谏之言,润玉只觉头疼,好好的,怎么又提起此事了。
扶额抬眼间,瞧见了躲在门外的青色身影,见她探头想进却不敢进来,只能在殿外踌躇的模样,润玉不禁一声轻笑。
这一笑,让原本正在觐言的司命星君忽然一愣,众仙更是诧异的看着上座的润玉。
他们这位上朝时向来一脸严穆的天帝陛下,此刻脸上,竟是笑容么?
而润玉心中作了一番思量后,向殿外之人道了一句:“露儿,进来”
邝露一怔,他在叫她么?
向殿内看去,邝露不确定的看向他,而他自是望着她,对她伸手召唤:“露儿,到我身边来”
那一句,如施了咒语,牵制着邝露的心,操控着她的身体,在一众仙臣的注视下,她踏入九霄云殿,眼中只凝望着他,一步步,走向他的身边。
今日的邝露,只着了一件极简单的素青色长衣,外披一件月白敞口纱衣,腰间系着水蓝色腰带,三千青丝间插着那根白玉簪,她曾朝朝暮暮戴着的,她曾弃置在朝露殿的,他曾赠与她的,白玉簪。
一双明目,尽是露着忐忑与不安,却又带着些润玉所熟知的情愫。
如几千年之前的那日,一身天兵铠甲的她,眼中忐忑却坚定的行至他面前。
天兵邝露,向夜神报道。
自此百年千年,他与她的命运,纠缠不休。
握住她的手,发觉她手心沁出了薄汗,润玉温柔一笑,用只有他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露儿别怕,有我在”
而后,他起身,带着她来至众仙面前。
“从前本座不立天后,是因无人可坐得此位;如今不立天后,只因此位只有一人能做得”润玉握着邝露的手更紧,侧头看向她,眼中深情无限:“便是她,上元仙子。待上元仙子魂魄修复完全之时,便是本座迎娶她为天后之日”
一字一句,清楚分明,回荡在九霄云殿。
对于润玉此决定,邝露茫然,太巳仙人诧异,丹朱激动,彦佑欣慰,染墨落寞,众仙震惊。
“众卿,可有异议?” 润玉一挑眉,目光环视殿内一众人等。
虽是问询,却大有谁敢有异议便拖去诛仙台的气势在。
于是,所有人你看我我看你,一番窃语后,终是跪下齐声道:“臣等恭贺陛下,恭贺上元仙子”
此刻,他君临六界,身边触手可及之人,终是他心之所爱。
————本章完
(大龙:“哼,本座看谁敢有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