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一只猫,爱我如生命


昨天回复星球问题,有读者问:如何养猫?
突然有些恍惚。
好多老读者,或者说第一批读者,其实是因为猫才关注我的。
最早在知乎,我不光是原创故事第一大V,也是知乎猫话题第一大V,好多读者都是看了我的发猫咪照片,才关注我,后来被我带上了神秘故事的贼船。
后来,就很少晒猫的照片了。
其实就是不晒了。
嗯,讲几个关于猫的故事吧。
第一只猫的名字叫小黑。
小黑并不是我一开始养的猫,确切地说,它是一只被抛弃的猫。
那还是我大学时期,它是一个朝鲜族同学在路边买到的,印象中好像花了五元钱,看着灰不出溜的,也不好看,团起来就拳头那么大。
他们开始把它养在大学宿舍里,每天上课时,把它锁在铁皮柜子里,猫咪在里面喵喵叫,宿管在外面嗷嗷骂娘。
后来没办法,它就被送给了学校保安,小卖部老板娘,食堂大妈,最后兜兜转转送给了我。
为什么给我呢?
因为我当时已经退学了,在学校附近小村子的大杂院,租了个房间,月租金30元钱。
很难想像吧,当时还有30元钱月租金的房子。
去年,徐州一个女记者采访我,采访后觉得我不靠谱,北京哪有月租金30元的房子?我也没解释,心想你肯定没在北京漂过。
北京啊,哪是正常人呆的地方啊。
我住的地方,是一个大杂院,我的可爱的邻居们,分别是做煎饼果子的独眼老大爷(他还带着一个孙子),一对毕业七八年还没找到工作的小情侣,一家四口出逃的国企领导(他们家一双女儿极漂亮,夫人也很优雅),还有我和这只小黑猫。
那段时间应该是我人生中最失落的一个时期了。
如果说是“家道中落,仕途断绝”,倒也算不上,毕竟念的也就是个三流大学,本来也没啥仕途,不念就不念吧,不过年纪轻轻的,总要有点儿事情做,加上没敢和家里说,怕他们担心,所以就一个人扛着。
现在想想,当时还是很绝望的,往前走,看不到未来,往后退,没有退路,就这么在中间悬着,蜗居在这个大杂院里。
大杂院在樊村。樊村挨着北京著名的潮白河,史书上记载该河“丰枯悬殊”,不过印象中那河一直枯着,宽阔的河道里满满的沙子,大风吹过,真是有狼烟滚滚的感觉。
我背着背包,装着那只小黑猫,背包拉链露一个角,小黑猫从里面探出头来,指挥我往前走——“喵呜”。
我背着小黑猫,光着脚,顺着河道往前走,滚烫的沙子,粗糙、干裂,偶尔有一湾水潭,几只小鱼翻着肚皮漂在上面,死气沉沉的。
小黑猫倒是很喜欢这里,喵喵叫着想下去。把它放下去,它摇头晃脑,到处乱跑乱撞,觉得这就是它的整个世界。
我坐在滚烫的沙子里,看着荒芜的河道,几根干枯的芦蒿,远处采沙子的汉子,想着自己以后能做什么呢?
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作为一个一穷二白的穷书生,何以持家,唯有写作。
那就写作吧。
我并不喜欢写作,我一直觉得大丈夫当仗三尺剑,立不世之功,写点儿无病呻吟的东西,叽叽歪歪,有个屁用啊?
但是没办法,在当时那个情况,你只有写东西。
我找了一个黑网吧,上网一个小时一元钱,我就在网上拼命搜投稿消息,然后赶紧写了投过去。
我给雅安一个童话作家写童话,他到现在还没给我结算稿费。
给北京一个大编剧写剧本,他不仅不给钱,吃饭时连碗卤煮都不舍得给我点。
给各种工作室当枪手写稿子。
我什么都写,写得又多又快,可比现在更新公众号快多了,他们都说我写得好,可是就是不给我钱!
这就是人生啊!
