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1月一个晚上十点多,江西省修水县渣津镇派出所的报警电话突然响起,接通后,电话里一个女人的声音哭道:“警察,我儿子死了,莫名其妙的死了,你们快来看一下呀!”
派出所连夜出警,来到报案人郭丙华家,只见一家人都在院子里哭泣,郭丙华的儿子匡微辉躺在自家床上已经死去多时。
一进房间,所长张爱民就闻到一股特殊的酒味,便问:“喝过药酒吗?”
郭丙华哭道:“喝了药酒,我儿子肯定是被药酒毒死的呀!”
张爱民问:“你怎么这么肯定?”
郭丙华哭诉:“我儿子回来后就开始吐,我问他后他说喝了药酒,嘴麻,手脚也麻,警察,药酒是匡振民的,匡振民害死了我儿子啦!”
张爱民说我们会查出真相的,你放心。上前查看匡微辉尸体,发现其胸口处有一片乌青,扒开衣服,肩上、腹部、肋部都有小片的乌青。
根据所学及多年办案经验,张爱民也怀疑是中毒了,便打电话让所里向县公安局汇报初步情况,申请法医鉴定。
12日下午,经过初步调查后,渣津镇派出所传唤了相关人员到所里接受问话,有郭丙华及其女儿、乡村医生徐天良、村民张清华、村民匡振民、药店九康堂坐诊医生查运华及药店老板匡慧明。
张爱民先阐述案件概况:“昨天晚上九点半,东堰村村民匡微辉在家中死亡,今天上午经县公安局法医鉴定,匡微辉是因为乌头碱中毒致急性呼吸、循环功能衰竭而死。”
“经初步调查,死者于昨天下午7点左右在匡振民家喝过一口药酒,药酒中有生川乌和生草乌两种药物,这两种药物含有乌头碱,是国家禁止随意销售的。”
“而匡振民泡制的药酒,其药方是九康堂医生查运华所开,药物是在九康堂所购买。”
九康堂老板急道:“我们药店没有卖这两种药,我们销售的都是国家允许销售的药品......”
张爱民斥道:“让我先说完,让你发言你再发言,在座的各位大部分都难逃责任,最好是好好配合调查。”
见众人都想争辩,却又不敢随便开口,张爱民接着说:“喊你们过来,是让你们把事情的经过,详详细细地说出来,最好不要隐瞒,你们都应该知道,坦白从宽。”
问话过程持续了六个小时,从下午两点开始,直到晚上八点才结束,而案件的经过,也详细清晰地呈现在了笔录上。
郭丙华及其女儿的哭诉
2014年11月3日下午六点,在地里干完一天农活的匡微辉回到家里时,饭已经做好了。年迈的爷爷奶奶、母亲及妹妹已经等待多时,等这个家里最大的劳动力回来后再开饭。
匡微辉的妻子外出打工了,一年只回来两次。开饭没多久,匡微辉的电话响起,是好友张清华打来的,说匡振民出钱请他帮收稻谷,太阳落山了,活还没干完,让匡微辉去帮个忙。
匡微辉飞快地扒了几口饭,撂下碗筷就去了,直到七点才回来。回来时脸色不太好,自顾自地就躺下了,过了一会儿,突然呕吐起来。
郭丙华连忙跑去看,闻到呕吐物里有酒味,就问是不是喝酒了。匡微辉说喝了一口药酒,现在感觉嘴有点麻,手脚也有点麻。
郭丙华听了有点着急,服侍儿子吐完后,就打电话请了村里的村医,村医看过后说没大碍就走了。
可是过了两个小时,九点半左右,郭丙华放心不下,到儿子房间里去查看,就看到儿子在床上已经没有了呼吸,浑身冰凉,已经死去多时了。
从此,这个本就是村里最困难的家庭,失去了主要的劳动力,以后一家人可怎么办?
