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集
惠山到罗先不算远，两百多公里，距离虽然不远，但没有高速公路，沿途山路很多，路况也很差。表弟说开车要半天时间才能到达罗先。
在朝鲜开车和在国内开车不一样，朝鲜人开车没有导航，司机需要了解大致路线，对路线不熟悉的司机，往往会准备一份地图。表弟没有准备地图，他对周围的城市比较熟悉。
出发的时候，表弟还准备了一壶汽油放在车上。他说万一半路上找不到加油站，这些汽油就能派上用场了。表弟的做法我觉得很靠谱，因为朝鲜和国内不一样，加油站网点并不多，半路找不到加油站的情况很常见。
出发的时候，表弟简单地给我介绍了这次自驾线路。我们从惠山出发，第一站到达白岩，然后从白岩出发到达沿海城市镜城，镜城市朝鲜咸镜北道东部的一个郡，人口十多万。我们不在镜城逗留，到达清津市后吃饭。清津是咸镜北道的首府，也是朝鲜重要的工业城市，相当于我国重要的省会城市。
到清津之后离罗先就不远了，两个多小时就能到罗先了。表弟介绍完基本情况，询问我意见。我当然没有意见，我虽然来过朝鲜几次，但对朝鲜肯定没表弟了解。该走什么线路，表弟肯定比我清楚。
我们是八点半从惠山出发的，天阴沉沉的，好像要下雨。表弟说这样的天气其实不适合自驾出门，但我们办的通行证指定今天出行，错过了时间，就得重新办理通行证了。不得不说，朝鲜人想出一趟远门太难了。
我们刚驾车离开惠山，就下起了雨。表弟的车是老旧的二手丰田，我担心半路会抛锚。但表弟告诉我，他开这辆车一年多了，什么毛病都没有，日本车的质量非常好。从表弟的语气能听出来，他是很认可日本制造的。
离开惠山后，呈现在眼前的是荒芜的村庄和坑洼不平的山路。以前就知道朝鲜的基础设施不行，真正在朝鲜开车出行，才发现非常遭罪。好在表弟的驾驶水平高，总能避开坑洼处，我才不至于被晃得晕头转向。
是虽然来过朝鲜好多次，曾经还在平壤上过大学。但那时候的活动范围主要集中在平壤，朝鲜农村地区，是不允许外国人涉足的。所以当我们驾驶汽车行驶在朝鲜农村地区，对窗外的世界我依旧充满好奇。
李局长把车窗打开，一边抽着我递给他的华子，一边和我聊天。雨水飘进车窗，打湿了他的胳膊，他也毫不在意。
“你们中国人是不是觉得我们朝鲜很穷”？李局长突然发出这样的疑问。
李局长是朝鲜的官员，他的问题把我问得愣住了，因为我不知道他问这个问题的目的什么。我毕竟在朝鲜生活过，对朝鲜的一些规矩非常了解。知道在这个严肃的国家不能口无遮拦，回答问题也得小心翼翼。
如果是金正烈问我这样的问题，我可以口无遮拦，因为我和他很熟悉。但我和李局长还不熟，所以我必须谨慎地回答。
我思索了一会儿，组织了一下语言，正经地回答道，“中国人不觉得朝鲜穷，很多人都羡慕你们朝鲜呢。朝鲜人在伟大领袖的指引下，发展得很好，而且朝鲜人住房分配，工作分配，吃的喝都国家都分配”……
“好啦，你就不要拍马屁啦，这里没有外人，我想听听你真实的想法”，李局长夹着烟，和蔼地看着我微笑。
“您真的想听我真实的想法”？李局长很健谈，我也不好意思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了。我直言不讳地说道，“任何事情都有好的一面和坏的一面，相对中国，朝鲜的经济确实差一些，朝鲜人的生活也清苦一些，但你们朝鲜人生活压力小，幸福感很强”……
“小伙子你很会说话，如果让你在朝鲜农村住上一年半载，你是否愿意”？李局长指了指路旁一栋破旧的农舍，意味深长地问我。
“我应该愿意吧”？我回答得并不干脆，盯着窗外的农舍看。风雨中农舍摇摇欲坠，在山野间显得非常孤独。
我想起了小时候，我们一家四口住一间破旧的瓦房，因为瓦房不牢固，每到刮风下雨的时候，母亲就忧心忡忡，担心房屋会倒塌。因为是瓦房，屋顶经常漏水，如果雨下得很大，屋内的泥巴地，在雨水的浸泡下，就会变成泥浆。
所以每到下暴雨的时候，母亲就会号召我们用桶和盆接雨。那时候年幼，只觉得好玩，丝毫不觉得生活的苦。只是每次和母亲聊到那些艰难的日子，母亲都忍不住泪眼婆娑。
“你说的不是真心话吧”？李局长笑呵呵地看着我。
“没有啊，我说的真心话，朝鲜的农村太美了，像一幅山水画”，朝鲜的农村确实很美，农舍，远山，荒草丛生，雨雾弥漫，让人觉得宁静，空旷和孤寂。但如果真让我长期住在这种地方，我可能真不习惯。
汽车颠簸着前往，我和李局长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李局长说他以前经常到农村支农，他很清楚朝鲜农村人的生活现状。李局长说，朝鲜偏远农村地区，农民生活确实很苦，和城里人相比，生活物资非常缺乏。
李局长叹了口气问道，“你知道朝鲜农村人的生活为什么苦吗”？
我故作惊讶地问道，“为什么呀”？
李局长表情有些愤怒，咬牙切齿道，“都是邪恶的美国佬导致的，因为美帝国主义的封锁，导致很多物资进不了朝鲜”。
“呃，这确实是个重要的原因”，我回答道。
“说实话，近些年我们朝鲜人的生活水平提高了很多”，表弟见我们聊得很欢，也开始插话。
“那是自然了，新领袖上台后，我们的生活肯定会越来越好，取得更大的胜利”，李局长无比自信地说道。我知道李局长说的新领袖是谁，金正恩上台后，非常重视经济和民生。
我们在车上闲聊，李局长偶尔讲荤段子逗我们发笑。雨越下越大，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坑洼的路面很快就有了积水，表弟开车更加谨慎了，如果车辆陷阱沟里，后果会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