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处罚的动漫之家,还能回到过去吗?



我们期待有一天,可以在阳光之下,惬意地观看自己喜欢的汉化作品。我们更害怕某一天,连偷偷摸摸追番的权利都没有。
3月12日,据首都新闻出版报道,北京市文化市场综合执法总队接到举报,发现国内知名动漫网站“动漫之家”存在隐蔽违法行为,通过隐蔽通道向用户提供含暴力、色情、低俗内容的作品,勒令其关闭涉事的“日漫频道”,删除全部违规网络动漫,并依法对该公司做出三万元的最高限行政处罚。

一石激起千层浪,国内众多日漫爱好者哀鸿遍野。根据公开的资料显示,漫画之家平台不仅刊载了此前已被文化和旅游局列入黑名单的5部作品,同行还有另外17部作品涉嫌违规,《进击的巨人》《电锯人》等赫然在列。

目前,在VIVO手机应用商店中搜索“动漫之家”,已经不再提供App下载。能够找到的替代品,只剩下“动漫之家社区”App。然而下载安装动漫之家社区App后发现,“日本”标签下,如今已经空空如也,无法搜到任何作品。但在部分厂商的应用商店里(如小米),依然可以下载“动漫之家”App。

而在动漫之家网页端,“日本”标签还在。只是某些违规内容,如《进击的巨人》,已经因版权、国家法规等原因下架。虽然官方注明“此漫画恢复情况请关注动漫之家漫画网”,但大家心知肚明,近期之内基本恢复无望。

又一个可以免费看“想看的”汉化日漫的地方消失了。正在追《进击的巨人》的读者,这次需要额外花费一番功夫,才能看到中文版的后续剧情。
早在1月18日,北京市文化市场综合执法总队就已经接到了举报,开始对动漫之家深入调查。2月5日,动漫之家发布公告称,将关停App下的日漫频道,并进行内容整顿。最终,动漫之家没能躲过行政处罚,其App因此受到的影响还在持续。

处罚单公开当天,动漫之家微博就停止了更新。时隔3天后,动漫之家发布了一条新的微博,配图是被沙尘肆虐的北京。有人在评论区留言“你还好吗?需要钱吗?”得到的回复是“哈哈哈钱都需要,但是没办法哦。”

没有办法,就是如今动漫之家最真实的写照。
三万元的顶格处罚看似不多,但是,没有了日漫的动漫之家,还能活下去吗?
一直以来,动漫之家都是国内最好用的免费观看各国漫画的平台之一。动漫之家创建于2005年,十多年来已经建立了漫画、动画、轻小说等多个分区。其仰仗的漫画分区,更是已经细分出了少年漫、少女漫、国漫、日漫、仙侠等多个标签,涵盖了国内外众多热门漫画作品,《无职转生》《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等,都可以在这里找到。

除了各种转载的漫画作品外,动漫之家还将注意力放在了原创精品漫画,支持用户发布原创作品、原创汉化。而在免责声明中,动漫之家强调,用户上传的所有内容,版权责任由用户负责,且动漫之家有权撤销或删除这些内容。

2014年12月,动漫之家App上线,整合了主站的优质内容,提供了便捷的移动端漫画阅读服务。一个App阅尽天下动漫,这大概就是动漫迷最大的幸福。

时至今日,动漫之家仍然是国内最大的漫画网站。据站长之家数据显示,动漫之家在国内动漫网站行业排名中位列第一名,在北京地区网站排名中位列第56名。进入2021年以来,动漫之家日均浏览量在50万上下。而在过去的一周,其日均浏览量达到了127.71万。

图源:站长之家
众所周知,动漫之家提供的漫画作品,皆为免费开放,其主要盈利模式为广告。就在2020年11月,动漫之家已经因为黄暴问题遭到过1万元的罚款,涉事的作品是《恋狱都市》,同样是因被举报而下架。而这部作品自上线以来,只为动漫之家带来19.16元的收入。

虽然动漫之家拥有的作品数量众多,但是真正能转化为利润的作品少之又少,只有大热作品才能带来可观的收入。《无职转生》的订阅人数达到了52672人,累积人气11958628。而大部分的作品,订阅人数都在几千徘徊,人气更是低得可怜。

动漫之家的存在,给这些低人气作品,提供了展示的平台。即便作品再冷门,总有投其所好的用户。而对于日语水平不高的用户,经过汉化后的作品,就成了最优选择。某种意义上,动漫之家成为不知名的漫画家和汉化组磨练身手的地方,在这里,他们可以从零开始,积累经验,以期某一天可以转正。
不难发现,动漫之家并非原创内容的提供方,它更像是一个自由市场,任何人都可以在这里上货,且在互联网免费分享的精神下,无条件地提供给用户。
然而必须承认,缺乏“良民证”的动漫之家,一直都游走在灰色地带。而在动漫之家出现前,另一家游走在灰色地带的网站,布卡漫画的没落,或许已经为动漫之家敲响了警钟。

在2015年之前,布卡漫画是当之无愧的国内第一漫画网站。对于彼时处于版权荒漠的中国而言,大量盗版资源被集合到了布卡。其巅峰时期,比动漫之家还要更胜一筹。
起初,布卡漫画只是一家小小的网站,随着规模的不断扩大,以及国内对版权保护的加深,布卡漫画的处境越发尴尬。“从良”几乎是这些游走在灰色地带的网站的必然出路,到了2015年,布卡漫画同样选择了正版化,但比正版化更早的,是其主动下架了全部盗版漫画。而像《海贼王》这些常青作品,已经链接到了拥有正版版权的腾讯。

