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讲深圳。
深圳是中国最年轻、最传奇的超级城市,也是一个极其特殊的地方。
我以前遇到过一个很厉害的风水师,他说,从风水上看,它其实风水并不好,三条小龙,孤悬大海,很漂泊。
他说,深圳之所以崛起,是因为做了一个风水局,通过铁路、河道,将对面的“龙气”偷了过来,才最终化身金翅大鹏,一翅冲天。
这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当时只觉得是笑谈,现在则是细思极恐了。
所以风水之说,玄而又玄,只能说不可全信,也不可全不信了。
这个风水师还说,深圳那边太热了,谓之极阳之地,所谓孤阴不生,独阳不长,所以需要聚集一些阴气。
所以深圳建立初期,要拼命建工厂,招女工,后来女工越来越多,成为了中国唯一的女性多于男性的大城市。
也因为女工实在太多,所以当时旁边的东莞建了一个超级红灯区。
关于这个嘛,咱们先不讨论道德因素,起码它从风水格局上看是对的,滋润了深圳。
我当时有个同事,叫小蔡,川大硕士,相貌俊秀,衣领系得紧紧的,是个程序员,他经常通宵加班搞程序,干活又快又稳。
后来他领导就说要奖励他,亲自带他出差,哦,去了一次东莞长平,就是上面说的那个红灯区,大家懂得。
第二天早晨,小蔡两眼发呆,找到我们,问我们借钱,说找到真爱了,要回老家结婚。
我们吓了一跳,这是遇到狐仙了?
他有些害羞,说昨晚在东莞一个会所,遇到了一个仙女,温柔又体贴,贤惠又淑女,更难得的为了给弟弟凑学费,忍辱负重,屈身于烟花之地。
所以他决定给她赎身,然后带她回老家结婚。
我们几个人都要崩溃了,赶紧劝他,说那妹纸说的,一看就是套话啊,连傻逼都不会信!
小蔡认真地点点头,说:嗯,傻逼都不会信。我信,所以我不是傻逼。
我们:……
后来有个老司机说:哥,我觉得你还是慎重一下,人家一个月赚十万块,我估计她可能看不上你!
小蔡:赚那么多……
老司机又来了一个神补刀:东莞那边都是自由的,想走就走,想来就来,还给上劳动保险呢!你赎个屁的身啊!她要是想跟你走,当场就能跟你走!
蔡总:……有道理!那我去接她!
第二天,蔡总两眼漆黑回来了,据说是纠缠不休,后来那妹纸叫保安来,狠狠揍了他一顿。
从此蔡总忧伤了整整一个礼拜。
再后来,东莞被查封了,蔡总一晚上没睡,朋友圈转发了几十条“东莞加油”的各种图片、段子,第二天就辞职了。
前段时间在成都见到他,发现他辞职后去那边做了点儿小生意,也是风生水起的,在成都买了五六套房子了。
他请我们去青城山泡温泉,大家躺在温泉池里,看着漫天繁星,聊天从前一些往事,他还很怀念年轻时候的日子。
聊到半夜,他突然兴奋了,非要给我们“安排安排”!
掏出电话,就发现有十几个未接来电,他赶紧点头哈腰地接电话,跟那边说“我马上回去,马上回去!”
挂上电话,一脸愧疚,说现在有家有室了,哎,还是当年自由奔放啊!
我们都笑,说你个龟儿子耙耳朵喽!
又很羡慕他,让他赶紧回去了,年少荒唐都能理解,有了家人,还是好好陪家人吧。
突然有些怀念深圳了。
我在深圳呆了五年,还是很有感情的。
那时候,我还在腾讯上班,做网游。
我很讨厌网游,但是迫于生计,又不得不做,事情又多又烦,我又不太懂,经常弄到深夜,非常疲惫。
下班后,心里烦闷,总爱去旁边的深圳大学散步。
从公司走过去,先要过一个立交桥。
立交桥下,永远站着一个孤独的保安,无论白天黑夜。
当时深圳治安不好,尤其是立交桥下,很多抢劫的,你很远就看到他站在那里,站成了一盏灯,会觉得很温暖。
这个保安很有爱心。
有一年,刮台风,我等雨停了过去,发现保安在用自己的盒饭喂流浪猫。
一盒饭,他只吃三分之一,三分之二都喂了猫,一群猫使劲蹭他的腿,喵呜喵呜叫,这个粗糙的汉子笑出了声。
我很感动。
我也经常在桥下喂流浪猫,每次过去,轻声呼唤几声,它们就会奔跑过来,使劲蹭我、打滚、打呼噜,骄傲且卑微,仿佛人生。
再往前走,要路过一个公园。
这个公园有许多老荔枝树,号称荔枝之王的糯米糍,味道很好。
每年荔枝成熟的季节,你在公园散步,抬头看看,发现树上结满了密密扎扎的果实,真的当得起“果实累累”这个词。
顺着公园往前走走,是深圳大学一个侧门,走进去,有大片大片的草地,一个小湖泊,一个小山包,当然也有流浪猫。
这里的猫精神状态很好,被深大学子们宠坏了,给它们一把猫粮,它们看都不看,竖着尾巴骄傲走开了。
草地上,有许多年轻学生在散步,有些穿着汉服拍摄,这些精力旺盛的年轻人,总会让人得到一种愉悦感。
年轻,真好啊!