村医的坦白
晚上七点十五分,正在家里吃饭的村医徐天良接到同村郭丙华的电话,说儿子匡微辉喝了药酒后呕吐,还觉得手脚麻木。
徐天良不敢耽搁,立马背上药箱就出门了。两家相隔只有一公里多路,骑摩托几分钟就到了。
到了匡微辉的房间里,虽然呕吐物已经打扫干净了,但还是能闻到一股特殊的酒味。徐天良身为医生,一闻就闻出是药酒味。看匡微辉精神状态还行,还跟徐天良打招呼,说手脚麻木。
徐天良给他测了血压和心率,都正常,因为缺少诊断工具,无法准确诊断病因,初步判断是中毒。
问今天吃过些什么东西,匡微辉回答说就是下午在家里吃过饭,然后就是在匡振民家里喝了一大口药酒。
徐天良说家里人都没什么不良反应,饭菜肯定没问题,那应该就是酒的问题了,最好是到医院去一趟,好好做个检查和治疗。
匡微辉说应该没事的,那个药酒匡振民天天喝,刚才打电话问过了匡振民了,说他喝了嘴也会麻,都是睡一觉就好了。
徐天良出门的时候,跟郭丙华说最好到医院去看一下,然后就回去了。直到晚上差不多十点,已经睡着了的他被电话吵醒,才知道匡微辉刚刚死了。
徐天良说,他医疗工具及药物有限,无法提供医治,而且已经告知了匡微辉及郭丙华去医院治疗,是他们自己粗心大意不重视,他肯定是没有责任的。
张清华喊冤枉
张清华和匡微辉是多年的好友,当得知好友暴毙,也十分难过,但觉得好友的死确实和自己没有关系。
张清华每到稻谷收获的季节,就会帮村里村外的人家收稻谷,赚取工钱。这天刚好是帮匡振民家收,可是因为琐事耽搁的缘故,太阳快落山了,还有很多稻谷没有收完。
眼看无法在规定时间内完工,于是就打电话给好友匡微辉来帮一下忙。好朋友就是好朋友,五分钟后,匡微辉就出现了,在他的帮忙下,果然四十分钟左右就把活干完了。
开拖拉机将稻谷拉到匡振民家后,他就走了。匡微辉没有走,说是要跟二叔公聊会天。张清华说并不知道好友要在匡振民家喝药酒,而且这个好友平日里是不喝酒的。
匡振民家里有药酒,村里好多人都知道,因为匡振民经常跟人说他泡了一罐好药酒,治病疗效好得不得了。
匡振民的交代
匡振民一直有坐骨神经痛的老毛病,这些年来到处求医都没有治好。
前不久,他的病又犯了,于是到镇上的九康堂药房去看病,因为那里的坐诊医生查运华是镇里有名的老医生,乡亲们经常都会找他看病,有很不错的口碑。
匡振民一开始的打算是买几贴药膏贴一下,因为经过这么多年,他也不指望什么药能把他的病治得好,贴药膏只为了缓解疼痛而已。
可是查运华一听,说贴什么药膏啊,你今天算是找对人了,我刚好有一个方子,专治坐骨神经痛,绝对值得一试。
匡振民一听非常高兴,很愿意一试,于是便按方开了药。回到家里,按医生所说的方法,用高度的白酒泡了满满一罐,差不多有三斤。
几天后,匡振民便开始每天晚上喝一大口药酒,喝了两天后,疼痛就有所缓解,连续喝了几天后,腰就不疼了。
困扰多年的老毛病被治好,匡振民自然是非常高兴,高兴之下,确实是对村里人讲过自己泡了一罐治疗坐骨神经痛的特效药。
这一天,开钱请张清华收稻谷,下午六点多,稻谷收回来了,同行的除了张清华,还有匡微辉。匡微辉和匡振民是同族人,平时来往甚密,按照辈分,匡微辉要喊匡振民为“叔公”。
张清华走后,匡微辉留下来拉家常,谈起地里的活,匡微辉说他家主要靠他一个人在干活,把腰都累坏了,说到这里,匡微辉说他的腰疼也是坐骨神经痛,想讨一口叔公的药酒喝。
匡振民没有拒绝,在自己的监督下,让匡微辉喝了一大口药酒。又聊了几句后,匡微辉就回去了。
过了十多分钟,匡微辉确实打电话来了,说喝了药酒后嘴有点麻。匡振民说自己喝了后嘴也麻,但是第二天睡醒后就好了。不料差不多十点的时候,就听说匡微辉在家里死了。
匡振民觉得自己很冤枉,因为药酒不是自己非要给匡微辉喝的,而是他向自己讨要的,而且自己已经喝了半个多月了,少说也喝了一市斤,除了喝进去之后嘴麻,并没有任何不适。
要说药酒有毒,自己喝了怎么没事?按理说,要中毒而死,也该是他这个老头子,而不会是年轻力壮的匡微辉。
关键是自己不知道药酒有毒,开药的时候医生没有说,要怪,也应该怪给他配药的医生查运华。
开处方医生查运华的辩白
查运华,58岁,渣津镇聚康堂药房的坐诊医生,行医三十多年,有一定医术,在渣津镇这个不大的地方,有很大的知名度。
镇里的村民们都经常会去找他看病,口碑很好。他从小就跟外公学医,治疗坐骨神经痛的药方就是其外公病重的时候传给他的,多年来,他用此药方配制的药酒缓解过许多名坐骨神经痛患者的病痛。
差不多一个月前的一天,匡振民来到药店,说腰疼,要开几贴药膏。细问之下,对方说是坐骨神经痛,于是查运华就推荐了自己的方子,并给匡振民现场配了药,药费三十五元。
