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画师|柠檬夏天
错过前两天故事的宝宝，点这里哦：
跟女友睡了一次，她立马提分手，太尴尬了！
第一次去福建见公婆，男友就没了一条腿。
01
肖彦，是顾红的初恋。
1996年，夏天的傍晚，18岁的顾红第一次见到肖彦，并不如梦境里那样美好。
那天，她刚跟奶奶去山里采红菇回来，才下过雨，山里都是泥泞，下山路过河边时，她挽起裤子洗了脚，累得披头散发，手里还挎着篮子。
总之，是很狼狈的，后来很多年她都对此耿耿于怀。她想，如果当时她是另一种形象的初见，肖彦是不是也会喜欢她？
那天，肖彦刚搬来三里街，抱着厚厚一沓书站在一辆面包车旁边。两个年纪相仿的人，飞速地对视了一眼。
顾红的第一印象是，他很有气质，穿海魂衫都好看，好看得让她心跳都乱了。
跟着奶奶进巷口，拐进门正好听见母亲在跟邻居张婶八卦，说新搬来的一家三口，租了铺面卖早点。
顾红一边晒红菇，一边竖着耳朵听，知道了他姓肖。
第三天，肖彦家的包子铺就开张了，街坊们都去照顾新邻居的生意，顾红也被派去买包子豆浆，她梳了头发，又换了一件衣服才去。
肖彦跟母亲站在蒸笼前，手忙脚乱地帮忙收钱，顾红把自己的钱，叠得整整齐齐，都给他的时候，他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之后，她每天都负责去买包子，钱永远叠得整整齐齐。
02
三里街是一个在县城边缘的古街，还保留着古时候的一些建筑，加上后来的修缮，总之不洋不土，因为铺面多，全是做生意的，一天到晚都是人，闹哄哄的。
顾红妈妈做窗帘兼改衣服，家就在铺面后面的阁楼，一家五口都挤在上面。
顾红是家里的大姐，底下还有两个上小学的妹妹，肖彦是独生子，这在三里街是很罕见的。
像顾红这个年纪的女孩，三里街数不胜数，但像肖彦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比女孩子们还要多。
除了卖早点的时间，肖彦都不会在包子铺，顾红看见他很快就跟三里街的男孩子们，玩在了一起。
三里街的中间，是一棵老槐树，南边通往县城还有护城河，北面通往海边和乡下，有个很旧的篮球场。
篮球场是男孩子们专属的地方，女孩子们几乎从来不到那边去。
顾红也只远远看见过。
03
因为性别原因，顾红除了买早餐，跟肖彦基本没有说话的机会。
大部分时间里，顾红都是跟王大丽一起玩，逛书店或者骑车去海边。王大丽家也是开早餐店的，卖本地特色的肉羹汤。
很显然，王大丽也注意到了新搬来的肖彦。
她跟顾红说，肖彦比徐海南还帅的时候，顾红竟有一点危机感。
因为王大丽虽然有一点胖，但是遗传了她妈妈的白皮肤，长得也好看，因此，在三里街王大丽算得上一个美女。
顾红决定先发制人，告诉王大丽，她对肖彦一见钟情。
王大丽吃惊地睁大了双眼，怂恿顾红去表白，顾红吓得直摇头，让她保密。
可是，还是被王大丽给宣扬出去了，三里街所有的男孩女孩们都知道了，顾红喜欢肖彦。
当然这种流言蜚语，都是同龄人的秘密，不会让家里人知道。
第二天，顾红不敢去买包子，让三妹去的。
可是，他们家算是对门，抬头不见低头见。加上，有了这个传言后，大家都自动给他们俩制造机会。
肖彦跟几个男孩子一起打球的时候，王大丽硬是拽着顾红去了篮球场。
顾红紧张得手心都湿透了，看也不敢看肖彦，只用余光捕捉着他远远的身影。
终于等到他们打完了球，王大丽拉着顾红凑过去，同时也叫住了肖彦。
王大丽一向胆子大，嗓门也大，她说，“喂，顾红喜欢你。”
肖彦怔怔地看了一眼顾红，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被大家推到了她身边，然后大家一起起哄去海边。
