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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是自来水的likely
转眼间,2021已经接近尾声了。本以为年底之前不会再有惊喜了,结果谁想突然甩出一个王炸——
《雄狮少年》。
这部电影在点映之前毫无水花,开始点映之后,口碑直接炸到8.3。纵使有这样那样的舆论风波,也并未影响它在12月17日正式上映之后的好评如潮。
上映第三天时的豆瓣评分
相信没有人会在看过电影之后还忍心口吐恶言,原因无他,就两个字——
真诚。
这个真诚,第一方面,是故事的真诚。
故事发生在广东的某个小镇。
五条人的歌声一起来,内味儿就有了
主人公阿娟是一个乡下的留守儿童,父母都是建筑工人,在广州打工,他跟着爷爷生活。可能正因为如此,他体弱多病,性格懦弱,经常被人欺负。
这样的阿娟,唯一一次“崛起”,是在一个头戴红狮子头的、同名的女孩阿娟,虎虎生风地帮他抢回了被抢走的红包时,骑着自行车带人逃跑。
元日阳光下,高架上熠熠生辉的红狮头,点燃了阿娟心里的一把火。
“去做一头雄狮吧!”
阿娟对阿娟说。
阿娟带着女孩送给他的红狮头,踏上了成为狮王的路。
他找到自己的小伙伴瘦猴阿猫和小胖子阿狗,想要一起成立舞狮队,但一路上遭遇连环打击,“出师未捷身先死”,甚至连狮头都被揍坏了。
继续舞狮子吗?不了不了。
真的不了吗?……不,还想。
几番挣扎后,阿娟和阿猫阿狗找到了咸鱼强做师父。咸鱼强人如其名,卖咸鱼的,人到中年,一事无成,还怕老婆。
但他舞得一手好狮子。
一个破箩筐在手,咸鱼强就不再是咸鱼,而是一只耀眼的“红关公”。
三个孩子的出现,就像往咸鱼强这口恒温油锅里溅了一滴水,以往平静的生活炸开了锅,同时带来了一个问题——
你甘心吗?
当一只畏畏缩缩的病猫,你甘心吗?
整日游手好闲,被人嫌弃长相,你甘心吗?
听父母的,早早出来打工养家,你甘心吗?
终年浸在咸鱼铺子里,过一眼望到头的人生,你甘心吗?
不甘心。
当然不甘心。
所以,曾经村里的舞狮第一人咸鱼强重新出山,带着三个孩子,开始了他们中二又幼稚的追梦之路。
这个由“老弱病残”组成的队伍,理想渺小,看上去却又那么远大——去广州参加比赛,看看阿娟的父母和那个同名的女孩。
如果故事至此终局,那就是一个故事流畅、颇具星爷风骨的、充斥着理想主义的轻喜剧罢了。
但看看编剧是谁就知道了,这不可能
就在一切向好之时,同村人的一个口信,让事情急转直下。(涉及剧透,就不细说了,大家自己去电影院看吧~)
就像编剧里则林的另一部作品《风犬少年的天空》一样,年少时的一腔热血和中二病,都是一个有时间限制的buff。你可以带着少年的忧伤肆意奔驰,是因为有人替你将生活的巨浪挡在前头。
图/《风犬少年的天空》
当这只手离开你时,世界的真实兜头砸下,少年被迫成长,背起生活的行囊。
竹林里的大佛垂下悲悯的目光,少年阿娟带着他的红狮头,在雨幕里挥别自己的青春年少。
破旧的铁皮大巴摇晃着驶向广州,它的前方不是热血和梦想,而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至此,影片前期让你偶尔脚趾抠地、略感不适的“尬燃”,变成了全片一抹难得的甜味,成了骗你掏纸巾的催泪瓦斯。
第二个真诚,是制作的真诚。
早在预告片发出之前,单单一个海报上的狮头,就足以令人惊艳。
因为专业的关系,我和朋友圈里的小伙伴们对国产动画的标准格外严格,但面对这部《雄狮少年》的制作,我不吝啬以任何溢美之词来形容它。从这个角度来讲,说它是我个人标准里,国产3D动画的又一个里程碑也不为过。
首先是画面的真实感。
