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国产剧里的超自然现象终于不是主角的梦境了。
本文含轻微剧透
有哪一刻会让你觉得，新的时代正在逐渐拉开帷幕？引发全网讨论的国产无限流网剧《开端》里的一段剧情，似乎让人嗅到了这种味道。
“P5是天下第一的游戏。”
“塞尔达是天。”
这段普通人一头雾水，放在游戏圈却司空见惯的争吵，就是发生在《开端》里的一段剧情。推崇“塞尔达是天”的人，是这部剧的男主角肖鹤云，他的身份是一名游戏设计师。鼓吹“P5天下第一”的人，名字叫卢笛，一位二次元重度爱好者，中二病晚期。剧中，卢笛还给自己取了另外一个名字——卢·猫之使徒·哮喘征服者·被光选中的人·迪，他的信条是：“我将守护我的次元。”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Cos的是《海贼王》里的路飞。
虽然男主角肖鹤云的职业是游戏设计师，但《开端》并不是一部讲述游戏开发的网剧，这部剧所呈现出的核心框架是无限流——男女主被困在了一辆会爆炸的公交车上，他们必须找出事件的真相，否则就会陷入不断被炸死、不断复活的循环中。
官方给这部剧贴出的标签是“都市、奇幻、悬疑”，不断发生的循环，可以解释为一种超自然的现象。剧中，没有人相信这种循环真实存在——即便警察也不相信。但卢笛，却无条件相信主角二人，甚至还一本正经地提问，“八月才是循环的高发期，可现在才五月。”
对于一位二次元爱好者来说，有关穿越、循环的动画，算是见怪不怪了，《凉宫春日的忧郁》里面，就有着“漫无止境的八月”经典桥段。《开端》中也提到了几部此类动画，《夏日大作战》《穿越时空的少女》《你的名字》等等。当男主角肖鹤云向女主角李诗情解释“为什么动画里的循环都发生在八月”时，李诗情还是无法理解。卢笛则简单粗暴地解释说：“8倒过来不就是无穷了吗？”他的中二，真的是骨子里的。
《开端》对卢笛的刻画，或者说对二次元群体乃至二次元文化的刻画，并非轻描淡写一笔带过，而是见微知著、细节拉满。本剧二次元浓度之高，几乎算是近些年国产剧之最。除了以上这些内容，卢笛所在的动漫基地，充斥着大量二次元元素，既有《火影忍者》《灌篮高手》等热门漫画作品，也有PS5、NS等游戏主机，堪称阿宅的天堂。动漫基地外面，是一个Cosplay爱好者的聚集地，当众多Coser出现在画面里的时候，弹幕陷入了狂欢，二次元观众一下子进入到“如数家珍”的兴奋状态。
女主角李诗情虽然在设定中，是一位不了解二次元的角色，但她并没有将二次元视为异类，而是以平常心看待。剧情中，她甚至亲自Cos了一位蓝头发的二次元人物，单独出门行动。
李诗情的扮演者是赵今麦，2014年，12岁的她在《巴啦啦小魔仙之魔法的考验》里饰演凌美琪，而凌美琪碰巧就是蓝发，观众自然是会心一笑。赵今麦本人也在微博上调侃，自己如今成了“巴啦啦大魔仙”。《开端》剧组设计的这次变装，成功传达给了二次元观众。
之后的剧情中，中二病晚期的卢笛，即便在后续循环里不认识主角的情况下，依然选择相信主角，义无反顾地“拯救世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屏幕前的观众，被卢笛所展现出的热血、中二所感染，《开端》不但描摹了二次元群体，而且还让二次元大放异彩。
这是一种亚文化爱好者得到关注、得到尊重的感觉，或者说，主流文化终于开始平视二次元群体，平视社会上被视为小众的特殊文化。
而这，正是正午阳光所擅长的。
《开端》的制片方是正午阳光，这家公司的大名无需多言，《父母爱情》《伪装者》《琅琊榜》《大江大河》，包括去年播出的热门剧集《山海情》，都是由其出品。正午阳光是一家勇于进取的公司，历史、谍战、都市、扶贫，2014年至今，其所涉猎的题材不断推陈出新。以无限流为故事框架的《开端》，又是一个正午阳光首次尝试的全新类型。
1月25日，《开端》迎来完结。围绕最终的结局是否烂尾，观众展开了激烈的争吵。以《开端》目前所取得的成绩看，正午阳光的这次尝试可圈可点。《开端》目前豆瓣评分8.0，较之前下降了0.2分。参与评价的人数，由大结局之前的27万，迅速增长到了38万，关注度持续升高。这部剧集只有15集，和当下大环境里动辄40、50集的网剧相比，称得上是一股清流。作为腾讯独播剧，1月11日开播至今，《开端》（非会员更新至9集）的总播放量超13.6亿，集均破亿，只是时间问题。
