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谋家站队,都会找个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冠冕堂皇到不背任何政治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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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料】《资治通鉴》淮阳王 更始元年 公元23年
新市、平林诸将以刘縯兄弟威名益盛,阴劝更始除之。秀谓縯曰:“事欲不善。”縯笑曰:“常如是耳。”
更始大会诸将,取縯宝剑视之。绣衣御史申徒建随献玉玦,更始不敢发。縯舅樊宏谓縯曰:“建得无有范增之意乎?”縯不应。
李轶初与縯兄弟善,后更谄事新贵。秀戒縯曰:“此人不可复信。”縯不从。
縯部将刘稷,勇冠三军,闻更始立,怒曰:“本起兵图大事者,伯升兄弟也。今更始何为者邪!”
更始以稷为抗威将军,稷不肯拜。更始乃与诸将陈兵数千人,先收稷,将诛之,縯固争。
李轶、朱鲔因劝更始并执縯,即日杀之。以族兄光禄勋赐为大司徒。
秀闻之,自父城驰诣宛谢。司徒官属迎吊秀,秀不与交私语,惟深引过而已,未尝自伐昆阳之功;又不敢为縯服丧,饮食言笑如平常。更始以是惭,拜秀为破虏大将军,封武信侯。
【译文】新市兵、平林兵的将领们因为刘縯兄弟威名日盛,秘密建议更始帝刘玄除掉他俩。刘秀对刘縯说:“看情况,刘玄打算跟我们过不去。”刘縯笑着说:“一向就是如此。”
不久,刘玄集合全体将领,叫刘縯拿出宝剑,接过来仔细观察。绣衣御史申徒建立即呈献玉玦,刘玄不敢发动。舅舅樊宏对刘縯说:“申徒建莫非有范增的意图?”刘縯不置可否。
李轶最初与刘縯兄弟感情好,后来又转而奉承拥有权柄的新贵。刘秀提醒刘縯说:“这个人不能再相信了。”刘縯不同意。
刘縯的部将刘稷,勇冠三军,听说刘玄被立为皇帝,生气地说:“当初起兵图谋大事的人,是刘縯兄弟。而今刘玄究竟想干什么!”
刘玄任命刘稷为抗威将军,刘稷不肯就任。于是刘玄和将领们部署数千兵力,先逮捕刘稷,准备诛杀,刘縯坚持反对。
李轶、朱鲔趁机建议刘玄同时逮捕刘縯,并于当天和刘稷一同斩首。刘玄任命堂兄光禄勋刘赐为大司徒。
刘秀听到哥哥死讯,即刻从父城赶赴宛城谢罪。司徒府的属官迎接刘秀,表示哀悼。刘秀不与他们谈一句私话,唯有深自责备而已,不曾夸耀自己昆阳之功;又不敢为刘縯穿丧服,饮食谈笑都和平常一样。更始帝因此惭愧,任命刘秀为破虏大将军,封武信侯。
【解析】一、刘玄并无意杀刘縯
这篇材料,写得是刘縯之死。材料中说,是刘玄想杀刘縯,我不这么认为。有以下原因:
1.事前举动不一致
事情的起因,在于刘縯手下的大将刘稷,不接受刘玄的任命,意思就是不承认这个皇帝,而引起了双方的纠纷,最终导致刘縯连带被杀。
可是在此之前,刘玄已经有了杀刘縯的机会:
更始大会诸将,取縯宝剑视之。绣衣御史申徒建随献玉玦,更始不敢发。
刘玄是真的不敢对刘縯动手吗?不是的,刘玄并不是一个胆小的人。在上一篇文章中,我们已经分析过了,刘玄实际上并不是个懦弱之人。
看人不准,盘子越大后果越严重:男失其财,女失其身,老板失其家业,君主失去一切。
那么在这里,刘玄怎么会不敢杀刘縯呢?并非不敢杀,而是不想杀罢了。
2.事后举动不一致
更始以是惭,拜秀为破虏大将军,封武信侯。
前脚杀了刘縯,后脚就封刘秀,刘玄已经昏庸到这个地步了吗?这得是一个多么不正常的人?他就不怕刘秀以后找他报仇吗?但凡是个正常人,杀兄之仇,岂是几句谢罪的话就能让人相信刘秀会释怀。
为什么刘玄杀了刘縯,却又封刘秀?这很奇怪,唯一的解释就是,刘縯根本就不是刘玄杀的,刘玄知道,刘秀也知道,所以刘玄知道刘秀不会恨自己,因此刘玄敢封刘秀。
3.杀刘縯不符合刘玄利益
刘玄是新市、平林兵拥立的皇帝,自己本身没什么势力;而当时的绿林军形势,王匡、王凤的新市兵势力大,刘縯、刘秀的舂陵兵势力弱。
而刘玄的位置也很尴尬,如果任由舂陵系势力被新市系打倒,刘玄就会真正的沦为傀儡,任由新市势力揉捏。
所以站在刘玄的位置考虑,一个没有自己基本盘的领导,最好的策略应该是拉拢老三对付老二,尽量维持政治态势的均势。
如果老三刘縯被打倒,这朝中就没有人能和老二王匡对抗了,刘玄就彻底沦为橡皮图章了,从这点讲,杀刘縯,是不符合刘玄利益的。
再贴个材料印证这个事:
更始欲令亲近大将徇河北,大司徒赐言:“诸家子独有文叔可用。”朱鲔等以为不可,更始狐疑,赐深劝之。更始乃以刘秀行大司马事,持节北渡河,镇慰州郡。
这段材料,说的是绿林军灭亡新朝以后,想派个亲信大将攻略河北,于是大司徒刘赐便劝说刘玄让刘秀去,刘玄便任命刘秀为大司马,把他放到了河北。
这个事情就有意思了,刘玄杀了刘秀的哥哥刘縯,刘玄和刘玄的堂兄刘赐还依然把刘秀当做亲信,这两人脑袋都被驴子踢了吗?如果是你,你敢吗?反正我是不敢。
这又说明了,杀刘縯根本不是刘玄的意思,否则他如何敢三番五次的把仇人的亲弟弟视为亲信?
