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县招商引资工作领导小组的组长,张进发在会上发表了重要讲话,强调最近一段时间全县的工作重点要转移到招商引资上来,各单位党政一把手要切实重视起来,竭尽全力做好秋冬季的招商引资工作。张进发要求各单位的一把手不要总在办公室里呆着,要积极地出去跑办,北上京津唐、南下珠三角,紧盯江浙沪、不忘欧美日,不遗余力地促进招商引资工作的开展。
为了把招商引资的压力和动力传导下去,张进发给各机关事业单位下达了具体任务,每个单位要至少跑办成一个投资项目,限期九个月,明年七月一日建党节见分晓。哪个单位完不成任务,别怪县委县政府打板子!
各机关单位的一把手闻听,不禁窃窃私语起来,看来县里这次是要动真格的了。可是招商引资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何其艰难。说服那些大企业家们把大把的真金白银投进来不是简单的事,企业家没一个傻子,要人家来怀王县投资,没两把刷子真办不成。这些单位领导们深感压力重重。
张进发特别强调,这一次县委县政府是动了真格,无论是谁,敢怠慢招商引资工作,决不轻恕!不把招商引资工作做好,全县的经济就上不去。要想在经济上打个翻身仗,招商引资是关键。县委县政府决心利用两到三年时间使全县的经济总量在全市的排名提高两到三个名次,要想实现这个目标,招商引资是关键!
张进发的讲话时间比较长,刘海一边听讲话一边看了招商引资的企业名单,里面介绍的比较详细,企业的主营业务、规模、投资意向都有介绍。一家位于湖南的鞭炮企业引起了刘海的关注,心说如果把这家鞭炮厂引进来,柳河沟鞭炮滞销的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想到此他再也无心听张进发的汇报,满脑子都是柳河沟的事。
会议开完后,十三个县委常委班子成员留下,其他人离开了会场。张进发对在座的十一个常委提出了要求,之所以是十一个,因为武双辰和张进发两个党政一把手没算在内。张进发说,最近手头上有急事的可以留在家里,没有急事的全部外出跑项目。意向投资企业名单上有二十多家企业,每个常委要分包一到两个企业,马上开始跑办,争取把项目促成,把投资拉过来。
刘海主动把湖南那家鞭炮企业包揽了下来,他觉得有必要亲自跑一趟,尽可能促成这件事。另外张进发又把一家制药企业塞给了他,让他一块去跑办。
其他几个没有重要事情的常委也都认领了一到两个企业,表示最近就外出跑办。
在会议即将结束的时候,一直没有表态的武双辰说话了,他说拉投资是好事,一定要搞,但是公主街的改造也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早在三年前政府那边就通过了改造公主街的规划方案,直到现在迟迟未见动静。这件事不能再拖了,必须尽快实施改造。
武双辰专门点了胡立强、郑洁两个常委,专门负责公主街改造事宜,跑办项目的事不用参与。
张进发见状想说什么,他看了看表,最后还是忍住了。一个开了几个小时的长会才算结束。
散会后刘海马上给马可为打了电话,问他有没有时间去湖南走一趟,那边有个鞭炮企业,跟柳河沟的产业十分吻合。
马可为说有,他安排一下,后天就出发。
刘海下班回到家,钱阿姨正在做饭,油烟夹杂着香气充满客厅。二妮则在收拾房间,整个两居室从里到外收拾的一尘不染。刘海想帮忙,但是母女俩谁也不肯,说他工作忙,回家后歇着就行。慢慢的,刘海也就不再掺和做家务的事情。看着母女俩忙碌的身影,他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温馨感和安逸感,所谓的人间烟火不过如此吧。
饭菜做好,三个人围在餐桌上有说有笑地共进晚餐,钱阿姨会讲一些菜市场或者幸福街上发生的一些趣事,二妮也会跟着补充几句,胖嘟嘟的脸上偶尔会浮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非常耐看。刘海有时候觉得二妮眉宇间跟某个影视明星有几分神似,就是那个在某个格格剧中饰演丫鬟的那个。自从有了这个想法,他有时候会情不自禁地多看了二妮几眼,越看的时间长了感觉越像。如果非要找出什么不同的话,只能说那个女明星有种高贵和豪门的霸气,二妮流露出的则是青涩和原生的稚气。
有时候钱老夫妇也会来做客,那是最热闹的时候,钱阿姨会张罗一大桌子菜,大家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好似一个大家庭。
有时候刘海也觉得奇怪,跟他们相处在一起,为什么会有一种家的感觉呢?
还有一件事刘海想不明白:钱阿姨母女每天只做五十只卤猪蹄,一般到下午四点以前就卖完了,连晚六点的购买高峰都没到,她们为什么不多做一些?如果说刚开始不清楚销量,怕有积压,还能理解。可是这都两年多了,每天都是供不应求,娘俩就没考虑过增加产量?
刘海问过钱阿姨,但是对方笑而不答。刘海也问过二妮,对方依旧是笑而不答。
“喂,想什么呢?吃饭啦。”二妮的话把刘海从思绪中拉回来。
“我在想一个问题。”刘海呆呆的说道。
“什么问题?”二妮用湖水一样清澈的眼睛盯着刘海问道。
“一个关于你的问题。”
“关于我?”二妮俏丽的脸上显出一丝惊讶。
“对,关于你。”
二妮挨着刘海坐在旧沙发上,“说说看,关于我的什么问题?”
