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情杀机


一 失踪
1996年6月29日,周六,费希家老幺安妮约好和男朋友麦克一起去三哥罗伯特家吃饭。一向准时的安妮迟迟没有出现,罗伯特往她租住的公寓打了好多通电话都没人接听。这时麦克打来电话,问安妮是否在罗伯特家,他一直联系不到安妮。晚上21时麦克给安妮的姐姐凯瑟琳打电话,问她有没有安妮的消息。凯瑟琳有些吃惊,安妮是一个一丝不苟的女孩儿,从来不会搞错时间安排,也不会无故消失。凯瑟琳先打电话给安妮的同事和朋友,她俩住得离安妮很近,听说安妮不见了,两人决定先去公寓看看。安妮不在,房间一片漆黑,上了锁。房东说大约礼拜四后就没见过安妮,不过这也没什么特别,安妮住在住宅改造的公寓的顶层,与房东并不是每天都会遇见。

安妮的同事和朋友给凯瑟琳回电,告诉她这个奇怪的发现,虽然安妮不在家,她的车却好好停在外面。凯瑟琳决定亲自去一趟妹妹公寓查看情况,麦克提出马上开车到凯瑟琳家,接她同去。安妮的同事和朋友还等在门口,凯瑟琳和麦克向她俩核实,6月27日周四下班后,大家都没有见过安妮。安妮周五休假。
凯瑟琳带头打开了安妮公寓的房门,空调开得很冷,安妮并不在,室内陈设大部分井井有条,像是安妮一贯的风格,但是地上散落的鞋盒,随手丢在洗衣篮的衣服,丢在沙发上的碎花连衣裙,还有厨房垃圾桶里已经开始腐坏的食物,都有些刺眼。安妮是一个连硬币都要朝同一个方向堆叠,整理家居到有强迫症程度的姑娘,她是着急要出门吗?安妮的答录机上有十二通未接电话。
凯瑟琳在冰箱里看到两个印着全景餐厅图标的袋子,里面装着打包的食物。麦克从没有和安妮去过这家位于宾州费城的餐厅。更让大家不安的是,安妮的钱包就摆在厨房,里面她的证件,信用卡和现金都完好。唯一不见的是她的钥匙。
6月30日凌晨0:05,凯瑟琳拨通了威尔明顿警局的报警电话。
 
二 磨难

因最早加入美国联邦而被称为第一州的特拉华州,是美国面积第二小的州,距离宾夕法尼亚州费城约100英里。安妮1966年出生在特拉华州威尔明顿,是家中六兄妹的老幺,比最年长的哥哥凯文小12岁,比唯一的姐姐凯瑟琳小6岁。安妮的父亲是保险推销员,母亲在家照顾六兄妹。这个世界的艰辛,安妮从九岁时就有所领教:母亲因癌症去世,之后父亲一蹶不振开始酗酒。安妮的哥哥姐姐学着代替家长角色,照顾年纪小的弟妹,安妮的父亲经常以言语羞辱她,后来发展到拳脚相加,安妮默默承受一切,从没有和朋友同学提起,即使是她最亲近的外祖母,也对她在家中的遭遇一无所知。

外祖母在安妮母亲去世后每周都会到家里一次,帮着打扫房间,准备食物,教六个外孙外孙女如何照顾自己。一段时间里,外祖母成了家里的主心骨。安妮的父亲状况越来越糟,丢了工作,家中连水电都付不起了,有整整一年的时间,家里电话也被掐断,安妮每天早上去学校的健身房洗澡。
如果说这一切已经够可怕的,那么安妮的劫难还远没有结束。14岁时,安妮的父亲拖欠房贷致使银行对她家进行法拍,一家人几乎要流落街头。安妮找了份照看孩子的工作,对方家庭让她住下,安妮的住处才算是有了着落。她对收留她的雇主相当感激,但也小心翼翼,不想让他们觉得自己僭越。她总是把自己的房间收拾得一尘不染,吃饭也相当节制。窘迫的家境对安妮的影响深远,她不愿意把自己并不美好的原生家庭展示给他人,换取同情,她是一个自尊心很强,骄傲的女孩子。
安妮高中快毕业时最大的两个哥哥合伙买了房子,安妮被哥哥邀请和他们一起住,总算又有了自己的家。六个兄弟姐妹经历过的苦难使得他们关系紧密,永远都互相支持。1984年安妮进入大学学习,除了学生贷款外,她也必须在课外做兼职才能负担起自己的用度。两年后又有了新的坏消息,安妮的父亲因白血病去世。安妮备受打击,患上严重抑郁症,不得不暂时休学。此前她就因为家庭的压力患上过厌食症。休学后她开始寻求心理医生的帮助。安妮努力地遵从心理医生的建议自救,从坏情绪里走出来,回到学校顺利从政治学专业毕业,在首都华盛顿为国会议员卡珀工作。当卡珀当选特拉华州州长之后,安妮被聘为秘书,跟卡珀一起回了她的家乡。那是1992年,26岁的安妮是个美丽的女孩儿,身高1.78米,颇受男孩子们的欢迎,让她显得与众不同的是,她有着与年纪不符的严肃。