后来闲着无聊,索性在网上写了本《鬼吹灯》同人小说,人气还挺火,结果没多久,有个妹纸加我QQ,说她是起点中文网的签约编辑夹子,问我要不要把这本书签给他们,给稿费,千字20元(后来起点创业团队出走盛大,建了个创世中文网,去游戏总部谈合作。我和他们合作了DNF文学大赛,用游戏给他们导量,终于还了这个人情。)
我当时简直惊呆了,就这么随心所欲写小说,写一千个鸟字,就有20大元!
我一天能写一万字,那岂不是有200大元!
要知道,我一个月房租才30元钱,日收入可以支付半年房子!
我天!
我发了啊!!!
我立刻就同意了,赶紧签了合同,然后拿着合同,终于可以回家了,毕竟可以理直气壮和家人说,我可以养活自己了嘛。
临走前,我托卖煎饼果子的老大爷,帮我照顾好小黑,一定要照顾好它,我此去南方,快则一月,慢则二月,就会回来。
我把车票外所有钱都留给了他,连路上买水的钱都没留下,虽然只有三十几元钱,也是我的全副家当了。
然后呢?
当我回到家里,发现家里已经非常窘困了,当时家里的房子还漏雨,我的第一笔稿费(4480元)到了后,我母亲很不好意思地问我,能否能稿费里拿出来二千元钱修修屋子。
这笔钱很快就花完了,我又拼命写作了二本书,勉强维持着家里,后来等我攒够路费,再次回到北京,已经是一年后了。
等我再回燕郊,樊村早就没了,原来的村子变成了巨大的工地,机器轰鸣,标语漫天,到处都有人拉着你问,买不买房?买不买房?
白云苍狗,物是人非。
我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了当年村旁的一棵老槐树(它只剩下了树墩),在那里坐了很久,一直到太阳落山,雾气慢慢弥漫上来,我也要走了。
临走前,我看了看这个废墟一般的小村子,突然很激动。
我的嘴唇哆嗦着,不可抑止地叫了一声:“小黑?!小黑!”
我永远记得那一瞬间,在那个弥漫着白雾的荒野中,在那个黑黝黝的果园中,猛然传来一阵哗啦哗啦的声音。
一头小豹子那么大的黑猫,仿佛一支离弦的箭,朝我猛扑过来,它死死抱着我的腿,撕心裂肺地叫着,如诉如泣,泪如雨下。
是谁说,猫咪会很快忘记原主人的?
我只养了它短短几个月,它却要对我铭记终生了。
我当时只是一个小少年,在北京还寄居在我姐姐那里,她不可能同意我抱一只猫回去,我没法带走它。
在那个孤独的黄昏,我紧紧抱着小黑,一遍遍轻声呼唤它的名字,最后轻轻放下了它。
我永远记得它眼中的绝望,它已经等待了那么久,但是我还是放弃了它。
它拼命摇着头,朝我撕心裂肺地叫着,一步步地后退,缓慢地,坚决地,慢慢退回到了桃园里。
黑暗中,我慢慢走了很久,一瞬间仿佛走过了前半生。
前段时间,再一次去了燕郊,我坐在潮白河边,看着依旧荒芜的河道,干枯的芦蒿,闭上眼,觉得自己还是那个背着一只黑猫在荒漠里行走的赤脚少年。
别了,少年。
第二只猫,叫大白。
大白是我念大学时,在旧书摊上买的一只猫,其实就是北京最普遍的那种长毛流浪猫,白底色,带一些黄毛。
在我家乡,没有这种猫,那里多是中华狸猫。
我当时想方设法把它藏在背包里,坐着火车把它带到家乡,送给我母亲。
当时我和姐姐都在外地读书,母亲一个人在家,我希望这只猫能陪伴她,给她带来一些安慰。
每次给她打电话,没话说了,我就开始谈猫,母亲就会兴奋地说起大白的事情,它仿佛成为了她的第三个孩子。
再后来,我去了北京,开始跟老满大哥他们混江湖,再后来去了一家出版公司做编辑(是的,我还做过二年编辑,做得还很不错),当时我姐姐也在北京工作了。
后来我们想,既然大家都在北京,索性把母亲也接过来,于是我姐姐的男朋友就开车把她接过来了。
母亲当时什么都没带,就带了大白。
我们当时在北京大兴黄村那边一个老小区,租了套房子,我当时在丰台那边上班,每天来回上下班要二个多小时,平时还是我母亲和大白在家。
再后来,我姐姐怀孕了,我母亲担心孕妇不能和猫接触,就把猫送给了楼下的保安。
我听说后,马上从房间拿了把刀子,揣在兜里,去找保安要。保安死活不给,找了各种理由,各种阻挠,各种废话,总之就是不给。
我们在保安室吵了起来,后来保安队长也来了,质问他为什么不给?!
