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画师|柠檬夏天 文|刘小爱
错过前两天故事的宝宝，点这里哦：
带老公跟闺蜜吃了顿饭，他俩就暴露了。
看了老公的聊天记录，没出轨，但是我死也要离婚。
01
我妈对我爸，是一见钟情。
那是我大姨的婚礼，我妈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我爸，穿着白衬衫，星眉朗目，正在调试手风琴。
大概每个有些才华的男人，都是自带光芒的吧。我妈的一颗少女心瞬间沦陷。
但这样的事，她自然是没胆量告诉任何人的。于是，在她知道我爸是大姨的邻居后，就找了各种借口，一趟一趟地往我大姨家跑。
当时，我爸在我大姨村里的小学当民办老师。
跑的多了，我大姨自然就有点儿怀疑，她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来了就在村里转悠。
有次，大姨就悄悄地跟踪了我妈，这才发现，原来我妈哪儿也没去，就在学校对面的杏树林里，爬在杏树杈上偷看我爸上课。
大姨立马就明白了，当天她就把我妈留了下来，然后又让大姨夫把我爸叫到家里来吃饭，说是为了感谢他在婚礼上的帮忙。
我爸一眼就认出我妈，原来他也记住了她。
至此，我妈和我爸才算是正式认识了。
然而，认识归认识，我妈那种温吞水的性格，根本不敢有所表露，只是在我爸来找大姨夫聊天时，低头抿嘴，甩着黑亮的辫子，帮他们倒水拿瓜子花生，然后，她就坐在屋外勾毛线。
她的手很巧，勾出来的椅垫盖单自行车把套，总让我爸惊叹不已。
而我爸，也经常来找大姨夫玩，遇上我妈忙着做饭，他还会帮着拉风箱烧柴火，一边说说话。
两个人守在锅灶前，通红的炉火映着他们的脸，也都是红红的。
初心萌动的感情最磨人，他俩就那么羞羞答答的，愣是谁也不敢向前多跨一步。
我大姨急得跳脚，直说这是两个傻人，她都能看出来的事了，他们还在玩捉迷藏。
但我妈似乎乐在其中，不管大姨怎么着急，她都笑眯眯地不吱声。
02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他们认识的半年后。外婆开始张罗着给我妈相亲。
当时大姨已经大腹便便，没有精力再管我妈的事，我妈不想去相亲，但她又没理由不去，更不敢当面去问我爸。
思前想后，她只好鼓足了勇气，做了有生以来最大胆的一件事，她写了封信，然后跑去县城塞进邮箱，寄到了我爸的学校。
信里只有一句话，你要愿意，就礼拜天到县供销社门口找我。
没开头没落款，连个约定的时间都没有，但我爸一看信就知道是我妈写的，然后礼拜天天刚亮，他就去了供销社，寸步不离地等到午后，才终于等到了我妈。
多年以后，再说起这件事，他们还是会笑成一团。
我妈是因为太紧张而忘了写落款和时间，我爸更离谱，他只是觉得信是我妈写的，就义无反顾地跑了过去，挨着饿一等就是一天。
大概恋爱中的人，都是冒着点傻气的吧。
而我爸之所以一直不敢表露心意，是看到我妈有点羞涩，他怕自己一张嘴把人吓跑了。
心意明了了，很快，我爸就托了媒人上门提亲，可外婆不愿意，觉得我爸一个人，怕我妈嫁过去没亲戚走动也没人照应。
我爸姓钮，是个极少见的姓，亲戚本来就很少，爷爷奶奶又在动乱年代去世，唯一的直系亲戚是我爸的姑姑，但她远嫁在北京，几乎不怎么回来。
那个年代，春耕夏耘，秋收冬藏，都是靠人工完成，独门独户的人家除了极易受欺负，干活时也常陷入没人帮忙的境地。
何况我爸还是个民办老师，没什么保障，本身也不是干活的料。
外婆不松口，她以为主要反对到底，我妈就会死心。毕竟前二十年，我妈一直是家里最听话最忍让的孩子。也正是因为她这个性格，外婆老怕她受委屈，所以想给她挑一个好人家。
但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标准。
这一次，我妈异常坚定。不管外婆怎么苦口婆心地劝说，她都一副非嫁不可的样子。
