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年前,我也差点儿被学姐“社会性死亡”


大半夜的,看到一则新闻,就是清华学姐让学弟“社会性死亡”那个事情,忍不住爬起来写一篇。
是的,6年前,我也差点儿被人“社会性死亡”。
当时还在腾讯,我们项目组来了一个新人,这个新人以前在另外一家游戏公司给总经理做秘书,人很活泼,经常和大家打打闹闹的,关系很好。
我当时作为项目组的市场对接人,负责对接各个资源线,和她关系也不错。
后来我去了另外一个项目组,工位也搬走了,每天上班时经过他们项目组时,还经常被她拽住,问东问西的。
这个妹纸也喜欢和男生打打闹闹的,有点儿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意思。
我说这些,是前提。
后来,有一天,我们的项目经理突然面色古怪地找我,说有点儿事情,要和我谈谈?
然后我们去了一个会议室,他支支吾吾的,扯东扯西的,偏不说什么事情。
我挺奇怪的,因为我们关系很好,我刚入职腾讯就和他在一个项目组,晚上也经常一起吃烧烤吹水,有什么不好谈的呢?
结果他最后就说,我被上面那个新来的妹纸给投诉了。
投诉什么呢?
投诉我对她性骚扰。
我当时,真的就“友邦惊诧”了,我都风中凌乱了,因为我这一周压根没见过她,两个人工位隔了几百米,我他娘的用意念性骚扰她啊?!
项目经理点点头,说的确是意念!
然后他给我看了看聊天记录,原来,刚才,我在腾讯内部通讯软件RTX催她给我发一份资料,说:“X宝宝,快给我资料啊!急求!”
作为中国文化最开放的互联网公司之一,作为中国最开放的城市深圳之一,作为这个新时代的人,“X宝宝”三个字,真的是我们互联网民工经常用的词,就类似淘宝语的“亲”一样常见。
此外,她自己和我说话,也经常叫我“X宝宝”,RTX上都有聊天记录的,而且我经常路过她工位时,她还老对我拉拉扯扯的呢!
我他娘的还要告她性骚扰呢!
我当时就怒了,要去找她当面对质!
项目经理是个老好人,就死死拉住我,苦口婆心,说这个时代啊,就是这样,性骚扰只保护女性不保护男性啊!她说你性骚扰她了,还要去总部投诉你,那怎么办?这种事情嘛,越闹大,就越丢人。
我也觉得挺丢人的,而且想着要和这种人打交道,不仅丢人,而且耻辱。
所以当时招我去腾讯的老板去了上海一家游戏上市公司做COO,我也跟着去做了市场中心负责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真是被恶心到了。
这个事情还没完。
后来,我误诊了癌症,离开了上海那家公司,去了凶宅那边,种种花,养养猫,看着很潇洒,但是坐吃山空也不行啊,所以偶尔也做点儿小生意。
做什么小生意呢?
也算是创业吧,做了一个特别特别小的细分领域,就是设计、印刷、出版、发行游戏画册。
我当时做了一堆游戏画册,不吹不黑,即便现在拿出来看,我做的游戏画册也是很好的,感谢游戏小伙伴们的帮扶吧,做了好多经典游戏,像《全民无双手游典藏画册》、《征途手游版典藏画册》、《征途2手游典藏画册》、《择天记手游典藏画册》。
当时《择天记手游典藏画册》,我还找苏绣省非遗大师卢梅红,做了一个苏绣版,后来在“行走的非遗中刺绣创新作品大赛”还获得了一个铜奖,也是游戏画册第一次获得这种奖项。

(苏绣版游戏画册)
实话实说,我做文创产品,还是很好的。
嗯,后来我们做玉石,也专门请卢梅红大师给我们设计了苏绣版手帕,包裹镯子的,星球内部小伙伴应该都看到了,就是这时候结下的善缘。
这么做着做着,就在业内有了一些知名度,相当于做到了游戏画册细分市场的第一。
这时候,当年的老板,后来的好朋友知道我做这个生意了,就介绍了一个游戏大佬给我。
这个游戏大佬做了一款特别牛逼的游戏,他那个游戏不能多说,说了你们马上就知道是谁了。
这个游戏大佬在业内啊,以精雕细琢闻名,就是非常挑剔,挑剔到近乎偏执了。
我以前的老板就拉了个群,跟他介绍,说他有个小兄弟在做游戏画册了,做得很好,有机会可以合作。
这个游戏大佬很骄傲的,他说:画册嘛,我们自己也做了画册,做得还不错吧?
