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5月7日20:37,北方航空6136号航班由首都机场起飞,目的地大连周水子机场。按照飞行计划,6136号将于21:40抵达大连。21:22,离着陆还有十几分钟时,飞机不断下调高度做准备。此时机长王永祥向周水子机场塔台报告飞机客舱冒烟起火的消息。两分钟后塔台无法再与6136号取得联系,飞机的信号也在塔台控制室的显示屏上突然消失。
6136号航班上共有9名机组人员,103名乘客,大部分乘客都是中国公民,也有几位日本,韩国,印度,新加坡,法国籍人士。机长王永祥是北航吉林分公司的,因为五一假期调度,被临时派去飞北京至大连的航线。
6136号航班客机是美国麦道公司生产的DC-9系列飞机B-2138号,1991年交付北方航空公司使用,在十年的飞行中从未出过故障。然而在2002年之前,这架飞机就有过两次非常离奇的事件。
1993年是中国劫机案的高峰期,一整年共有21起民航劫机事件发生,其中10起目的地台湾的劫机成功。台湾在当时被罪犯认为是劫机天堂,是因为1983年的一起旧案。卓长仁因利用职务之便行贿受贿投机诈骗和婚外情受到举报,与情人高东萍等共六人用偷来的枪和子弹劫持沈阳飞上海的航班至与中国尚未建交的韩国,后被韩国判刑,但台湾跳了出来,极力斡旋把获得韩国特赦的六人接到台湾,给予英雄般的待遇,奖励千两黄金并安排工作。卓长仁与高东萍在台湾结婚,后迅速将台湾给的黄金在炒期货时挥霍殆尽。卓长仁在负债累累的情况下和与他一起劫机的姜洪军,以及1985年驾船携带偷盗的大批武器逃到台湾的福建人施小宁绑架人质勒索赎金并撕票。卓长仁后被台湾判处死刑,于2001年枪决。天真的人很容易被台湾的宣传洗脑,羡慕卓长仁等人受到的优待。
(左三卓长仁,右一高东萍)
1993年的21起劫机案中,有两起劫犯都是劫持的B-2138号飞机。1993年11月12日,这架飞机作为6353次航班执行由长春飞往福州的任务时,在空中被韩书学和李向誉劫持。
韩书学是吉林人,卫生学校毕业后在通榆县医院工作,因为对生活不满开始借酒消愁,和刚结婚的妻子离了婚,工作表现也越来越差。李向誉和韩书学是酒友,一次酒桌上谈着没钱不如意,两人便萌发了劫持飞机去台湾的想法。那时新闻报道过几起劫机到台湾的事件,韩书学和李向誉以为劫机犯在台湾做着人上人,过上了好日子,便计划效仿,还打算成功的话再由台湾转道美国。
两人带着装有手术刀片,刀柄和电动血压计的医疗器械包,以医生身份登上了6353次航班。
飞机起飞后,韩书学带着器械包进入厕所,将手术刀片和刀柄组装起来,回到客舱后和李向誉一起劫持了乘务长,迫使机长改变航向,飞往台湾。机长与地面联系后接到直飞上海的通知,韩书学和李向誉则打开血压计,假称发出声响并一直在闪动的红灯是炸弹的倒计时装置,威胁说如果飞机不飞台湾他们将引爆炸弹。机长再次与上海机场联系,考虑到机上乘客的安全,按照韩李二人的要求飞往台湾,在桃园机场降落。
韩书学和李向誉立即被台湾方面逮捕,以违反民用航空法的罪名被分别判处有期徒刑11年和13年。1999年,李向誉先被遣返长春,被判处有期徒刑13年,刑期由被台湾羁押之日开始计算。2001年,韩书学被遣返并被长春中级法院以劫持航空器罪名判处有期徒刑12年。
就在韩书学李向誉劫持B-2138还不到一个月的12月8日,高军携带从医院偷来的手术刀和用白胶布缠绕的咖啡色玻璃药瓶登上B-2138号飞机,此次飞行的路线是沈阳-青岛-福州。
高军从青岛上机,在高空中,高军劫持一名空服人员,谎称身上有炸弹,迫使飞机改飞桃园机场。
高军是在电视上看到韩书学李向誉的报道后得到的灵感,决定作案。高军,1968年生,青岛人,自幼被父母寄养在奶奶家中,1983年初中毕业后进入青岛钢厂工作。仅几个月后他就不顾家人反对辞了职在家游手好闲混日子。1989年,高军进入青岛公交车队,成为合同制乘务员。四年后,因为他长期旷工被单位开除。
此后高军尝试做了很多小生意,很快就在倒卖汽油票时赔掉了从亲戚朋友处借来的钱。就在那时他看到了对几起劫机案的报道,劫机成功的人都被留在了台湾,高军想象着台湾人民的富裕生活,确立了通过劫机去他心目中的自由天堂的目标。