看惯了大荧幕上神仙打架、主角命运动辄攸关天下苍生的炫酷故事,说起国产3D,眼前闪过的首先就是苍穹、宇宙、大海、雪原、仙宫、地府,或梦幻或唯美,或波澜壮阔或别具巧思,怎么烧渲染器怎么来。故事里的角色,或是神仙、鬼怪、妖精,或是异能者和身世特别的“××命定之人”,总之没有一个普通人。
但《雄狮少年》不是。
它的画面里,只有乡间的老街道,破旧的小方桌,腥臭的咸鱼店,烟尘四起的建筑工地,以及湿漉漉、堆满杂物的雨后天台。
少年们骑着三轮车,奔驰在乡间的小道上,旁边走过佝偻的阿婆和穿着人字拖的杀马特,街道上烟尘四起。
他们垫着墙上掉下来的传单,吃铺着几片香肠的煲仔饭,蹲在嘎吱嘎吱的骨牌凳子上,舞动着一个掉渣的破箩筐。
睡在工棚上下床“下下铺”的少年,在午夜时分偷偷爬上屋顶,就着油漆画出的桩位,东倒西歪地起舞。
就连最后展现人物高光的舞狮比赛现场,都只是一个糊满了各色品牌广告的老式运动场,墙上刷着红油漆,观众席座位嘎吱作响。
这是一份大荧幕上难得的“真”,是连很多电影都做不到的那种真。
《雄狮少年》的制作组把每一分技术和精力都用在了该用的地方,写实到极致的画面带着观众落在地上,脚踩着一片扎实的土,方能沉下心来,去体味主角眼里的苦辣酸甜。
其次是角色设定的真实感。
有人说,无论制作和剧情怎么样,就是觉得它的建模不好看,人物设计太丑,不用心。
我觉得这种“丑”,正是一种“认真”。
想象一下,如果《士兵突击》里的许三多,不是貌不惊人的王宝强,而是个浓眉大眼的帅哥角色,那这个剧本还成立吗?如果他上来就用外形立在了人生巅峰,后边的所有挣扎、痛苦与自我怀疑,姿势难看地不断跌倒再爬起来的狼狈,以及跌跌撞撞中闪耀的人物弧光,就不会如此动人,反而会变得缺乏说服力。
正是这种“丑”,这种其貌不扬,立住了许三多这个角色。
阿娟这个角色同理。
正是因为这个设计长相普通,让阿娟这个人物前期畏缩懦弱,底气不足、虚弱、不自信,接人待物时眼神躲闪,而后期成长起来时,更显得倔强动人。
其余的角色也一样,有人病弱萎靡,有人胖得像球,有人瘦得像猴,有人把自己泡在咸鱼里,久而久之浸出了一身的咸腥味儿。
他们或因长相受欺负,或因出身被霸凌,或迫于生活丢掉梦想,跟人点头哈腰……就连片子担纲“女神”角色的另一个阿娟,与主角再相见时,褪掉光环后也只是个迫于家人和男友的压力,不得不放弃梦想,试图在合适的年龄结婚的普通打工人。
他们没有主角光环,普通得像一个个与你擦肩而过的路人,像你楼下的杂货店老板,像你头顶的建筑工人,像邻居家想念父母又不敢哭的留守儿童……
像你,像我,像每一个在生活中摸爬滚打,擦干眼泪再爬起来继续生活的普通人。
他们没有人天生神力斗破苍穹,也不是被锦簇花团包围的王子公主,更没有在落魄之机求得高人秘籍的运气。他们不讨论宇宙和世界这种宏大的命题,不会妄想站在世界之巅俯瞰众生,也不幻想一夜暴富家财万贯,他们最大的梦想是:
我想舞狮子,我不想再当个病猫了,我想去广州看我父母。
漂亮的脸蛋常见,而令人动容的面庞罕有。
都说画人难画骨,但《雄狮少年》做到了。
最后是细节的真实感。
《雄狮少年》的每一个角色和情节,都是靠细节立住的。
为了不破坏大家去电影院自行挖掘的乐趣,这里只举一个例子。
再次相遇时,女孩阿娟跟男孩阿娟说,家人觉得她是一个女孩,不希望她继续舞狮子,所以她做完上届比赛的大使,就没再舞狮了,而那次,正是她将自己的狮头赠送给阿娟的时候。但她明显没有忘记舞狮,因为她反光镜上的挂件,正是一个狮子头。
随后在赛场相逢,阿娟看见她和男友坐在看台上,女孩阿娟看着比赛,她男友不断地给她递可乐、玩手机、打电话,明显是一副不感兴趣又勉为其难的样子。
三个镜头,不需要过多的台词,足以让女孩阿娟这个角色立住。
最后一个真诚,是态度的真诚。