一路上，两人被拥簇着始终并肩，后来大家故意跑到前面，留他们两个人在一起。
顾红紧张得走路都不会了，终于走到海边，潮汐的味道，扑面而来。
之后，这仿佛成了常态，他们总会走在一起。
04
就在大家都以为，他们在谈恋爱的时候，某一天，肖彦主动约了顾红。
顾红开心得要命，虽然大家都以为他们在谈恋爱，但是他们连手都没牵过。
肖彦约她去了海边，然后跟顾红说，他不想谈恋爱，他要考大学，要带他妈妈离开这个地方。
顾红愣住，脸上的笑一点点僵住。
她什么也没说，只听见肖彦说起了他的爸爸。
肖彦说，当年他妈嫁给他爸，纯属被逼无奈，他爸是有名的混混，觊觎他妈的美貌，追求未果，就伺机强暴了她，很快她有了身孕，而那个年代，未婚先孕的女人，是无路可走的，在外公的逼迫下，她就嫁给了他爸。
可是，新鲜感一过，他爸的混混本性就暴露无遗。
从他小时候开始，他爸就打他妈，进过几次医院，搬了无数次家，早点一卖完他就去打牌。
他从8岁开始，每天早上凌晨三点多就起来帮他妈和面，包包子。
现在，他18岁了，他爸再打他妈的时候，他都会挡住，他爸也不敢再打了，但他给这个家的阴影，永远不会散去了。
肖彦说，他要去考大学，赚很多钱，他要带他妈妈去大城市生活，这辈子都不会再包包子了。其实，他一点儿也不喜欢三里街这个地方。
肖彦说，“对不起，我不想耽误你。”
顾红微微一怔，她鼓起勇气地问他，“那你，喜欢我吗？”
肖彦抿了抿嘴唇，犹豫了几秒钟后，才摇了摇头。
顾红望着他，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眼里没有一丝愧疚。
那一刻，她的心啊，像结冰的湖面破了一个洞，悲伤汩汩地往外冒。
肖彦先走了，她一个人在海边直到天亮，谁也不知道她那天哭了多久，嗓子哑了好几天。
05
一晃夏天就过去了。
顾红再也没跟肖彦单独走在一起过，王大丽说，那就换个，反正三里街的男孩子们，比春天的竹笋还多。
顾红心里的难过，还在往外冒，蔫蔫地不说话。
八月底，肖彦没有出现在早餐铺，顾红才知道，他已经去外地上大学了。
那一年，三里街上大学的就两个人，一个是肖彦，一个是徐海南的妹妹徐海萍，她从小就是个读书的苗子，长得也漂亮，不爱说话不爱笑，算是三里街的一枝花。
肖彦那天，是跟徐海萍一起去的火车站，他们俩还是同一所大学。
这是王大丽告诉她的，因为王大丽，跟徐海南好上了。
顾红去县城找了份工作，在一家服装店做导购员，每个月工资一般拿回家补贴家用。
因为三里街到县城距离也远，顾红干脆住在了老板娘家里，一个礼拜回去一次。
每次回去，王大丽都拉着她去海边聊天，聊她跟徐海南恋爱的细节，聊他们偷偷去过了旅馆，聊徐海南给她送的礼物，也聊三里街发生的各种八卦。
忽然，话题落到肖彦身上，顾红眼神都亮了。
王大丽说，“你不会还喜欢他吧？”
顾红怔怔地，鼻子有些发酸。
王大丽叹了口气说，肖彦的爸爸喝醉酒后，把他妈头都打出血了，警察和120都来了，早餐铺好几天没开业，导致她家肉羹汤不到中午就卖光了。
顾红问：“那肖彦知道了吗？”
王大丽耸耸肩，“那我就不知道了。”
06
顾红回家时，她妈和张婶也还在巷子口讨论这件事，那口吻仿佛自己亲眼看见打人一样。
顾红妈见她回来，赶紧接住她的包，回家给她做饭去。
顾红瞥了一眼早餐铺，卷闸门拉下来一半，看不清里面是什么状况。
晚上，顾红听磁带听到很晚，正打算睡的时候，听见凄厉的吵架声，响彻安静的三里街，听着像是肖彦家里的声音。
随后是几声救命，声音渐渐矮下去，归于死寂。
顾红有种不好的预感。
周围的几个邻居也都醒了，开了灯，顾红想过去看看，被她妈拦住了，邻居家几个男人都过去了，说出事了。
再过一会儿，警车来了，惊醒了睡熟的妹妹们，顾红紧紧抱着她们，这时候她爸回来了，顾红听见她爸说，有人死了。
顾红赶紧去问才知道，是肖彦的爸爸死了。