这年11月安妮的外祖母过世,安妮在日记写下:今天是我生命中最悲惨的一天。她受到严重打击,开始控制不住地清理办公室和与其他两个朋友合租的住处,似乎只有让所有的事物都按照她的标准来摆放才能让她重新控制局面。
失踪前的安妮年轻,漂亮,工作表现出色,与老板和同事相处融洽,和哥哥姐姐感情很好,还有不少多年来结交的好友。安妮和麦克的进展顺利,见过双方家人,安妮和朋友说过,她可以想象以后和麦克一起生活。除了薪水不太够花,总的来说,安妮的生活正在走上正轨。
 
三 邂逅
在等待警察上门的时候,凯瑟琳查找安妮的物品,希望能有线索。安妮有记日记的习惯,她也收着所有往来信件。起居室的抽屉里有很多封来自汤姆卡帕诺的信,内容非常亲昵,是男人给女朋友写的那种信。凯瑟琳相当吃惊。她当然知道汤姆是谁,在威尔明顿市乃至特拉华州,汤姆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曾在特拉华州任副总检察长,即使现在他的律所也在负责州政府发行债券的业务。凯瑟琳认识汤姆,不过不熟,她想不出妹妹和汤姆怎么会扯到一起去的。

命运在冥冥之中替安妮做好了安排。1993年4月26日安妮参加慈善拍卖活动时,和到州长办公室办过事的律师汤姆坐在一起。安妮并不认识参加拍卖会的上流人士,汤姆整晚都陪着安妮聊天,这让安妮很受用,大人物没有架子,如此平易近人。安妮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汤姆盯上。拍卖会之后汤姆出现在州长办公室的频率显著增加,他以长辈兼朋友的身份和安妮聊天,向她了解她的成长经历,永远带着同理心和平等的态度,当然这也是安妮所期待的交流和关心。他常常约安妮一起吃午饭,直到秋天,他正式约安妮共进晚餐。安妮的同事见证了两人关系的进展,曾提醒过安妮,想要她确认是否真的要去赴汤姆的晚餐之约。工作午餐好说,可是一男一女特意去吃正式的晚餐就显得有一丝暧昧了。安妮那晚和汤姆见面,此后她对汤姆的称谓变成了更亲密的汤米。
1994年1月27日是安妮的28岁生日,她在日记上写下:“我和一个非常特别的人相爱了。”
汤姆想要了解或者显得想要了解关于安妮的一切,这极大满足的安妮的情感缺口。多年来,她维持着乐观坚强的形象,不与任何人分享她从小到大的苦痛。3月汤姆向安妮提出可以由他支付房租,帮安妮单独租一间房子。这样的话他就可以更加自在地和安妮约会,不需要顾忌她的两个室友。而安妮也将完完全全成为那个神秘的女友。安妮害怕这样的安排,没有同意。
汤姆睿智,理智,成熟,事业成功,有着难以抗拒的魅力。
安妮心中清楚自己和汤姆不可能有未来。汤姆比她大17岁,有妻子和四个女儿,安妮来自虔诚的天主教家庭,她知道自己的行为不符合她的家教和价值观,时时充满内疚。她害怕地发现自己对汤姆越来越依赖,汤姆总是愿意聆听,汤姆能够轻而易举解决很多难题——大多数时候那些难题都可以用钱搞定。安妮没有把自己和汤姆的关系告诉哥哥姐姐,她不想被家人鄙视。

(汤姆的妻子锴和四个女儿)
于是大多数时候,安妮就在享受着她心目中爱情的同时患得患失,她有要坚守的自立,知道自己的行为违反了一直遵守的准则。她和汤姆的关系,仅仅只有两三个密友知道。
 
