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料】《资治通鉴》汉纪 孝武皇帝 太始三年 前94年
赵人江充为水衡都尉。初,充为赵敬肃王客,得罪于太子丹,亡逃;诣阙告赵太子阴事,太子坐废。
上召充入见。充容貌魁岸,被服轻靡,上奇之;与语政事,大悦,由是有宠,拜为直指绣衣使者,使督察贵戚、近臣逾侈者。
充举劾无所避,上以为忠直,所言皆中意。尝从上甘泉,逢太子家使乘车马行驰道中,充以属吏。
太子闻之,使人谢充曰:“非爱车马,诚不欲令上闻之,以教敕亡素者,唯江君宽之。”
充不听,遂白奏,上曰:“人臣当如是矣!”大见信用,威震京师。
【译文】汉武帝任命赵国人江充担任水衡都尉。当初,江充是赵敬肃王刘彭祖的幕僚,得罪了赵国太子刘丹,江充逃跑;到朝廷告发赵太子的阴暗事,太子被废。
皇上召见江充。江充身材魁梧,穿着轻靡,皇上感叹燕赵多奇士;皇上与江充谈论政事,非常高兴,江充因此受宠,拜为直指绣衣使者,负责督察皇亲国戚、以及过度奢侈的近臣。
江充检举揭发无所畏惧,皇上认为他忠诚正直,所说的话都正中武帝下怀。曾经跟随皇上去甘泉宫,路遇太子家令在驰道驰骋马车,江充逮捕太子的人交给有关部门。
太子听说此事后,让人向江充谢罪说:“并非舍不得马车,只是不想让皇上知道,平时我对属下疏于管教,恳请江大人高抬贵手。”
江充不允许,于是这件事被奏给汉武帝,汉武帝说:“为人臣就应该学江充!”于是汉武帝大大的信任重用江充,江充威震京城。
【解析】一、江充的职场三连跳
首先,江充利用了自己妹妹的优势,成功的打入了赵国的顶级社交圈。成为赵王刘彭祖的座上宾,还掌握了太子刘丹的黑材料。利用自己妹妹带来的资源,江充掌握了刘丹的把柄,把柄就是权柄。
接着,江充把握住汉武帝削藩的机会,利用汉武帝急于抓住诸侯国罪证的心理,适时的送出掌握的黑材料,给汉武帝送了一个,赵国太子刘丹和姐妹及后宫相奸的大瓜。于是汉武帝抓住机会,判了刘丹死罪,虎毒不食子,刘彭祖为了救儿子一命,直接妥协服软了。
在这件事上,江充立了大功。虽然人品欠佳,但汉武帝必须重赏,否则,无以劝后来。通过卖掉刘丹,江充的社交圈发生了质的改变,直接和帝国最有权势的汉武帝联系了起来。
然后,江充又把自己定义为孤臣,通过做孤臣来取悦汉武帝,成为了汉武帝眼里的当红炸子鸡。
像江充这种人,为了上位,把自己的妹妹以及全家都坑惨了,江充的父兄都死于刘丹之手。刘丹虽然被废,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捏死江充这种人就好像捏死蚂蚁一样。
所以说江充的上位是不择手段的,对于江充来说,为了获得权力,没有什么不可以牺牲的了。这样的人,在汉武帝眼里,也就只能做孤臣了。德已经败坏掉了,再想做一个浓眉大眼的人,谁信呐。
二、靠近权力与拥有权力
人往往有一种错觉,越是靠近权力的时候,越觉得自己拥有权力。但其实,所谓权力,是需要授予的。权力的来源有两种,一种是自上而下的,还有一种是自下而上的。
皇帝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从神学角度来说,这说的是君权神授,可从唯物史观来讲,这个天,指的就是天下的所有人,皇帝之所以是皇帝,就在于他能代表时代框架下,最强基本盘的利益,这就叫自下而上的权力。自下而上的权力,最怕的是基本盘的转换。
比如说蒋校长,选择了代表大地主大资产阶级的利益,可没想到,随着时代的发展,沟通效率的提高,联合起来已经越来越容易,越来越方便,科技爆炸,从马车到火车汽车,从写信到电报电话手机电脑,趋势越来越有利于松散联盟快速的联合起来,土豪买办已经无力镇压,大资产阶级已经不是平民的对手。
所以说蒋的失败,根子上就是败在错判形势,站错了队,选错了基本盘。那个时候蒋太年轻,还在用延续两千年的封建经验看中国,但时代变了,生搬硬套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而江充的权力,不是自下而上,而是自上而下。他的权力是汉武帝授予的,如果权力的来源不傻,而自己的目标又够大,想要持续获得授权,就必须持续的让授权来源满意。
江充不比王贺,王贺山高皇帝远,而江充就在汉武帝眼皮子低下,无法偷奸耍滑。江充和商鞅一样,得罪的人太多了。商鞅的下场众所周知,五马分尸。这个时候,江充也陷入了所有孤臣都会陷入的困境,那就是一旦权力来源不在了,或者是变心了,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己得罪了这么多人,连太子都得罪了,一旦太子上位,立刻就会沦为阶下囚,性命难保。
而这个时候,已经是前94年,汉武帝生于前156年,老头子已经62岁了,在古代的常识中,人到70古来稀,如果汉武帝死了,江充的政治前途和生命将全部失去。这就是当孤臣的困境,权力来源失去了,不仅一切都将失去,而且还要付承受范围之内,最痛的代价,政治生态越残酷,代价越大。
三、巫蛊之祸的导火索
江充为了打消汉武帝疑虑,讨好汉武帝,表示自己坚持拥护汉武帝一百年不动摇而得罪太子。而太子是汉武帝死后的权力继承人。得罪了太子,又得罪了那么多人,可以说,一旦刘据上位,江充死定了。
如果江充不出手阻止刘据继位,就等于在扣着手指头,算日子等死。权力来的这么不容易,牺牲这么大,这样的结果,岂是江充能够接受的!
所以江充必须阻止刘据继位,如果刘据无法继位,就有一线生机,一线生机也是机会。
而此时,朝廷中具有和刘据一争高下的皇子有两个,一个是昌邑王刘髆,昌邑王的资本在于,舅舅是李广利,而李广利的亲家叫刘屈氂(中山靖王刘胜的儿子,刘备的祖先),李广利掌军,刘屈氂是当朝丞相。
另一个是刘弗陵,刘弗陵的资本在于,汉武帝老来得子,刘弗陵又冰雪聪明,汉武帝非常喜爱,直接把钩弋夫人比作尧母,把刘弗陵比作尧帝。当朝已有太子,却把另一个儿子比作尧帝,名与器不可假人,汉武帝自乱名分,挑动内斗,这是什么神仙操作?
要我看,由于武帝的穷兵黩武,晚年已经不顺了,民变一起,则权力来源于自下而上的掌权者,就会产生不安全的焦虑感,为了减轻这种焦虑感,防止有人篡权,武帝在搞制衡。
太子刘据、昌邑王刘髆、小儿子刘弗陵,三个名分,朝臣各自站队,分成三派,互相撕咬攻击,则谁也玩不了幺儿子,下面斗起来了,这样武帝的位置就安全了。
而江充,出于对自身未来前途的焦虑,只要扳倒太子,不管谁继位,他都是功臣,都有生机,甚至还有继续掌权的机会。巫蛊之祸的最终目的是搞掉太子。人算不如天算,江充的目的达到了,可是他却没有看到,落得个,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的悲惨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