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集
我问李哥，他是什么人？李哥道，我家大伯，我刚才出去，他给我顶班。我瞥了一眼国营旅馆，墙上挂着一个很小的牌子，上面写着国营旅馆。周围很黑，不说这里是旅馆，很难有人发现。国营旅馆和涉外宾馆相比较，完全不像是一个年代的产物。
我也不想再折腾，去涉外宾馆办理入住，只想让李哥赶紧给我安排一张床，让我美美地睡上一觉。李哥进了收费室内，翻看了一眼桌上的账本。我着急地问，还有房间吗？李哥看着账本道，还有房间，不过没有单间。
我不解地问道，什么意思？李哥解释道，单间住满了，还剩一间混住房。我继续问道，什么混住房？李哥道，就是和其他旅客住在一起，房内有六个床位。我顿时有些无语，国营旅馆的环境我本来就有点受不了，混住房可能更让人受不了。
我跟李哥道，你把我从李春香家里带来，就不能想想办法，弄个单间吗？李哥跟我道，你可能还不了解我们这里的情况，整个惠山有多少家旅馆，掰着手指都能数得过来。出门在外，能有个住的地方就可以了，不要挑三拣四。
李哥说完，又来了两名客人，男的不到三十岁，女的二十出头，怀里抱着一个婴儿。李哥在收费室翘着二郎腿，抽着烟，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瞥了一眼年轻夫妇道，你们来干什么？我觉得李哥明知故问，人家来这里肯定是住店，不然来吃饭吗？
不过男人好像习惯了国营旅馆员工的态度，急忙掏出一根烟递给李哥，低声下气问，大哥，还有床位吧？李哥用食指敲敲桌面，床位证办好了吗？男人从肩上取下包裹回答道，办理好了，晚上刚下火车，就在旅馆介绍处办好了。
男人掏出一张条子递给李哥，李哥接过条子瞅了一眼问道，你们来惠山干什么？男人指着女人怀里的婴儿道，孩子病了，带孩子来看病。李哥又道，把你们的关系证明给我看看。男的又乖乖掏出结婚证，以及村里生产队开具的出行证明。
李哥都检查一遍后道，两百朝元一晚，三楼进最右边的房间有床位。李哥刚说完，男的急忙掏钱，笑着跟李哥道，大哥，谢谢你。李哥不动声色地接过钱，随手放进抽屉。不得不说，朝鲜人住国营旅馆确实便宜，但手续比较繁琐。
等他们上了楼，李哥瞅了我一眼道，你还住不住？再犹豫恐怕就没床位了。我一咬牙道，我住这里要出房费吗？李哥态度立刻严肃起来，一码归一码，你虽然是春香妹子的朋友，但该出钱还得出钱，旅馆是国家的，国家信任我，让我在这里工作，我不能让国家蒙受损失。
李哥废话不止，我甩给他两百朝元道，我不为难你。李哥拿起两百朝元道，你这个怕是让我有点为难。我没好气地道，他们三个人才收两百朝元，我一个人两百朝元不够？
李哥道，他们是朝鲜人，住旅馆入住证件齐全，你一个外国人，本来不能在我这里入住的。我看在春香妹子的面子，才冒险收留你一晚，你等会入住了，不要跟其他旅客胡说八道。
我跟李哥道，我在李春香家住的好好的，是你非要带我来的。李哥道，我答应你给你安排床位了，两百朝元肯定不够。我盯着李哥道，那你要多少房费？李哥道，再给一百中国元吧。我瞪大眼睛道，一百中国元？
李哥道，没有一百的话，五十也行，你去住涉外宾馆，一百中国元肯定不够。我又掏出五十扔给李哥。李哥把两百朝元放进柜子，笑着道，这是给国家的。说完，他又把我给他的五十中国元装进自己的口袋。
我对他完全无语，李春香幸好没答应和他在一起，他这人不靠谱。不过站在李哥个人角度来看，他的行为相当靠谱，因为谁都不会和钱过不去，能捞一点是一点，他也看出我不会举报他中饱私囊。
李哥收钱后，对我态度很好。笑着跟我道，要不要我送你去混住房。我跟李哥道，不用了，你给我打点水，我先去洗个澡。李哥道，洗澡在三楼的公用厕所。
