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婚礼那天,陈玉花生平第一次穿旗袍。
因为想到就只穿一天,她花了五十块钱,在县里的市场买了一条旗袍。
50块就把事情办了,陈玉花很得意。然而,当儿子看到妈妈穿的旗袍,瞬间脸就黑了。
“你穿的这是啥呀!这么难看,媛媛妈穿的旗袍,是在上海私人订制的,花了好几千呢!”陈玉花很尴尬,老公赶紧出来打圆场:
“你妈那身材,穿五十块钱的和穿五千块的没多大区别,你就别为难她了!”
老公看上去是在维护她,可陈玉花却更尴尬了。
要不是考虑到,这是儿子的大喜日子,不能坏规矩,陈玉花真不想去婚礼现场了。她万万没想到,更尴尬的还在后头!到达举办婚礼的酒店后,陈玉花见到了亲家母。
只见她身着丝绒绣花旗袍,脚踩高跟鞋,高挽着发髻,身材曼妙,笑颜如花。陈玉花低头看看自己的廉价旗袍,鼓凸的油肚,不由的自惭形秽。
一起合影时,陈玉花和其他人那反差越发明显了。
衣冠楚楚的新郎、美丽耀眼的新娘、仪态万方的亲家母、两位西装革履、气度不凡的爸爸一字排开。
只有陈玉花,像一只破旧的皮球,突兀的塞在一行人中,像一个尴尬又悲哀的存在。
她无论如何都回避不掉,老公和儿子眼中的嫌弃,新娘子的不屑,还有亲家怜悯的目光。
整个婚礼,陈玉花都浑浑噩噩,强颜欢笑。
他们一家人的热闹,似乎与她无关。
她缩在角落里,看着丈夫和儿子迎来送往,满面春风,宾客中,没有一个是她的亲人和朋友。
丈夫在单位里是个小领导,按规定,酒席不能超过二十桌。
他和儿子的同学、同事、朋友太多了,大多还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请说不过去。
而她几乎没有朋友,亲戚也都是些市井小民。
所以,儿子拍板说,她的朋友就不请了。
赵玉花一直对儿子百依百顺,儿子说不请,那就不请吧。
一阵欢笑声传来,陈玉花看过去,原来是刚才还在喝斥自己的儿子,正在对岳母毕恭毕敬,体贴夹菜。儿子工作留到了上海,儿媳妇就是上海本地人,所以,在老家举办婚礼后,他们还得去上海再办一次。
作为男方父母,赵玉花夫妇必须过去给儿子撑场面。
可是,现在在自己家门口办婚礼,赵玉花都罩不住,更不敢想去上海了。
于是,赵玉花主动提出:自己身体不好,就不去上海了,让老公陪儿子过去。
话音刚落,赵玉花就看到了老公和儿子眼中的窃喜,他们一口答应下来。
那一刻,赵玉花痛苦地领悟到:自己的大半生,都在为别人而活。
可现在,她就算想为自己活一次,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能力享受这世上的美好事物了。
她有胃炎和糖尿病,只能吃些粗茶淡饭,很多美食她都无法享用。她身高只有1米5,体重却有70公斤。
正如老公所说,她穿五十元的衣服,和穿五千元的衣服根本没有区别。
她满脸刀刻般的皱纹,皮肤暗黄粗糙,用甘油还是用香奈儿也没啥差别.
那过度老化的皮肤,几乎吸收不了任何营养。
她不能坐飞机,因为血压高,她也不能坐高铁,因为坐久了脚会肿的穿不上鞋。
她更不会开车,也不能坐车,因为她严重晕车。就连广场舞她都跳不动,跳上几分钟,她就心跳如擂,气喘吁吁,像条濒死的鱼。
更别提其他的娱乐项目了…
陈玉花脑子乱糟糟的回忆着,她也曾年轻过,风光过啊!
只不过,自从有了丈夫,她就迷失了自己。
有了儿子之后,更是忘记了自己。也不知从何时起,她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一个女人。她只记得,她是一个妻子,要起早贪黑照顾老公日常,为他洗衣做饭做家务。她只记得,她是一位母亲,要接送孩子上学回家,要事无巨细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吃喝拉撒、学习玩乐……
那一年,孩子考上了上海的重点大学,她高兴坏了,觉得自己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大学毕业后,孩子留到了上海,她还是很高兴,自己怀里的那个宝贝,终于有出息了!
现在,孩子找了个上海媳妇,在那里有了自己的家,和岳父岳母同住一栋楼。
这在上海,是多么幸运的事。
可她,却无比失落…
她穷极一生,培养了那么优秀的儿子,她却连多看他一眼都是奢望。
他远在千里之外的上海,是她年迈的双腿永远无法到达之地。
他每天都要对岳父岳母嘘寒问暖,而她,却难得再听见儿子叫自己一声妈。原来,她的大半生,都在给别人培养老公,培养儿子。可是,这又怪谁呢?赵玉花恍惚的看向老公,他正在和亲家母侃侃而谈。
以前,老公曾和一个女人保持了很久的暧昧关系,她实在忍无可忍,向儿子哭诉。
儿子却私下对她说:你也好好保养一下自己,打扮一下,你看你老成啥样了,怪不得爸爸要去外面找人。
人到中年,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你一生守护的家,只剩下你一个人。
他们都去追求诗和远方了,留下你自己面对锅碗瓢盆,一地鸡毛。
你耗尽青春美丽和健康,去成就了家人们的光芒万丈。
可他们,却回过头来嫌弃你又老又丑又多病。
这,就是中年妇女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