刘玄想派个亲信大将去收复河北,是什么意思?其实就是派个亲信在地方上站稳脚跟,震慑住中央,使得朝廷各方势力由于刘玄外面有人,不敢轻易动刘玄。
取的是以地方拱卫中央皇权的意思,这么重要的人物,一点风险都担不得,如果刘玄真的杀了刘縯,岂能派刘秀去?难道他就没有一丝怀疑吗?所以史书说刘玄杀了刘縯,是站不住脚的。
二、刘縯之死的真实情况
想杀刘縯的根本就不是刘玄,而是新市系的将领们。一方面,双方本来在册立皇位上就有矛盾;另一方面,昆阳之战,刘家兄弟名扬四海,名望太重。再让他们发展下去,绿林扛把子的位置恐怕就要被抢走了。
所以新市系当机立断的想处理掉刘縯,以除后患。第一次谋划的时候,新市系的计划是,利用刘玄和刘縯的皇位之争,借刘玄之手,摆一出鸿门宴杀掉刘縯。
不料刘玄事到临头不想杀刘縯,开始放水;新市系见刘玄不中用,于是第二次,借着刘稷抗命的事情,新市系就借题发挥,假传皇命,突然发难,顺带就把刘縯也给杀了。
这是刘縯没有想到的,没想到这些土匪,做事路子这么野,一点都不讲政治规矩。因为在刘縯的政治理解里,根本就没料到新市系会采取这样的过激手段。
光杀掉刘縯,作用是不大的,舂陵兵还在,杀刘縯对舂陵系的损伤有限,刘縯只是舂陵系的政治代表而已,杀掉刘縯只会让舂陵系更加警惕。
由此可见新市系对刘縯,忌惮到了骨子里。宁愿打草惊蛇,也要做掉刘縯。
正是因为舂陵系的基本盘仍然存在,所以刘玄才敢于再封刘秀为破虏大将军,继续尽量维持政局的动态平衡。
正是因为刘秀的舂陵兵依旧在,又采取了妥协忍耐的态度,让新市系下了个台阶,双方才得以暂时和解。
如果新市系再步步紧逼,双方立刻就要火并了。和舂陵系火并,又是两虎相争,枪响之下没有赢家。所以,刘玄这个册封刘秀为破虏大将军的命令,能够得到执行。
突然杀了刘縯,引起舂陵系的警觉,今后再想把舂陵系连根拔起,就难上加难了,新市系的政治智商真的低。
三、权谋家站队,都会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可是,既然不是刘玄杀了刘縯,为什么历史非要说是刘玄杀了刘縯呢?大家要时刻记住一件事,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
最后的胜利者是谁?是刘秀。刘秀经过一连串的挫折,在河北站稳脚跟之后,就脱离更始帝刘玄的队列了。
是刘玄封刘秀为大司马,派他攻略河北,现在站稳脚跟之后却主动脱离更始政权,这是什么行为?是赤裸裸的背叛啊。
如果刘秀脱离更始帝的队列后,脑门上带着这么大一顶帽子,以后他还怎么当领导?以后大家都有样学样,这个队伍就没法带了。
所以,刘秀必须为脱离更始帝找一个合适的理由,让大家都能够接受的理由,名正言顺的理由。
这个理由,自然就是指责刘玄杀了刘縯了,你刘玄不仁在先,就别怪我刘秀不义。杀刘縯这个锅,刘玄背定了,刘玄不背这口锅,刘秀就得带上背主的帽子。只有刘玄背了这口锅,刘秀在河北毫无政治包袱的重新站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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