他才说了实话,说这只猫想跑,还咬伤了他。他就顺手抄起棍子,把它给打死了。
他就顺手抄起棍子,把它给打死了。
他给我看手上的伤口,一个狰狞的大口子,意思是不怪他。
我焦躁的心,突然就平静了下来,然后我带着他去药店去包扎了伤口,又给他钱,让他打狂犬疫苗。
一报还一报。
我的猫咬伤了他,自然要赔偿他。
他打死我的猫,我要杀了他。
我们一步步走回保安室,在楼下,我问他: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他告诉我,他是东北人,齐齐哈尔那边的,还有一个弟弟,在旁边做理发师,他们每天一起吃饭。
我说,那你去看看你弟弟吧,跟他说一下,今天不跟他吃饭了,待会儿我请你喝酒。
他答应一声,就去找他弟弟了。
我在黑暗里,看着他一步步远去,心里极度兴奋,又特别冷静,这两种感情支配着我,让我几乎爆炸了,我把手抄在裤兜里,用手指不断打开刀子又合上,刀子把手指都割破了,流了一手掌的血,我完全没感觉到。
我心里默念着,大白,你不要怕,我待会儿就给你报仇了。
天渐渐黑了。
我坐在楼下的石凳上等那个保安,等了一会儿,又等了一会儿,我站起来抽了一根烟,又抽了一根,我的手剧烈抖动着,烟灰簌簌地往下掉。
我一刻也忍不住了,开始站起来慢慢走着。
天已经很黑了。
我神经质一般四处走着,走着走着,眼角的余光就觉得身后有一个小动物,悄悄跟着我!
我猛然一转头,就发现远处有一只白色的猫伏在地上看着我!
我当时离它还很远,只是一个模糊的白色的影子,不过我心里咯噔一下,仿佛有谁告诉了我:这就是大白!
我赶紧跑过去,就看见了大白。
它仿佛很怕冷,蜷缩成一团,我跪在地上,紧紧抱着它,它嘴里、鼻孔里、眼睛里的血迹都干枯了,眼睛是半睁着。
我原本满腔愤怒,满腔仇恨,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它的一瞬间,仿佛心里绷得紧紧的那根复仇之弦,突然就崩断了,只剩下了满心的悲伤。
我脱掉毛衣裹着它,紧紧抱着它,在人来人往的北京街头,哭得像一个痛失所有的孩子。
我抱着它,在黑暗中走了很久,终于走到了一条小河边。
我把它轻轻放下,掏出那把折刀,开始挖坑,河边全是树根,我拼命往下刨,折刀断了,我就用手刨,手上全是血,也不知道是割伤的,还是刨伤的,最后挖了一个深深的大坑,我把大白放进去,慢慢堆上了土。
天已经黑透了。
我回到大兴家里,拿走了我的行李,再也没回去过。
我终生不能原谅母亲。
我每年给她很多钱,给她买很多礼物,但是在我们之间,总是隔着一个模糊的影子,那是一只猫。
万千惆怅,不过化为一尺之水。
一尺之水,一跃而过。
但是整整十多年了,我始终跨不过去。
我知道我错了。
但是并不后悔。
大白,对不起……
第三只猫,就是小地雷。
小地雷的故事,我之前讲过很详细了,这里就不多说了。
这是我从北京去深圳时发生的一段超自然事件,很神秘。
讲一个真正的超自然事件,我在深圳亲历的神秘事件
最后一只猫的名字叫蜗牛。
我的个人微信名叫“蜗牛爸”,好多人以为我儿子叫“蜗牛”,其实不是。
蜗牛是在小地雷后,养的一只猫。