四 骄子

(卡帕诺家四兄弟,左至右分别为汤姆,乔伊,路易,杰瑞)
汤姆是家中五姐弟的老二,比最小的弟弟杰瑞大14岁,父亲是特拉华州知名的房地产开发商和建造商,家境优渥。汤姆又是四兄弟里学习最好的,他的几个弟弟无心向学,大弟大学没念完就退学去做地产经纪,帮父亲卖房,二弟高中毕业后直接加入家族企业,只有他一路念到法学博士。从小从意大利移民,一路苦过来的父亲哭了,骄傲得哭了,汤姆的三个弟弟对哥哥满心崇拜。还在高中时,汤姆的父母就出钱给足够开车年龄的兄弟们买了跑车,长相帅气,成绩优异,家中多金,汤姆的约会对象永远是像他一样的天之娇女。
汤姆在大学和比自己低一年的学妹锴恋爱,23岁刚刚毕业就结了婚。汤姆继续攻读法律,锴去做儿科护士。他们不用操心钱的问题,锴根本都不需要外出工作赚钱,反正汤姆的父母不遗余力给小两口花钱,汤姆法学院的学费就是父母赞助。毕业又通过法考后汤姆加入公设辩护处工作,之后他成了一名检察官。
汤姆和锴买了房,努力很久终于在1980年有了第一个女儿。那年汤姆的父亲去世,汤姆成为母亲最信赖的人和依靠。同一年汤姆跳槽到了律所。

(黛比)
1981年5月汤姆和律所同事的妻子黛比有了婚外情。双方背着各自的伴侣去汽车旅馆疯狂约会。汤姆的妻子锴第二次怀孕,黛比满心愧疚,她同时也想要挽救和丈夫的婚姻,很快也怀上丈夫的孩子。黛比终于还是意识到她和丈夫的婚姻无法仅仅通过孩子维系,1983年她与丈夫离婚,带着两个孩子重启生活。她从没有怪过汤姆。黛比离婚后仅仅一个月,汤姆和锴的第三个女儿出生。1985年,汤姆和锴又有了第四个女儿。

(汤姆的四个女儿)
汤姆的小弟杰瑞一直是个异类,从中学起开始抽大麻,长大一些追逐的就是酒精跑车美女。汤姆的大弟二弟本想让他加入家族企业,奈何杰瑞对房地产也毫无兴趣。三个哥哥想来想去,出钱帮他开了景观公司,一来家里的房地产企业可以给景观公司项目,二来,杰瑞从事相关行业至少三个哥哥也能照看着些,不至于让他太离谱。汤姆的大弟和二弟也并不让人省心,他们向政府官员行贿,和其她女人偷情,二弟乔伊甚至因为公然绑架想要分手的年轻情人被控绑架及强奸。汤姆受邀任特拉华州副总检察长,繁忙的工作之余,还需要照顾母亲,帮着收拾三个弟弟的烂摊子,承担为人父为人夫的职责,以及和情妇幽会。

(乔伊被捕时拍的照片,控罪后因受害人撤诉被撤销)
 
五 分手
安妮和汤姆的秘密关系一直延续着,到了1995年夏天,安妮有点清醒了。她和汤姆的关系,从来就不是对等的,汤姆始终占据主导,操控游戏规则和安妮的情感,如果安妮服从,他会展现耐心,爱护和爱人可以赋予的品质,可是一旦安妮没有按照他的安排,他就会施加冷暴力,直到安妮屈服,道歉。汤姆靠着同样的伎俩多年来控制情妇黛比,当黛比意识到汤姆和她打得火热的时候,还一直让妻子一次次怀孕,黛比也顶多就是独自神伤,继续等着汤姆想起她的时候找她。
汤姆还想要用钱买安妮的自由,他不准她和异性来往,控制她的时间表,只要汤姆想要交谈或见面,安妮必须随传随到。安妮对此心生厌倦。
秋天汤姆和安妮提起想要和妻子锴离婚,安妮不仅没有高兴的感觉,反而特别害怕。她暗示汤姆不要为了她离开妻子,安妮不想承担破坏汤姆家庭的重责,因为她知道,汤姆会把离婚带来的负担和痛苦作为要挟她的筹码,使她在愧疚之外更加卑微。汤姆没有听懂安妮的弦外之音,或许他根本不想要懂,到了九月,汤姆租了房子,搬出和锴还有四个女儿的家,他和锴正式分居。

(汤姆租的房子)
黛比直到汤姆安排好了一切,准备搬家前几天才知道这个消息,汤姆和她保证说自己想要过18个月单身汉的生活,之后就会和黛比结婚。黛比欣喜若狂。
汤姆对安妮的变化有所察觉,开始跟踪安妮,每天给她打打15至20通电话,如果安妮没有接听,汤姆就会打给她的朋友和同事询问安妮的行程。其实那时候汤姆又有了新的情人,他律所的秘书。
十月很欣赏安妮的州长做媒介绍年轻的银行家麦克给她认识。麦克比安妮大一岁,正派诚实,安妮和他合拍,10月15日两人正式交往。安妮的同事不小心说漏嘴,汤姆很快就了解到安妮的新恋情,他时常对安妮说麦克是个无趣的书呆子,要求安妮退回他送给她的电视,因为他不想安妮和别的男人看他送的电视。安妮没有被汤姆左右,仍旧和麦克约会。和麦克在一起的时候安妮感到自在放松,她知道麦克在她需要他的时候不会让她失望。


