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是我杀的,我全部交代,我弟弟是个精神病,父亲让我把他带到外省丢掉,可是每次甩掉他,他都找警察帮忙联系我,丢不掉,我就想干脆把他杀了。”
在警局的审讯室里,还不等警察讯问,心理防线崩溃的覃老六就交代了。这个15年前悬下的杀人案,也意味着即将告破。
2005年2月18日,农历正月初十的晚上十点多,杭州市下城区,铁路巡查工人老张巡查到一处铁道桥时,看到桥下的河里漂浮着一大团黑乎乎的东西。
老张心里有点不详的感觉,想着别是自己猜测的那种东西吧。下到河边,打着手电筒一照,就照到了一个后脑勺。
老张吓得退了几步坐倒在地,缓了缓神,才战战兢兢地又上前查看:确实是一具尸体,脸部朝下,看着应该是一名男性。
正月初十的夜晚,年味还没有完全褪去,城市里三三两两的还能听到放烟花的声音。
10点55分,110指挥中心的电话响起,接线员接完电话,立马向领导汇报:下城区河道里发现一具浮尸。
十分钟后,警车就到达了报案现场,很快将尸体打捞上来。死者是一名男性,35岁左右的年纪,短发,中等身材,差不多一米七。
现场民警讨论分析后,觉得要么是他杀后抛尸,要么是意外,因为河道就在铁道旁边,也有公路,有被车撞下河道的可能性。
法医也随后赶到,经过勘验后排除了意外的可能,因为死者头部多处粉碎性骨折,皆为钝器所伤,而且有生前溺水迹象,是他杀!
死者两颗门牙是假牙,死亡时间十多天,应该是在春节前几天。
这马上就过年了,大家都讲究和气、吉祥,吵嘴都忌讳,怎么在这个时候会选择杀人呢?
整理死者的衣物,一套西服,一条棉裤,一件羊毛衫,上衣口袋里有一张小纸条。没有钱包身份证或者其他任何能追查到死者身份的东西。
桥墩的壁面上,飞溅有血迹,经化验,血迹正是死者的,由此基本可以断定桥下就是第一案发现场。警方立即成立专案组。
现场及附近没有摄像头,也暂时没有找到目击证人,死者身上几乎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现场痕迹和线索无法确认嫌疑人或被害人的身份。
这必将是一起破案难度很大的命案,所以刑侦大队抽调几乎所有警力开展调查。
当晚及第二天,民警在浮尸地点50米范围内的臭气熏天的河道里持续打捞,最终只打捞到一把锤子,经法医鉴定,锤子跟死者头部的伤口比较吻合。
整理了所有线索,专案组初步判断死者是外省人,而围绕死者及现场的线索,只有四个。
从河道里打捞出的铁锤,比较崭新,应该是案发前刚买的,锤柄上刻有锤子的生产厂家,那是位于山东临沂的工厂。
专案组派出两名警力,前往山东临沂的锤子生产地,希望能调查到一丝线索。
死者身穿的棉裤,生产标签显示生产地是广西柳州的工厂,两名民警马上赶赴柳州调查。
虽然初步判定死者非杭州人,但警方还是对案发地周边十几公里的村庄进行地毯式的走访调查,看有没有本地人或外来务工人员的亲戚朋友失踪的情况。
另一组人员拿着死者的假牙走访周边大大小小的牙科诊所及医院。
几天过去,山东临沂及广西柳州都汇报没有查到可用的线索,对周边村庄及诊所的走访也没有找到目击者及其他任何线索。
而从死者衣服里取出的小纸片,倒是让警方基本确定了死者老家的基本方向。小纸条上写了三串数字:K181,K149,1379。
很明显,这是列车的车次。经查询,三趟列车的线路分别为:K181(上海至昆明);K149(上海至湛江);K1379(无锡至南宁)。
三条线路的交汇站点有14个,但是三趟列车都不转车就能直达、而且没有其他班次列车可以到达的站点,只有5个,分别是:永州、全州、柳州、桂林、黎塘。而死者穿的棉毛裤,也正是广西柳州的一个乡镇厂产的。
由此,警方判断死者的老家在湖南或广西一带,广西的可能性要大一些。可是,要想再细查下去,就没有可用线索了。
没有办法,专案组只能向广西及周边公安传送了协查通告,并让媒体进行案件宣传,向全社会悬赏案件线索。
专案组还创新性的联系移动、联通和电信公司,通过群发短信征集线索。
