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部家居品牌拓展当代艺术版图,首展表现可以打几分?



1月15日,美凯龙艺术中心位于北京798艺术区内的实体空间正式面向公众开放。这栋总面积900平方米的两层建筑由不同结构形态切割与组合而成,创始人车宣桥将其定位为“一个区别于标准化美术馆,具有鲜明主体性的中型艺术机构”。
如今,资本进军艺术领域已不是新鲜事,这家由红星美凯龙控股支持,艺术赞助人车宣桥创立的非营利艺术机构却有着不小的“野心”,这点从开馆展览“大象出走”中便可以窥见几分。
展览通过五位年轻的中国艺术家方迪、李明、彭祖强、沈莘和陶辉的全新委任创作,呈现一个独立与纠缠的对话情景,试图回应后疫情时期的当代社会以及生活形态。

“大象出走”延续了美凯龙艺术中心自创立以来持续探讨的问题:“我如何成为复数?”这不仅是针对个体与集体、艺术家与机构之间不断变化的关系的持续追问,也是对艺术创造重新获得复调的期待。 
车宣桥认为,主体性就是“在所有参与者的探讨和实践中不断被塑造、延展、测试和更新的一件开放性作品”。
那么,作为一个新生的艺术空间,美凯龙艺术中心能否奠定这种主体性?“大象出走”又是一个怎样的展览呢?

“大象出走”后,
我们该如何继续生活?
大象具有典故寓意,在中国古代文化中,“盲人摸象”的故事描述难以辨别的大象之形和真实难以捕捉的轮廓。在乔治·奥威尔的小说《猎象记》中,经常破坏庄稼的大象不断激化着殖民者与殖民地之间的复杂关系。
2020年3月开始的云南野象北迁事件,揭示了自然界长期变迁过程中人对环境不可逆转的影响。大象持续给予我们关乎权力变化的想象和警示。在此,大象出走,或庞然大物的缺席,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待定状态:当固有秩序的搁浅以及对应的时间结构失效时,当个体故事不再沿着整齐的进步弧线展开时,我们如何休耕?

方迪,Zayton Nugget(静帧),单频彩色有声高清影像,21分52秒,2022。美凯龙艺术中心委任创作。图片由艺术家及美凯龙艺术中心提供
“大象出走”展览由5部影像作品构成,每部时长约10-20分钟,循环播放,图像、声音、空间的流动共同造就了观看者的感官体验。
并非每一部作品都是完整叙事,如方迪的《Zayton Nugget》是关于身份流动性的三段式叙事拼贴:宋元时期元宵佳节的奇遇;十五世纪,郑和最后一次下“西洋”,到达了古代中国航海版图中最远的地标“慢八撒”(今肯尼亚蒙巴萨) ;1997年,一位从蒙巴萨出发停靠香港下船的船员,在寻花问柳的“放风”期间与“爱”相遇。在港口的漫长时间里,种族、政治与爱交融并沉淀,漂浮的困境总归一成不变,陆上的灯红酒绿总是朝生夕死,无甚新意。
港口却始终处于两股势力、两种状态的竞争之间,承载着人潮的流动和涌动,见证着时代和社会结构的迁移,以及物欲和人欲的变幻。漂泊之人,不禁咏唱“江海虽深,无恁人情深”。

方迪,艺术家,照片由艺术家及美凯龙艺术中心提供
种族主义与社会阶层是方迪在作品中时常探讨的主题。他通过研究社会新闻与时事政治,利用不同的身份,像变色龙一样灵活、圆滑地穿梭于社会的各个阶层,以敏感的触觉,吸收和消化人们在迁徙生活中产生的智慧与欲望。他常用多种艺术语言探索城市生活的纠结与意义,勇敢地在左右倒置的现实中,寻找特殊群体在全球经济与民族主义的影响下是如何被定义的,并成为今天重要的社会裂痕。
而李明的《托埃斯》则是一段有关远行的故事,旅人回来时没有显示出任何意外。在烟雾、云层、飞机、火焰中,约定是热情的拥抱和热泪盈眶,还有消失已久的和谐。