“我刚才一直在想,你为什么每天只做五十个猪蹄呢?”刘海一本正经地说道。
二妮先是一愣,随后忍不住抿着嘴直乐,两个浅浅的酒窝给俏丽的脸庞增添了一丝灵动。
刘海心里暗想,那个跟二妮很相似的影视明星没有甜甜的酒窝吧。
“真想知道?”二妮问道。
“真想知道。”
“不告诉你。”二妮说完要起身奔厨房。
刘海伸手抓住了她的衣角,“不说的话不放你走。”
二妮扭头看了一眼,白皙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粉红。
刘海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赶紧把手松开,脸上不知不觉有些发烧。
二妮看着刘海尴尬的样子,露出一丝甜甜的笑意,转身进了厨房。
……
114杀人案已过去了五天,依然没能确定死者身份。副大队长祝春雷有些上火,嘴角起了水泡。丁毅也深感压力巨大,他刚刚主管刑侦就摆着一起命案侦破不了,无论如何都觉得脸上无光。
专案组的成员商议之后,决定把重点重新放在三喜村,因为案发地点距离三喜村很近,直线距离也就一公里多,而且地点极其偏僻,其他村庄的人出现在这种地方的可能性极低。毕竟杀人藏尸的地点很多,没必要选择这种地方,河滩周围是一大片开阔地,视野极好,人在河滩上走动很容易被远处的人发现。除去荒草成片的因素,那里并不是一个理想的作案地点。
祝春雷决定采用海选的方法,采集三喜村村民的DNA信息进行对比,以族系为单位,每个族系至少采集一组。只要找到跟死者相似的DNA信息,排查范围就会无限的缩小。
大家都同意祝春雷的提议,说干就干,专案组再次赶奔三喜村。
丁毅对这种海选比对DNA的办法不排斥,但也不是很赞同。他认为祝春雷有些过度依靠科技手段去破案,忽略了人民群众这个基本点。
当然,对于两人的分歧,丁毅有比较清醒的认识。祝春雷年轻,接受新鲜事物更快,在案件侦破中比较信任科技手段,丁毅则更传统一些,摸排走访、在群众提供的信息中寻找蛛丝马迹是其惯用手法。
既然祝春雷采用了海选比对的办法,丁毅也就没有表示反对,他虽然主管刑侦,但是具体的办案方法还得由专案组自己决定。
三喜村在册人口有一千一百多人,属于中等村庄。虽然是以族系为单位采集样本,算起来也有大几十份。从采集到比对完成至少要三天时间。丁毅觉得这段时间不能浪费,反正局里工作不多,于是带着专案组的小张去三喜村进行调查走访
前次调查摸排已经确定该村没有失踪人员,所以这一次丁毅改变了方向,开始调查最近几个月有没有离村未归的人员。据村支书讲,三喜村虽然不大,但是在外打工的不少,最近几个月离村未归的少说也有三五十个。因为刚刚过完秋收和国庆,回村的人包括学生、亲属、打工的、做买卖的等等,不在少数。
丁毅让村支书拉了一个详细的名单,并附上联系方式,随后,丁毅和小张开始按着名单挨家挨户走访。
两天下来走访完毕,一共49个人,没有人失踪。这是个好消息,因为村里没有人遇害,同时又是个坏消息,因为死者身份仍未确定。
丁毅有些纳闷,莫非死者跟三喜村没有关系?他再次找到村支书,让他再仔细想一想,看有没有遗漏的。村支书发动村委会的干部们挨家挨户排查,又排查出几个最近回过家的,不过也都在原单位好好的,没有人失踪。
此时DNA的比对结果出来了,没有一组与死者相似。
这么说死者跟三喜村没有关系?专案组再次陷入迷茫……
……
刘海和马可为首先去了浙江那家制药企业,通过洽谈,刘海明白了对方的用意,浙江这边治污力度很大,企业想把污染较严重的生产环节搬到治污力度小的地方。换句话说就是逃避制裁。
刘海回绝了对方开出的条件,怀王县虽然要发展,但是不能以破坏环境为代价。这种发达地区淘汰下来的产能怀王县不接收。
离开浙江,又马不停蹄赶往湖南。其实这才是他们考察的重点。这家鞭炮企业的生产基地位于崇山峻岭之中,地形类似于兔子沟,也可以说是扩大了数倍的兔子沟。
刘海想跟企业的老总面谈,但是吃了闭门羹,门口的保安死活不让进去,说鞭炮厂有严格的厂规,为了保证安全,未经允许不得随便出入。
马可为只好按着招商企业名单上的电话拨打了过去。接电话的是一个厂办主任,对方还算不错,在办公室接待了他们。别看刘海在怀王县是排名靠前的县级领导,别看马可为是堂堂的一乡之长,在这里都不好使,连大门口的保安都能把他们挡在门口半个小时,跟厂办主任说话更得客客气气。
刘海和马可为只好耐着性子跟厂办主任谈投资的事,对方说跟我谈这个没用,我只负责接待,投资的事还得找老总。
刘海问老总在哪,他们想见一见。
厂办主任说集团老总可不是那么容易见到的,我们天响集团大了去了,旗下光鞭炮厂就有好几家,员工数千人,老总岂是谁想见就能见?不过呢,见见副总倒是有可能。
刘海说副总就副总,反正能做主就行。
对方说副总去海南度假了,估计十天半月回不来。
刘海和马可为面面相觑,在这里等半个月很不现实。两人私下里一商议,不如直接去海南找人。他们向厂办主任要副总的联系方式,对方给了一个号码,说是副总助理的电话,去了以后可以打这个号码。
对方特意交代,别看陈总是副总,跟老总也没啥区别,说话一定别带“副”字。
刘海和马可为马不停蹄飞往海南……
……
死者身份迟迟确定不了,破案更无从谈起。经过讨论,专案组决定向全县范围内发布寻人启事,寻找失踪人员线索。当然,由于尸体已经白骨化,寻人启事不可能配照片,只能用文字描述死者的一些特征,比如性别、身高、大致年龄、衣服颜色等等。
寻人启事发出去以后,很快收到了多达数个失踪人员的登记报告,分布在全县各个村庄。专案组分头行动挨个排查,结果还是令人失望,没有哪个家属与死者的DNA相似。
专案组不得不做出另外一个结论:死者大概率不是怀王县本地人,外地作案抛尸于此的可能性大增。
如果是这样的话,县公安局就要把案件汇报给市局,由市局备案,待其他地方发现线索后并案处理。
专案组写好案情报告以后交到了丁毅的办公室,他是主管领导,得先签字批准,然后再由局长签字批准,最后才能交到市局里去。由市局备案,择机并案处理。
丁毅看着案头的报告,总觉得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首先,三喜村旁边的河滩不是一个理想的抛尸地点,周围可选择的抛尸地太多了,为何单选择一处最不理想的地点?其次,三喜村并不在县界上,而且交通也不方便,完全不具备跨县抛尸的条件;再次,本县失踪人员的排查真的做到了全覆盖吗?尤其是三喜村,真的没有遗漏?这些都是疑点。
丁毅决定先把报告压一压,他要做最后一次努力。他把专案组的全体成员都叫到了办公室,给大家开了一个小会。让大家仔细捋一捋,看看在排查失踪人口方面还有没有遗漏什么。
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着,普遍认为没有遗漏,尤其是对三喜村,可以说是反复拉了好几次网。人员排查也做了,DNA也做了,该做的基本都做了。
这时候丁毅的电话响了,是他老婆打来的,问他今天回不回家。丁毅这才意识到,今天又是周末。他说手上有个大案,恐怕是回不去了。老婆在电话那头儿失望的埋怨了几句,说怀王县离家也不远,才30公里而已,怎么就没空回家呢?真把自己当外地人啦?
