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烛火摇曳,将坐在床边的那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如同他心中对亲人朋友的情谊。
许久,他就这么像一个守候着孩子的父亲一样坐在那里,像父亲一样满足的看着龙小云熟睡的面容,也像父亲一样默默的因为孩子而忧心忡忡。
龙小云睡得很沉,没有因噩梦而辗转不安,也没有因姿势不对而翻转身体。
再次替龙小云掖了掖被角,李寻欢悄然起身,十分小心的不发出一点声音的离开了屋子。
随着房门十分微弱的发出咔哒一声而合上,床上刚刚还睡得香甜的龙小云睁开了眼睛。没有一丝睡意的眼睛默默的盯着天花板。知道李寻欢一定会问自己坠崖之后的事情,他本能的不愿意和他说这些,至少今天晚上不要说。龙小云也不懂为什么,他应该迫不及待的和李寻欢说起自己的“悲惨”经历才对,他要报仇,要用尽一切的办法让李寻欢痛苦。可当他看见李寻欢的时候却又不由自主的觉得安全温暖。当李寻欢将他护在怀里的时候,那只臂膀没有龙啸云坚实,甚至还有些消瘦,但却异常的坚定有力,让人觉得只要在这个人的怀里就绝对不会被任何人伤害。就算要报复,他却还是不知不觉的愿意相信这个他报复的对象。人,有的时候只不过是选择了一个执拗的立场就能为此备受煎熬。
刚刚李寻欢将他抱上床,替他盖好被子的时候,温暖的感觉让他情不自禁的想起母亲。假装熟睡的时候他很矛盾,一边盼着床边的李寻欢早点离开,让他能自己一个人暗暗的捋顺不明的思绪;一方面又希望他不要那么快走,让那种无所顾忌的安逸与温暖多停留一刻。
龙啸云活着的时候曾一度为了儿子的年少老成而骄傲,直到他归于尘土也没有想过龙小云会因为他那过分成熟的思维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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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无风、无月。
李寻欢站在客栈后面一个还算宽敞的院子边。这里是客栈用来停放客人车马的地方,老板并没有刻意装饰,只简单的在院子一角搭了一个马棚,马棚边上堆了些草料。院中有一口水井。店里的伙计每天早晚都来院里简单的打扫一下,给客人的马添添草料,扫扫院子里的落叶枯枝,在土质的地面上撒些水。除此之外便很少有人来了。
李寻欢刚才去找柳如飞,没想到他竟不在房里。知道他这个人虽然年级上已经成年了,但脾气却是个孩子,看玉儿与他说话的样子便知道是从小被神水宫的人宠惯了的。刚才自己为了龙小云没有给他好脸色,在他看来一定要怪自己偏心。有心找他向他赔不是,却没有找到,便走到院子来,想看看他是不是在这。
柳如飞没在院子里,其实他不是真的气李寻欢,只是觉得龙小云不怀好意。和李寻欢说了他又不肯信,自己呆在屋子里干着急也没有办法,只好带着玉儿出去,来个眼不净为净。
李寻欢没见到柳如飞,不免有些失望,但向院子里一看,却看见马棚处有一个人影。悄无声息的靠近才看清楚那个人影是和郭嵩阳一起的那个小叶子。
叶开站在一匹枣红色大马旁。
虽然很黑,但依然能看出枣红马颈子上的鬃毛干枯没有光泽,高大的身体却并不健硕。马儿将头温顺的伏在叶开怀里,明亮的大眼睛随着叶开轻柔的抚摸一眨一眨。
像是察觉到有人靠近,叶开停下动作,却依旧抱着马儿。侧着脸警觉的听着四周的动静。
李寻欢看得有趣,他早年成名,除了例不虚发的小李飞刀之外,轻功也是绝好,若是他有意隐藏行踪,纵使是上官金红那样的高手想发现他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虽然自他将一身内力尽数给了阿飞之后,体力身法上不如从前,却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被这样一个没有一点武功的青年察觉。收敛气息,李寻欢一时起了玩性,想看看叶开是否真的能发现。
叶开仔细的听了一会,脸上先是警觉,后又转为疑惑,最终又像是自嘲的笑了笑。李寻欢有些得意的弯了弯嘴角,下一刻,叶开的神情就确定起来。
“你是怎么知道有人的?”李寻欢实在是觉得有趣,自己只不过是一时没忍住动了动嘴角,他就发现了。
叶开早就出现了,怎么样,这样的叶开萌吧?将来是个好大夫呀!
话说我还真的没懂也,表哥姓李不是我让他姓的,当然姓李很美好哈,不过这和你饿了有什么关系?
