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东头有口枯井,现在已经被人封起来了。秀云每次回到家,都会在这口枯井前坐上一阵子,知情者都说:海燕没有忘记她那苦命的娘啊!
是的!海燕的娘是我见过的,命运zui悲惨的人。
在我的印象中,她就是个蓬头垢面、不梳妆、不打扮,整天沉默不语只知道干活的女人。
据村里的老人说:秀云的悲惨命运都是她的娘家人重男轻女造成的。
那时候的年轻人还不兴谈恋爱,男婚女嫁全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秀云却是个思想超前的人。
早早地就看上了隔壁村的一个年轻小伙子。
小伙子对她也是一见钟情,搭上话后,每当秀云在地里干农活的时候,他都会早早地跑过去帮忙,干完秀云家的活,再跑去自家地里忙活。
然而,在那个思想传统的时代,秀云和小伙子的做法在众人看来却是有伤风化。
秀云的母亲知道这件事后,就坚决拒绝秀云再跟那个见面,就连男孩找媒人上门提亲,都被秀云的母亲用高价彩礼吓跑了。
从那以后,秀云就认命了。
后来,为了给自己的弟弟换个媳妇,被迫嫁给了海燕的父亲。
那时候的农村女人,结婚后的首要任务就是要个孩子,然后一边带孩子一边干家里的农活。
至于丈夫,有能力的人会选择外出找个活干,没有能力的也只能在家干个农活,一辈子窝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
海燕的父亲属于两者之间的那一种,他会点小手艺——磨豆腐。
除了在家干农活以外,他最大的兴趣就是磨豆腐,用小推车推着豆腐走街串巷地叫卖。
每天大清早八点多,村民都会听他的声音:“卖豆腐来……卖豆腐……”,比闹铃都要准时。
也正是因为如此,海燕的奶奶觉得秀云高攀了自己的儿子,对秀云各种看不上眼。
经常对着她叫骂:“要不是你,我们就能娶隔壁村王老师家的女儿了。”
没错,之所以秀云会被换婚给海燕的父亲,是因为秀云的弟弟看上了她的小姑子,并且私定终身。
无奈秀云的母亲拿不出娶媳妇的钱,只好跟海燕的父亲商量,自己把女儿嫁给他,他把妹妹嫁过来。
经过无数周折才完成了这个结婚仪式,从此,秀云不仅被婆婆诟病,还不被丈夫待见。
每次婆婆指着鼻子骂的时候,丈夫都沉默着不说话,甚至会说上一句:“你让着点咱妈。”
婆婆见状更加变本加厉,骂不过瘾还会对她拳脚相加,丈夫依然像没看见一样。
直到她怀了海燕,在那几个月里才算过上了安稳的日子,除了干农活外,她基本不出门,出门见了人也是低着头走路。
海燕出生后,由于是个女孩,秀云变得更不受婆婆待见,还没出月子就开始下地干活,双脚泡在冰凉的河水里浇地,让她患上了严重的关节痛。
每当阴天下雨都会疼得直掉眼泪。
有一次,天阴得很厉害,看样子是要下雨了,秀云的关节痛又复发了,痛得蜷缩在床上一动都不能动。
婆婆却在院子里破口大骂:“该死的女人,快下雨了没看到吗?大门外的柴火还没盖呢,你又死哪去了?”
秀云疼得抱着腿蜷缩在床上没吭声。
婆婆拿着扫帚就冲了进来,对着秀云就是一顿没头没脑的暴打,三岁的海燕吓得直哭。
哭声惊动了邻居,邻居跑过去拉开秀云的婆婆,帮忙盖上了她家的柴火垛。
那一次,秀云冒着大雨、忍着腿疼跑回了娘家。
母亲却对她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一点小委屈忍忍就过去了。你这样跑回来,你弟媳妇又该不高兴了。快回去吧!”
就这样,秀云又冒着大雨回了自己家。
从那以后,秀云在婆家挨了打,再也没回过娘家。
她却经常教育海燕:“闺女啊,娘最大的缺点就是不会挣钱,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大学,找个工作赚钱,到时候谁都不敢瞧不起你!”
海燕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只记住了:娘没文化,不会赚钱,所以一直被奶奶和父母欺负。
在海燕十二岁的那一年,海燕的娘又怀孕了!
因为年龄大了,怀孕生子也存在一定的危险,她想去医院做个检查,却被婆婆骂:“哪个女人不生孩子?也没见谁要去医院,就你娇气!下地干活去!”
三十多岁的孕妇挺着大肚子在地里干活,丈夫却只顾着卖豆腐,对秀云的辛苦视而不见。
孩子生下来是个男孩,婆婆高兴得不得了,抱着孩子又是亲、又是笑,嘴里直夸:“长得多像他爹小时候,长大了一定有出息!”
对于躺在床上的儿媳看都不看一眼,吩咐海燕道:“给你娘倒碗红糖水,喝了好下奶。”
丈夫对这个孩子也爱不释手,对秀云却依然是不冷不热的态度:“都三天了,赶紧做饭去,我还没吃饭呢!”
于是,秀云拖着刚生产完的身子,跑去厨房做一家人的饭菜。
海燕跑过去帮忙,发现母亲在偷偷地掉眼泪:“娘,您怎么了?”