丁毅安慰了老婆几句,匆匆地挂了电话。
“怎么,嫂子打电话了?”有人问道。
“是啊,每到周末都催着回家。像我这种外地人啊,工作、生活要想兼顾还真不容易。”丁毅摇着头说道。
“丁局,你可不算外地人,不过是邻县而已,距离不到30公里吧,跟在本地差不多。”有人说道。
这句话提醒了丁毅,是啊,在大家的普遍思维里,距离几十公里根本不算外地。那么农村人进县城呢?更算不上外出了吧。他下意识把三喜村的外出人员排查名单拿了过来,发现这些被排查人员都有一个共同特征:都是在怀王县以外工作或学习的,或者是在怀王县县城打工或学习的,但是在镇上打工的没有算在内。这不难理解,在村支书等村干部眼里,在邻近的镇上打工根本不算外出,三喜村距离所属的陈庄镇(也有叫陈庄乡的)才六里地,无论如何都算不上外出打工。
丁毅顿时来了精神,对祝春雷说道:“春雷,明天全体专案组人员去三喜村,重新排查。”
“丁局,这是……”祝春雷不解地问道。
“咱们的排查有遗漏,三喜村村民在镇上打工的并没有排查到。”丁毅解释道。
祝春雷一拍大腿,“有道理!”
……
三亚,蔚蓝的天空,蔚蓝的大海,远处是绵软的白云,近处是高耸的椰子树。怀王县已经是秋风瑟瑟,这里却依然夏日炎炎。
刘海和马可为无心欣赏风景,直接赶奔了滨海的某家豪华酒店。那位老总的助理首先接待了两人,说老总正在会见客人,一会儿还要共进午餐,恐怕得下午或者晚上才有时间。
马可为当即表示可以等,他跟这位助理说晚上是不是可以请老总吃顿便饭。
助理说得看看晚上有没有安排,如果没有别的安排,他可以跟老总汇报一下。
马可为笑容可掬地对助理表示感谢,说晚上不见不散。
送走了助理,刘海禁不住笑出声来,说堂堂一个乡长在这里低三下四地赔笑脸,真是难为你了。早知如此,还不如把办公室主任周倩带着,替马可为干这种跑腿的活儿。
马可为说我是想带着周倩,你不是有言在先吗,节约经费、人员从简,只能是咱两个光杆司令亲自出马了,对了,晚上如果吃饭的话,估计得拼酒,是你发挥的时候了。
刘海连连摇头:我的酒量有限,还得指望你啊。
马可为说要不这样,咱先准备一些醒酒药,为晚上的厮杀做好准备。
当晚,约定的饭局终于成行。刘海和马可为见到了这家鞭炮企业的老总陈书范,人称陈总。
这位陈总五十多岁的年纪,身材不高,但是有一种稳重的霸气,举手投足间透露出一股老练和深沉。陈总说他们天响集团以鞭炮产业为主营业务,旗下还涵盖了广告、文旅等其他业务。烟花爆竹销售已经覆盖了南方八省,建有六大分厂,广告和文旅业务也在飞速发展,本省内的高速公路两侧的广告牌,很多都是天响集团搞的。
刘海和马可为先自我介绍,然后说明了来意。
陈总客气地回应着,令人摸不透心里怎么想的。
马可为见不喝酒打不开场面,于是开始拼酒,他提前服了解酒药,酒量比平常大了几分。
刘海则负责介绍柳河沟的情况,一方面讲解了柳河沟百年的制炮历史,一方面给陈总分析了在柳河沟建立分厂的优势。整个滨海省还没有成规模的鞭炮企业,陈总的分厂要是建过去,至少可以抢占滨海省的市场,以滨海省为基地向周边省份扩展也非空谈。
陈总一边跟马可为拼酒一边听刘海介绍,渐渐对柳河沟的介绍有了兴趣。他说怀王县招商局的人确实联系过他,他只是礼节性的表示了投资意向,其实心里没当回事儿。听完刘海的介绍,他觉得确实有必要详谈一番。
为了表示诚意,陈总的助理跟刘海连干了几杯。
陈总问刘海,过去建分厂有什么优惠?比如税收啊、征地啊什么的。
刘海说这个他不能马上答复,需要陈总亲自去怀王县一趟,跟县委县政府的主要负责人详谈。当然,陈总如果没时间,县里也可以派代表过来谈。
陈总说不必,他想去实地考察一下,看一看刘海所说的兔子沟是不是真的那么好,看一看柳河沟百年历史的制炮作坊。
双方谈的很尽兴,初步意向算是达成。刘海和马可为都喝高了,可以说是不省人事。
等他们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十点多,明媚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无比洁净柔和。刘海打开窗户,潮湿的带有咸腥味的海风吹进来,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蔚蓝的大海在远处跟天空连在一起,配上近处高耸翠绿的椰子树,好一幅令人陶醉的南国风情。
“昨晚是你把我背进来的?”刘海问道。
“没有啊,我还以为是你把我背进来的呢。我刚才还想呢,你可算大方了一回,舍得住这么豪华的酒店。”马可为回应道。
两人相视无语,很快明白了,肯定是陈总安排的。
刘海赶紧给陈总打电话表示歉意,自己昨天实在是喝高了,也失态了,什么都不记得了,让陈总见笑了。
陈总说酒中见真情,看来二位是真心实意邀请他过去投资,这个情他领了,最近一定抽时间过去考察。
刘海表达了谢意,并表示陈总去了以后一定好好招待,柳河沟保证会让他满意。