安妮尽量不露声色疏远汤姆,但是汤姆不可能让安妮掌握主动权,每次安妮以委婉的态度避免与汤姆见面,汤姆都会打蛇随棍上,以自己正在打离婚官司,独自一人非常痛苦等理由卖惨想要激发安妮的罪恶感和同情。汤姆试着用钱买回安妮的心,说要买跑车,要出钱让安妮和朋友去国外度假,安妮没有动摇。
1996年1月27日是安妮的30岁生日,姐姐凯瑟琳很早就计划要给她办个惊喜的宴会。安妮知道姐姐的安排,不过为了不搅了凯瑟琳的兴致,她装作不知情。麦克去玻利维亚出差,安妮生日当天赶不回威尔明顿。当安妮在宴会上见到特意修改日程赶回来为她庆生的麦克时,她真的感动了。麦克还没有求婚,但是他和安妮已经开始讨论各自对婚姻的看法。
2月7日,安妮终于在给汤姆的邮件中写下做回朋友的请求,正式提出分手。汤姆拒绝安妮的请求,疯狂给她打电话写邮件,甚至会晚上开车到她住处守候。这是爱吗?当然不是。汤姆不仅保持着他和老情人黛比的关系,继续和秘书纠缠,还又突然打电话给他在1970年代末勾搭的琳达。
 
六 插曲
琳达被汤姆盯上时20多岁,是汤姆朋友另一名律师的秘书。汤姆追求琳达时,琳达已经订婚,她只是觉得汤姆是个不错的人,对他没有别的想法。汤姆常在中午时分以和朋友午饭的借口出现,当汤姆朋友没空,汤姆就假装顺便带琳达去吃饭。琳达被汤姆引诱越过雷池后非常恐惧,她从没有想过要放弃结婚,她和汤姆提出结婚后就再也不联系。汤姆当然没有同意。
通过汤姆在威尔明顿的关系,琳达和丈夫租住的公寓对他们下了逐客令,琳达瞒着丈夫,说服他搬到新泽西州。琳达害怕汤姆会有进一步行动,不过还是坚持在威尔明顿上班,汤姆却雇了凶徒要给琳达一些颜色瞧瞧。他的指令是让琳达伤筋动骨,倒是不用要她的命。汤姆没想到的是凶徒转头就把他的阴谋报告给警方,警察让凶徒戴着窃听器去和汤姆商谈细节。律师协会得知汤姆的罪行,却没有吊销他的律师执照,仅仅给出了口头警告。
琳达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但她幸运地逃过一劫。
六年后琳达和丈夫分居,汤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再次找到她,绝口不提两人当年的不愉快。两人在汽车旅馆幽会。上床后琳达和汤姆闲聊,说起自己有几个约会对象,汤姆闻言狂怒,大骂琳达是婊子和妓女,仿佛琳达必须为他守节。琳达明白这么些年过去,汤姆一点儿也没变,她在汤姆提供的新的工作机会和自己的人身安全之间选了后者。
 
七 曝光
安妮和黛比不知道彼此的存在,也对琳达和汤姆的过往毫无头绪。安妮提出分手后,有两个月的时间里,汤姆都没有骚扰安妮(也许那时他忙着对付琳达),但是四月底他以女儿凯蒂需要做开颅手术请安妮陪他一起去医院。安妮没有答应——孩子的母亲锴肯定会在医院陪着,她跟着父亲出现算怎么回事呢?安妮意识到这不过是汤姆的又一次诡计,以示弱来进攻取得优势。事实上凯蒂的手术根本就是一个谎言,她只是在打篮球的时候晕倒,被要求在医院观察而已。
五月底安妮和麦克第一次一起旅行,他们顺道去了麦克在罗德岛的父母家,安妮是麦克高中后唯一带回家的女朋友。麦克的母亲贴心地在为安妮安排的卧室里摆上麦克小时候的照片。