我说:做得很差。
他很不服气,让我把他们画册差在哪里,给他挨个列举出来,不要随随便便就批评别人不好。
我更不服气,我把他们画册差在哪里,和我做的画册一一做了对比,然后做了一个PPT给他。
就是这么刚!
他看完后,就服气了,当时正好是CJ,就说在上海约一下,当面聊聊吧。
结果那一次是刮台风还是怎么回事,反正他的飞机晚点了18个小时,没约到,于是他就让负责周边合作的团队和我聊。
聊完后,那个团队拉了个群,开始准备合作了。
后来,他们公司就有一个人加我,我看了看,原来是当年告我性骚扰的那个姑娘。
那个姑娘说,她听说他们公司和我这边有合作(她后来从腾讯离职了,又回去给原来的总经理做秘书了,刚巧就是这个游戏大佬),觉得是熟人,于是跟我打个招呼。
我当时就想,呵呵,这是又要来告我性骚扰了。
我就什么都没说,赶紧把当年的事情告诉了原来的老板,以及原来腾讯的总监。
我原来的老板非常震惊,说这个姑娘不像啊,看着很可爱很单纯啊!
然后他就命令总监(这个总监也跟我一起去上海了),马上去问当时找我谈话的产品经理,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结果这个总监问完后,我们才知道实情。
原来啊,当时那个秘书在项目组联合另外两个女生,打压另一个女生(是一个新来的毕业生),闹得水火不容这种。
有天晚上,我半夜去公司拿一份资料,看到那个被打压的妹纸自己在公司加班,边加班边小声唱歌,看着挺可怜的。
我就问了问她,怎么那么晚加班?
她说自己身体不好,白天要在医院治疗,所以晚上来公司加班。
第二天,我就在项目组的群里夸了夸她,当时的总监(就是问项目经理话的这个人),就在群里说,年底给这个妹纸评个优秀员工。
就这一句话,造成了我的滔天大罪。
那个做秘书的妹纸觉得,我这么一个职场小透明,竟敢帮被她打压的人,而且她当时正闹辞职,估计想发发威,搞点儿离职补偿什么的,于是拿我开刀吧。
为什么拿我开刀呢?
因为我脾气好,最好欺负。
说白了,职场就是欺负老实人,你欺负他了,他也不能怎么样你,只能默默忍了。
我当时就这么默默忍了。

(我当年在腾讯时的照片,是不是长了一张被欺负的脸?)
有人可能要问:你当时在腾讯只能忍,那么现在出来创业了,又认识她老板,正好把这个事情和她老板说说,给她来个恶有恶报,岂不快哉?
哈,你们太天真了。
不仅没有,我还假惺惺给她快递了点儿特产,装成对那件事情完全忘了,还要请她多照顾。
没办法啊,当时在凶宅,生活压力还是挺大的,就想着接他们家画册,然后多买点儿猫罐头呢!
不过即便这样,还是没谈成,后来就不了了之了,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古龙先生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已。
真的是身不由己。
所谓人生在世,快意恩仇,哪有那么快意的人生啊
前几天,新书《金门十三子》出版,好多媒体采访。有一个记者就问:作为一个非常传奇的作家,您有过什么哪些非常艰难的时光吗?
这个问题,怎么说呢?
人生衣食真难事,不及鸳鸯处处飞。人生在世,什么时候不艰难呢?
我想了想,他的意思应该是:人生中最难的几个瞬间是什么时候?
我想了想,在很长一个时期内,我的生活都是极其艰难的。
在微山湖畔住在那个每年要被水淹没三个月的破房子里,每天吃黄金塔(玉米面窝窝)喝刷锅水不艰难吗?大学退学后,住在月租金30元钱的房子里不艰难吗?后来创业时赔光了所有的钱,最后把剩下的二万块给了一起创业时的小兄弟,全家几乎没有下个月的生活费不艰难吗?