刘海和马可为一商议,既然项目已经谈妥,就打道回府吧。两人打车直奔机场。在路上的时候,县政法委副书记袁伟国给刘海打来了电话,说县委今天召开了一次有史以来最剑拔弩张的常委会,争吵声楼下都能听见,整个县委大院都轰动了。
刘海问谁跟谁争吵。
袁伟国说当然是县委书记武双辰和县长张进发,别人谁敢。
刘海问为什么。
袁伟国说还不是为了公主街改造的事。
刘海让袁伟国说详细一些。
袁伟国说具体他也不清楚,现场除了在家的12个常委之外,只有一个书记员,详细情况外人怎么会知道。
……
专案组对三喜村的外出人员再度排查,这次主要针对在镇上打工的或居住的人员。通过半天的走访摸排,共列出了一个不算太长的人员名单,只有十几个人。包括了在陈庄镇或者其他乡镇驻地打工或经商人员。
专案组根据人员名单和住址挨个排查。怀王县并不大,排查起来进展很快,仅用了半天时间便基本排查完毕。当排查到在陈庄镇打工的一个叫李杏花的女人时,对方的眼神闪闪烁烁,一会儿说家里有三口人,一会儿又说家里有两口人。
办案人员觉察到有问题,于是加紧了对李杏花的排查。按三喜村村干部给的名单,李杏花是家里的户主,户口本名下还有女儿、女婿。李杏花的住处只有她自己,专案组并未见到女儿、女婿。当问及女儿、女婿的去向时,李杏花吞吞吐吐、左顾右盼,始终说不出二人的去向。
专案组认为李杏花的表现极为反常,于是加大了对其的调查力度,面对办案人员的压力,李杏花终于说出了女儿李艳的去向。她说女儿早在年初就去了南方打工,一直没有回来。不过据三喜村村民讲,李艳在几个月前回过一次家,时间不长就走了。由于李艳在村里的存在感比较低,人们都以为她在镇上跟母亲在一起,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南方。至于女婿阮桂雄,自李杏花去了镇上打工以后,阮桂雄就跟着一起去了。
李杏花为什么在女儿和女婿的行踪上说谎呢?专案组认为其中必有隐情,于是决定南下寻找李艳极其丈夫阮桂雄。
在东莞的一家工厂,办案人员找到了李艳。出乎意料的是,李艳并未跟丈夫阮桂雄在一起,而是跟另一个男人生活在一起。据工厂的工人介绍,李艳跟这个男人生活在一起已经一年多了。
那么阮桂雄在哪里呢?当办案人员询问李艳时,李艳并不愿提起丈夫,并表示她跟丈夫没有感情,三个月前她曾经回家找丈夫办离婚手续,但是没办成,她只能先回来。
与此同时,办案人员在怀王县的邻县找到了阮桂雄的老家,其母亲尚在,通过DNA比对,发现的尸体的DNA跟阮桂雄之母的DNA相似度很高,系母子关系,基本可以确定死者就是阮桂雄。
死者身份的确定使李艳的作案嫌疑大增,专案组把李艳带回了怀王县公安局审讯。经过几次审讯,李艳拒不承认自己是杀害丈夫阮桂雄的凶手。但是又不能合理解释三个月前回家后又匆忙返回东莞的原因,只说是回来办理离婚手续,丈夫不肯,她害怕家暴,所以又匆忙赶了回去。
李艳的这个解释专案组认为有问题,因为其母亲李杏花一直在隐瞒其回过家的事实,母女俩在说法上存在矛盾。
专案组不得不加大审讯力度,对李艳展开连续的心理攻势。但是李艳一口咬定自己没有杀人。迫于没有直接证据,办案人员暂时也没有太多办法。
……
刘海跟袁伟国通完电话以后,十分想了解常委会上的情况,他想了想,就给宣传部长郑洁打了电话,询问当时的情况。在所有常委里面,除了已退居二线的张刚,刘海跟郑洁的关系最好。
郑洁并未隐瞒,简单介绍了当时的情况——
县委书记武双辰和县长张进发之间的分歧由来已久,只不过碍于面子,没有正面爆发而已。武双辰改造公主街的设想三年前就有了,甚至已经形成了正式规划文件,张进发就是压着不办。武双辰出于大局考虑,没有强制推行,事情一拖就是两年多。如今张进发一门心思搞开发区、拉投资、上项目,武双辰也表示了支持。其实武双辰也有私心,就是想通过对对开发区的支持换回张进发对改造公主街的支持。谁成想张进发不买账,一边强力推进开发区上马,一边极力反对公主街的改造工程。这下彻底惹恼了武双辰,不管怎么说他是县委书记、一把手,怎能容忍一个县长骑在自己脖子上拉屎?
于是乎两人在常委会上唇枪舌剑大吵了一架。武双辰坚决要推进公主街的改造,理由是公主街地势低洼、残破不堪,已经成为阻碍怀王县城市建设的一颗钉子,不把公主街改造好,怀王县的老城区改造提升就是一句空话。每到雨天,老城区的积水都能行船,居民们怨声载道。到了冬天,街道两边的木质老房子又有火灾危险,事关生命,岂能儿戏。解决这个顽疾,就得大刀阔斧的改造。
张进发则坚决反对,他的理由是公主街是一条有着几百年历史的老街道,光是保存完整的古建筑就有几十座,当地的老字号也有十几家,另外还有古树、古桥等等历史遗存。这样的街道保护都来不及,怎么能随便拆除?全县的财力本来就有限,把有限的财力用在开发区建设上,来拉动全县经济增长岂不更好?张进发还说,公主街的改造说白了就是一个政绩工程。
武双辰坚决反对,公主街事关城市面貌的提升,事关几千市民的生活便利,怎么能说是政绩工程呢?说到政绩工程,搞开发区就不是吗?
