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时期,这个人在文学成就上,最能代表当时时代特征的才气与文风


陆机,通常与潘岳并称,他们是西晋文学星河中最为璀璨的双子星座。而且在文学成就上,陆机是当之无愧的西晋之冠。这不仅因其《文赋》在理论上的不朽成就,也由于陆机最能代表西晋时代特征的才气与文风。

除了司马懿、司马炎这两位实质上和形式上的晋室开创者,唐太宗李世民仅为两人的传记之后撰写了史论,其中一个是书圣王羲之,另一个就是被其称作“百代文宗”的陆机。潘陆之争历来便是文坛公案,除去文学成就本身,陆机能够成为除君主而外西晋唯一让唐太宗亲自评说的人,是否有其他原因呢?
我们还是先梳理陆机的人生轨迹,从中观照他的性情与理想吧。面对故国倾覆,家道中落的残酷现实,年少的陆机内心经历了什么我们已无从知晓,只可确知的是,他选择了带着弟弟陆云一起闭户读书,这一闭门,便是十年之久。闭门十年,也几乎完全错过了西晋少有的十年和平。
不同于潘岳等中原文士,陆机虽出身高贵,但他的家乡在吴地,他的母国是吴国。晋朝一统天下,对中原人而言是有望安定的幸事;而对东吴文士而言,吴国再乱,孙皓统治后期再残暴,吴国都是他们尽忠以事的母国,那么对于满门忠直的陆氏而言就更是如此。
晋灭吴后,亡国之思与势败之困就成了陆机心中迈不过的两道坎,发愤而著《辩亡论》便是这种心态的写照。然而复国兴家毕竟需要实际的功业,吴国大势已去,复兴吴国虽已无望,但凭借胸中才略,重振家族却并非绝无可能。
渴望重振陆氏一门的理想终于让陆机离开了书斋与故园,太康末年,陆机携其弟陆云、陆耽与顾荣等其他江南才俊一并北上入洛,虽然客居他乡遭遇过种种歧视,尽管面对的混乱局面不亚于当年,但毕竟遇到了张华这样的伯乐,也有贾谧这样的当权者提供机遇,陆机并没有放弃希望。

而且,他还保持着心中的准则:对张华,他视之为师长和楷模;对贾谧,他虽然身在二十四友之列,却并非贾谧一党,后来还因参与诛伐贾谧之功被赵王司马伦赐爵关中侯。
然而司马伦野心勃勃意图篡位,终被齐王司马冏、河间王司马颙、成都王司马颖诛杀。司马冏居功自傲,不思进取,陆机若非司马颖和吴王司马晏援救,几乎被司马冏冤杀。陆机见司马颖“推功不居,劳谦下士”,既感念他的救命之恩,又见朝廷变乱不绝,认为司马颖是能够中兴晋室的人,便追随他做了平原内史。
当时顾荣、戴渊等人都劝陆机退步抽身,回吴避难,可叹陆机满心都是匡扶世难的理想,又自恃其胸中才略,却独独未能意识到自己当局者迷的状况——在八王之乱这场空前的皇族内乱中,又有哪一方是正义之师?
陆机统兵正应了三世为将的道家忌讳,他本就以羁旅之身才华出众而备受中原之士打压嫉恨,此次又是大军主帅,手下的王粹、牵秀等人都对他心存怨恨。
事实上,陆机非但没有因执掌帅印而滋生骄心,反而十分清醒,既不因司马颖许以高官勋爵而盲目自信,又不忘提醒司马颖用人不疑,他在战前于人心一事上,已经尽可能做到了自己能做的所有。但心怀不满的孟超等人偏就不听号令,又岂是陆机一个外来新帅能够左右?

王粹、牵秀与陆机昔日同在二十四友之列,大军出征不想着如何取胜,反而对陆机心怀嫉恨,陆机兵败又给了他们落井下石的良机,在陆机生命的最后时刻,牵秀正是领兵来拿他的那个人。贾谧二十四友,其貌同神异至此!
天才秀逸的陆机在八王之乱中惨遭陷害,怀璧其罪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应该也由于他的正直风骨得罪了卢志等一干小人。关于两晋文人的风骨,我们会在后文专门论述,此处不赘。
同样渴望建功立业,不同于潘岳的望尘而拜与屈从威权,陆机的服膺儒术、正直风骨与才情韬略都是明君看重的品质,一个具备以上品质的人怀抱匡世之志,入可为忠臣,出可为良将,陆机确实是不可多得之才,这大概也是唐太宗舍潘尊陆为文宗的原因之一。
陆机临刑之叹被载入《世说新语·尤悔》中,不知他悔的是北上入洛,还是没能及时退步抽身?也不知陆机去后,他的爱犬黄耳是否最后一次回东吴送了这个消息?当我们想到这些历史的留白而眼含热泪之时,或许就发现了历史留白的魅力所在。
唐太宗原本带上了陆云,但在笔者看来,实是对陆机的评价。长久以来,人们虽将二陆并称,但陆云却经常作为其兄的影子存在于人们的印象中,人们在言及陆云之时,也往往将之作为陆机的附属一笔带过。