李明,《托埃斯》(静帧),单频彩色有声高清影像,21分49秒,2022。美凯龙艺术中心委任创作。图片由艺术家及美凯龙艺术中心提供
在李明的录像实践中,始终可以看到一种自导自演的工作方式。影像作为一种有效的表达手段,可以轻松转化创作动机。他习惯于将作品观念置于头脑发酵的图像结果之后,这也使得他的创作始终存在一种“即兴”的状态。与其说这种创作语境是艺术家刻意经营的一种游戏,不如将其理解为第一人称的作者正与观众一同信马由缰。

李明,艺术家,照片由艺术家及美凯龙艺术中心提供
位于展览二楼最深处的作品是彭祖强的《瞥漏》,“街道有时很昏暗,树影绰绰,天气有点热……总算有了几分潜在的情色感受(来自湿热的夜晚)。”
1974年罗兰·巴特到访中国时,对于异国年轻同性的暧昧想象成为他的《中国行日记》的一条副线。温热的手,擦肩而过的眼神,予人以些许距离感的身体,艺术家在长沙的街巷与河畔之间以追索、漫游和反思的感受重构了原书中的情欲意识。影像中的男主角穿越不同的日常空间和建筑,配音中夹杂着闲聊、流行乐、锣鼓喧鸣、独白,他似乎从未看向谁,却又默默地看着谁,在晦暗不明的空间中转向某种在沉默中协调差异的想象共通体。

彭祖强,《瞥漏》(静帧),单频16mm和超8胶片转录数字高清影像,12分07秒,2022。美凯龙艺术中心委任创作。图片由艺术家及美凯龙艺术中心提供

彭祖强,艺术家,照片由艺术家及美凯龙艺术中心提供
五部作品中声音表现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也许就是陶辉的《奔放》了,一个女孩穿着轮滑鞋穿越大学城、旧纸厂、影视城、中央商业区,哼唱着中国台湾1980年代的民歌手邰肇玫和王海玲的歌,这些歌词与艺术家写作的台词相混合并展开对话。
轮滑运动在中国大陆同样兴起于1980年代,在1989年杭州成功举办第三届亚洲轮滑锦标赛后变得更加普及,成为一代人的集体记忆。

陶辉,《奔放》(静帧),单频彩色有声高清影像,12分03秒,2021。美凯龙艺术中心委任创作。图片由艺术家及美凯龙艺术中心提供
影像取景地皆为当下影视剧中经常出现的场景。日常的轮滑在此成为了时代速度的隐喻,似乎在运动中,渺小的个体可以用自己的身体测量城市的尺度,用自身的运动衡量经济的节奏,并摸索着如何打破它的束缚。
艺术家陶辉虽毕业于油画系,其作品却以影像和装置艺术为主,从个人记忆、视觉经验和大众文化中积累素材,通过提炼与改造形成崭新的叙事模式和影像风格。陶辉从社会身份、性别地位、种族问题和文化危机等问题入手,以荒诞、吊诡、夸张的场景搭建,充满隐喻和错位感的人物设置,呈现出当代人的集体经验,带动观者正视自身的文化历史、生存现状和社会身份。

陶辉,艺术家,照片由陶辉、马凌画廊(香港、上海)和施博尔画廊(柏林)提供

待定并非必然,
重要的是学习拥抱当下
前四位艺术家的作品都放置在艺术中心的二楼展厅,互相之间空间交错、声音交融,形成了奇异的对照。而沈莘的作品《新的光》则放置在一楼展厅中央,两块悬挂于展厅的屏幕被安置于美凯龙艺术中心玻璃外墙之间的透明光照环境中,使场域产生回响,呼应了本次展览关于对话的形式和意义的探讨。