所长张爱民问他知不知道方子里的生川乌和生草乌两种药物有毒,他回答说知道,但是他说药方的原理就是以毒攻毒,只要毒性适量,就可以起到治疗效果。
他辩称,方子是他开给匡振民的,但他懂医术,不是胡乱开的而是对症下药,开药的时候已经对匡振民说过药里有毒,不能多喝也不能给别人喝,他又没有让匡微辉喝,跟他没有关系。
而且药不能乱吃是常识,匡微辉自己也有责任,再说匡振民喝了没事,说明不是药的问题,是匡微辉体质的问题。
问他知不知道这两种药是国家禁止随意销售的,他说这个不知道,民间很多的。而这两种药材的来源,他看了一眼九康堂老板后,低下头说就是在药店里卖的。
当问到他的行医资格时,查运华犹豫了一下,从兜里掏出一本老旧的乡村医生资格证来。张爱明打开看,见资格证的颁发日期是1982年,距今已经32年了,证上并没有每年卫生部门的注册印章。
张爱明安排人联系修水县卫生局,很快,卫生局工作人员就回复说2003年老证换新证时,查运华没有换证,在那之后,他就没有登记在册了,也就是说查运华从03年开始就不是乡村医生了。
面对事实,查运华低下头不再言语。
九康堂老板的狡辩
九康堂是渣津镇第一家药店,已经开了四年。因为生意一直不算好,所以一年前38岁的老板匡慧明以工资加提成的方式,聘请了在渣津镇名气不算小的老医生查运华坐诊。
平时让他看诊抓药,同时也销售店里的其他药物。因为他懂医,他的推荐老百姓都接受,所以自从聘请了他之后,药店的生意好了一大截。
至于处方里的药物生川乌和生草乌,匡慧明咬定说店里从来没有卖过这种药,九康堂一向遵纪守法,严格按照国家规定,只卖规定之内的药物。
张爱民说你卖没卖,我们总查得清楚的。匡慧明说查的话会配合调查,不管是仓库还是进货记录,都可以查。
匡慧明称自己冤枉,店里开的药是开给匡振民的,如果出事的是匡振民,那自己确实有责任,可是药酒是匡振民给匡微辉喝的,跟自己没有关系。就好比自己卖刀,买刀的拿刀杀了人,跟卖刀的有什么关系?
张爱民责斥说别偷换概念,匡慧明又说匡振民的药酒泡了那么长时间,谁知道他这段时间内有没有加入其他药物。
张爱民骂道不管他加没加其他药物,法医已经鉴定,死者死因就是乌头碱中毒,而你们配的泡酒药里就有生川乌和生草乌。
匡慧明满脸不服,却又说不出来什么了。
起诉
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到九康堂药店调查,并没有在店铺、仓库及进货清单中查到该药店销售违禁药品的证据。
不过在派出所民警的不懈调查下,最终在临县找到了供货给匡慧明生草乌的违法人员,面对人证,匡慧明不得不承认其销售生川乌及生草乌的违法事实。
办完匡微辉的丧事后,在派出所的协助下, 郭丙华一家将乡村医生徐天良、村民张清华、药酒提供者匡振民、开药方的医生查运华、镇药店九康堂老板匡慧明 5人一起告上了法院,要求赔偿。
2015年5月12日上午,修水县人民法院公开开庭审理了此案。
原告方认为,九康堂药店销售国家禁止类药品,聘请没有行医资格的查运华行医开药,均违反法律规定,存在很大的过错。
查运华没有行医资格,却给患者开了国家禁止的药物,并且在明知生川乌及生草乌有毒的情况下,没有告知患者药物具有毒性,存在很大过错。
乡村医生徐天良,作为医生,虽然建议病人到医院就医,但是没有将事情的严重性表明,以至于让匡微辉家人没有引起足够重视,存在过错。
匡振民在不确定药酒是否具有毒性、能否让别人喝的情况下向外人宣传药效,而且提供给别人服用,存在过错。
张清华如果不邀请匡微辉帮忙,匡微辉就不会到匡振民家,也就不会有喝药酒一事,有间接过错。
判决
在经过5月12日的激烈庭审之后,2015年6月4日,法院宣判。
死者匡微辉主动喝药酒、不重视病情没有及时就医,存在一定过错。
张清华无责,匡慧明承担百分之三十五的责任,查运华承担百分之二十的责任,匡振民承担百分之十的责任,徐天良承担百分之五的责任,共计赔偿35.6万元。
后记
法院虽然做出了公正的判决,但是郭丙华一家却永远的失去了匡微辉,其原因,还是他自己以及涉案的有关人员对药品安全缺乏足够认识及足够的警惕性。特别是对于民间的偏方,更是不能随便服用,看病买药,一定要去正规的医院。
参考资料:
浔阳晚报:喝了一口药酒 壮年男子莫名殒命
新法制报:33岁男子喝口酒突然死亡 酒内“含毒”六相关人成被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