1996年6月27日,周四。汤姆给安妮打电话,安妮没接。汤姆又给她写了邮件,让她和自己联系,请她一起吃晚餐。下班时安妮和往常一样和同事道了别,她第二天休假。6月29日,男友麦克和哥哥姐姐都找不到安妮。30日凌晨警察接到报案来到安妮的公寓,凯瑟琳给他们看了汤姆的信。3:30警察们开车来到汤姆租住的房子。汤姆对警察的到来并不吃惊,他说安妮的朋友已经打电话向他询问过安妮的下落了,他知道警察的来意。他最后一次见到安妮是在周三或周四晚上,两人一起在费城的全景餐厅吃了晚餐。吃完饭后安妮跟着汤姆到了汤姆家,汤姆从家里拿了一些食材和给安妮的礼物,之后开车载安妮回她的住处。汤姆帮着把食材拎上楼就回家了。到家时大约晚上22时。
警察问汤姆回家路上有没有做任何停留,汤姆说可能在加油站买了包烟。
汤姆又说安妮可能一时兴起藏起来了,但无论如何她周一要上班的。
关于安妮,汤姆显得很诚实,他承认以前和安妮有过性关系,但现在只是很好的朋友。“安妮有很严重的心理问题,需要吃药,我花很多时间陪她,希望能让她走出来。”汤姆还表示安妮绝对有自杀倾向。
汤姆拒绝了警察们在他家看看的请求,他说他的四个女儿都在楼上睡觉,他不想吓着孩子们。警察们告辞前告诉汤姆,他们等天亮了再来打扰。
天亮之后警察再次上门,没料到汤姆故意离家躲避。警察们在城里开车找了汤姆一整天,傍晚才总算见到他回家,他的态度变了,好像对警察的问话很不耐烦,最后还是让警察进屋看了一圈儿。屋内非常整洁,完全不像有外人存在的迹象,警察们没有见到安妮。
 
八 调查
安妮的哥哥姐姐们互相宽慰,也许安妮真的只是闹脾气,周一就会出现。他们等着,过了上班时间,安妮没有走进办公室。印着安妮照片的寻人启事被登上了当地报纸。

警察在安妮公寓附近一间间住宅问话,想要找到安妮。但是迎接他们的只有失望。安妮的心理医生提供了一条线索,她担心安妮可能被人绑架了。警察问她为什么会这样想,她说想起安妮曾经提到过自己可能被人雇凶掳走。朋友问安妮谁会这么做,安妮的答案是汤姆。警察们不太明白安妮这些猜想的含义,汤姆在城里无人不知,备受尊敬,他为什么要和安妮过不去呢。
鉴于汤姆是最后见到安妮的人,警察于7月1日去了费城的那家餐厅,找到6月27日晚当值的侍者。她对汤姆和安妮的印象很深,到她们餐厅用餐的客人大都会正装出现,女士们通常穿深色或黑色的礼服裙,不过安妮那晚穿的是一条碎花的连衣裙。侍者猜不出安妮和汤姆的关系,两人在餐厅里几乎没有交流,既不像一对儿,也不像父女。汤姆没有征询安妮的意见帮她和自己点了前菜正餐和甜点,但两人都吃很少。安妮看上去不太高兴,侍者见到她摇头。
收据上显示汤姆和安妮是晚上19:10落座,21:12离开的。丢在安妮公寓沙发上的裙子正是她穿去全景餐厅和汤姆吃饭的那条。23:52安妮家中有人按了回拨键查询最后给安妮打电话的号码。最后打给安妮的是男朋友麦克。但是当时是谁在安妮家里?
7月8日FBI介入,开始记录汤姆打出和打进的电话号码及通话时间(并非监听,警方也不能听到汤姆和人通话的具体内容)。汤姆聘了辩护律师,警方与他的问话只能通过律师进行。由于安妮的特殊身份,时任美国总统克林顿也对她的失踪表示关切,警方先后出动数百人警犬和直升机在威尔明顿周边搜索,仍然一无所获,FBI和警检基本抱持安妮已经被谋杀,以及被汤姆谋杀的假设推进案情。
7月25日安妮的朋友向警方报告,安妮曾和他提到过,五月底六月初(安妮失踪前六至八周左右),汤姆有一晚沿着防火楼梯爬上三楼从窗户闯入安妮的公寓。安妮吓坏了。
7月26日警方询问了帮汤姆打扫家里的管家。她6月24日(安妮失踪前三天)给汤姆打扫过一次,按约定应该7月8日再去打扫,但是7月5日汤姆给她打电话要求取消8日的清洁。汤姆声称自己7月4日国庆期间要出门一趟。7月22日管家去了汤姆家,她注意到厨房旁边的小厅里布置变了,沙发和地毯都换了。令管家奇怪的是原来的沙发和地毯都是全新的上等货,不知道什么原因汤姆要把它们扔掉,换了和房间陈设不甚匹配的劣质产品。根据汤姆的信用卡警方查出他在29日,安妮失踪第二天买了新的地毯和沙发,花费$308.99元。30日,汤姆去商店买了清洁剂,店员记得很清楚,汤姆特地咨询能够最有效清洁血迹的清洁剂,才根据店员推荐买的。
7月31日警方取得搜索许可对汤姆家展开搜查。鉴证人员在厨房旁小厅的踢脚线上和电视旁的暖气的扇片上找到两滴很小的两处喷溅血迹。暖气上的血迹实在太少量,无法提取DNA,然而鉴证人员得以将踢脚线上的血迹与安妮献血留在血库中的血迹比对,证实踢脚线上的血迹属于安妮。这还远不足以证明安妮在小厅里遇害,只能说明安妮曾在小厅里待过。
以下是警方从多名证人处了解到的情况。
7月1日汤姆大弟弟路易开的清洁公司的员工接到通知去路易的房地产公司收垃圾,那天不是垃圾日,员工好奇向路易打听,路易要员工不准在电话中讨论此事,只要去干活就好。员工拉走一个半空的工业垃圾箱带到填埋场丢弃。警方派人去填埋场搜索,找到了很多台旧沙发和地毯,但没有找到汤姆丢弃的沙发和地毯。
7月中旬汤姆的小弟弟杰瑞卖掉了他用来捕鲨鱼的船,卖船时船上的锚不见了。至此警方形成了汤姆杀人后清洗家里,丢掉沾血的沙发和地毯,之后借用杰瑞的渔船到海上抛尸的理论。