很快便收到了很多回复的短信以及电话,警局里的来访者也络绎不绝,可是一个星期过去了,收集到的线索中,还是没有符合本案的。
调查陷入僵局,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案子渐渐成了一桩悬案。每年,警局都会定期将积案拿出来重新梳理,其他大部分悬案,都在渐渐地梳理中,因为有新的线索出现而破案。
唯独这桩“假牙浮尸”案,十余年过去了,都让警方无从下手。
直到2019年,这桩困扰杭州市下城区公安分局15年的命案,随着国内的DNA技术日渐成熟,总算迎来了转机。
这时的DNA对比,不但可以比对个人,还可以比对有血缘关系的一定范围内的亲属。就在前不久,杭州萧山警方竟然在一张旧床上提取到过26年前的DNA信息。
2019年10月,杭州市公安局刑事技术部门技术人员多次重返案发现场,从当年标记血迹的桥墩墙面上提取到了死者的DNA,经过对比,曙光出现了,身在广西柳州的一名儿童与死者是同系亲属。
当年负责案件的孙惠康已经退休了,当时参与打捞的专案组成员杨继军,现在担任下城区刑侦大队的副队长。
杨继军被认命为重破这起悬案的负责人,当他得知DNA对比出来的小男孩是柳州人,他就知道这次破案的机会来了。
因为当年的各种线索,都把死者的老家指向了湖南和广西一带,而且死者棉裤就是产自柳州。杨继军立马带着专案组成员,飞往柳州!
来到柳州小男孩的家里,小男孩父母也在。说明来意后,小男孩爸爸韦某很配合警方的询问。
原来小男孩及其父亲都姓韦,但小男孩的爷爷本姓姓覃,是入赘到韦家的。
韦某说,父亲有7个兄弟,三个姐妹,兄弟中排行老七的七叔,在他还上初中的时候就失踪了,但具体情况他也不知道。
因为自己父亲入赘出来了,离本家那边有点远,联系并不多,只是好像听父亲说过,七叔精神有点问题。
“他上初中的时候,刚好就是十五六年以前,”杨继军心想:“这次应该是对上了。”
从韦家出来后,众位刑警就赶到了韦某父亲的老家所在的派出所,查看这个失踪的七叔的户籍。
可这一查,却又让杨继军感到了一阵不妙,派出所户籍信息显示,这个“七叔”的户籍是在2010年被注销的,注销的原因是重病身亡。
时间对不上啊,与杭州浮尸的死亡时间相差了5年,难道对象搞错了?“假牙浮尸男”和“七叔”不是同一个人?但是DNA显示死者就是这一家子人的直系亲属啊!
杨继军分析,也有可能是当年的农村,户籍登记容易出现纰漏,没有及时注销,况且在人口失踪几年后才申报注销也在常理中。
还有就是,失踪了5年,应该选择报警才对,家人怎么就确定人已经死亡了而跑去把户籍注销了呢?说不定哪天人突然就回来了。而且注销的原因是病亡,失踪就失踪,为什么要说病亡呢?
在附近进行外围走访过程中,听到有人说了一句,当时覃老七好像是跟老六出去才失踪的吧?这更加让杨继军怀疑了。
派出所民警说,这个覃老六有数次盗窃前科,多次被判刑和劳教,可谓劣迹斑斑。
几个民警开会分析商量之后,觉得调查应该暂时停止,因为再查下去,可能就会直接接触到凶手或惊动到凶手。在向上级汇报后,一行人返回了杭州。
回到杭州,刑事技术部门再次比对了DNA后,专案组基本确定“假牙浮尸男”就是广西覃家的覃老七,不排除有其他可能,但是假定死者为覃老七已经成为了案件侦查的主攻方向。
制定了详细的侦查方案后,杨继军又率队再次来到广西覃家所在地进行调查,这次因为已经将覃家人尤其是覃老六列为了主要调查对象,已经安排了监视,所以不怕打草惊蛇。
刑警们不再外围走访,而是直接跟覃家几兄弟接触面谈。
面对刑警的询问,覃老大和覃老二显得非常小心,对所问的问题都是挑拣着回答,涉及隐情的都说不知道或者不清楚,而且显得对失踪多年的七弟漠不关心。
又到老三老四老五家调查,除了老三在听说老七很有可能在杭州被人杀害了之后抹了眼泪,其余两人都显得谨慎又淡定。
从他们口中了解到,覃老七有精神病,病重的时候,会裸奔、会打人甚至还会动刀子。
到了覃老六家,比起哥哥们,他显得更加镇定,而且对民警的问题可以说是有问必答,只是所答的话语没有一句是对自己不利的,倒像是已经事先编好的答案。
杨继军问:“听说你弟弟失踪那次是跟你一起出去的?”
