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7月9日,陕西渭南第三医院的急诊室迎来一个特殊的患者。
这是一个才21岁的年轻姑娘,刚进医院的时候不过是手上有个小红点,但她的状况在短短的时间内急剧恶化,医生竭尽所能也没有成功挽救她的性命。
在风华正茂的时候去世,确实是一件令人惋惜的事情,但这个姑娘去世后却受到了诸多非议。
“死了也活该,都21岁了,不知道银环蛇有毒吗?”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就是自找的。”
“怎么别人没被蛇咬死,就你倒霉?”
的确,一个城市姑娘怎么就好端端地被蛇咬了,而且是剧毒的银环蛇。
一念之差,害人害己
玲玲(化名)是陕西渭南人,一个普通的小姑娘,却有一个不普通的爱好:养蛇。
据母亲齐女士说,玲玲从小就很喜欢小动物,养过猫、养过狗,小时候还养过一只乌龟。
不过这只乌龟因为意外死掉了,这让玲玲伤心了好长一段时间。
上大学后,玲玲的口味愈发“独特”,她在网上看到很多人把蛇当成宠物饲养,也开始对此感兴趣。
养爬宠本来就是一个非常小众的爱好,而玲玲的爱好要更小众一些,她看中的不是玉米蛇、王蛇这些无毒且危害性小的品种,而是迷上了毒性极大的银环蛇。
银环蛇号称陆地第四大毒蛇,虽然本性温和,但毒液危害极高,且注射银环蛇毒血清的最佳时间为一小时内,一旦超过这个时间,受害者将危在旦夕。
想要买到这样的蛇不容易,但功夫不负有心人,玲玲还真找到了一个卖家。
玲玲和卖家的聊天记录
卖毒蛇是一件风险性很高的事,卖家也不敢随便卖给陌生人。
对此,玲玲撒了个谎:“你放心,我买蛇回家是为了泡酒。”
这个谎言害了她自己,也害了对方。
钢索上跳舞,性命为代价
尽管卖家已经多次强调银环蛇很危险,但玲玲还是坚持买了一条。
玲玲难道不知道银环蛇有多危险吗?玲玲当然知道,不然她也不会瞒着自己的父母偷偷购买。
但玲玲抱有侥幸心理:“那么多人养都没事,只要我小心点,也没问题。”只是她不知道,有些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果然,这个“万一”来了。
玲玲
虽然玲玲有过养小动物的经验,但在养爬宠这方面,她一直是个云玩家,对蛇根本不了解。
银环蛇到了之后,她直接莽莽撞撞地上手摸,结果被狠狠咬了一口。
被蛇咬到的那一瞬间,玲玲想到了卖家的各种警告,心里不觉害怕起来,赶紧给正在上班的母亲打电话:“妈,我被蛇咬了,现在该怎么办?”
齐女士接到电话后,格外紧张,玲玲是她的独生女,从小娇生惯养,女儿受伤让她彻底坐不住了,连招呼都没打就急急忙忙赶回了家,齐女士还不忘安慰女儿:“玲玲你别害怕,妈妈马上回去带你上医院。”
不仅是齐女士,玲玲的父亲得到消息后也急急忙忙地往家赶。
但是把玲玲送到医院后,医生却陷入了迷茫:眼前这对夫妻慌慌张张,小姑娘的脸色也不好看,说是被蛇咬了,但他却只在小姑娘的手上发现了一个小红点,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最关键的是,渭南又不是偏远山区,怎么能被蛇咬了呢?
为此,医生一度怀疑“被蛇咬了”的真实性,只是他没想到,这件事是真的,但玲玲却隐藏了最重要的部分。
处理蛇伤最重要的问题在于判断蛇的品种,这样才能对症下药,注射相应的血清。
“小姑娘,你是在哪被咬伤的?什么时候被咬伤的?那条蛇长什么样子你还记得吗?”