沈莘,《新的光》(静帧),数字高清影像,12分钟,2021。美凯龙艺术中心委任创作。图片由艺术家及美凯龙艺术中心提供
作品摄制于明尼苏达州几座不同的动物保护区和动物园内,观看方式在这里承载着共存关系。其内容呈现了透过不同语言学习数数的过程,在默念的同时目击着许多野兽、猛兽、动物、怪物、造物、小家伙、存在和生成。
8mm胶片的影像处于均衡的静态,接近点彩画派的绘画光影。镜头并不对观众做任何引导,因而保留了将一切视为光线以及令影像透过被看形成“新的光”的可能性。在这段实验性的时间中,主线是去学习各种与个体的复数性相关的语言,并将珍视的价值注入到个体的关系中。

沈莘,艺术家,照片由艺术家及美凯龙艺术中心提供
五部风格各异却又有共通之处的作品之间的结构关系受到了作家路内于2020年1月出版的长篇小说《雾行者》的影响。小说在追踪个体时代命运的同时,谱写了一个关于从1998年洪水到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复调叙事。
复调这一音乐概念原指一首曲子有两个以上的主旋律,后被文学评论家借以讨论小说文体的诗学特征。通过非线性的故事情节,《雾行者》塑造了时代变迁中的诸多角色,他们各自平等地拥有自己的世界、价值观和独立意识。
透过众多性格和命运构成的物质世界,可以窥见大规模人口流动在中国社会塑造中所起到的关键作用,其背后的全球化、市场化的驱动力至今仍然值得反思。思考当下,这十年的当代史也为我们提供了记忆回溯的通道与心理建构的支撑。

《雾行者》,路内著
据策展人富源介绍,“大象出走”的策划其实从2019年就开始了,“最初的设想是以现场表演形式呈现,后来改成了影像,因为我们察觉即便在同一个空间中,每个人的时间性也是不同的,而影像则是相对固定的。”
在富源看来,《雾行者》与其说是展览的主题或灵感,不如说是一个“谈话的契机”,她带着这本书与艺术家们展开对话,但创作的过程是由艺术家们各自独立完成的。令人惊奇的是,五部作品完成后放在一起,又呈现出了另一种“完整性”。

策展人富源在“大象出走”开幕仪式。图片由美凯龙艺术中心提供
在开幕的第二天,富源与《雾行者》的作者路内在美凯龙艺术中心展开了一场对谈,两人也聊到了疫情对文学创作及当代社会生活的影响。
路内认为,两年的疫情已经彻底改变了我们的生活和创作,“每个人都戴着口罩,我们无法分辨别人脸上的表情,这是当代小说创作的困境,我们的交流是通过文字和表情包完成的。”

图片由美凯龙艺术中心提供
富源则认为用“大象出走”来形容疫情下人们的悬置状态就颇为合适,即便没有疫情,相较于本世纪初中国社会的流动性和急速发展,今天社会的节奏也已经由急板转入了渐慢,个体受困于思想和身体交流的种种障碍。
出走的大象使人惊愕,提醒着要去面对那些显而易见却一直被忽略的问题,将耗尽的养分恢复到土壤中。待定并非必然,重要的是学习拥抱无始无终的当下,甚至学会赞美僵局。

图片由美凯龙艺术中心提供

专访展览空间设计师,
“这是一种表演艺术”
一次成功的展览除了参展艺术家和策展人,展览空间设计师也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他们不仅要对展览的空间、主题有足够的了解,还需要运用创造性的设计语言,来引导观看者融入展览的氛围中。
这次,我们也与“大象出走”展览空间设计师、Ballistic Architecture Machine (BAM)联合创始人Jake Walker聊了聊。

BAM联合创始人Jake Walker(中)。图片由美凯龙艺术中心提供
Jake Walker ✕ 一筑一事
独家专访
Q1:可以先聊聊您接手“大象出走”展览设计的原因或契机吗?这个展览吸引您的地方在哪里?
A:策展人富源多年来参与的项目引起了BAM的极大兴趣,富源一直以一种挑衅的方式涉及表演和视觉文化的话题,能够与她和她的团队,以及艺术家们一起创作这场表演,我感到非常荣幸。