有一次,我走过小山坡,看见一个女大学生坐在地上,哭得很伤心。
那时候已经很晚了,想去问问她,又怕她误会,于是在远处站了很久,一直等到有人过来接走她,我才离开。
夜深人静,在那散散步,发发呆,想想心事,也挺好。
有时候太晚过去,就看不到猫了,好在还有一只雪貂。
真的是雪貂。
不知道这只雪貂是哪里来的,是学生养的,还是从其他地方跑来的?
我在湖边草地上散步时,它就蹲在草地上看我,或者像闪电一般从我身边蹿出去。
我在深圳呆了五年,它也陪伴了我五年。
它从来不靠近我,总是呆在不远处,有时间蹲在地上看着夜空,有时候趴在地上睡觉,偶尔会抬起头看看我。
很偶尔的时候,它也会靠我近一些。
在我特别伤心时,譬如在得知初恋女友结婚时,譬如在我奶奶去世却无法回去时,在我默默流泪时,它会靠得稍微近一些。
不过它还是高冷的,从来不和我互动,也从来不吃我给的任何食物。
那一天,我终于要离开深圳了,最后一次去看它。
我曾经无数次呼唤过它,它从来不理睬,但是这一次,它在远处看着我,晃了晃脑袋,竟然慢慢走了过去,最后贴着我,甚至用小脑袋顶了顶我。
它是在给我送行了。
总是深夜才出现的它,一定也很孤单吧。
我想给它点吃的,但是身上却什么都没带,只好使劲挠挠它的下巴,轻轻抚摸它的小脑袋。
终于要走了。
我最后朝它挥了挥手,它也朝我点点头,蹲在了地上。
走出去很远后,我回过头去,看到它还蹲在原地,默默看着我。
那个晚上,我和它一起,坐在荒凉的草地上,一口口灌下冰冷的啤酒,看着黑夜慢慢压下来,一点一滴吞没了我。
那么多年了,不知道它还在那里吗?
不知道,它还记得我吗?
前段时间,有个读者加我,这是一个小富婆,在腾讯大厦旁边有好多套房子,她出租房子的时候,总爱问问是不是腾讯的,认不认识我?
然后她说,好多人说认识我,还跟我合作过。
她自己幻想,说以前也去过腾讯大厦,说不准还曾经跟我擦肩而过过呢,觉得我当时一定又牛逼又神秘。
突然哑然失笑。
其实当年的我,和牛逼和神秘,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当时刚从文化公司转到互联网公司,而且是我最讨厌的游戏,什么都不懂,经常被各种批评,以及背黑锅。
无数次深夜想辞职,但是后来想了想,都忍了。
所谓人生,大概就是这样,偶尔笑话笑话别人,大多数时间都被人笑话。
所以,你们看,谁都有过这样低迷的日子,有时候遇到困难,你以为熬不下去了,其实再熬一熬,还是可以挺过去。
所有杀不死你的,都将使你更加强大。
深圳五年,当时觉得很寥落,现在想想,还是很温暖的。
有时候想想,人生还是很温暖的。
希望大家都好吧。
明天是冬至,我在苏州。
苏州人极重冬至,有“冬至大如年”的说法,这一天要喝冬酿酒,吃羊糕、元宝(蛋饺)、团圆(肉圆),对于苏州人民来讲,这是大事。
既然是苏州的节日,应该写写苏州才对,怎么突然感慨起深圳了。
我也不知道,毕竟我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叔啊。
不说了,我要去元大昌排队买零拷冬酿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