其实还好。
男人在世,就是要与天争命,吃大苦,受大罪,风雨雷霆,苛责怒骂,都要忍,都要抗,为的是生活更好一些,为的是成为更好的自己,这谈不上苦。
人生最苦,其实是不公平,是你受了羞辱,还要对他微笑的屈辱。
那种彻头彻尾的无力感。
这种时刻,在我的人生里,大概有三次吧。
第一次,还是在我小学的时候,这个倒谈不上屈辱,只是有一种无力感。
那时候,我才念小学三四年级吧,我母亲考虑和父亲离婚,我小姨、二姨力劝我母亲抛弃我,带着我姐姐回东北。
她们两个人甚至当着我的面,对我母亲立陈我的不好,“蠢”、“笨”、“傻”,说我是个巨大的负担,让我母亲马上抛下我,带着我姐姐走。
嗯,当着我的面说。
我母亲当时非常犹豫,她抱着我,低声哭泣,下不了决心。
她经常失神地看着我,许久才长叹一口气。
有一天晚上,她抱着我,轻轻拍着我入睡,她以为我睡着了,就说“我要是走了,你自己一个人怎么办呢?”
我当时死死闭着眼睛,偷偷流泪。
我姐姐(她当时念五六年级)也悄悄跟我说,让我晚上睡觉时机灵点儿,我母亲要是半夜带她走,她就大声喊我,让我听见后赶紧爬起来,她会尽量拖住我母亲,不然我就被抛弃了。
我当时还很小,什么也不懂,好多人都说我是负担,我小姨,我二姨,我姥姥,后来自己也觉得自己是负担,是原罪,是拖住了我母亲幸福的人。
所以我母亲虽然还是留下了,我从此也很担心。我在家的时候,很少说话,尽量把身子蜷缩起来,尽量不影响别人。
我总是一个人,一个人读书,一个人踢球,一个人躺在屋顶上,看着忧郁的天空。
有一次,我老婆和我母亲聊起来,问我小时候是不是很喜欢说话?
我母亲说,我小时候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很少说话。
我老婆不相信,觉得我小时候不太像个老实孩子。
其实是真的。
所以,后来我大学退学也没和家里说,我租在一个月租金30元的大杂院里苦熬着也没和家里说,我在外面不管受了多少屈辱都从不和家里说,甚至结婚都没和家里说,只是结婚当天给她们发了条短信。
现在说起来很硬气,其实还是很苦的。
一直到现在,童年的阴影还萦绕在我身上,经常半夜睡不着觉。
有时候,半夜醒来,和我老婆聊天,聊起过去那些艰难的时光,聊起当年那个孤独的自己。
我说:自己能取得一些微不足道的成绩,唯一原因就是因为自己没有任何退路。退一步,就要死,所以只能往前走。
我老婆很难过,她沉默了很久,低声哭了。
她说她很遗憾,没早点儿遇到我,让我吃了那么多苦。
其实当年也没觉得多苦,就是凭借着一股气,硬撑了下来,一直走到现在。
也挺好的。
前几天,有读者在星球提问,说自己现在过得很苦,想问问我当年那么艰难,是如何坚持下来的呢?
其实能问这句话,说明就过得不错。
像我当年,根本就不会考虑这种问题,能活着,就不错了,哪有空想这些啊。
咱们的读者,大部分都做了家长了,在这里,我也想对你们说一句:身为父母,还是要尽量对孩子好一些,童年的伤害,对人一生的影响特别大。
我的常年病态式熬夜、缺乏安全感、抑郁症、神经敏感(有时候别人无心评论一句,总想怼过去),大多是童年时造成的。
有时候,看看年轻时写的文章,总有一种飘忽感,一种荒谬感,那种挥之不去的萦绕在身上的噩梦般的孤独感:
“黑色的城堡上空,是黑色的天空,黑色的乌鸦密密麻麻的,铺天盖地飞过,它们一只挨着一只,嘴巴衔着尾巴,连成一片……”

(年轻时候的我)
孤独深处,生出绝望。
在很长一个时间里,我都不打算要孩子,生怕自己带不好他。
我用了很多很多年,才渐渐克服。
我从养小动物开始。
不管养任何动物,我都绝不会抛弃它们。
有好多原本关系不错的朋友,因为他们抛弃了动物,我就果断和他绝交了。
我养了13只加菲猫,不管去深圳,去上海,去苏州,去北京,去保定,我从来没有考虑过抛弃它们,一直带着它们,哪怕在很多的时候,我们自己过得非常拮据,非常不堪,非常狼狈,也从未想过抛弃它们。
我一直觉得,它们很像当年的我。
我现在对千千千很好,都说严父慈母,我们家反而是慈父严母。
身为人子,我很遗憾。
身为人父,我会努力学习做一个好父亲。
再后来,大学退学后,找不到工作,就跟一个编剧学习写剧本。
这个编剧跟我说,我跟他写完大纲不给我钱,写完分集也不给我钱,写完剧本也不给我钱,剧本卖出去也不给我钱。
那什么时候给我钱呢?