图片由美凯龙艺术中心提供
Q2:在设计的过程中,您是如何使艺术家的作品和美凯龙艺术中心这个空间互动和连接的?
A:策展团队的一个关键想法是将作品融入空间当中,我们将其解读为一个有趣的视角。每一件作品都不是独立存在的,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其他作品的相互作用,这些作品也会失去了一层观看的可能性。

图片由美凯龙艺术中心提供
作品并置本身就创造了新解读的可能性,而且我认为,将不同艺术家的独立作品视为其他艺术家作品的组成部分并不常见。作品的“融合”实际上是关于作品预期展示的各种想法,并试图进一步推动这些想法,因此任何作品的边界都不是天生清晰的。
我甚至可以说,展览中的创意都不是我们的,但我们所做的是推动不同的创意以策展团队和艺术家最初都没有想到的方式相互碰撞和互动。

图片由美凯龙艺术中心提供
Q3:目前“大象出走”展览设计被讨论最多的是一楼的长椅,以及二楼四件作品相互独立又相互纠缠的关系,可以详细聊聊当时的设计思路吗?
A:我其实不知道长凳是展览设计中讨论最多的元素,尽管它可能是其中最明显的元素,作品本就与展览的不同空间之间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关系。

图片由美凯龙艺术中心提供
第一层是开放、透明和明亮的,与第二层形成对比,第二层更隐蔽、不透明和黑暗。这一条件是建筑设计所确定的空间建筑条件所固有的,但这两个楼层并没有像黑白那样被视为对立的,而是更类似于硬币的两面,这是一个单一的元素,根据视角的不同而有所区别。
“大象出走”的主题暗示了人类和荒野之间存在的争议性关系。逃走的大象从来都不是好事,因为它暴露了很多东西。在城市化地区,一头逃走的大象可能给人类带来巨大的风险,它也带来了道德的问题,在环境意识增强的时代,它指出了栖息地的大规模破坏和分裂。

图片由美凯龙艺术中心提供
动物园里的大象或留在特定保护区的大象会重新建立一种舒适的人类秩序,相比之下,一头逃走的大象则表明人类的可怕之处,并由此引申出人类文化的暗面。然而,正是通过艺术这种独特的人类文化表达形式,才有可能理解、重构并潜在地解决人性的黑暗方面。展览的设计和布局通过对比的方式体现了这一内在矛盾。

图片由美凯龙艺术中心提供
Q4:这次的展览主要以影像方式呈现,可以聊聊影像类展览在设计时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A:这不是一场关于图像的表演,而是一种表演艺术,视频捕捉到的是一场表演,而观看也是一种表演。像“大象出走”这样的展览,不仅是为影像作品建一个房间或将它们像画一样挂在墙上,而是关于创建一系列空间和环境的问题,允许这些影像占据空间,也迫使它们彼此互动。
虽然作品本身很重要,但在观看作品的环境中,观众的感知、感受和看到他人也同样重要。没有观众就没有表演,正如没有观众就没有艺术一样,因此观众就是表演,观众就是艺术。


图片由美凯龙艺术中心提供
Q5:可以谈谈您对“大象出走”这个主题的理解吗?在您看来,艺术应该如何回应疫情对当代社会及生活形态的影响?
A:如前所述,“大象出走”意味着人类与荒野或自然之间存在的争议关系,2019年开始的疫情是人类环境资源管理不善、全球人口过剩、城市化快速发展、资本主义不受遏制、新技术时代诞生的产物。新冠病毒的传播是气候变化的一个重要问题,我们认为气候变化可能会成为一个更普遍的事件。


主编:牧之、鹤鹤
编辑:Eva
撰稿:Eva
摄影:图片由美凯龙艺术中心提供
校对:昨山
设计:阿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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