面对医生的问题,玲玲犹豫了一下:“我也记不清那条蛇长什么样子了,就是下午在公园玩的时候不小心碰到的。”
“没法判断蛇的品种有点麻烦,不过既然是在公园见无意碰见的,那大概率是本地蛇,只是处理完伤口后,最好还是住院观察一段时间,检查一下脏器功能。”
对医生的说法,玲玲的父母自然是慌忙点头答应。
其实医生不仅是因为谨慎才要求玲玲住院观察,也是因为他发现玲玲的反应和其他被本地蛇咬伤的患者不同,所以让她留在医院,万一病情有变化,能及时抢救。
可惜的是,银环蛇分布在我国华南地区,医生从来没有遇见过相关病例,不然以他的谨慎或许能救玲玲一命。
当天晚上,本来状态还非常平稳的玲玲情况急剧恶化,面部发青,呼吸和心跳也变得十分微弱,几乎说不出话了。
幸好医生抢救及时,暂时保住了她的命。
但玲玲此时已经是命悬一线,完全无法自主呼吸。
情况发展成这样,谁都能看出咬伤玲玲的蛇绝非普通毒蛇,只是谁也想不到会是玲玲自己买的银环蛇。
可哪怕是这种命不久矣的状况,玲玲仍然死咬牙关不开口,不肯告诉父母和医生真实情况。
终于,平常和玲玲关系不错的妹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她悄悄地和齐女士说:“我知道姐姐是被什么蛇咬伤的,那是她从网上买来的毒蛇。”
齐女士听到这个消息吓了一大跳,任她想象力再丰富,也无法把娇弱的女儿和冷血的毒蛇联系在一起,但事实不容她质疑。
通过检查女儿的手机,齐女士发现了玲玲在某二手平台上购买银环蛇的记录。
虽然对蛇不了解,但齐女士也知道银环蛇的“赫赫威名”,而医生得到这个消息后更是倒抽了一口冷气,虽然没有处理过相关案例,但专业知识告诉他,这个女孩很可能没救了。
先不说因为玲玲的隐瞒耽误了多少抢救时间,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渭南根本没有银环蛇毒血清。
7月11日,玲玲的父母把她转到了省医院,这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但省医院同样没有玲玲需要的抗毒血清,最后经过多方协调才从上海调取到两支。
可此时已经太晚了,即便注射了血清,玲玲的病情依然没有好转,她先是陷入脑死亡状态,随后不幸去世。
齐女士
在这个过程中,玲玲的父母一直四处奔波,声泪俱下地恳求医生,只为了能留下宝贝女儿的命。
但医生不是神,不可能逆天改命。
7月15日凌晨5点,玲玲在医院去世。
但玲玲的父母还没有来得及喘口气,就被铺天盖地的舆论声音压倒了。
从玲玲被送往医院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有相关新闻在本地发酵,当地人都知道有一个女孩被毒蛇咬伤,命悬一线。
这场舆论风波在玲玲死亡后被推到了高潮,只是大部分声音不是安慰、惋惜,而是批评、指责。
齐女士
原因很简单,玲玲的死亡是一件不幸的事情,但造成这场事故的原因是人祸、而非天灾。
在这件事中,玲玲有无数次挽救自己生命的机会,比如她拒绝买条毒蛇当宠物、比如她在被蛇咬伤后告诉医生真实情况……
但她没有这样做,所以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又蠢又坏,还是可怜的受害人?