  
九 大海

杰瑞是汤姆的弱点,警方没有费太多精力就了解到杰瑞有吸毒的癖好,派出卧底警员与他接头供毒,并以此申请到搜查令,从他家中和车里搜出大量毒品以及21支枪械。因为杰瑞的孩子们和他一起住在家里,警方找来儿童保护组织的工作人员将杰瑞的孩子带走送到临时寄养家庭。杰瑞害怕因此坐牢,乃至失去孩子们的监护权,他向哥哥汤姆求助,让汤姆和警方合作帮他们破安妮的案子。汤姆怎么可能为了杰瑞牺牲自己,杰瑞绝望了,同意向警方供出他所知的安妮案子的细节,以换取免罪。杰瑞交待了如下情况。
1996年2月间汤姆向杰瑞借$8,000,说有一个疯女人和她的男朋友勒索他,想要毁了他的事业。不久后汤姆又向杰瑞借枪,那时汤姆说怕勒索他的人会杀了他。杰瑞借给汤姆一把10mm手枪,里面装了子弹。汤姆还枪时,杰瑞发现枪并没有被使用过。汤姆和杰瑞说,如果疯女人对他的孩子不利,他一定会杀了她们。
6月28日清早六点,汤姆开车到杰瑞家,向杰瑞借船。杰瑞问:“你下手了?”他猜测汤姆杀了疯女人和她的男友。汤姆没有开口,只是点了点头。汤姆并要杰瑞跟他一起出海,杰瑞本不愿牵扯进去,可是汤姆不会开船。杰瑞最终答应帮助汤姆抛尸。两人开车到了汤姆租的房子,将一只冷藏保温箱带上车,开到海边。杰瑞记得保温箱上缠着铁链,还上了锁。
杰瑞和汤姆合力将冷藏箱搬上船,冷藏箱很重,还传出冰块摩擦之声。杰瑞开着他的夏季风号往大西洋深处驶了约七十英里后停了船。汤姆费劲地挪动冷藏箱,将它推入海中。出乎他们意料的,冷藏箱漂浮在海面,没有下沉。杰瑞掏出捕鲨枪朝着冷藏箱开枪,冷藏箱进了水,还是没有下沉。杰瑞走到船前身,取下船的两只锚递给汤姆。之后他背过身去,不想看到汤姆的行动。
杰瑞听到汤姆试着解开缠在冷藏箱上的铁链,将锚绑在什么东西上的动静。等杰瑞转身,正好看到一只女人的脚慢慢没入水中。随后汤姆和杰瑞将空的冷藏箱拆开,分别把盖子和箱子扔进海里,返回威尔明顿。
杰瑞又来到汤姆家,和他从小厅搬走沙发去路易的房地产公司。沙发上有一块污迹,汤姆说他试着用清洁剂除掉上门的血迹。汤姆教杰瑞,万一警方向他问话时要如何应付,杰瑞把所有的答案都记在便签上,每天都看几遍。当然这些答案没派上用场。
 