两人在会上挣得面红耳赤,最后不得不全体举手表决。13个常委除了刘海以外都在,其实有几个常委也外出谈项目去了,但是一周之内都陆陆续续返回,只有刘海耽搁的时间比较长。
武双辰之所以建议全体表决,是因为他有底气,自己是县委书记,一把手,其他人再怎么说也得支持自己吧。即便有少数人支持张进发,也不会影响大局。
张进发有点被动应战的意思,可以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过他还是要争一争,尽全力把公主街改造这个政绩工程打下去,集中财力搞开发区的建设。
表决结果大大出乎武双辰的意料,也大大出乎张进发的意料,竟然6:6持平。本来常委是单数,不会出现等票的情况,刘海的意外缺席使这种极其罕见的情况发生了。
这就是事情的经过,郑洁说的没有这么详细,只是蜻蜓点水一带而过。刘海根据郑洁透露的信息加上自己合理的想象,再加上之前的一些传言和事实,经过合理加工还原了事情经过。
此时刘海和马可为已经上了飞机,关掉手机之后,两人开始讨论这件事。
可以预见,刘海回去之后也要表明态度,到底是支持武双辰还是张进发。他的表态直接关系到公主街改造能否上马。无形之中,刘海这一票成为了最为关键的一票。
马可为认为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情,因为这一票投给谁都会惹来麻烦。把票投给武双辰,势必会得罪张进发。投给张进发,又必然会得罪武双辰。偏偏这两个人是县里的一二把手,谁都得罪不起。
刘海说表决结果已经6:6了,那些支持武双辰或者张进发的,就不怕得罪对方?
马可为说那不一样,当时在现场表决的时候,6:6代表的是两个群体,唯独你刘海没有在两个群体之中。可以说你已经被放在了聚光灯下,双方的成败都置于你一身,你的作用会被无限放大,前面的表决等于是清零了,唯独你还站在天平的中间,你的站位关系到天平的走向和平衡,大家不看你看谁?这就叫在刀尖上跳舞啊。
刘海陷入沉思,没有说话。
马可为继续说道:“你如果当时也在现场,支持谁都没问题,因为你只是群体中的一个,武双辰或者张进发不会单独看待你,也不会单独拿你说事儿。但是现在不同,一二把手都会单独看待你,因为你是决定天平走向的最后一个砝码。你支持其中一个,势必会彻底得罪另一个。”
“如果弃权呢?”刘海问道。
马可为直摇头,“弃权更不行,不弃权只得罪一个,弃权两个都得罪。那么多常委,你看谁弃权了?弃权票可以投,但是要分什么时候,关系到站队的大事,弃权的都是傻子。再说了,弃权等同于亵渎手中的权利,人民赋予你投票权是让你为人民服务的,不是让你做老好人的。”
刘海觉得有道理,很郑重地点点头。可是,到底该支持谁呢?他再次征求马可为的意见。
马可为说现在这情况,支持谁都不好使,支持书记得罪县长,支持县长得罪书记。
刘海说既然县委书记是一把手,为什么还会有好几个常委支持县长呢?不怕县委书记给穿小鞋?
马可为说这就涉及到一个政治眼光的问题了,县委书记是一把手不假,但是县委书记调走以后,县长大概率会升为县委书记。你只怕书记给穿小鞋,就不怕县长秋后算账?但凡从政的,多少都有一些政治眼光。比方说你刘海吧,各科局、各乡镇的领导为什么那么尊敬你?见了你为什么点头哈腰?你虽然是县委常委,还没到说了算的地步吧。你一不能升人家的官,二不能撤人家的职,人家拉下老脸尊敬你为了什么?因为人家有政治眼光。你虽然现在不是一把手,保不齐以后就是,所以人家得为自己留条后路,这就是政治眼光。武双辰在县委书记的位置上干了好几年,未来一段时间内调走是大概率的事情。张进发则不同,未来升任县委书记是大概率的事情。好几个常委支持张进发,不能不说有这方面的考虑。
“这么说支持谁都不好使?”
“对,因为你错过了天时。你如果在会议现场,支持谁都不会招来特别注意,因为那是一个群体,你只是群体的一员。但现在不一样,你只是一个个人,所有人都在看着你。你呀,缺席了最不该缺席的一次会议。”
“唉……”刘海长叹一声,靠在椅背上闭目不语。
……
对李艳的审讯一直没有结果,一方面,李艳始终不承认自己杀害了丈夫阮桂雄;另一方面,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李艳就是凶手。专案组再次赶往三喜村,了解李艳与其丈夫的生活情况。
据村民们反应,李艳与其丈夫阮桂雄年纪相差了十多岁,阮桂雄不仅年纪大,还是倒插门的女婿。两人结婚后感情并不好,经常吵架,李艳还曾经离家出走过。从今年春天开始,李杏花带着李艳和阮桂雄搬到了镇上,从此便很少见她们回来。
还有李杏花的邻居们反映,阮桂雄这个人肯吃苦、能干活儿,是一把干农活儿的好手。但是这个人有一个毛病,爱喝酒,喝酒后经常耍酒疯打人,李艳没少挨阮桂雄的打,后来实在无法忍受才离家出走的。三个月前,李艳确实回来过一次,还跟阮桂雄大吵了一架,李艳要离婚,阮桂雄死活不干,后来李艳就匆匆地走了。
专案组认为李艳有重大作案嫌疑,应该再次加大审讯力度。就在组长祝春雷准备再次安排审讯的时候,刑侦大队大队长彭金刚插手了。他手上的案子刚刚侦破,见祝春雷这边迟迟没有进展,他手心痒痒,就主动参与了进来。
彭金刚是大队长,他要参与别人肯定没意见。彭金刚让祝春雷靠边站,自己亲自审讯。经过一天一夜的突击审讯,李艳招供了,承认阮桂雄是她杀的。
就在专案组众人长出一口气的时候,李艳的母亲李杏花主动来公安局投案自首,说阮桂雄是她杀的。
这个结果谁也没料到,专案组众人目瞪口呆,一起命案两个凶手,很蹊跷啊!莫非是两人联合作案?还是有人顶罪?