我爸为了表明自己有能力让我妈过好日子，一有空就跑去外婆家帮忙干活，专挑最苦最重的干，最终，僵持了一段时间后，外婆终于点了头，我妈顺利出嫁。
03
我妈出嫁那天，按照风俗，男方迎亲时来的人越多，越显得诚心和隆重。
外婆知道我爸的情况，以为肯定没几个人来，就没多准备饭菜，但没想到，我爸带的三个班的学生家长披红挂绿的来了一大片。
他们说，钮老师的大事就是村里的大事，啥也不干也得来捧场。
至此，外婆才彻底放下心来，一个能受到这么多人尊敬的人，人品一定不会差。
婚后，我爸和我妈的日子一直都很平顺，夫唱妇随，举案齐眉。
一年后，我出生，又过了一年，双胞胎弟弟出生。孩子多了，日子就越来越紧张。
当时，民办教师的工资很低，而且，学校里老师少，我爸一个人带初中三个年级的数学，还兼上全校的音乐和体育，他几乎整天都泡在学校里，家里的活自然就都落在了我妈头上。
我妈一个人，要照顾三个孩子，要养家禽，还得去地里干活。
现在网上流行一句话，我抱起砖头就没办法抱你，我放下砖头就没办法养你。每次看到，我都第一时间会想起我妈。
我永远都记得，四岁那年，地里的红豆熟了没人收，我妈就带着我去摘红豆，把两个弟弟用筐装起来放在地头。
弟弟们年幼，抓了什么都往嘴里送，结果，他们吃了一肚子的草，当夜又拉又吐还发起了高烧。
在医院里，我爸红了眼圈，自责不已。他不是不知道我妈吃的苦，但实在是放不下自己心爱的教学事业和学生。可这一次，他拉着我妈粗糙不堪的手痛下决心，决定辞职和我妈好好地过自己的小日子。
民办教师队伍里可以有很多个钮老师，但在家里，我妈只有他一个。
然而，当他把决定告诉我妈时，我妈却坚决不同意。
就像我大姨说的，我妈和我爸是两个傻人。我爸舍不得丢下那些渴望知识的孩子，而我妈，哪怕吃再多的苦，也舍不得我爸为了生计而放弃他的理想。
深爱一个人，大抵都是如此吧，想保护他的全部，连理想都不放过。
04
我爸无法在家事上帮助我妈，只好更努力地教学，用更多的奖状，更好的成绩来回报她。
那些年，每一次大考，我爸班里的数学均分一定名列前茅，县里的数学竞赛，也总是榜上有名，学校破旧的墙上，奖状挨挨挤挤地贴都贴不下。
每次得了奖，我爸总是第一时间告诉我妈，两个人看着那些奖状幸福地笑在一起，我爸是桃李盛开的骄傲，而我妈只是单纯地觉得，我爸高兴她就高兴，只要我爸能开开心心的，让她干啥都行。
我十岁时，县里有了两个民办教师转正的名额，要举行选拔考试，我爸第一时间报了名。
对于我爸来说，考试真不是啥难事，但他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除了教学，就是不停地看书复习。当时，正是暑假，我妈把我们三个送到了外婆家，每天陪我爸复习。
她只是初中毕业，不懂高中的题，但能考查我爸背诵，给我爸做饭倒水，或者帮他抄借来的复习资料。
两个人似乎又过起了二人世界，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是儿女情长，而是为了共同的家奋斗努力。
婚姻其实也分阶段，从皮囊到灵魂，时光越长久，愿望越简单，我妈和我爸的愿意也微薄而朴素，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想让对方过的好一点，再好一点。
05
我爸最终以全县第一名的成绩考到了县一中，县一中是初高中在一起，本来我爸考的是初中老师，但高一的数学老师生了病，于是，他直接就被派去带了高一。
随后，我们全家搬到了一中后面的宿舍楼，分得了一间一室一厅的小房子。
工资也涨了，我爸第一月领回工资时，几乎是小跑步着回了家。一进门，他就从口袋里掏出钱给我妈看。
两个人对着那一叠薄薄的钱眉开眼笑，然后就开始规划那些钱，三个孩子都上了学，家里要添置的东西太多，钱怎么分似乎都不够。
我妈说我爸是老师，穿领子磨破的衬衫不像回事，就先去商场给他买了件新衬衫，然后，那个新衬衫只在家待了一天，就被我爸悄悄地退了，给我妈换回了一件暗底红花的外套。
