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 | 宋居寒
责任编辑 | 柳叶叨叨
“如果提告的是年轻女人，他就会被逮捕吗？”
秀贞被性侵后，问了警察这样一句话。
可惜，她不是一个年轻的姑娘，她是1944年出生的沈秀贞。
在性侵案受害者中，鲜少见到以老年人为主人公的电影，2019年的《老妇人》就是亚洲第一部以老年人受害者为主角的电影。
“你的腿很漂亮。”
电影开头很特别，三分钟时长的黑幕里，仅有秀贞和男性理疗师助理的对话。
“你的腿很漂亮，从背后看还以为是年轻的小姐呢。”
秀贞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我想起以前也曾对长辈说过这种谎。”
29岁的李重浩轻轻地回答：“我没有说谎。”
“而且，你也不是老人。”
紧接着就是衣服窸窣和男人喘息的声音，性侵来的很突然，秀贞连一声救命都来不及喊。
性侵发生，电影只用了一个无声的短镜头描绘秀贞的心理，她的头和身子浸在水里，整个人浮在游泳池上，看起来像一具死气沉沉的尸体，缓慢前行。
电影也没有像其他同类型题材一样，加一些歇斯底里的哭泣和冲突性强的戏剧感，用特写镜头来表达受害者的绝望，这部电影几乎没有什么哭戏，它反而平静地让人害怕，也更让人心疼。
电影反常的“平静”就照应了现实生活中，这些七老八十的老年人们，他们在受害前后，很难有发声的权利。
《老妇人》的别名是《69岁》，正对应着秀贞的年纪，她是一个爱好游泳，身材依然保持窈窕的女人，电影中也有很多人夸过秀贞看起来很年轻，衣品又好，气质出挑，根本不像护工，像富人家的太太。
可当性侵发生之后，这些赞美，全都成了对秀贞的诅咒。
她开始怀疑自己，我这样穿看起来安全吗？
老了很会打扮的话，就觉得好欺负而想骚扰吗？
秀贞开始以为，自己年轻的体态和良好的衣品，是她遭受性侵的导火线，在旁人不断地暗示下，她开始陷入了“受害者有罪论”。
豆瓣里有个评论曾一针见血的指出了“受害者有罪论”：
“当性侵犯发生时，施暴的男性会不会得到惩罚我们不得而知，但被侵犯的女性将会从年龄、外形、衣着与生活方式上遭遇全方位的审判，生而为女性，即使没有被恶魔选中，也从未逃脱过男权社会的结构性暴力。”
不幸的是，秀贞是一个被恶魔选中的人，《黑箱》的作者伊藤诗织在被日本高官性侵后，也曾像她一样陷入“受害者有罪论”的漩涡，但她通过调查发现，大多数强奸犯在接受警方审讯的时候，都曾表示，他们根本就不记得受害者当时穿了什么衣服。
无论出于什么目的，都不应该成为施以暴行的借口；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不应该转移目标去中伤受害者。
质疑
秀贞把被性侵的事情，告诉了和自己同居的朋友东根后，他便陪秀贞去警察局报案了，秀贞没有得到援助，反而遭受到了四面八方的嘲笑和质疑。
韩国警察看到资料上李重浩29岁的年龄，又看了面前白发苍苍的秀贞一眼，说了句“真是神经病”。
一听说秀贞和东根同居，警察开始捂嘴窃笑，后续的询问中，警察脸上始终带着好奇又八卦的笑容。
由于秀贞保留了理疗师留在自己衣服上的精液，警察在证据面前还是把李重浩叫过来问话了，看着这张白净帅气的脸，警察问出了许多人心中的疑问：
“长得也不错，何必做这种事？”
后续的调查中，警察发现秀贞有“忘东西”的习惯，还建议秀贞去做个失智测试，看是不是得了健忘症或者老年痴呆症，导致记忆错乱，冤枉了李重浩。
秀贞的朋友，一个年轻的小护工，对她看似关心说的话，更是致命打击：“您怎么这么不小心一点啊？”
秀贞也只是逆来顺受的问了一句：“我要怎么小心？”
好友东根的儿子是个律师，东根想让儿子出面帮秀贞，他不仅拒绝还直接说：“我不反对你们同居，但不代表她私生活的烂摊子，也要我来收拾。”
没有人相信秀贞，就算她有沾了精液的内衣为证据，就算她通过了警方的测谎，她的申诉，也全都被驳回了。
因为韩国的法官认为：“年轻男性没有可能侵犯年长女性。”
施暴者继续心安理得回医院上班，但秀贞却因此患上了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综合征）。
生活中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让她惊吓过度，游泳池里，小孩子不小心摸到了她的腿，她吓得转过身来尖叫，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储存室里，有妇女在议论她，说了一句理疗师助理对她讲过的话：“身材像个小姑娘一样。”
她都会腿软支撑不住，只能扶着旁边的衣柜，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躯。
她会因为过马路走神，差点撞上了车子，车子的主人一个急刹车，才不至于撞上去，但他却大力地摇下车窗，扯着嗓子骂她：
“你想搞砸我的人生吗？”
“活得不耐烦了，就快点进棺材去吧！”
电影中东根忘记收拾桌子上的垃圾，给年轻人道歉也还要被骂：“看来这个国家需要被回收的不只是垃圾。”
社会对老年人的歧视，在这一刻全都爆发了出来。
电影从这里开始，转向了“老年人”为中心话题的第二幕，越往后看，我们会发现，其实电影只是以“性侵”为引子，拍出了韩国当代老年人的生活困境。