事实上,陆云虽与其兄感情深厚,并常常一同出现在旁人眼中,但陆云之个性与乃兄大异,甚或因此几乎改写命运,所以我们十分需要对陆云的生平进行梳理,分析陆云的个性与思想和陆机、潘岳之异同,以便透视他们悲剧命运的根源。
陆云十六岁被举贤良时,史料毕竟没有记载其笑疾,须知在重视人物品藻的两晋,笑疾不可能使人毫无印象,相反,是作为人不得不书之特色存在的。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陆云笑疾背后的情志失调,多半和吴国灭亡密不可分。
那么,陆云入洛看似是对兄长陆机的亦步亦趋,不如说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他在复国无望的情况下藉由功业以兴家族的心愿,这也是儒家用世心态的反映。
陆云所在地的郡守并不是君子,他非但没有对陆云的卓越才能有任何肯定,反而“害其能,屡谴责之”,陆云也就因此而辞了官。可是百姓对这位断案如神的陆大人十分拥戴,虽然陆云辞官而去,但他们将陆云“图画形象,配食县社”以为纪念,陆云之德行与才能为他带来的积极影响可见一斑。
陆云不仅在所治之地的百姓中声誉极佳,而且他“爱才好士,多所贡达”,给同为文士的人群也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虽然他最终也因为人清正妨碍小人利益而被陷害,但江统、蔡克、枣嵩等人一并上疏为之求情,任凭司马颖不听,他们还是不曾放弃,在小人卢志向司马颖进谗言时,他们更是拼命力保,可我们不能不留意的是,司马颖后期何等多疑与昏聩!若非蔡克等人叩头流血,情词恳切,他又岂能心生回转?
能令司马颖在亲信的谗言中清醒片刻,那是何等不易!陆云才智过人,患有笑疾,又是吴人入洛,身上有如此多容易被中原文士嫉妒、鄙夷甚至排挤的天然因素,在他生死关头却有数十人为他挺身而出,尽心竭力,这大概就是陆云颜子之风的魅力吧!
这份人格魅力不仅是陆云的个性所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他超越乃兄陆机的温厚之光。同在宦海沉浮,陆云虽也有立德立功之心,但他远比陆机淡泊,虽在原则问题上直言不讳,在处事方式上却十分温和宽厚。
没有二陆、潘岳的优越家庭背景,左思的父亲只是小吏出身,他本人也并无过人的天资,哪怕是当时普遍看重的相貌与口才,左思也一样都不具备,连他的父亲也说他不及年轻时的自己。
即便如此,左思还是凭着勤勉积累了才学,他擅长阴阳之术,文章也写得很好。左思不好交游,应与他“貌寝,口讷”和当时人物品鉴与清谈之风盛行密切相关,多半是不愿以己之短就人之长所致。倘若左思真的懒与人共,他完全可以不在二十四友之列。

值得注意的是,《晋书》将左思列入《文苑传》,与他一并入此传的另有16人,分别是应贞、成公绥、赵至、邹湛、枣据、褚陶、王沈、张翰、庾阐、曹毗、李充、袁宏、伏滔、罗含、顾恺之、郭澄之,这份名单中之所以并没有收入傅玄、张华甚至是三张二陆两潘等人,是因他们的政治地位之故。
其传记远在《文苑传》之前,所以张载、陆机、潘岳作为最具文才的代表,仅存在于《文苑传》序文的只言片语中。这就说明左思等人的政治地位和影响力远不及前述之人,在乱世之中,这反而成了远离风暴中心的幸事,此是后话。
事实上,左思在缺乏优越政治资源的情况下,藉由文才而扬名天下就成了他提高社会地位的唯一途径。在为提高社会地位而努力这一点上,左思用心之周密,用力之勤勉可谓超乎常人。
然而与潘岳等人不同的是,当贾谧被诛杀后,左思并未继续跟随任何一股政治力量,而选择了退居宜春,专意于典籍。左思的退避还是比较彻底的,当齐王司马冏命他做记室督时,他选择了托病不就。虽然在此后的乱世中,左思并没能避免迁徙之苦,但他“以疾终”已然算是十分不错的人生结局。
结语
左思能够得以善终,最直接的原因便是他在贾谧垮台后及时远离了官场,这或许与他善阴阳之术不无相关。若是对前路祸福浑然未觉,以左思对才名、地位之用心,又岂能心甘情愿一走了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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