专案组马上对李杏花进行了审讯。李杏花很快交待了作案过程,并一再表示跟女儿李艳无关。通过李杏花的描述,专案组在案发地点一千米外找到了作案工具:一块带有血迹的石头。虽然经过日晒雨淋,石头上的血迹已经掉了不少,但是还有一部分残存,经对比是阮桂雄的血迹。
李杏花所交待的一些犯罪细节,与尸体现状十分吻合,比如衣服颜色,尸体朝向,受伤部位等等。可以初步判定李杏花就是作案人。但是李艳呢?她也承认了杀人事实。莫非李杏花有所隐瞒,是两人合谋杀人的?
……
从机场出来,刘海和马可为乘出租车赶往怀王县。刘海一路上都觉得别扭,真是两难的抉择啊,无论支持哪一方,势必会招来另一方的敌视。唉,真是令人头疼。他刚进常委班子而已,就要面临站队的艰难选择。
马可为给他提了个建议,在想好支持哪一方之前,最好不要开机。
刘海真就照做了。回到家,他一头扎在床上,闭着眼寻思着解决办法。其实他知道,根本就是一个死结,没有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
钱阿姨见刘海闷闷不乐,问他是不是病了。
刘海说没有,只是在想事情,他向钱阿姨表达了歉意,自己去外地出差,也没有给钱阿姨和二妮带回来什么礼物。
钱阿姨说这叫什么话,你天天起大早跟着我去菜市场,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二妮让刘海把外衣脱了,她给洗洗,出去这么多天,衣服早脏了。
刘海说其实也不太脏,他在海南的时候专门买了一套夏装,这套外衣也没怎么穿。别看咱们这边秋风瑟瑟,海南还是夏季呢。
二妮还是把刘海的外衣脱掉,拿去洗了。
刘海草草吃了晚饭,又回到屋里躺着。突然他想到了老领导张刚,何不问问老领导有什么建议。
刘海把常委会上发生的事情详详细细跟张刚说了一遍,又把马可为的一套长篇大论说了一遍。其实,关于武双辰和张进发在公主街改造问题上的争议,张刚知道的比刘海还多,毕竟他在怀王县县委常委的位置上干了好几年,关于武双辰和张进发的一些摩擦,张刚了解的更透彻。刘海最后征求张刚的意见。
电话那头,张刚沉默了好一会儿没有说话。足足过了一根烟的工夫张刚才说话,他说马可为分析的有一定的道理,但是也有其片面性。马可为只考虑了“人”的因素,却没有考虑“事”的因素。只考虑了应该支持谁,跟谁站队,却没有考虑事情本身的对错。马可为这种只唯人不唯事的态度,其实是有问题的,至少是片面的。作为一名党员、领导干部,不能只考虑上级、考虑站队,更多的应该考虑事情本身,这样才对得起人民赋予的权利。党和人民赋予我们权利,不是让我们搞攀附、搞站队的,而是让我们踏踏实实干事,认真负责地行使好手中的权力。
听完张刚的一席话,刘海有种顿悟感,“我明白了张书记,谢谢你的提醒。”
“作为一名基层领导干部,要利用好手里的权利,用它去为人民谋福,不要亵渎它,明白吗?”
“我明白!”
跟张刚通完话,刘海感觉无比轻松,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第二天一大早,刘海跟钱阿姨进完货,正在公园里打拳。马可为又来了电话,他说昨晚上一宿没睡好,一直在为刘海发愁。马可为经过一晚上的考虑,反复权衡利弊,建议还是支持武双辰,理由有三:第一,武双辰是一把手,没必要得罪一把手;第二,武双辰一直是很支持刘海的,在刘海深陷开房风波的时候,是武双辰顶住压力坚持推荐他的,对他有知遇之恩;第三,张进发跟武双辰的关系已经闹僵,再闹下去恐怕得二走一,也就是说两人得走一个,一般遇到这种情况,上级会照顾一把手多一点,张进发被调走的概率更大。
刘海听完马可为的分析,未置可否,只是说这件事他不用操心了,自己有分寸。
马可为让刘海慎重一点,然后挂了电话。
刘海没有心思再打拳,回家草草吃了早饭赶去单位。
……
专案组再度提审李杏花,她一口咬定是自己一个人作案,跟女儿李艳没有关系。于此同时,李艳那边翻供了,不承认杀害了阮桂雄,也没有参与杀害阮桂雄。她上次之所以承认杀人,完全是因为受不了审问人员的刑讯逼供,所以才承认的。
彭金刚脸色有些不自然,上次是他审讯的李艳,究竟采用了什么手段,他自己最清楚。
丁毅严肃批评了彭金刚,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刑讯逼供的老一套,如果不是李杏花主动投案,岂不是要把李艳当成凶手……
彭金刚有些不服气,说对待犯罪分子就应该硬气,讲道理、讲人性有时候不好使,况且他也没有刑讯逼供,李艳身上一点伤也没有,怎么能说刑讯逼供呢?
丁毅长长的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对彭金刚说道:“老彭啊,你比我小两岁,我叫你老弟吧。你任刑侦大队大队长好几年了吧,成绩有目共睹,为什么在升副局长的关键时刻卡壳了呢?不能不说跟你的审案方式有关系啊,上次的处分还在那摆着呢,前车之鉴啊。老弟啊,不能不总结教训啊。”
彭金刚不以为然:“老丁,丁局。我为什么落败你还不清楚吗?你有政法委书记刘海的推荐,我没有,我怎么能比得过你?”