我妈藏起眼底的喜悦，嗔怪他，说自己在家待着，不需要这么好的衣服。我爸说，需要呀，我就喜欢看你穿漂亮衣服。
而我爸，继续穿着磨破了领子的衬衫上班。
可有些人的光芒，再破旧的衣服都遮不住。我爸上课风趣幽默，又多才多艺，他会写诗，会弹奏，还带头组织了学校的首支篮球队。
当年让我妈心动不已的满腹才华，同样也迷住了学校里的其他女孩子。
那大概是我爸和我妈婚姻生活里，最大的一次危机。
那个年代的人普遍上学晚，有一个女孩子比其他人又晚上了那么几年，所以也就想得多，她笃定了我爸会嫌弃我妈和土气和老气，于是，在毕业后，先给我爸写了好多信，没有收到回复后，就直接来了我家。
06
一开始，我妈并不知道内情，她一听这个叫做小余的女孩子是我爸的学生，就赶紧让进屋招待。
但没想到，小余一坐下就直接开了腔，她请我妈能放过我爸，她说，我妈已经配不上我爸，她还说，我爸那么优秀的人，应该有更优秀的人生，这些我妈是帮不了的，但她可以。
小余像一只机敏的猎犬，运用了全身的感官来观察我妈，她期待着我妈露怯，发飙，或者歇斯底里地和她吵闹，她想用这些来证明我妈的粗俗以及与我爸的不般配。
但我妈自始至终都没有多说一句话，小余说她就听着，小余不说她就静静地坐着。
后来，我爸下班回来了，一看小余在家里，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他的脸色很难看，紧接着，他从里屋拿出了一个袋子。袋子里都是小余写给我爸的信，但除了第一封打开过，其余都原封未动。
我爸说，小余，老师愿意原谅你的这次冲动，但你也记着，感情不是靠外在的，新鲜的东西来吸引的，它靠的是陪伴，忍让，付出，还有牺牲。
说着，我爸脱下了自己的鞋子，笑着让小余看，他的袜子上打满了补丁，而露出的秋裤，也是我妈手工接出来的边儿。
大概没有想到这么气宇轩昂的人，内里竟是如此的粗陋和不讲究吧。小余落荒而逃。
07
小余走了，我妈好长一段时间都闷闷不乐的。
她是相信我爸的为人的，可小余说的那些话，也是事实，他们之间的差距确实越来越大，每次我爸的同事来串门，她除了能给他们端茶送水，根本插不上话，他们说的她都不懂。
后来，我爸的同事教美术的白老师来我家串门，发现了我妈的手工后惊为天人，说我妈是夜明珠蒙尘，一定要教我妈学画画。
我妈其实是挺喜欢画的，但她有点儿胆怯，怕自己不是那块料。然后就和我爸商量，没想到，我爸大力支持，而且，他还辞去了班主任的职务，说要为日后的画家做好后勤工作。
我爸是这么说，也是这么做的，就像当年我妈支持他的理想一样，他下班时间和双休，全部在做家事，好让我妈心无旁骛的学习。
我妈变得开朗活泼了，她说的那些美术专业用语，我爸也酸溜溜地说听不懂了。
以前，我爸想拉着她在校园里散步，她不敢，但现在，她大大方方地任由我爸牵着手，看冬雪，赏夏花。
而我爸，也变成了令人恐怖的炫妻狂魔，他把我妈的画挂满了墙，说什么事都能拐着弯的夸到我妈。
直到多年后，我们才知道，原来当年白老师突然来我家串门，并不是偶然，是我爸拜托来的，他不想看我妈因没了自信而不快乐，所以就用了这种方式来成全。
最好的爱是什么呢，大概就是像他们这样吧，携手并进，互相扶持，因为你，我变成了更好的人。
而我们姐弟三人，也在我爸和我妈的影响下，在温暖中成长，最终都觅得良人。
我的双胞胎弟弟是2010年结婚的，两个人同一天。
那天，轮到我爸和我妈走红毯的时候，司仪说让我爸背着我妈上台，亲戚朋友们都笑闹着起哄，把他们推在了一起。虽是几十年的夫妻了，那一刻，我妈的脸还是红得像一只鲜艳的苹果。
我爸说，一定要背，结婚时也没背，现在弥补一下当年的遗憾。说着，他微微地弯下了腰，稳稳地把我妈背了起来。
长长的红毯上，他走得缓慢而深情，就像这些年，他们从少年到耄耋，从青丝到白发。
从前的车马慢，日光也慢，只够他们爱这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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