高军骗刚开始交往的女朋友一起登上了开往福州的6517号航班。在还有二十分钟即将抵达福州时,高军进入厕所,从脚底取出了手术刀柄和刀片,拼装后回到客舱,顺手从背后控制住了正好经过的空姐。其余机组人员反应迅速,很快就合力将高军制服在地,高军仍死死勒住空姐的脖颈,同时高喊着自己身上有炸弹。机组人员闻言放松了对他的控制,高军趁机要求打开驾驶舱门,威胁机长改飞台湾。
机长顾及乘客安全,与台湾方面协调后将飞机降落桃园机场。飞机早就被等在机场的台湾警察围了个水泄不通,高军被戴上手铐,直接送进了看守所。他被台湾判刑10年,2001年获得假释,与韩书学等七名劫机犯一起被遣返大陆。同年底,高军在青岛因劫持航空器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刑期自1993年起至2005年止,也就是说,他只需要再服刑4年即可重获自由。
有过非凡历史的B-2138号在2002年5月7号与周水子机场塔台失联后,在大连海域捕鱼的渔民和大连港工作的职工目睹了它最后的身影。21:37,渔民向大连海上搜救中心报警,称在傅家庄上空见到一架飞机着火,在空中盘旋几圈过后灯光全灭,坠落大海。
海上搜救中心与海军,武警和港务局联合,于21:50启动搜救程序,调集40余艘船只开往渔民报告的海域展开行动。B-2138号飞机机身确认于21:40坠落在东经121°39.941‘北纬38°57.063‘,尾翼坠落在东经121°40.175‘北纬38°57.129‘。
在接下来的半个多月时间里,参与搜救的船只共128艘,人员共计17.8万,在26.7平方公里的海域内对失事飞机进行地毯式搜寻及打捞。5月14日,飞机的第一个黑匣子(驾驶舱语音记录器)被打捞出海,5月18日,第二个黑匣子(飞行数据记录器)被捞出。
5月25日,搜寻打捞行动宣告结束。搜救队共捞出92位遇难者的遗体或遗骸,上千片飞机残片。机上112名人员全部被认为死亡。
美国派来的五人小组协助国内专家事故调查。两个黑匣子还原的飞机飞行轨迹以及坠海前最后的录音都显示机舱着火是直接导致后续事件的原因。起火点在机舱后部,机组人员迅速组织救火,可是火势蔓延很快,大量乘客在烟雾中逃到机舱前部,造成飞机重量匹配失衡。
超过三分之一遇难者的尸体除了空难造成的机械性损伤外,还有II度或更严重的烧伤,说明飞机在坠入大海之前已经开始燃烧。而多位受害者体内的一氧化碳血红蛋白含量超高,出现了一氧化碳中毒迹象。三名坐在驾驶舱的机组人员身体没有明显的烧伤,也同样有一氧化碳中毒。这些都证实飞机坠海前机舱内的火势很大,产生大量一氧化碳。
机舱内为了防止火灾,所有材料都耐火阻燃,即使有明火,在没有助燃剂的情况下,也不可能迅速延烧。此外可能造成飞机失火的有电路,油路,发动机,食物烤箱,以及厕所。根据打捞上来的各部分飞机残骸,前述部位都不是起火点。在排除了飞机自身故障后,调查组的工作重心放在寻找故意纵火的证据之上。飞机的一些残骸上及部分受害者的气管和尸体上的确测出了汽油燃烧的残留,航空燃料和普通汽油成分不同,显然汽油是有人带上飞机的。
至于准确的起火点,鉴证人员是根据受害者的尸体受伤状况以及他们在飞机上的座位来推测的。烧伤程度最重的乘客的体表除右臀部,右大腿后侧和下腹部外均有不同程度烧伤,证实他离火源很近,并一直维持了相同的坐姿。这名乘客坐在飞机最后一排,名叫张丕林。从他的足背上,鉴证人员还找到了点状的灼伤,与助燃剂爆炸飞溅形成的痕迹一致。
既然张丕林一动不动坐在起火中心,他就是嫌疑最大的纵火者。接下来调查组需要了解和证实的是:张丕林纵火的动机和缘由,张丕林是如何将汽油带上了飞机,是否有另外的乘客与他合作犯案。
对所有乘客的身份进行确认和背景详查的工作人员有了进展。罹难的103名乘客中,仅44人购买航空旅客人身意外伤害保险,其中一人共买了七份保险,按条款将可获得140万元赔付。买七份保险的人,是张丕林。