它也是我们当时买的最贵的一只猫,CFA血统加菲。
买它的时候,它浑身猫癣,瘦瘦小小的,据说它母亲生它时难产,大出血,大家都忙着照顾大猫,导致它营养不良,身体很差。
这是一只娇弱的小公猫。
我当时还在腾讯做游戏运营,最开始做《上古世纪》,后来做《DNF》,每天纠缠于各种破事纠纷,只是晚上回去后,和小蜗牛玩一会儿,才觉得人生是有趣的。
再后来,我从腾讯跳槽,跟着特招我的老大,去了上海一家游戏上市公司做高管,压力就更大了,各种破事,层出不穷,每天忙得简直像只畜生。
也很少陪着小蜗牛了。
只是偶尔看到它,站在远处默默地看着我,还是觉得很温暖的。
再后来,我从上海去了北京,又从北京去了河北保定,就是那个著名的凶宅,小蜗牛也跟着我们到处漂泊。
现在想想,在凶宅的日子,还是挺惬意的,每天喂喂猫,种种花草,傍晚时分,就跟谷师躺在宽大的藤椅上,随着聊点儿神秘故事,远处是拒马河,小山坡上大片大片的向日葵……太阳渐渐落山了。
凶宅
一天又一天,小蜗牛也老了。
它出生时体弱,年轻时还好,到了老年就越发严重了,它开始掉毛,起大片大片的猫癣,甚至浑身出现了大量的血点,我们遍求名医,却没什么效果,最后兽医都放弃了,觉得别折腾它了,让它安安静静走完最后一程吧。
天渐渐冷了,它的身体也越来越差,最后站都站不起来了,只是转着头看着我。我就把它放在书桌上,我写东西的时候,它就旁边静静地看着我。
它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吃的东西越来越少,我每天用手指头蘸着营养膏和罐头喂它,它有时候吃一点儿,有时候无力地舔舔我的手。
我整夜整夜守着它。
有一天傍晚,我在整理书架,挂在墙壁上的青铜矛、青铜镜、金刚杵突然嗡嗡作响,仿佛金戈撕裂,铁马呼啸。
我当时就觉得很不好,赶紧回去看看,蜗牛已经要不行了。
它拼命抬起头,看着我朝它奔跑过去。
我紧紧抱着它,把它的头扶起来,它一脸眷恋地看着我。
我轻声呼唤着它,看着它慢慢闭上眼睛,看着它的身体慢慢僵硬,变冷,我慢慢脱下棉衣,把它包裹好,慢慢走出去埋葬它。
河北的冬天极冷,滴水成冰,冷风吹过来,身体都冻僵了,我在院子里选了一个它平时最喜欢呆的地方,拼命刨开土地,把它和棉衣一起放进去,等埋好它,我的两只手已经握不住铁锹了。
后来,我晚上写作时,总觉得院子里有什么东西看着我。
我走出去,月光下,总觉得小小的坟茔上坐着一只小猫,一脸欢喜地看着我。
再后来,我也离开了保定,去苏州定居。
走之前,我买下了隔壁一块空地,给猫咪盖了一间房子,真正的猫屋,又请了人专门照顾它们,猫咪们年纪都大了,已经经不起折腾了,就这样安安稳稳过完下半生就好了。
时间过得好快啊,一转眼,蜗牛君离开我,已经有三年了。
不知道它现在过得好不好,不知道它还记得我吗。
自它走后,我再也没有晒过猫。
愿每个人,都能找到一只爱它如生命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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