“老彭,你的认识有问题啊,凡事还要多从自身找原因。好了,我不跟你多说,总之办案一定要慎重。”
李杏花很快交待了作案过程,从她的身上,专案组看到了一个女人坎坷的半生——
李杏花有一个不幸的童年,父亲好赌,输到家徒四壁,母亲不堪忍受这样的生活离家出走,从此再也没回来。李杏花只好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她十六岁的时候,爷爷奶奶相继去世,没有依靠的李杏花只好寄宿在姑姑家中,时间不长姑姑给她找了一个婆家,匆匆忙忙嫁了出去。
婚后的李杏花过了一段安稳的生活,并生下一个女儿丘艳。然而好景不长,丈夫另有新华,很快把李杏花扫地出门。李杏花只能带着女儿相依为命的混日子,她让女儿跟了自己的姓,丘艳改成了李艳。不久姑姑又给李杏花介绍了一户外地的婆家,就是怀王县三喜村的一个杀猪匠。
这样,李杏花带着女儿嫁到了怀王县三喜村。过门后不到一年,其丈夫在下河摸鱼时不幸淹死。李杏花伤心过度,肚子里的孩子也流产了。此后,李杏花就一直跟李艳相依为命,直到把李艳养大成人。李艳中学毕业后就在县城打工挣钱,给母亲分担生活压力。
李艳在打工过程中认识了一个叫阮桂雄的男人,这个阮桂雄比李艳大了十多岁,一番花言巧语捕获了刚走向社会的李艳的芳心。或许是从小缺乏父爱的缘故,面对比自己大十多岁的阮桂雄,李艳非但没觉得不合适,反而有一种踏实感。在阮桂雄的诱骗下,两人很快同居了。
李杏花知道后坚决不同意女儿跟阮桂雄交往,都说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李杏花对这句话深有感触,她不想让悲剧再发生在女儿身上。
父母让你嫁的人,你不一定要嫁,父母不让你嫁的人,你一定不要嫁。这句话不知是谁说的,也不知是哪个年代说的,细品起来,绝对是用心良苦的一句话。 然而被爱情冲昏头的李艳并没有弄懂这句话,也没有听从母亲的意见,毅然决然跟阮桂雄走到了一起,并很快怀了孩子。李杏花无奈之下只好承认两人的恋爱关系。
初入社会的李艳无论如何想不到,一场关系人生未来的巨大危机正在她身上悄然发生……
……
刘海回到单位先把政法委这边压下的一摊子事处理了,然后分别向县委书记和县长汇报了浙江之行和湖南之行的情况,并表示与湖南的鞭炮企业天响集团已经达成意向,具体事宜人家会过来面谈。
武双辰和张进发对刘海此行的成果表示满意,因为县领导们亲自外出谈项目的不少,真正谈成的少之又少,刘海算是比较有成效的一个。
刘海的回归使公主街改造问题再次成为焦点,他这一票很关键,决定了整件事情的走向。重新召开常委会已经势在必行。
在召开常委会之前,为了稳重起见,武双辰和张进发都私下里给刘海打过电话,目的当然是拉拢他手里的这一票。
刘海思考了一会儿,决定先去找武双辰,把自己的观点说清楚。
其实武双辰的办公室就在楼上,抬脚就到。
武双辰见刘海来了,显得挺高兴,马上把正在汇报工作的一个局长打发走,单独跟刘海谈话。
刘海坐下以后,武双辰还专门给他倒了杯水。刘海赶紧站起来接过茶杯。
“武书记,我想跟您汇报一下关于对公主街改造问题的个人看法。”刘海说道。
武双辰欠了欠身,笑道:“好啊,我正要找你谈这事呢。”
刘海亮出了自己的观点:公主街是一条有着数百年历史的老街,各种古迹、古树、古建筑留存下来了不少,这是老祖宗留给怀王县人民的一笔财富,其价值不可估量。所以在改造公主街的问题上要慎之又慎。城区的面貌要提升吗?要;老城区的居民生活环境要改善吗?要。但是不能以破坏历史遗迹、历史建筑、传统文化为代价,那种代价太过巨大,一旦破坏永远不可挽回,所以在公主街改在的问题上要慎之又慎。
武双辰听完后点了点头,“好,你的态度我明白了。我尊重你的意见。”
刘海站起来深深地给武双辰鞠了一躬:“武书记,您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个人会永远铭记。但是在公主街改造的问题上,我的看法跟你可能有些不同,请您千万理解。我是一名党员,我要在组织生活中表达自己的看法和观点。”
武双辰摆摆手:“刘海啊,不要解释啦。这些我都懂。对待事物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看法,我们党的宗旨就是发扬民主嘛,不然还要常委会干什么。你放心,我没有那么狭隘,班子成员各抒己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武双辰的态度大大出乎刘海的预料,跟他预想的所有版本都不一样。他很受感动,心说武双辰这个人能够坚持民主原则,是一个合格的县委书记,在这种人手下做事心里踏实。
武双辰又说道:“既然如此,关于公主街改造的常委会就没必要再召开了。刘海啊,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你能主动过来跟我沟通,免得我在常委会上出丑了。”
刘海对武双辰表达了歉意的微笑,然后起身离开。将要出门的时候,武双辰把他叫住了。
“刘海啊,你去过公主街吗?”武双辰问道。
刘海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扭头答道:“我只去过两次。”
“呵呵,工作太忙是吧?”