是被他妈用剁肉的刀砍了大动脉，她自己也身受重伤，据顾红的爸爸说，现场很惨烈，一屋子的血。
很快，120也来了。
07
顾红也不知道，肖彦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第二天，她就被老板娘叫回去上班了，她其实很想留下来看看，到底会怎么样，她想，肖彦得多绝望啊。
但是，她又不敢面对。
后来的一切，都是听她爸妈跟王大丽说的。
肖彦的爸爸当场死亡，肖彦的妈妈被抢救了回来，肖彦是第二天赶回来的，一直守在妈妈的病床前。
爸爸的葬礼，是老家来人办的，直接把骨灰带走了。
肖彦的妈妈，因过失致人死亡罪，被判了11年。等他妈进去后，肖彦回三里街收拾了点东西，街上的人看到他，都不敢搭话。
顾红接到王大丽的电话后，就往家里赶，到的时候，肖彦正提着包关上了卷闸门。
顾红跑到他面前，却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看着他，他的脸上面无表情，眼里是无尽的茫然。
肖彦看了她一眼后，转身要走。
顾红跟上去问他，要去哪里。
肖彦没有停下脚步，只是说，不读书了，先回学校办退学手续，之后再说吧。
顾红忽然觉得很难过，天大地大，可是他也许再也不会有容身之所了吧，父母的事情会成为他心里一辈子的阴影。
她不知哪来的勇气说，“你去哪里，我跟你一起。”
肖彦顿住，不可思议地看了她一眼。
顾红说：“真的，你去哪里，我都跟你去。”
肖彦忽然笑了一下，“可是，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里。”
顾红呆在那，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三里街依旧热闹，人来人往，他经过大槐树，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从此，他再也没有回来过。
08
顾红再也没见过肖彦。
那间开了不到半年的早餐铺，很久都无人问津，最后被一家新来的不知情的老夫妇租了下来，卖鞋子。
周遭的人，都对从前那个惨案绝口不提。
1997年，顾红19岁了，父母开始操心她的婚事，王大丽跟徐海南的恋爱，从暗到明，双方父母欣然接受，欢欢喜喜地给他们办了婚宴。
地点，是三里街唯一的酒店，顾红是伴娘。
1998年，王大丽生了双胞胎儿子，顾红在满月宴上碰到徐海萍，问及肖彦。
徐海萍摇了摇头，自从他爸妈出事之后，他回学校收拾了东西就走了，走前，徐海萍还去送他了。
他说要去广东打工，赚钱，等他妈出来了，能有个安定之所。
顾红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千禧年之后，世界都变了样，三里街的店铺换了好几茬，人还是那些人，走在街上总有熟悉的面孔，会亲切地问一句。
“小红，你回来啦。”
顾红跟肖彦不一样，她生在三里街，长在三里街，也热爱三里街。
所以，当2003年，顾红爸妈催她结婚时，她想了想说，在三里街找一个就行了。
当年，三里街的男孩子们都长大了，最后找了个知根知底的罗安德，他甚至知道她和肖彦的那一段短暂的往事。
不过，他全然不介意。
顾红说不上特别喜欢，但也不讨厌，就答应了。
很快，两人就结了婚，还住在三里街，偶尔，顾红还是会在心里，悄悄想起肖彦来，想起在篮球场的那一幕，想起他们在海边的时候，那些短暂却恒久的青春岁月。
09
2007年，罗安德赚了一笔钱决定搬到县城去，为了女儿读书，顾红没有反对。
她就这样离开了三里街，一周回来一次，后来随着女儿长大，她一个月回来一次。再后来，罗安德做生意赚了更多的钱，他想要住到市里去了。
顾红一切都听他的。
反正，一辈子都在三里街，去远方看看也好。