亮眼的数据之外，《开端》所引发的网络讨论，一浪高过一浪。开播以来，《开端》已经成为微博热搜的常客，热搜数量超过100个，多次登顶热搜第一。在豆瓣，《开端》专组成员突破13万，热度位列全站第六，力压国产剧小组，成为影视类小组第一。B站里，《开端》相关影视剪辑，播放量超过100万的多达40多个，在影视区更是频频登上热门。知乎上，《开端》相关热榜话题超50个，内容涵盖剧情分析、时间线梳理、角色讨论、结局预测等。仅仅针对大结局的预测，就出现了游戏说、做梦说，以及呼声很高的双循环说等多个版本。
和同档期的国产剧集相比，《开端》的热度一骑绝尘。
大结局之前，不乏观众对《开端》的结尾表示担忧。每当涉及到神秘的超自然力量，很多国产剧作都会选择将其归因于主角的幻觉或者梦境，这也让很多人对《开端》的结局，持悲观态度。
在一个无限流的作品中，如果将最终解释权归于一场梦境，无疑是对观众智商的侮辱，也是对创作的不尊重。但是，也有一些观众认为，这种事情发生在正午阳光身上的几率并不大。随着《开端》迎来大结局，之前观众担心的“做梦说”、“游戏说”并没有出现，循环在剧情中真实存在，不是主角的幻想，也不是一场设计好的游戏。无论结局的争议往哪个方向延展，正午阳光守住了底线。
如前文所言，正午阳光是一家对创作抱有极大尊重的公司，知乎里有这样一个话题，为什么《开端》会这么爆？回答中，一位网友只给出了19个字：“因为剧组尊重我的智商，尊重逻辑和社会现实。”这个回答获得了3754个赞。
图源：知乎用户不完美的胖达。
诚然，《开端》的题材在国产剧中比较新颖，此前涉及到无限流的国产影视作品，还要数2017年改编自同名漫画的《端脑》等寥寥几部作品，影响力实在有限，国产剧在这一块几乎是空白。
国外涉及到无限流的影视作品并不少，《源代码》《恐怖游轮》《彗星来的那一夜》，其中不乏小成本精品。而在中国网文界，无限流题材作品堪称烂大街，2007年，作家zhttty在起点中文网连载的《无限恐怖》，开创了无限流小说的先河。此后的十多年，中国网文圈陆续诞生了《惊悚乐园》《帝心魔种》等众多无限流小说。网剧《开端》，正是改编自作家祈祷君的同名小说。这部作品的标签，是无限流+密闭空间+解谜。
网剧《开端》的编剧团队中，祈祷君赫然在列。自《开端》开播以来，原著书粉大体上对改编比较满意，剧版的剧情走向、角色人设，以及围绕公交车爆炸展开的超现实无限流循环，逻辑闭环严密，细节、暗示铺陈到位，经得起层层推敲。整体上而言，《开端》的节奏更加接近美剧，剧情展开很有《西部世界》的味道，引出悬念-解开悬念-引出新的悬念，环环相扣，剧情高度连贯，这也是很多观众会产生“追剧追到停不下来”的原因。而这，就是正午阳光深厚功力的体现。
对于没有看过原著的观众而言，尤其是无限流爱好者，《开端》同样产生了一些争议。这些争议，却呈现出了正反两极的极端情况。无限流爱好者认为《开端》不够烧脑，无限流的设计略显简单，尤其是和国外同类题材相比，公交循环爆炸还是稚嫩了一些。
图源：知乎
但是，对于没有接触过无限流，或者说不善于逻辑分析的观众而言，《开端》的烧脑程度，已经让其无法承受。豆瓣《开端》专组里，每天都会有观众吐槽某段剧情看不懂、某段循环存在Bug。为此，组里专门开设了剧情梳理专楼，持续解答观众提出的问题。
图源：豆瓣
出现这种情况，并不意外。如前文所言，虽然中国网文圈里，无限流早已司空见惯，但相关影视剧作品却凤毛麟角。可以说，大众普遍没有经历过无限流的“教育”，观看门槛是比较高的。即便国外有《源代码》《忌日快乐》等无限流作品，但是对于国内普罗大众而言，仍然属于小众题材。某种意义上，《开端》是国内观众首次大规模地接触到的无限流影视作品。
正午阳光想要打造的，必然不是一部小众作品。坊间传言，《开端》在腾讯视频内部的评级为A，期待值同样不低。大众对无限流的陌生，十有八九已经在正午阳光的考虑范围之内，在维持无限流的特色、并且获得大众青睐上，正午阳光选择了中和。
《开端》是一部只有15集的短剧，这并不符合中国网剧的生态。但对于无限流题材而言，紧密的剧情至关重要，中间并没有注水的空间。选择这种处理方式的国产网剧并非没有，2020年网剧《唐人街探案》，前8集的剧情同样十分连贯，节奏紧凑。《唐人街探案》的标签同样包含悬疑，市场已经一再验证，紧凑的剧情对悬疑剧有多重要。
在尊重无限流自身特点的同时，《开端》大幅降低了观看门槛，以至于让无限流核心粉丝感到不够硬核。诚然，部分观众仍然会吐槽看不懂，但得益于《开端》所引发的全网讨论，围绕剧情逻辑展开的分析文章比比皆是，在互联网生态下，看得懂的观众会乐于分享自己的看法、发现的细节，解答其他人的疑惑。一定程度上，围绕无限流逻辑推理展开讨论，进一步抬高了《开端》的热度。
但做到这些还不够。
