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大黄回来了



文/慕荷      
我在院子里站着,大黄忽然从外边回来了,脖子上的铁链子已经没有了,整个身子骨瘦如柴,皮毛无光,左前腿还受了伤,我赶忙蹲下来,用手抚摸着它的皮毛,心里一疼,竟惊醒了,原来是一场梦。

大黄是我家的狗,就在前几天,我们从老家回来之后,丢失了。我等了好多天,希望有一天家里能打来电话,告诉我大黄回来了,可是没有。我知道,这次大黄是真的丢了。
天冷了,在老家住了三个月的我们要回来了,因为在市里没法养它,老公只能如往年一样给老四媳妇儿打电话,告诉她我们要走了,希望把狗牵到她那院喂养。可老四媳妇说那院里也喂着一条狗,怕两条狗在一块打架,于是,我和老牛只好找来家里的旧窗扇,在既向阳又背风的北屋屋檐下给大黄搭了个临时的狗窝,以防冬天的风雪天气对它的侵袭。
然后他把这些天一直放养的大黄用链子栓起来,用一把不能锁死的旧锁固定在屋前的栏杆上。我说这旧锁能行吗?别再让它给扯开跑掉了,老牛说没事儿。我又把冰箱里剩下的一大块猪皮切碎了,还有我们没有吃完的煮红薯一并喂了大黄,然后给它刚搭的窝里铺上了旧门帘保暖,看着大黄满意地躺进窝里睡去了,我和老牛才离开了家。
过了两天,我对老牛说,给老四媳妇儿打个电话吧,别让她忘了喂大黄。老牛说,那哪能呢,来时都对她说了。我说万一忘了呢?还是打个电话吧。一个电话拨过去,那边却传来老四媳妇儿的惊讶声:哎呀二哥,你们走了呀?我还以为你们没走呢。老牛慌忙说,那天打过电话我们就回来了,那你赶紧带点吃的去这院看看大黄吧,两天没吃东西了,别再给饿死了。
等过了十多分钟,老四媳妇儿电话打过来了,大黄不见了!连着铁链子一并消失不见了!我们让她在院子里找一找,叫一叫,没有。第二天,老四媳妇儿又到家里看了看,大黄还是没有回来。我们猜测,估计是饿得挣脱了旧锁的桎梏,跑了,然后就不知所踪了。
大黄到我们家大概有十来年了吧。我们离开老家生活以后,一个本家叔给公婆送来一只他们家的大狗生下的小笨狗,说这么大个院子,养这么个东西有个动静。于是公婆就喂下了大黄。说它是只小笨狗,是因为它并非什么“品种”狗,即便长成了大狗,体型也不算大,浑身皮毛呈黄色,也不是那种看起来勇猛的黑狗模样,最不好看的是它的两只耳朵,竖不起来,经常耷拉着,一看就不够威武勇猛,老牛经常遗憾地说,要是狗的两只耳朵能竖起来就好看了。
但这并不影响它作为一只普通狗看家护院的功能,每每家里来了生人,它总能第一时间开始狂吠,然后公公就会从屋里出来看看来者是谁。后来老牛还发现了大黄叫客的规律:越是陌生的人,大黄的叫声越猛烈,来过几趟的人,它的叫声会温和许多,如果是经常来串门的邻居,它只在人家进门的时候象征性的叫两声,提个醒,看到公公从屋里出来了,就停止了叫声。而对于我们家的兄弟姐妹和孩子们,不管多长时间不回家,半年或是一年,只要你回来,它在看到你之后是断然不会再叫的,而是绕着原地画着圈,很兴奋的摇着尾巴,喉咙里呼噜呼噜地打着响声以示对你的欢迎。
这些年,家里其实真的多亏了有大黄。平日里我们不在家,院子又大,全凭大黄的叫声给年迈的公婆提醒来客。每年冬天公婆跟我们回市里住,一整个冬天大黄自己无怨无悔孤独地生活在大院子里,靠着老四媳妇儿一天一次的喂食维持着生命,为我们守护着这个冬季落寞的家。
其实我是一直不喜欢养狗的,一来是因为我怕狗,最主要的是我觉得狗这东西毕竟是畜牲,身上总会有虱子跳蚤什么的寄生虫,想想就觉得挺吓人,所以我一般也不接近它们,更别说像别人一样把狗养在了楼上!但对大黄,既然婆婆养了这么多年,我也早已对它习惯了,把它当成了家里的一部分,虽然说不上喜欢,但毕竟是一条生命,那种最原始的对生命的悲悯情怀也让我对大黄不再那么讨厌。
尤其是在家住的这三个月,我们和大黄朝夕相伴,我对它的感情也逐渐升温。每天早晨醒来,打开房门,大黄都会蹲在门口等着我们,见我们起来,它高兴得什么似的,眼神里满是愉快的神情。每每这时,老牛总会对着它说:“饿啦?等会儿啊,一会做好饭了喂你。”然后,当我们在厨房和卧室之间来回走动的时候,它会一直跟在你的屁股后边,等我们在厨房里烧水切菜做饭的时候,它就安静地蹲坐在门外,透过纱窗门向里边望着,静静地等着。等你吃完了饭,去院子里取了它的食盆,准备喂它的时候,它总会抬起两个前腿,兴奋地对你作揖似的,一跳一跳地。当你端着食盆往外走,它会在你的周围来回跳着跟着你跑,那兴奋劲儿,像极了一个孩子。
它对吃食很挑剔,每顿饭必须得有油星儿才行,没有炒菜的“白食”它是不愿意吃的。有时候我们吃饭时菜没有剩下,或是早餐时我们不炒菜吃,还得专门给它炒上一锅白菜,如果有肉那当然更好!我口里埋怨着这狗太刁,可仍旧不忍心让它饿着。每次从县城饭店里吃饭给它带回来一些骨头肉菜,它吃过之后有几天都会不好好吃饭。总是饿过一天之后,才又不得已来吃这“家常便饭”。
不过我们在家住的这段时间,老牛硬是把公婆原来给它只安排一顿的饭食改成了早晚两顿。他说天越来越冷了,晚上让狗吃点东西抗冻。我说那冬天我们都走了,不还是得恢复成一顿饭?你这么对它,未必是对它好。可老牛却说,喂一天算一天吧。于是,大黄在我们的精心喂养下慢慢胖了起来,原来瘪瘪的肚皮逐渐变得浑圆起来,腰围也粗了不少,老牛看着大黄身上的皮毛越来越有光泽,心里很是高兴。
好多日子以来,大黄一直被老公放养着,不再用铁链子拴着,所以每天,只要我们在院子里活动,它都会寸步不离地跟着。有一次我去后院收拾一间屋子,我坐在小凳子上整理门后的杂物,它就紧挨着我蹲坐在我身后,脸朝着门口,似乎在给你放哨一样。我怒喝几声,拍打它的后背想把它撵走,可它就在你身边蹭着怎么也赶不走,无奈我只好放弃了活计,才把它领回了前院。
每次我在院里干点活儿,它都会在你面前或站着,或蹲着,或来回走动,影响着你干活的节奏和频率,每每这时,我都会对着老牛大喊:你能不能把这烦人的狗拴起来?老牛看着我,大笑:你看狗跟你多亲啊!