一方面是腾讯等巨头的入局,让日本大热漫画作品在中国的版权有了归属,另一方面,则是布卡漫画本身出现了资金问题,根本无力支撑正版漫画的引进工作。如前文所言,真正能够给网站带来利润的作品少之又少,而这些作品又被巨头把持,留给布卡漫画的余地少之又少。下架盗版漫画几乎等同于自断双臂,布卡漫画已经失去了对免费用户的吸引力。
2020年5月1日,腾讯宣布《海贼王》将应版权方要求收费阅读,一时间怨声载道。退一步讲,即便《海贼王》仍然可以在其他网站观看,习惯了免费午餐的观众,会为这部作品花钱吗?

对于七八年前的中国而言,正版漫画缺乏足以为生的土壤。即便到了今天,依然只有腾讯、B站等寥寥几家巨头,可以供养正版漫画市场。以B站为例,其大力推动的哔哩哔哩漫画,某种意义上是为动画服务的。
自哔哩哔哩漫画上线以来,因其糟糕的表现,不断遭到读者们的吐槽。受相关政策影响,部分内容需要和谐,但哔哩哔哩漫画的做法却过于粗暴,满图打码、整页甚至整个章节删除,再加上翻译质量低下等问题,阅读体验十分糟糕。

不仅如此,对于已购得版权的作品,B站会出现停止更新的现象。甚至部分在外网免费的漫画,B站依然没有按时更新。而在版权的重压下,其他网站也不敢轻易上架。
在此期间,部分汉化组接受了B站的招安,如软绵绵汉化组,由其负责的《灵能百分百》《城市猎人》等作品,翻译质量得到了保证。但是对拥有海量版权的B站而言,极难保证每一部作品的翻译质量。而因兴趣为爱发电的民间汉化组,往往会在某个作品的汉化质量上吊打官方。

更尴尬的是,由于版权方的要求,加之国内审核问题,即便是拥有版权的漫画作品,更新时间也会晚于日本。但是民间汉化组却不受版权方和审核机构制约,可以第一时间提供“熟肉”。
而这就是动漫之家存在的意义。
诚然,汉化组对作品进行汉化的初衷,是基于互联网的分享精神,而绝非为了营利。但对于动漫之家而言,没有收入,意味着没有办法存活。在腾讯、B站等巨头的围剿下,《一人之下》《狐妖小红娘》《天官赐福》等国漫作品,都已名花有主。在此局面下,动漫之家对民间日本汉化作品的依赖,只会越来越大。
但是,汉化组是否都愿意将自己的作品放到动漫之家呢?并不尽然。与其说汉化组依赖动漫之家,不如说他们没得选。

2020年,B站获得了《间谍过家家》的版权。此前,这部动画一直由民间汉化组“咩咩咩汉化组”负责汉化并在动漫之家发布,其翻译质量有口皆碑。正版化之后,B站并没有舍弃民间汉化组,而是向版权方争取到了正式汉化授权,依然由咩咩咩汉化组负责汉化。这是又一家“成功上岸”的汉化组。

我们很难站在某一个角度单纯批评B站、腾讯等巨头,或赞美动漫之家等散兵游勇,二元对立并不适用于如今的国内漫画市场。在众巨头的步步围剿之下,动漫之家前途一片惨淡。但是,即便动漫之家倒下了,依然会有另一个后来者出现,填补市场上的空缺。
把时间限定在一个特定时期内,基于居民收入水平与消费习惯,以及相应的法律法规,选择使用盗版资源的用户,不会因为无法获取盗版资源就转而购买正版。直白地说,即便无法在动漫之家看到想看的漫画,用户并不会自然而然地聚拢到B站、腾讯等平台。
而这些盗版资源,在过去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尤其是国漫低迷的岁月,滋润了一代又一代中国人。如果把时间再拉长到30年前,那个纸媒兴盛的时代,《圣斗士星矢》《龙珠》《乱码1/2》等盗版书籍,如雨后春笋般风靡全国,甚至催生出了国内首部连载漫画杂志《画书大王》。日本当局甚至因侵权问题与中方严正交涉,致使《画书大王》仅发布了一年就草草停刊。

正是这些盗版漫画资源,客观上扩大了日漫在中国的影响力,同时培养了一批动漫爱好者,并催生出了“5155”工程,《少年漫画》《卡通王》等杂志相继诞生,国内漫画市场逐步走上了正轨。
三十年过去了,网络媒体替代了纸媒,国漫在兜兜转转一圈后,又一次焕发了生机。而广大读者们所面对的局面,却并没有发生太大变化。
可以想见,随着相关法律法规的完善,版权问题必然会一步步得到规范,盗版终将被扫入历史的角落。但那一天,还远没有到来。动漫之家此次受罚,并不令人感到意外,但事件之后,我们应该如何才能合理合法地观看“想看的”漫画呢?
我们期待有一天,可以在阳光之下,惬意地观看自己喜欢的汉化作品。我们更害怕某一天,连偷偷摸摸追番的权利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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