(二十八)
叶开的手心微微有些湿润,像是刚刚出过汗,又是一阵晚风徐徐吹过,李寻欢明显的感觉身旁的人身子不自觉的抖了几下,看来是在外面待得太久又出过汗,现在被风一吹有些凉。客栈的院子不大,再加上李寻欢怕叶开着凉加快了脚步,两人很快就回到了温暖的室内。因为已经是晚上,客人们多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休息,客栈的大堂只留了一个小伙计在柜台后面打盹,但又由于是初夏,天气转暖,客栈便也不急着早早关门,还在屋里点了一盏明亮的灯笼。光线对叶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影响,不过李寻欢显然还是喜欢这种明亮的感觉。
一路上,李寻欢已经发现叶开身体似乎并不好,在夏天的夜晚里站久了就会出些虚汗,但身子却还是凉的。转头想问问他是不是那里不舒服,却惊讶的看见叶开一身白衫染上了一片鲜红,再看手上也是,甚至就连自己刚才拉着他的那只手都沾了不少鲜红。难倒他刚才不是出汗,而是流血,再看叶开一脸平静,竟是毫不察觉的样子。流了这么多血难道他一点感觉都没有?或者这是别人的血?可刚才只有自己和他两个人,自己好好的,叶开看上去也不像是失血过多得样子,除此之外还有一匹马,会是那匹马的吗?
叶开似乎感觉到李寻欢此时的不同,却不知道为了什么只能小心的问道,“先生,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李寻欢听他说话虽然小心却也是底气十足,便也不再担心他可能有什么病症,且从刚才到现在,也并没有闻到一丝血腥的味道,也就是说叶开身上的片片鲜红虽然酷似血却并不是血。
“没什么,只是见你衣服湿了一片。”
“这是刚才那匹马儿出的汗,刚刚我抱着它的时候它好像跑过很久的路,还有些微微的喘粗气,身上也都是汗水。”
“你是说这些都是那匹马流的汗?”又是一惊,红色的汗水,难不成是传说中的汗血宝马?
“是呀,怎么了?”
“叶开,你可知道你刚才抱过的那匹马便是汉朝时期,武帝刘彻让张骞万里迢迢远赴西域寻找的大腕名驹汗血宝马,听说此马可日行千里且迅如闪电,就算是现在,在中原都是难得一见的宝贝。”虽然依旧震惊,但李寻欢还是小心的避免说出颜色一类可以引起叶开对自己天生残疾产生自悲的词语。而叶开在一旁却早就听的目瞪口呆,汗血宝马他不知道,但听说一匹马可以日行千里,迅捷如电,还有一位皇帝这样的大人物特意万里寻找,便也模模糊糊的觉得一定是个十分了不得的宝贝,而这样的宝贝刚才就温顺的靠在自己的怀里,这件事情即便是现在叶开经历了一番突如其来的变故依旧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汗血宝马自古难得,便是李寻欢在此之前也只是在书上见过,没想到居然在太原这个小小的客栈里见到,这怎么能不让人觉得惊奇。自古宝马名驹便被世人追崇,尤其是这汗血宝马,想当年汉武帝为得此马不惜令大将李广利摔重兵不远万里征讨大宛,而如此兴师动众也不过换来了千匹“天马”。帝皇都如此,更何况是普通人,有幸得到一匹也会爱之如珍如宝,细心喂养不会有一日懈怠,但看后院那匹马,虽然健硕,但却明显是一副疲惫之相。汗血宝马不比旁马,耐力速度都是极好,正常奔行绝不会让它累到气喘,除非是一连数日不停赶路。想到此处李寻欢又不觉赞叹,不愧是被奉为“天马”的神驹,这样的奔波若是换做一般的马怕是不被累死也要累病,而它却只是喘喘粗气。但这马的主人也实在是太不爱惜良驹了,竟然这般拼命的赶路,莫非是有什么急事。
想来想去,李寻欢总是觉得不安,虽然只是见了一匹马,但却能想象拥有这样神驹的人也一定不是凡人。到底是谁有能力驾驭汗血,他在此时出现在太原是不是和其他来太原的武林人士来此的目的相同?虽有诸多疑问,但此时却也想不太明了,李寻欢也不再自寻烦恼,领了叶开回去换了件干净的衣服。又见自己屋中没有动静,想来龙小云还在熟睡,不想打扰只一回身又来到叶开屋里。叶开换好衣服后也并不急着睡下,听见李寻欢进来来十分欢喜。李寻欢见叶开没有睡意,索性便将手中《莲花宝鉴》的内容一字一句的念给他听,并叫叶开记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