殊死一搏
不要以为这些歧视和压迫能把秀贞打败，秀贞最令人敬佩的一点，就是她从未放弃过为自己应有的权利做斗争。
她患上了抑郁症，但她还是坚持用运动代替药物治疗，没有钱请律师，就自己翻查相关资料，为自己写诉讼书。
甚至还把告发信给李重浩的家人看，故事到这里，秀贞才发现，原来李重浩有个大腹便便的老婆，还在上大学，但是孩子都快出生了。
李重浩发现之后，反而拽着秀贞一顿咆哮：
“你个疯婆子，我是为了你才那么做的！我睡你，是我看得起你！”
这些剧情，充分展现了一些韩国男人恐怖的一面，但也成了韩国男人给这个电影打一星的理由。
《老妇人》在韩国上映后，就遭到了韩国男人的抵制，电影受到了和《82年生的金智英》一样的待遇，韩国男人疯狂的给电影打差评，理由是：
“身为男性，我感受到了冒犯和贬低。”
由于男性观众的恶意打分，让电影前期陷入了4.04分的窘境，直到后来女性观众发起声援，才挽救了它的口碑，电影最终才拿到了一个较为合理的分数——8.43分。
感到被冒犯的人，想必是因为被踩到痛脚了吧？如果没有被电影踩到尾巴，急什么呢？
导演林善爱似乎有预料过部分韩国民众的过激反应，她在2013年的时候，曾研究过网上一系列关于老年人被性侵的专题报道，她惊讶发现：
“韩国的社会舆论，想让老年女性成为社会中被批判的对象，甚至于她们就算报了警也没有人相信，施害者反而还会促使这些老年女性面对这样的境遇。”
这也是为什么蔡宜文老师在看完《房思琪的初恋乐园》之后，会写下书评：“任何关于性的暴力，都是整个社会一起完成的。”
回到秀贞的故事里，警察的嘲笑、小护士的受害者有罪论、法官在证据确凿情况下驳回申诉、外界的不信任等等，哪一项辅助李重浩性侵重创秀贞的暴力，不是整个社会一起完成的呢？
不止是韩国
《老妇人》中所展现的老年人性侵事件，也只是冰山一角罢了，在现实生活中，根据韩国检察官办公室的数据统计，针对60岁以上妇女遭遇性暴力的受害者人数从2014年的442人增加到2018年的728人，增长率约为65%。
但不要以为“性侵老年人”只是韩国的“特例”，中国也有很多类似的案例。
2018年，四川22岁男子因为看了淫秽视频后试图强奸74岁老太太，对方大喊救命，他就用斧头背把老奶奶打死了。
事后法院裁决成死缓的时候宣判：“王某不是蓄意杀人，而且用斧头背这一细节，代表他是有一定程度控制的。”
2015年，海南80后男子强奸50多岁中年妇女被捕后，他交代在海宁还曾强奸过一名70多岁的老太太。
2014年，河南抓获了一名叫王军的强奸犯，通过调查发现，他在三年内强奸了十多名“空巢老人”。
更令人害怕的是，不仅仅是老妇人会被年轻人性侵犯，连老爷爷被年轻男性强暴的案例，也时有发生。
2012年，河源19岁少年强奸91岁的拾荒老人，他怕被人发现，强奸完还拿砖头打他脑袋，最终导致老人昏迷在地，无法求救，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
中国太不缺这些血淋淋的案例了，但这些挑战人类底线的新闻下，还有不少抖机灵的评论。
“兄弟怎么硬起来的？”
“太没眼光了，街上黑丝那么多。”
“占便宜的指不定是谁呢。”
“傻×，花钱找个小姐多好。”
就连这些新闻的撰稿人都用“重口味”、“饥不择食”来当标题，整篇文章，至上而下充满了歧视。
歧视的背后也隐藏了一个疑问“为什么有人会选择老年人作为性侵对象呢？”
一个专门挑老年人下手的强奸犯曾回答过这个问题：
“因为他们力气小，反抗力差，并且这些人在遭受侵害后，大多数都会顾及子女面子，保住晚节而选择息事宁人。”
我们可以看看中国严重性侵的统计数据中，报案率仅仅占7.3%。
受害者本身的无力自保，变成了强奸犯加以施暴的“武器”；受害者无奈的忍气吞声，也成了对施暴者变相的纵容。
韩国人口老龄化的程度，让世界望尘莫及。
2019年最新统计，韩国是全球首个零出生率的国家，65岁以上的人口比例高达15.8%，根据日本总务省预测，到2025年开始，韩国将超越日本成为全球“最老”国家。
中国作为后来者，也和韩国“难兄难弟”，据预测，中国将在2022年左右正式步入老龄社会65岁以上的老年人口将占到总人口的14%以上，远高于世界平均水平9.3%。
（全球主要国家老龄化比率走势图）
衰老成为了人类的公敌，无论是韩国还是中国，都生活着无数个“秀贞”。
生活中有太多对老年人或“显性”或“隐性”的歧视了，林善爱也曾表示：
“一部电影可能不会改变这个世界，但如果什么都不做，就更加不会有任何改变。”
林善爱同时也是《熔炉》的创作人员之一，但幸运的是，这部电影就改变了韩国的法律，政府为了改变儿童性侵求助无门的现状，还出台了《熔炉法》。
电影没有办法解决老年人受歧视这个问题，但可以提出这个问题，让更多人去重视它，因为东根回怼骂自己是垃圾的年轻人的时候，也说了一句大实话：
“你以为自己不会变老吗？”
人都是会老去的，我们对身边的老人多一些善意，就能让善良传递下去，老人的今天或许就是我们的明天。
善待他人，就是善待我们自己。
排版：燕子
校对：华子
文章作者简介：宋居寒，居高处不胜寒，一个热爱电影并迷信文字的00后笔者。
倾情推荐阅读文章
喜欢娱乐影视类文章的朋友
欢迎关注柴叔带你看电影
再纯的爷们儿，也希望变得更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