“也不完全是,主要是我不喜欢逛街。”刘海答道。
“你有时间的时候,多去公主街走一走,尤其是雨天的时候,雨打芭蕉,景色很不错呦。”武双辰又说道。
“好的武书记,我有时间一定去欣赏。”刘海回应道,然后小心翼翼把门带好。
……
李艳跟阮桂雄正式确立恋爱关系以后,很快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但是阮桂雄家里兄弟多,又加上父母老迈,所以根本盖不起新房子,也出不起彩礼。只有父母住的三间破土坯房,连结婚的临时婚房也没有。两人就在李艳家里举行了简单的婚礼。李艳跟阮桂雄结婚以后就一直在三喜村居住,阮桂雄做了上门女婿。
阮桂雄三十来岁,虽然身材不高,但是很健壮,干起农活儿来有使不完的劲儿。看着女婿这么能干,而且又能吃苦,李杏花渐渐认可了他。谁知时间一长,阮桂雄身上的毛病渐渐显露出来,这个人爱喝酒,刚结婚那会儿还能克制,随着时间推移渐渐暴露了本性。
阮桂雄喝酒之后会耍酒疯,摔东西、砸玻璃、骂人、甚至打人。李艳多次劝导没有效果,反倒屡屡被阮桂雄拳打脚踢,最严重的一次被阮桂雄把肚子里的孩子打到流产。李艳此时才想起了母亲李杏花曾经劝她的话,然而已经晚了。李艳心灰意冷,在医院治疗了几天之后不辞而别,独自去了南方打工。
阮桂雄自知理亏,也不好意思追着去找,就一直在家待着。转眼过去了几个月,李艳一直没有回家,反倒在南方站住了脚。阮桂雄三十来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旺盛的荷尔蒙分泌长期得不到释放,使他渐渐产生了变态心理,邪恶的目光盯在了丈母娘李杏花身上。李杏花只比阮桂雄大不到十岁,虽然因日夜劳累显得比同龄人更老,但是毕竟只有四十多岁而已,女人的残存风韵尚在。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醉醺醺的阮桂雄闯进了李杏花的房间,像一头饿急了的野兽扑在李杏花身上,不顾一切地撕扯起来……
得手后的阮桂雄十分害怕,他怕李杏花报警,怕坐牢,在心惊胆战中度过了两天。但是李杏花并没有报警,她怕传出去被村民们笑话,于是选择了隐忍。可是她的隐忍成了阮桂雄继续犯罪的依仗,见李杏花没有报警,阮桂雄开始第二次、第三次侵犯……后来阮桂雄干脆搬到了李杏花的房间,大摇大摆地过起了夫妻生活。李杏花对阮桂雄恨之入骨,但是还是没有报警,她怕被人们说成是她勾引女婿,那样女儿李艳在村里会永远抬不起头。为了不引起邻居们的注意,李杏花搬到了镇上居住,租了两间房靠打工度日。阮桂雄也跟了过去,继续纠缠着不放。
李艳在南方站稳脚跟以后,又处了一个男朋友,两人关系十分融洽,这更加坚定了她离婚的决心。三个月前,李艳回到三喜村,正式向阮桂雄提出离婚。母亲李杏花坚定支持,她寻思着只要离了婚,阮桂雄就没有在她家继续住下去的理由,自己和女儿都能解脱了。阮桂雄为了继续跟李杏花在一起,死活不同意离婚,并扬言再提离婚的话就弄死她们母女。
李艳没有办法,停留了两天之后返回了南方。那天夜里李杏花再次被侵犯,看着躺在身边的恶魔一样的男人,她意识到不把这个男人弄死,自己和女儿永远无法解脱,于是她开始了复仇计划。
那天李杏花说要回三喜村一趟,让阮桂雄跟着一起去。阮桂雄还以为李杏花看上自己了,于是痛快地答应了。回到三喜村,李杏花说村外的河滩上野鸡非常多,想抓几只给阮桂雄补补身子。阮桂雄大喜过望,当即跟着李杏花去了村外的河滩。他毕竟是外地人,对河滩不熟悉,更不知道那里有没有野鸡。
两人钻进两米高的草丛之后,李杏花偷偷捡起了一块挺大的石头,趁阮桂雄不备狠狠地砸在他头上。阮桂雄应声倒地,不过他毕竟才三十多岁,血气方刚生命力旺盛。尽管李杏花用尽了浑身力气,还是没把对方砸死。阮桂雄双手抱着头在地上翻滚,血流如注,草丛里留下了大片的血迹。此时的李杏花已经失去了理智,一心要阮桂雄死,她握着石头一次又一次地砸向阮桂雄的脑袋,那一刻所有的仇恨全部化成力量,直到对方不在动弹。
李杏花脱力一般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好半天才挣扎着站起来。她见阮桂雄仍然有微弱的呼吸,怕他不死,就用衣服死死堵住他的口鼻。感觉还不放心,又用衣服死死的包住了阮桂雄的脑袋。好半天李杏花才把手松开,整个人好像失了魂一般坐在尸体旁边发呆。一直等到天黑才离开河滩,她没有回家,直接回了镇上。经历了几天的心惊肉跳之后,李杏花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她抱有一定的侥幸心理,河滩上向来人迹罕至,说不定很多年都不会案发。
因为一架无人机,阮桂雄的尸体意外被发现,当办案人员找到李杏花查访时,她到底是心虚,惶恐的表情引起了办案人员的注意,一起命案才算有了线索。不过由于时间太久,专案组掌握的直接证据几乎没有,所以很难给李杏花定案,她得以暂时逃脱制裁。这时候李杏花的女儿李艳被列为了怀疑对象,并进行了多番审讯。李杏花怕女儿受罪,于是有了自首的想法,不过仍然在观望。偏赶上大队长彭金刚插手进来,对李艳进行了长达一天一夜的突击审讯,导致李艳熬不过去违心地承认杀人。李杏花不忍心女儿再受苦,于是才去公安局自首……
案件告破,丁毅并未流露出喜色,因为这件案子本身就是一个悲剧,在女人的“第二次投胎”中,李杏花和李艳都走错了一步,导致了半个人生的悲剧。李艳在南方开启了新的生活,李杏花呢?她的苦又有谁能理解?
……
公主街改造项目在悄无声息中没了下文,另一边,开发区的项目却开展的如火如荼。县委、政府两个大院的人们私下里议论纷纷,都说县长压了书记一头。有人传言刘海关键时候倒戈,支持了张进发,直接导致公主街改造项目流产。也有人传言刘海直接弃权了,是武书记发扬了风格主动放弃了公主街改造。还有传言说张进发上面有人,直接干预了县里的事情。总之各种谣言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