后来天渐渐地冷了,遇到有暖阳高照的中午,我们把被子晒在了院子中央的晾衣绳上,然后我和老牛搬两个小凳子,坐在屋檐下晒太阳。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整个人都是懒洋洋地舒服。我们眯着眼靠在墙上,大黄这时候就叼着我们给它晚上御寒的旧棉门帘,放到我们跟前,然后卧在上边,弯下身子也睡起了觉。有时候它的饭盆里吃剩的饭食会遭受小麻雀的“偷食”,它便一个箭步扑过去,乌鲁着嗓子,吓得麻雀“忒棱”一声慌乱飞散。我跟老牛靠着墙,斜着眼,观赏着一幕幕“狗撵麻雀”的大剧,这样的暖冬里,深深体会着岁月静好的慢时光。

只要我跟老牛出去遛弯儿,大黄是必须要跟去的,它似乎特别喜欢跟着我们出去疯跑。它总是跑在我们前边,跑一段路后停下来回头望望,见我们依然顺着这条路向前,它就转身又向前跑去了。跑得远了,它又会折回来到我们跟前,跟我们走一会儿,就又向前撒欢儿去了。我们要拐弯了,轻轻叫一声,它就欢快地窜回来,跟着我们又向前跑去了。老牛就感叹:我们走一会儿就觉得累,这狗东西来回乱窜,怎么也不知道累!遇到路边有树啊房子啊或是其他什么有点标志性的东西,它总要抬起后腿撒上一泡尿。老牛说,这是狗的特性,它对自己的尿液有特殊的敏感,所以狗不管走多远,都能顺着自己尿液留下的气味找到回家的路。
……
可是这次,大黄好像找不到回家的路了!邻居听说大黄不见了,给老牛打电话,说这么多天了,肯定是让狗贩子给捉走了。我埋怨老牛,都怨你,我说那把旧锁不行吧,要是你那天把它锁死了,它怎么能弄开跑丢?其实我知道老牛是不想把大黄锁死在栏杆上,他只是不想让它跟着我们走,他想着我们走后它可以自己在家自由活动。可是,它是狗啊!
如果那天我们能锁死它,如果第二天老四媳妇儿能按时去喂喂它,如果它能再通点人性,明白老牛的一番苦心……唉,人生哪有如果呢?丢了就是丢了,我隐隐地想,大黄也许早已命丧黄泉,成为某些人餐桌上的一道美食了吧?唉,一想到这,我的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凌晨三点醒来。大黄来到了我的梦里,我心疼得惊了觉。我眼里充盈着泪花,我把老牛叫醒说我梦到大黄回来了,老牛迷迷糊糊地说,我也梦见大黄回来了。大黄啊,你还好吗?我宁愿你是被哪家爱狗的主人留下来喂养了吧?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个多小时不能入睡,干脆开灯,下床,打开手机,记录一下我其实真的并不怎么喜欢的大黄。
惟愿我们的大黄一路走好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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