《雄狮少年》的故事节奏和镜头运用,都十分出色。
编剧行当里有一个用来形容故事节奏控制的词叫“打点”,《雄狮少年》的“打点”,在我看来算是相当优秀。先抑后扬,在故事气氛低至谷底之后,节奏渐渐攀升,结尾异军突起,一气呵成。
就算还没看到导演访谈,我也知道,能做到这一点,没有反复的打磨,并不容易实现。为追求这个流畅的结果,导演、编剧、动画师……整个制作组一定付出了不少努力。
还有,国产3D的悬浮由来已久,不是因为技术不过关,而是定位问题。在早些年间,提起动画我们就觉得这是孩子们看的东西,但经过了《魁拔》和《大圣归来》等作品,市场越来越意识到,动画电影身为一种电影艺术形式,它所面对的人群本该十分广博。
《大圣归来》大火之后,国产3D电影进入了一个短暂的腾飞期,《哪吒·魔童降世》甚至一度拿到了影史票房第二。这对于动画人来讲,无疑是一针强心剂。
但冷静下来细想就会发现一个问题,无论是《大圣》《哪吒》《白蛇》还是《姜子牙》,都是建立在传统神话故事IP新编基础上的作品;而另一边像《风语咒》《秦时明月之龙腾万里》等,背靠的都是成熟的TV动画IP;而《熊出没》和《摩尔庄园》等都拥有自己明确的受众,动画电影只是TV番剧或网游的补充。
就算视角放到2D动画领域,美影厂时代过后,敢于从零开始,还能原地起飞的动画电影,往前数也只有《魁拔》和《大鱼海棠》。但《大鱼海棠》因为此前十余年间的种种起伏,早已在冥冥中造势不少,其实算不得完全从零开始;而《魁拔》自第一部名声鹊起之后,随即力有不逮,仔细想来其实并没有在票房上有所收获。
在这个前提下,做一部“三无”动画,其实颇具压力。因为一部3D动画的前期投入比之电影并不小,又没有电影所具备的人员优势(电影再烂,也有人冲着演员看),如果再没有IP加持,这份极大的前期投入所产出的结果将是无法预计的。
在这种压力下,很多人给出的解决办法是:找IP背书,缩减制作预算,加强宣发。
此等考虑之下,作品品质可想而知。
此前的“三无”动画电影《小门神》,作为贺岁片可以说扑得惨烈
而一部完全由市场所主导的电影,当然是大家爱看什么做什么——华丽的特效,单纯的故事,密集而俗气的笑点。
不是说这样不好,而是说不够。
好在《雄狮少年》扛住了。
最后,我想说点别的。
比如,为什么是舞狮?
舞狮中的南师,原名“瑞狮”,又称“醒狮”,由唐代宫廷狮子舞脱胎而来。舞狮经过几千年的传承演化,直至近代,鸦片战争以后,因为“瑞”字谐音很像“睡”,颇具忧患意识的广东人便将其改为“醒狮”,寓意“醒狮醒国魂,击鼓振精神”。
近代百年,风起云涌。广东被裹挟在时代的风浪尖上,无数仁人志士心中踩着舞狮的鼓点,为了国家和民族的命运奔袭,海内外一度呈现“有华人之处,必有醒狮”的盛景。
《黄飞鸿之狮王争霸》
对他们而言,舞狮,舞的不是狮子,是灵魂中的一把火,是骨子里的一股气。
无论时代如何更迭,每一代人的命运如何演化,之于我们每个人而言,拼搏和抗争,永远是共同的使命。
在时代的浪潮里奋勇拼搏,为了理想同命运抗争,纵使被生活碾进烂泥里,依然有一跃而起的勇气。
“只要鼓点还能在心中响起,我们就是雄狮。”
正因如此,阿娟们在生活的泥潭中一边跋涉一边仰望星空的姿势,才会如此动人。
病猫化身雄狮的那一刻,远比什么苍穹一剑更让人热血沸腾。
总的来说,从技术上来讲,《雄狮少年》的制作是华丽的,但在这种华丽之下,真相其实是一张关于普通人生活的素描。
把对生活的梦想,寄托于生活本身。
把脚下的泥土踩结实了,再跳起来触碰天空。
这就是普通人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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