覃老六矢口否认:“那次是去上海,后来回来了的,当时我弟弟在上海还走失过,幸好他知道找警察,警察联系上我,我去派出所把人领出来的,不信的话可以去核实,那个派出所里应该查得到当时的记录。”
和哥哥们一样,他也说弟弟有精神病,经常神志不清,说到弟弟的失踪,他说也许弟弟病情加重,记不得怎么回家了。
杨继军说:“你弟弟很可能在杭州被人杀害了。”
覃老六脸上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说:“他发病的时候有暴力倾向,跟别人起冲突后被害也是有可能的。”
最后一天,采集了覃家几兄弟的血样,几位刑警又返回了杭州。第二天,警方就察觉到了覃老六有买车票及财产转移的行为,警局开会决定,对覃老六实施抓捕。
2020年10月28号,杨继军第三次带队来到广西,前两次是调查,这次是直接逮捕。
巧的是,刚进村,就远远地看到了覃老六,因为他穿的刚好就是上一次走访时穿的那套衣服,杨继军一眼就认出来了。
看到警车后,覃老六可能还不知道警察已经看到了他,撒腿就跑。杨继军指挥队员围堵包抄,不一会儿就把覃老六扭翻在地。
回杭州的路上,刑警们谁也不跟覃老六说话,更不提问,等回到杭州警局的时候,估计他的心理防线已经被自己一路上的各种猜测和担忧搞崩溃了。
所以,还不等警察审问,他就先交代了,将来龙去脉都说了出来。
原来,覃老七自小就有精神问题,家里因为人口多,本来就困难,还要给他治病,花费了不少钱。关键是花了钱,病却一直没治好。
长大后,覃老七开始有了暴力倾向,要么裸奔,要么打人,家里人整日都提心吊胆,生怕他闯什么大祸,早把他当做了一个累赘。
有一天,家里又因为覃老七把人打伤而赔了一笔钱。
赔完钱,父亲就悄悄找六儿子说:“家里困难,实在是养不起老七了,这次是打人,下次要是杀人,那得赔多少钱?到那时我们覃家就完了,你这次出去外省的时候,把他带出去丢了吧,带远一点,让他找不到回来。”
过了几天,覃老七的症状好转一些,覃老六骗弟弟说带他去大城市打工,然后带着他到了上海。
刚出火车站,覃老六就偷偷溜了,可过了半天,就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让他去领走失的弟弟。
接着,又带着弟弟到了杭州,故意把弟弟领到一处偏僻的所在之后,再一次溜了。可是第二天,弟弟又通过找警察,找到了他。
覃老六想,弟弟病情有时轻有时重,轻的时候记得家人的电话,这样不可能甩掉他的。于是恶向胆边生,生了杀死弟弟的念头。
这天晚上,他先将覃老七身上的身份证等能被追查到身份的物品全部拿走,让后骗弟弟说找到了工作,要去工地住。
从宾馆出来后,先去买了棉被,又买了锤子,带着弟弟越走越偏,来到事先踩好点的铁路桥下,覃老六说太晚了,今晚就在桥洞里睡。
信以为真的覃老七睡下后,覃老六取出那把罪恶的锤子,高高举起......
交代完毕,覃老六低头啜泣起来:“我对不起我弟弟!”
他犯下的罪,又岂是一句“对不起”所能偿还的,等待他的,必将是法律的重惩!
至此,这桩15年的悬案总算告破,在当年参与办案的所有警察心里,也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参考资料:
都市快报:15年前假牙男子杭州遇害悬案告破
浙江法制报:15年前“假牙男子遇害案”告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