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入尘烟》:多少贫穷夫妻,一边爱着,一边嫌弃


看薄情男女,过雄起人生
文/微橙子
昨天我又去重看《隐入尘烟》,忽然看出点跟第一次看时完全不一样的东西。
第一次看的时候,光顾着为苦命的马有铁和曹贵英难受了,为他们饱受身边人的欺凌压榨和嘲笑、为村子里所有人的麻木不仁,为他们幸福生活的流产而难过。
马有铁对贵英当然是有爱的,好吃的紧着她,不让她干重体力活,生活中对她也照顾得很仔细。
但是,在两个人去麦地里收麦子时,贵英因为残疾的身体虚弱无力,努力了好几次都没能把捆好的麦梗递上马车,马有铁看着隔壁田里的女人强壮有力地在干活,再看看自己的老婆贵英,一点不中用,于是大发了脾气:
“你这个闲王,多少麦子让你吃掉了,几捆麦子你都给我递不上来,我就养个驴,它也能给我拉车嚒!”
骂完之后,他下了马车,贵英想尝试再次把麦梗递上马车,但是马有铁粗暴地推了她一把,贵英一下子跌倒在地,这是马有铁第一次对她有了满满的嫌弃。

就是这次嫌弃情绪的流露,让我看到了马有铁内心的不甘,他其实也在怨怪命运不公,在怨怪为什么老天要给他安排一个残疾无能的女人,为什么他就不能像别人那样娶个有正常劳动能力的女人为妻,只能娶个病秧子成为沉重的负担。
这个时候的马有铁,才有了像个“正常人“的感觉。
贵英被他推倒之后,匍匐在地上,痛苦的表情无法形容,她为自己的无能而苦,她残疾的身体是天生的,别人嫌弃她也就算了,她没想到连丈夫其实也嫌弃她,就在那一骂一推里,让她感觉到了更冷的寒意,所以她也第一次对马有铁冷了脸,生了半天的闷气不理睬他。
因为马有铁的脸上永远看不到喜怒哀乐,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一个没有任何表情,对一切都逆来顺受的人。
可实际上并不是。
比如马有铁三哥说,让他出一万多块钱,以他的名义去申请保障房的时候,他清楚地知道三哥打的是什么算盘,当时就拒绝说”这房子我不要,咱就是个农民,住到城里了,那庄稼,鸡,驴,猪咋办。“
他拿庄稼,鸡,驴,猪说事,看起来是在委婉地方式拒绝三哥的好意,其实是他明白这个房子最后根本到不了自己手里。
还有侄子娶媳妇也没请他去喝喜酒,他也就当做不知道,并没有傻乎乎地主动登门道喜,直到三哥提溜了点残羹剩菜过来,他也不戳穿,但心里什么都明白,所以才会转头就拒绝三哥申请保障房的”好意“,这也是他对三哥多年来对自己只压榨、不回馈的一种抗议。
这世间有的抗议是声势浩荡的,有的抗议却悄无声息。
只要还是个人,就会有自尊心,有爱与恨,不可能真的毫无半点情绪。
马有铁但凡条件好一点,他都不会娶贵英,只是命运逼得他根本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一开始看,你会为马有铁和贵英的爱情而感动流泪,但是当你反复看再细品的时候,就只有贫贱夫妻百事哀的疼痛感。
对于这种苦命的人来说,谈爱情真的太奢侈了,贫穷的夫妻,更多的是一边不得不抱团取暖,一边又无法自控地嫌弃对方。
两个苦难的灵魂在一起,相较于更多人,对苦味的感触、对外界的嘲讽与贬低其实更加敏锐,越是处于穷苦的境地,自尊心反而越强,越会在意周围人的看法与评价。
所以,在贵英失足落水溺亡之后,马有铁也会追随她而去,除了觉得生活再也没有希望之外,当他独自一个人时面对村里人的各种看不起和讥讽,没有了贵英的共同承担,他也就失去了继续承受的勇气——
他原本以为,生活中有了贵英,日子能够慢慢好起来,有了房子,有了鸡,有了猪,有了粮食,人生就有了盼头,他也是个有家庭有妻子有五谷六畜的人了,别人会改变对自己的看法,不再瞧不上自己;
结果命运只是给他开了个玩笑,短暂地让他体味了一把,又全盘收了回去,等于他又回到最开始被村里人踩在脚下肆意嘲笑的悲惨境地。
一切都是大梦一场。
没有钱,就没有尊严,哪怕是生命中突然有了一点点爱情的星光,也会自动熄灭。
半世烟雨随风逝,才觉梦醒是场空。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所以,他最终认领了这注定的苦难命运,一了百了。
—完—
作者 微橙子:聊一聊世情冷暖,谈一谈江湖人生。微橙子公号id:wczi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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