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料】《资治通鉴》汉纪 孝武皇帝 元朔二年 前127年
弘为布被,食不重肉。汲黯曰:“弘位在三公,奉禄甚多;然为布被,此诈也。”上问弘,弘谢曰:“有之。夫九卿臣善者无过黯,然今日廷诘弘,诚中弘之病。夫以三公为布被,与小吏无差,诚饰诈,欲以钓名,如汲黯言。且无汲黯忠,陛下安得闻此言!”天子以为谦让,愈益厚之。
【译文】公孙弘平时睡觉盖布被,吃得很简单,不会有两个荤菜。汲黯说:“公孙弘位列三公,俸禄很多;然而却盖布被,这是假装的。”皇上问公孙弘,公孙弘谢罪说:“确有其事。九卿之中和臣关系最好的是汲黯,但是汲黯今天当廷质问,说中了我的缺点。三公盖布被,跟小吏没两样,这确实是矫揉做作,想借此沽名钓誉,汲黯说得没错。况且如果没有汲黯的忠诚,陛下又怎么能听到这些话!”天子认为公孙弘谦虚,愈加优待推崇。
【解析】一、食不重肉,意欲何为?
诸葛亮在《诫子书》中对诸葛瞻说:“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以前我觉得这句话假大空,难道不淡泊就没有志向了?不宁静就无法致远了?诸葛亮写这些观点的时候,已经五十多岁,想必思想已经趋于成熟,淡泊和明志,宁静和致远,到底有什么必然联系?这句话到底深意何在呢?
从公孙弘的情况来说,位列三公却还盖布被,一餐不吃两个荤菜?够淡泊了,这到底是为了什么?真的是沽名钓誉吗?公孙弘这个时候已经73岁了,再有6年就去世了。
从上帝视角看,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恭谦未篡时。所谓盖棺才能定论,公孙弘一生都是这样度过,沽名钓誉的人是无法从一而终的,因为他们现在的忍耐是为了将来的爆发,今日姿态越低,有朝一日志向达成,反噬的越厉害,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公孙弘甘愿淡泊一生,从一而终。就不能说他沽名钓誉,他年轻的时候条件差,连书都买不起,需要自己上山砍竹子抄书,长时间的朴素生活,能够养成这样的习惯也不算奇怪。
勾践卧薪尝胆是提醒自己不要忘记国仇家恨,祖逖闻鸡起舞是提醒自己不要忘记北伐中原。公孙弘食不重肉则是一日三省吾身,提醒自己不要忘记走到这个位置多么的不容易,免得飘了,公孙弘以博学著称,熟读历史,历史上飘了后不得善终的例子太多了。所谓食不重肉,就跟卧薪尝胆、闻鸡起舞一样,是一种仪式感。提醒自己不忘初心。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就我自己来说,我也有自己的仪式感。我喜欢吃桃酥饼。这个饼普普通通,5块钱可以买很多,算不上稀罕物,可我就是喜欢这种气味,每次看到桃酥饼,就想起爷爷奶奶。小时候家里穷,条件不好,父母不常在身边,我在爷爷奶奶身边度过的童年,比在父母身边度过的还要多,所以我对爷爷奶奶的感情比父母要深。
每次去爷爷奶奶那里,总是给我留不少好吃的,他们自己总是舍不得吃,其中就少不了桃酥饼,我上的寄宿学校,有时候留到等我回来,都反潮了,想想都觉得心酸。所谓桃酥饼,其实就是爷爷奶奶的味道,现在爷爷奶奶已经去世很久了,每次吃起这个味道,就会追思怀念,常常一个人吃得想哭。
爷爷奶奶总是教育我要做一个好人,他们在世的时候,总觉得太啰嗦,老生常谈,不耐烦听大道理,但随着年龄越来越大了,经历的事情多了,越发觉得有道理,做人,首先就要有人性,有人味。一个没人性,没人味的家伙是不会快乐的,因为过于自私和冷血,交不到真心朋友,纵然有满世界的精彩,更与何人说,岂不寂寞?