顾红没想过，有生之年，还会碰到肖彦，当时她在面包店买面包，结账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叫她。
她回过头，然后就愣住了。
十年未见，他已经不是少年，变得挺拔成熟，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两人在面包店门口的站了一会儿，寒暄过后，顾红试探着提到了他妈妈。
肖彦说，“减刑，已经出来两年多了，跟我一起住。”
顾红哦了一声，心里替他开心。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顾红才知道肖彦还没结婚，他说，他这种家庭连相亲都不知道该怎么介绍，索性就算了。
顾红看着时间，要去托儿所接女儿了，只得跟他告辞，犹豫再三还是没能开口跟他要手机号码。
倒是肖彦主动要了她的号码，这让她挺意外的。
给了手机号码后，顾红急匆匆走了，刚走出两步，忽然听到他叫她。
“顾红。”
顾红停住，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她看着他，“什么？”
他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说了一句再见。
顾红说，再见。
再回过头，他已经走了，不知道为何，顾红觉得心里有些闷，即使抱住了女儿，也依然觉得心里空空地疼。
顾红后悔，没跟肖彦也要一下号码，她等了很久，肖彦也没打给她。
后来，她才渐渐忘了这件事。
10
2009年夏天，顾红带女儿回三里街。
在街上遇见王大丽，她开心地握住她的手，说每天忙着管孩子，好久没联系了。
顾红把女儿送回家，王大丽也把两个儿子交给婆婆，两人一起去咖啡馆聊天。
三里街开了第一家咖啡店，两人聊了聊现状，抱怨抱怨生活。
王大丽忽然提到了肖彦。
顾红说，她在市里的面包店见过肖彦，但没说的是，她后来去过很多次那家面包店，但一次也没有遇见过他。
王大丽忽然说，“其实，有个事我一直没机会跟你说。”
顾红疑惑地看着她。
王大丽说，“就是肖彦家还没出事的时候，徐海南有天突然跟我说，有一回，他跟肖彦打篮球，他找篮球针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他的日记，里面有整整一页，写的都是你的名字，肖彦他应该喜欢你。后来我想跟你说，但肖彦家已经出事了，他也走了，我就没跟你说。”
顾红的脑子，一瞬间空白了。
好久好久，都回不过神来，她不敢相信，这是她从不曾奢求过的事情。
王大丽被徐海南叫走后，顾红还在发呆。
那晚，她彻夜失眠，回想起从前的细枝末节，想起她买包子的时候，他都会帮忙拿包子，但她不去买包子的时候，他都只负责收银，想起在他在面包店时欲言又止的眼神，想起某个深夜有个未接来电……
顾红从心底里，蔓延出细密的难过来。
原来，他真的喜欢过她。
11
2017年，顾红带女儿去国外旅行。
回来之前，她听爸妈说三里街要拆了重建，从前很多老店都要迁移了，连着海岸线规划成了旅游景点。
回来的飞机上，她梦到了18岁的肖彦，一切都远得像梦。
飞机颠簸，她从梦里醒来，耳朵涌入飞机的轰鸣声。
顾红还有些恍惚，身边的女儿戴着耳机闭目养神，感觉到她惊吓醒来，投来关切的目光。
顾红拍了拍女儿的肩膀，以示安慰。
梦很短，但她却仿佛掉进梦境里，久久回不过神来。
如果可以，她好想回到那个时候啊。
如果重来一次，她不惧世俗的眼光，也要跟他走，天涯海角，也随他去。
只可惜，人生已经不能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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