在网友和玲玲的父母眼中,这个女孩是一个极为割裂的形象,网友对玲玲的恶感来自于这个女孩在整场事件中展现出来的自私和愚昧;她的父母则更多地从疼爱孩子的角度出发,认为女儿也是个可怜的受害者,即便有错,也已经去世了。
这其实是一个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问题,很难说究竟谁对。
不可否认的是,玲玲在这件事中做了很多错误的选择。
病床上的玲玲
先不提那些危及自身生命的操作,只说两点就能理解网友对她的反感。
其一,玲玲购买银环蛇的时候还是一名大学生,没有独立的经济能力,和父母住在一起。但她明知道自己购买的是杀人不见血的毒蛇,仍然没有提前告知父母,想要偷偷地饲养。
其二,玲玲被毒蛇咬伤去就医的时候,她不仅从始到终没告诉家人和医生真相,也没有把那条蛇关起来,是齐女士在手机上找到了女儿购买毒蛇的记录后,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可此时这条毒蛇早已不在家里,虽然警方也第一时间出动搜索,却也没有找到,幸好有一位环卫工发现了这条蛇并及时报警,才让人松了一口气。
被找到的银环蛇
从这两件事中不难看出,玲玲或许没有害人的心思,但她既没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也不在乎其他人的性命。
不过,如果从头到尾仔细捋一下,不难发现,在这件事中做出错误选择的不止玲玲一个人。
根据我国的相关规定,禁止邮寄活体动物。
事情发生后,就有记者第一时间去采访相关人员,其中有一位快递员告诉记者:“我每天派送几百个包裹,装毒蛇的那个包裹和其他包裹一样,没有任何警戒标识。”
而负责揽件的那名快递员也同样表示:“卖毒蛇的商家是老客户,经常会寄送一些食品,所以我也以为这个包裹里是食品,没想到是毒蛇。”
另外,银环蛇不仅是毒蛇,也同样在我国的“三有”保护动物名录里,只有经过政府部门批准得到经营许可才能买卖,私自交易属于违法行为。
玲玲童年照
所以在这场事件中,除了玲玲以外,至少还有三方都有责任:卖家、平台、快递。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处理完女儿丧事的齐女士选择将这三方告上法庭,索要140多万的赔偿。
毫无疑问,这个选择再一次把她推上了风口浪尖。
有人认为她是想要借女儿的死牟利,但也有不少人认为她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做些事情。
对于这些争议,齐女士并不在意:“我不关心那140多万的赔偿,只是在这件事中不只玲玲一个人有错,还有一些人也得负责。”
那这些人后来怎么样了呢?
玲玲和母亲
事发之后,广东邮政管理局反应很快,第一时间约谈了涉事快递公司,并开出了20多万元的罚单。
二手平台也封禁了200多个售卖有毒动植物的用户,并成立了专门的售后小组与齐女士直接对接,希望双方能够达成共识。
而卖家则在这件事情中隐藏了起来。
齐女士第一次主动联系卖家的时候,对方就迫不及待地否认把毒蛇卖给玲玲的事实,面对记者提问的时候也称:“我虽然卖过银环蛇、但都是现场交易,在网上只会卖仓鼠一类的动物。”
不过,虽然这个商家拒绝承认与玲玲之间存在毒蛇交易,但在他删除了玲玲的好友之后,却在朋友圈里发了一条声明,称“有个妹子把银环蛇当宠物玩结果被咬了,希望没有饲养毒蛇经验的朋友不要找我拿毒蛇。”
很明显,他是因为害怕承担责任,所以选择撒谎,但事实是无法改变的,撒谎不能逃避责任,只会让人觉得他更怯懦。
如今,距离玲玲的死亡已经过去4年的时间了,每天层出不穷的新闻早已让人们淡忘了这个自讨苦吃的年轻姑娘,但4年的时间还不足以冲淡她的死亡给家人带来的伤痛。
追责也成为了齐女士减少悲痛、缅怀女儿的方式。
对于齐女士的行为,有人赞同、有人反对,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的确敏锐地指出了这场悲剧中一个不可忽略的事实,那就是:监管的缺失。
事实上,虽然玲玲的死亡在网上引起了不小的热议,但如今我们在网上搜索毒蛇或其他活体动物的交易时,仍然能够找到一大堆信息,这甚至已经形成了专门的产业链。
不管是平台还是快递公司,亦或是那些以此谋利的商家,似乎都已经忘记了这场闹出人命的悲剧,他们好像并不关心是否会有下一个玲玲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