他说,要等剧本改编成电视剧,等电视剧在电视台播出来,等电视台播完后给影视公司结算了尾款,等电视台给影视公司结算完尾款,然后影视公司给他结算尾款后……这个时候,他才给我结算。
后来,我自己也做了影视公司了,我才知道,这个行业的潜规则,是电视台根本不给影视公司结尾款。
所以他开始就没打算给我一毛钱。
不过这个倒是没啥,毕竟古代学本事,学徒工要免费给师父干三年活,还要吃三年咸菜,才能出师,我就当那个学徒工了嘛。
而且他起码有一点好:管饭!
当时我们住在朝阳区百子湾那边,旁边有一个百盛商场,百盛当时顶楼是卖各种小吃的。
有一天,我们去吃饭。
他问一个卖卤煮的摊子:卤煮多少钱一碗?
那边说:十块钱一碗(具体价钱记不清了),续汤免费。
他就花了十块钱,买了一碗,自己吃完后,续一个免费的汤,给我吃。
嗯,现实版别人吃肉我喝汤。
当时那个编剧收入挺高的,手里好几个本子在写,我们写的那个本子,一集五万块,结果他就给我一碗剩汤。
现在想想,新人就是这么一步步从屈辱中走过来的啊,有什么办法呢?
那个晚上,我回到月租金30元钱的大杂院。
当时是冬天,北京的冬天,很冷很冷。
我们住在大杂院,没有暖气,取暖都要靠煤球炉子。
那个晚上,我回来太晚,炉子灭了,我就冒着风雪出去,用一块石头使劲砸木头桩子,想砸出来一点儿木屑生炉子,当时手都动麻木了,石头砸在上面也感觉不到疼。
后来,还是没升着火。
我当时收养了一只流浪猫,我们俩就蜷缩在那床单薄的被子里,瑟瑟发抖,猫咪冷得叫了一夜。
第二天早晨,猫咪冻死了。
我还活着。
活着的我,脱下毛衣,裹着冻僵的猫咪,给它埋在了潮白河畔,然后继续回去,生火,做饭,日子还要继续过。
后来就遇到了老满大哥。
我在故事里写道:“老满大哥很仗义,虽然他也很穷,没什么工作,但是他说,‘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吃的’”。
好多人觉得这句话很平常,其实写这句话的时候,我的眼泪都掉下来了。
在当时,真是像郭德纲说的,“但凡有人给我一口吃的,我就给他跪了”。
但是,没有。
所以我一直觉得老满大哥特别好,我现在还经常去看他,他住在三里屯那边一个仓库里,偶尔我们还去搞点儿黑烧烤摊什么的,真是特别好的一个人。
感谢老满大哥,给了当年那个一无所有的小少年作为人的尊严。
后来,我自己也终于有点儿成绩了,也开始拥有一些话语权,我总是尽量对年轻人好一些。
我想,如果当年有人对我好一些,我也会觉得很温暖吧。
不知不觉已经凌晨了,年纪大了,容易絮叨,拉拉杂杂,竟然写了那么多字。
其实一直以来,都很少说这些事情。
人生已经这么糟心了,还是少讲一些困苦,多给人信心,给人希望吧。
生活还是很美好的,虽然有一些波折。
看到这篇文章的姑娘们,以后也对你们的老公好一些吧,宽容一些吧。
有时候,他们在外面,其实也挺难的,只是没有对你们说。
就像我,最后也对那个采访的记者说:我的前半生还是很潇洒的,生活对我还是很好的,感谢这个伟大的时代。
这的确是一个伟大的时代,虽然有一些尘埃。
不过,就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有种种不平,我们才应该更加努力,成为更好的自己,才能脱离这些魑魅魍魉,看到大江山岳,日月星辰。
身在无间,心在桃源。
与大家共勉吧。
晚安了,各位宝宝。
哈,希望你们不要告我性骚扰。
最后,发一张我和千千千的合影给大家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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