无限流的受众仍然是偏小众的，想要让大众加入到追剧大军中来，需要堆叠更多的元素。正午阳光最擅长的，仍然是写实题材，展现社会真实的切面，刻画真实存在的芸芸众生。而《开端》，就是一部披着无限流外衣的“人间喜剧”。
二次元群体，就是《开端》展现的社会切面之一。
《开端》对二次元群体报以真诚的尊重，这似乎会让二次元群体感到稍许不适。在过往的国产影视作品中，二次元群体整体是偏失声的。我们很难确定，《开端》之后，二次元群体的声音是否会越来越大，但至少，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而在正午阳光所擅长的领域，它的水准一向令人放心。二次元只是《开端》里展示的社会切面之一，那辆会反复爆炸的公交车上，有为供女儿上学拼命打工赚钱的父亲，有时下热门的短视频直播工作者，有刑满释放与社会脱节的丈夫，有为了女儿变得疯狂的母亲。他们都拥有一个相同的特点——都是普普通通的平凡人。
图源：豆瓣
有观众发出了这样的感叹：“已经多长时间没有在国产剧中看到过真正的穷人了？大家都在拍霸道总裁，都在拍富人恋爱，都在拍职场商战，都在拍有钱人的生活。”
《开端》尊重的不仅是二次元群体，更是普罗大众。
而在对无限流的解构上，《开端》同样有可取之处，在尊重无限流逻辑自洽的同时，尊重了一个特别容易被忽视的群体——警察。
正派反写是影视剧中常用的套路，警察就是经常遭受正派反写的群体之一。不少作品中，主角都是能力超群的救世主，警察往往都是为衬托主角而存在。但在《开端》中，人民警察的形象，得到了极为真实的刻画。
《开端》没有强行给主角附加超人人设，也没有让警察强行降智，恰恰相反，警察在事件中所展现出的专业性、符合逻辑的行为，以及对剧情的推动作用，足以让观众相信，这就是真实的人民警察。在不知道循环这一超自然现象存在的前提下，面对主角一行的言辞，警察没有选择相信——我们是无神论社会，警察办案要讲证据，在科学无法解释的情况下，没有人会相信当事人的怪力乱神言论。他们会做的，是以自己的专业技能，侦破事件，还原真相。
图源：豆瓣、知乎
剧中，由刘奕君饰演的张警官，作为一名工作20年的老刑警，展现出了绝对的专业性。无论是在面对公交车爆炸事件本身，还是对当事人的审讯，处处体现着老辣。这名角色的人格魅力不止于此，当女主角询问张警官，如果自己在未来的某一刻，打通了他的电话报警，在不知道自己身份的情况下，他会选择出警吗？张警官看着女主角，斩钉截铁地告诉她：“我会毫不犹豫地出警。”
接下来的循环中，张警官如他所说选择出警，并壮烈牺牲。
艺术来源于生活，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在真实案件中的确存在。2014年的一期《今日说法》中，撒贝宁便介绍了科学无法解释的“梦境擒凶”案。在这起杀人案中，警方最初并没有找到被害者的尸体，但被害者的姐姐却坚定地告诉警察，弟弟托梦告诉自己藏尸地点。警方自然不会相信存在托梦这种事情，但他们没有放弃这一线索，仍然跟随姐姐的描述进行搜寻。结果震惊了所有人，在和案发地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尸体真的被发现了。
图源：央视网
时至今日，“梦境擒凶”仍然没有办法用科学来解释。但如果给警察重新选择的机会，他们还是会选择相信姐姐提供的线索——一如《开端》中，张警官的选择。这就是人民警察。
或许现在，你就能理解，网友们对《开端》爆火的评价：“因为剧组尊重我的智商，尊重逻辑和社会现实。”《开端》让观众相信，如果循环在中国真实上演，那么剧中的情节，极有可能成为现实。《开端》看似是奇幻、悬疑题材，但它并没有飘在空中，而是扎根于社会。
《开端》是否烂尾的争论，核心问题大概就源于此。如果站在悬疑剧的角度，《开端》的结尾稍显普通——毕竟原著小说早已发表，大家都已经知道了标准结局是什么。人们总是期待《开端》的大结局能够上演新的反转，但却忽略了这部作品同样有着浓厚的写实要素。
而尊重现实，恰恰才是《开端》如此令人着迷的核心原因。
《开端》会开启一个新的时代吗？事实上，无限流题材的创作门槛并不低。《流浪地球》之后，我们并没有迎来科幻片的井喷，反倒出现了《上海堡垒》这样令人失望的作品。谁又能保证，《开端》就可以引发无限流的浪潮呢？
可以预见的是，随着《开端》爆火，无限流题材的影视剧，势必会受到资本的青睐。现实里终究没有循环，只希望下一部无限流作品出现的时候，观众依然可以被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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