桃酥饼就如同一个心瞄,可以一瞬间把我拉回年少时光,村口的榕树,夏日的蝉,逝去的音容笑貌,常在耳边的谆谆教诲。这是桃酥饼可以给到我的,只要能常吃到桃酥饼,就能想到这些。
人就像一部安卓手机,这个世界有太多杂质和病毒,用久了就开始卡,而这些回忆,注入心瞄,睹物思人,心瞄启动之后,带动回忆,就可以给人力量和勇气,恢复出厂设置,一键还原。只有忆苦思甜才能不忘初心,不忘初心,才能轻装上阵,砥砺前行,方得始终。
这也是我为什么一直提倡以权谋行事,以厚德立身的原因之一。爷爷奶奶教我要做个好人,只有厚德载物才能吃安稳饭,睡安稳觉,内心宁静,一生平安。可他们是好人,却辛劳了一辈子,受尽了人世间的磨难,没有享受到一天优越的生活,这公平吗?
这世界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可言,更多的是自己的选择和努力,我是农民的儿子,并不是看不起农民,而是我不想过那样的生活,所以我努力读书,努力工作,努力之后才发现,光做个好人,在哪里都是难以生存的,要做,就做个有政治智慧的好人,道与术不可偏废。
所谓淡泊宁静,其实就是一个心瞄,卧薪尝胆就是勾践的淡泊宁静,闻鸡起舞就是祖逖的淡泊宁静,食不重肉就是公孙弘的淡泊宁静。有这个心瞄在,他们才能时刻铭记初心,保持锐气,明志致远。这世界的诱惑太多了,海可枯,石可烂,人心又岂会不变,这个心瞄,其实就是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迷失初心的方式。所以,非淡泊足以明志的意思其实是非淡泊足以明一开始的志。淡泊就是诸葛亮的仪式感,他以此来刷新自己染上的杂质,保持初心。
同理,要想不忘初心,友谊长存,最好的办法,其实就是在感情最深厚、最难忘的时候,给对方上个心瞄,这个心瞄可以是对方每天都可以见到的,永远无法丢弃的。比如说,一个纹身,一个绰号。这样,每天都能睹物思人,也就可以不忘初心了。
二、关于汲黯
汲黯这个人,以直著称。之前有写过他,详见可怕的不是天灾而是人祸。别人不敢干的事他敢干,别人不敢说的事他敢说。公孙弘之前有黑过他,详见政治智慧往往不可言传,须自行意会。现在轮到他黑公孙弘了。
不过汲黯如此黑公孙弘,就有点安能辨我是雄雌了,有点难以分辨到底是敌军还是友军。见微知著,汲黯攻击公孙弘沽名钓誉,那这种莫须有的细枝末节来攻击公孙弘,不痛不痒的发表诛心之论,侧面反应了好几个问题。
1.公孙弘没有其他问题可以攻击了
2.公孙弘没有结党
3.公孙弘人缘不好
关于这方面的逻辑,详见资治通鉴:反目成仇背后的权力算计和资治通鉴:如何让把心掏出来给老板看。历史其实就是不断地重演,所以可以借鉴。
三、公孙弘的回应
公孙弘的回应也非常有意思,没有辩解,直接承认了,解释就是掩饰。还顺带挑明了自己和汲黯的关系,顺带还吹了一波汲黯。这些都是摆在明面上的情况,想掩饰也掩饰不了。公孙弘如此坦然,不去辩解,其实就是政治自信,因为资治通鉴:做错事不可怕,站错队才可怕!,还因为资治通鉴:关系不到位,说啥都不对。如果站错了队,什么都是错的,而关系到位了,说啥都对。
这方面的内容已经写了不少,今天写这篇,其实可以把之前的各个点融会贯通,通过这篇材料连成线。只有根据形势情况,酌情应用才能有所收获。《孙子兵法》是这么说的:声不过五,五声之变,不可胜听也;色不过五,五色之变,不可胜观也;味不过五,五味之变,不可胜尝也;战势不过奇正,奇正之变,不可胜穷也。奇正相生,如循环之无端,孰能穷之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