十 崩离

杰瑞开口两天后汤姆的大弟弟路易也出现在警局,他同意以说出自己所知所有有关安妮之事换取一年缓刑。1996年6月30日(安妮失踪三天,凯瑟琳报警当天)汤姆给他打电话。路易到汤姆家,汤姆告诉他警察半夜来过,他坦承自己和安妮有过一段,不过因为安妮厌食还有心理问题,他已经和她分手。汤姆说不想要妻子锴发现他的婚外情,6月27日他和安妮一起吃过晚餐后回到他家,他上楼去用厕所,回到楼下时安妮已经割腕自杀。汤姆随后和杰瑞把沙发拖到家族房地产公司的垃圾箱,要路易负责把垃圾带沙发一起处理掉。除了沙发,汤姆还往垃圾箱里扔了一些安妮的私人物品以及一支枪。
路易给自己开的清洁公司员工打电话,让他们去房地产公司把垃圾箱清掉。路易注意到汤姆家小厅里的地毯不见,问汤姆时被告知地毯被带到新泽西州的假日酒店切成小块分装进垃圾袋处理了。那家假日酒店是卡帕诺家族的资产,汤姆将地毯的碎片装进垃圾袋后,顺便让假日酒店的经理提前把酒店的垃圾清除。
1997年11月12日,对汤姆实施24小时监控的警员报告汤姆刚刚到二弟弟乔伊家,两人正将行李扛上汤姆的吉普车。警方以为汤姆要逃跑,赶忙到乔伊家将汤姆逮捕。事实上汤姆只是开车要送乔伊和乔伊的妻子去机场而已。
被带回警局的汤姆和律师与警察对峙,警察向汤姆播放了他的弟弟路易和杰瑞的供词录音,展示了他购买冷藏箱的信用卡账单和收据,汤姆没有展现出一丝慌乱。他的两个律师向记者透露汤姆拒不承认杀人。
11月13日,安妮失踪一年四个月,汤姆被捕的第二天,有渔民与警方联络,称自己于去年7月4日在海上捡到一只没有盖子的冷藏箱,箱体上还有两枚弹孔。渔民重新利用这个几乎全新的冷藏箱,将自己旧冷藏箱的盖子拼接起来,用玻璃胶补上弹孔,一年半以来一直用这个改装冷藏箱装鱼。新闻报道汤姆被警方控制的消息时,提到汤姆伙同其弟弟将安妮的尸体通过冷藏箱抛尸大西洋,这让渔民灵机一动。警察迅速赶到渔民在海边的家,将冷藏箱带回实验室,鉴证人员通过留在冷藏箱上的条形码03422308162确认这只冷藏箱的生产厂家,出厂日期,型号,并确认这只箱子是汤姆于1996年4月20日买的。

12月22日大陪审团通过了检方起诉汤姆谋杀的请求。
 
十一 手枪
警方已经有了两名证人,弃尸的工具,他们对安妮尸体的打捞毫无收获,现在最关键的是弄清楚安妮的死因。既然杰瑞曾借枪给汤姆,汤姆又没有使用那把枪,他是不是从其他渠道搞到枪,射杀了安妮?警察们开始追查汤姆和他身边众人在1996年6月27日之前的数月间是否有过买枪记录。他们果真找到了,汤姆的老情人黛比5月13日,安妮失踪前45天买过一把.22口径贝瑞塔手枪。

汤姆和安妮的邮件自1996年5月起,大部分都是汤姆坚持要安妮和他一起吃晚餐,而安妮总是找各种理由拒绝。所以汤姆从黛比那里弄到了枪后就开始筹划借共进晚餐杀人了。
黛比被请到警局协助调查。事前汤姆指示她,如果被问到买枪原因,就说是担心威尔明顿的犯罪率一直增加,想要保护自己。黛比不擅于撒谎,她一见到警察,就竹筒倒豆子把自己和汤姆交往超过十五年,她以为汤姆离婚是为了和自己结婚,她直到安妮失踪警察问过汤姆后才从汤姆口中得知他与安妮的关系等等全都说了。她也试图按照汤姆给她打的草稿编造买枪但已经扔掉的谎言,但她编不下去,被警察找到了漏洞。至少她承认汤姆对她买枪知情,甚至枪上可能有汤姆的指纹。
黛比向前夫求助,他帮黛比换了律师,多年来第一次黛比好像有点醒悟,她没有出席汤姆的保释聆讯替他作伪证。汤姆狂怒,他冷静下来后给黛比写信,他以为只要做出宽恕黛比的背叛的姿态就能让黛比重回他的怀抱,在正式开庭时替他说话。
黛比信任她的新律师,按照这位律师的的建议,到警局表示将和警方合作,说明她所知道的所有情况。从那之后黛比几乎没有再回复过汤姆的邮件和信件,汤姆情急之下找到他的狱友,请对方找人趁黛比假期外出期间去她家偷走黛比最宝贝的物件以及他和黛比交往的重要信物。狱友转手就把汤姆给出的黛比家的密码,汤姆画的黛比家的平面图和具体要到她家做什么的指示一并交给检方。 