秀云擦干眼泪说:“没事,孩子,帮娘把那菜洗了。”
海燕一边洗菜,一边听母亲的教诲,依然是那两句话:“闺女啊,你要好好学习,长大了考上大学才会有出息,别像你娘一样。”
海燕听得耳朵里都起茧子了,不耐烦地说:“我知道了,每次都是这几句,你烦不烦啊!”
她不知道孩子已经到了叛逆期,只以为:就连自己的闺女都嫌弃自己了,从此变得更加不爱说话,每天也不梳妆打扮,也不说话,只会埋头干活。
村里人提起她都会说一句:秀云不容易。
更不容易的还在后面。
儿子两岁的时候,秀云把他带到地里,一边干活一边看着孩子,没想到孩子捡了个小石头放在嘴里,一不小心卡住了喉咙。
这可把秀云吓坏了,抱起孩子就往家跑,但是,等她跑到村卫生室的时候,孩子早就没有了气息。
一个好好的孩子说没就没了,那一次丈夫和婆婆两个人一起把她打了一顿,她只呆呆地坐在地上,任由拳头打在身上动也不动。
海燕放学回到家看到这一幕,吓得赶紧抱住母亲,央求父亲和奶奶停手。
打累了的两个人停下手,哭天喊地大哭一场。
指着秀云的鼻子骂:“作为女人连个孩子都带不好,你活着干什么?死了得了!你死了也别带走我的大孙子啊,哎呦,可要了我的老命了……”
秀云婆婆的哭声惊动了整个村子,大家聚集在她的大门口,一边看热闹一边指指点点。
还有人拉着秀云安慰道:“没事啊,你还年轻,以后还能生……”
秀云傻傻地坐在地上,跟谁都不说话,怀里紧紧地抱着海燕,念叨着:“孩子,你长大了一定要考上大学啊……”
大家都以为秀云疯了。
没想到,当天晚上她就偷偷地跳下了村东头的那口井。那时候井里还有水,是村民们最重要的用水来源。
有人听到动静,呼喊海燕的父亲前来救人,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只说了一句:“井口太小,我下不去。”
村民忙活了半夜,终于把秀云拉了上来,可惜早已回天乏术。
已经15岁的海燕抱着母亲冰凉的身体放声大哭,她知道,从今天起,家里那个最疼她的人走了。
这时她才真正理解了母亲的话:“孩子,好好学习,长大了一定要考上大学,考上大学才有希望……”
学习成绩本来很一般的她,开始发奋读书,除了寒暑假打工挣学费以外,其他时间都是捧着书本努力学习。
她说:“考上大学是母亲的希望,也是我的希望,我不能走母亲的老路。”
就这样,海燕考上了大学,虽然只是个普通的大学。
但是,在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她还是坐在早已封了井边(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秀云出了事,淘了几遍井以后,这口井就再也没出过水,成了口枯井,被村民封了起来)。
对母亲说:“娘,闺女考上大学了,以后会离开这个家,会好好地生活,您放心吧。”
现在海燕也已经结婚生子了,却很少回老家看望父亲,偶尔回去也是先去枯井边坐上一阵子,跟母亲说说话。
村里人都说:海燕没有忘记她的苦命的娘,海燕跟她娘不一样,海燕有出息了。
然而,谁又知道,海燕的心里永远有一根刺,那就是原生家庭带给她的阴影:女孩一定要靠自己!
哪怕在她怀孕期间老公对她百般呵护,她依然没有安全感,出了月子就跑去上班,至今也是一身毛病,不是这里疼就是那里疼。
通过这件事,让我明白了几个女人一定要知道的道理:
一、女人一定要有自己的主意。
如果秀云当初坚定了跟初恋男友的心,或许她的一生也不至于如此悲惨。
正是因为她没能坚定自己的决心,轻易地被母亲嫁给了海燕的父亲,才会发生以后那一系列的事情。
女人不怕没文化,就怕没主意,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才是最致命的缺点。
二、女人的命运要靠自己抗争,而不是娘家给你撑腰。
自从秀云被母亲拒绝后,她再也没回过娘家。但是,她却忽略了一个事实:哪怕娘家人不给你撑腰,你还有你自己!
你能干活就能养活自己,在婆家过不下去就去另谋生路,没必要吊死在一棵树上,也没必要指望娘家人替你撑腰。
她说的没错:女人要靠自己,但是,她只知道教会女儿靠自己,却从没有想过自己也可以靠自己活着。
三、女人一定要靠自己,这句话没错,但是也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像海燕一样,她记住了母亲临终的叮嘱,就连老公的百般呵护都不能让她放心,坚持一切都要靠自己,最终把自己弄得一身伤。
其实,海燕不是她的母亲,她老公也是她父亲那样的男人,靠自己没有错,前提是:要把自己的身体健康放在挣钱的前面。
没有一个好身体,靠自己又谈何容易。
总之,秀云的悲惨的命运,一半是那个时代造成的悲剧,还有一半是自身的认知不够,才造成了这样的悲剧。
那个时代的女人真的很苦,因为她们没有知识,没有见识,命运不能抓在自己手里,只能靠别人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