我在这里住过，对它不陌生。没有李哥的引导，我也找到了三楼的混住房。来到最右边的房间，房门半掩着，我敲敲门，里面很快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进来吧。我推门而入，发现狭小的房间里有三个架子床，总共六个床位。
三张架子床分别靠三堵墙摆放，房间正中间一张桌子，桌子下面摆着脸盆和水壶，屋顶挂着一盏忽明忽暗的灯。我瞅了一眼混住房，六个床位被占了四个，如果我再占一张，只剩下一张床位了。
和我说话的女人是刚才办理入住的女人，她坐在右边架子床下铺，抱着孩子在喂奶。她男人则忙着把包裹往床底下塞。他们这次出门带的行李可不少，大包小包带了好几个。我看了女人一眼，觉得看人家喂奶不好，笑着冲她点点头，赶紧挪开目光。
最里边的架子床也住着一对夫妻，他们应该也来自农村，床底下也塞满了包裹。女的睡下铺，正抱着一个包裹翻找东西，男的在上铺已经睡着，鼾声如雷。我在喂奶女人对面的架子床坐下，摸了摸床上的杯子，虽然很旧，但不算脏。
混住房空间小，窗户也很小，汗味和脚臭味混合在一起，有点夏天坐绿皮火车的感觉。房间没有电风扇，当然不可能有空调。我把带的双肩包往床头一扔，也不准备洗澡了。男人把包裹塞进床下后，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递给我一根烟。我看了他一眼，接过他的烟，说了声谢谢。
男人浓眉大眼，有些憨厚，朝鲜普通话夹着乡音，听着很有趣。他笑着问，同志，你哪里人？我知道如果我说自己是中国人，他肯定没完没了问个不停，我随口道，惠山城里人。男人惊讶地道，惠山城里人，你不住自己家，还来住国营旅馆？
我跟男人道，和老婆吵架，被老婆赶出家门，没地方住，才来住旅馆。男人哈哈笑道，两口子吵架很正常，回家哄哄老婆就好了，住旅馆多费钱。我笑道，家里钱多，花不完，所以想着来住旅馆。男人尴尬地笑道，你真会开玩笑，哪有人嫌钱多花不完的？
喂奶的女人看了自家男人一眼，又看着我道，同志在什么单位上班？我瞅了女人一眼，她已经喂完奶，身上散发着一股奶腥味。我淡淡地回答道，我是个体户，在惠山开电器店。女人惊讶地道，你很了不起，一看就是干大事的人，不像我们乡下人。
女人皮肤黄里透黑，个子不高，坐在昏暗的灯光下，皮肤显得更黑了。男人虽然皮肤也黑，但浓眉大眼，五官端正，颜值配女人绰绰有余。我问男人道，听你们说带孩子来城里看病，孩子得了什么病？
男人道，我们也不清楚，这不带他来城里看病了吗？我起身来到女人跟前，婴儿吃完奶已经睡着了，又瘦又小，皮肤泛黄。见我盯着她怀里的孩子看，女人笑道，今天哭闹了一天，现在才睡着。我跟女人道，孩子看起来黄疸偏高。
女人惊讶地道，你会看病吗？我摇摇头道，我不是医生，不过我舅妈和弟妹在医院工作。女人高兴地道，那太好了，你能帮忙介绍一下吗？我们刚来城里，对城里医院不熟悉，也没有熟人。
男人激动地过来握住我的手道，同志，你是我们夫妻俩的贵人，这次一定要帮帮我们。还好朝鲜没有医托，不然这对夫妻太容易上当受骗了。不过我又转念一想，可能正因为朝鲜没那么多骗子，所以民众没那么多防备之心。
我跟男人道，今天太晚了，明天我带你们去我弟妹的医院看看。男人握着我的手一直不敢放，直到我答应带他们去医院，他才使劲握了握之后松开。
男人像看着恩人一样看着我道，太感谢你了。我跟男人道，小事一桩，我也不会看病，你们的孩子究竟是什么病，我也不清楚，得医生看过之后才能有结果。男人道，这个我知道，只是我们对惠山不熟悉，没熟人带路，找医院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