(汤姆绘制的黛比家平面图)
汤姆迟迟没有等到黛比家被盗的消息,又找了另一位狱友谋划。起先他找这位狱友是要给弟弟杰瑞一点颜色瞧瞧,他对杰瑞把自己供出来实在气得不行,后来他对杰瑞的怒气消了一些,就想要狱友找人让黛比闭嘴。汤姆看人的眼光真的需要改进,这个狱友不仅从没有打算帮汤姆干脏活,还一早就想好要把汤姆卖给检方,同时假装配合从汤姆身上捞一笔。检方关于汤姆的犯罪证据越堆越高。
 
十二 庭审
1998年6月18日,在失踪即将两年的这一天,安妮被法庭宣告死亡。

8月31日,汤姆在原有的谋杀安妮的控罪外,又被控犯有三项教唆犯罪(一项针对黛比行窃,两项分别针对杰瑞和黛比的谋杀)。10月6日案件正式开庭。检察官的开庭发言提到汤姆决心如果他不能让安妮乖乖跟着自己,那么谁也别想和她在一起。
汤姆的辩护团队修改了策略,现在他们承认安妮的确在1996年6月27日晚死在汤姆家中,当时汤姆在场,但是杀害安妮的另有其人。律师说安妮死于一场暴怒之下发生的可怕的意外。
对安妮与汤姆关系知情的朋友,心理医生,锴,汤姆的弟弟路易,杰瑞出庭作证。此期间汤姆与锴正式完成离婚手续。

11月18日,48岁的黛比上庭。1996年5月,汤姆说有人要对他不利,请黛比帮他购买一只手枪。5月13日黛比将.22口径的贝瑞塔交给汤姆,之后再也没有见过那把枪。黛比同时向法庭描述了她和汤姆交往的一些细节,时任特拉华州副总检察官吉斯是汤姆的朋友,数年前,汤姆将吉斯带到离婚的黛比家中,要求黛比和吉斯当着他的面发生性关系。
吉斯在庭上证实了黛比的说法。
11月23日,辩方通过在庭上对黛比狂轰滥炸抛出一个又一个问题,小心地揭露他们关于安妮之死的理论:杀害安妮的是黛比。黛比对此一概否认。
12月1日,汤姆的前秘书情人出庭说明汤姆在入狱后找她散布黛比杀害安妮的谣言。

12月2日,检方将那只有着两枚弹孔的冷藏箱带上法庭。

12月14日,节节败退慌了阵脚的辩方请来心理专家为杰瑞做出了虚谈症的诊断,专家说杰瑞编造了部分记忆,因而他的证词不可信。检方立即对专家质询,专家在为杰瑞诊断之前及之后甚至从未和杰瑞见面交谈过,她的诊断站不住脚。
12月16日,对辩护团队大失所望,又对自己的魅力充满信心的汤姆决定出庭自辩。他先极尽能事渲染了自己对家庭和四个女儿的爱,接着指责黛比对自己的穷追不舍。汤姆对1996年6月27日晚发生事件的描述如下:安妮吃完晚餐后跟着汤姆回到他家,两人正在看电视,黛比打电话问汤姆是否可以到他家坐坐,汤姆说自己有客人不方便。没多久黛比突然登门,见到汤姆和安妮,怒火中烧,于是掏枪想要自尽,汤姆见状想要从黛比手中夺枪,正在此时黛比不小心扣动扳机却射中安妮。汤姆为了保护黛比决定处理现场和安妮的尸体。
接下来近一个月的时间里,汤姆提供了更多证词,与检察官在法庭争执,一度被法官要求法警带离法庭。
汤姆辩护律师的结案陈词中都提到汤姆可能是他律师生涯中遇到过最坏的客户。汤姆曾经拥有一切,却亲手毁了一切。
1999年1月17日汤姆卡帕诺被判一级谋杀罪名成立。法官判处他死刑。
汤姆多次上诉都被驳回。不过在2006年,特拉华州考虑到对汤姆的死刑量刑陪审团并没有达成一致意见,决定取消死刑,让汤姆在监狱中度过余生。
2011年9月19日12:34,汤姆被狱警发现死在监中。法医证实他死于突发心脏病,汤姆终年61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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