安检录像则为汽油的来源提供了线索。103名旅客通过安检时行李通过X光留下的影像被工作人员一一分析,就此筛选出了内有装液体容器的箱包。由于无法判断哪些容器中装的是饮料,哪些才是汽油,工作人员用装有汽油的容器经过安检仪器,将得来的X光图片与B-2138装有液体箱包的图片作比对,最终找到了内含五瓶汽油的箱子。巧合的是,这个箱子里同时还放着一把钥匙,钥匙齿形和张丕林家门的锁眼互相匹配。
张丕林买了七份航空保险,飞机出事可以获得巨额赔偿;张丕林在飞机上坐在火源正中没有移动过;张丕林带了五瓶汽油上飞机。调查组至此已基本锁定张丕林就是B-2138号飞机失事的肇事者。
张丕林1965年生,大连人,1983年考入南京大学物理系,本科毕业后继续攻读研究生。张丕林的妻子是连云港人,比他晚两届入学,哲学专业。两人在校期间认识并确立恋爱关系。1990年张丕林研究生毕业后被分配到大连市公安局户籍处工作,那时还是女朋友的妻子跟着他回了老家。
1993年张丕林和女友结婚,两年后生了孩子。由于公安局不分房,张丕林辞了职,在电脑公司找了工作,其后又跳槽到辽宁省纺织品进出口公司。张妻在保险公司工作,后去证券公司。两夫妻的经济状况在大连应该算是相当不错的。
2001年张丕林再次辞职,除了购置价值五十万的新房外,还开了自己的装修公司,聘有十多名员工。公司是以30万元资金登记的,张丕林并按公司名义贷款购置了商旅车,每月车贷五千元。
因为张丕林的妻子曾在保险公司工作,这家人购买了医疗,疾病,养老等各种商业保险,每年保费支出近八千元。
2000年张丕林乘货车去办事时发生过严重车祸。2002年4月B-2138号飞机罹难前一个月左右,张丕林开车有过三次车祸。
2002年五一节,张丕林破天荒没有向往年一样带妻子儿子去父母家团聚,他解释是因为工作太忙。5月3日,他带着妻子儿子去滨海路玩了一天,还照了全家福。
5月7日张丕林照常离家去公司上班。到公司后,他向员工交代,账上暂时拿不出要付给装修工人的几万元工资,自己决定去北京索要一笔欠款。中午,张丕林开车抵达大连机场,乘飞机到了北京。然而张丕林并没有去找人要钱,只是搭出租车在北京兜风,到了离机场约四十公里的公主坟后又返回机场,在候机大厅坐着等回大连。监控视频拍下了他一根接一根不停抽烟的情景。
17时过后张丕林给妻子打电话,告知自己身在北京,没什么事。接下来他又分别给朋友和公司负责装修的工头打了工作电话。
张丕林在首都机场一口气买了五份航空意外险,保额100万元,而早在4月26日,他已在大连办理了两份人身保险,保额共计40万元。
张丕林的妻子以为他要第二天才回大连,所以当晚收到张丕林短信时没有回复就去休息了。张丕林给她发的短信里,除了当晚的航班号6136之外,还说了:“我买了七份保险,你们就去准备吧。”
关于大量购买各类保险,张丕林的妻子和家人的看法是他们对保险的重要性认识很深,加上张丕林遭遇车祸,感到后怕,更是靠保险来解决后顾之忧。购买七份航空险,被解读为张丕林潜意识担心自己会出事,为家人做了安排。令人难以理解的接连三次车祸,在张丕林家人看来是老天提前给张丕林做了飞机要失事的预告。即便如此,张丕林的亲人还是无法对张丕林飞北京没有办事,兜风后就乘飞机回大连的举动。
以下是张丕林的亲人在网上留下祭奠他的话语:
我想听天堂的声音——纪念张丕林你去了天堂丢下了所有爱你的人这么绝情这么冷漠如何让我能够独自面对你去了天堂离开了那座美丽的城市从此,在我内心的世界版图上留下了永久的空白你去了天堂天堂的路又高又远而你竟这样匆匆、毅然决然在这一刻,我突然感到,其实天堂离我们并不遥远你去了天堂像个安静的天使我的泪却无止尽地滑落就象窗外的霏雨,永无休止……如果,时光能够倒转世界就不再孤单因为,有你灿烂的笑容和深情的双目……心碎——在这寂静的雨夜心碎——为生命的美丽而短促心碎——为所有的罹难者受伤的——拉毛于2002年5月8日夜
张丕林投保航空险的六家保险公司在警方做出张丕林为空难纵火者的结论后,向张家人送达拒赔通知书。张丕林的母亲向法院提出起诉,要求保险公司支付赔偿金。法院认为,保险法规定,被保险人故意犯罪导致其自身死亡的,保险人不承担支付保金的责任。尽管张丕林的行为造成他死亡,无法被追究刑事责任,但公安机关已作出张丕林纵火造成空难事故的结论,故保险公司依据保险法对张丕林家人予以拒赔并无不当。
加速北方航空重组进程,使得北方航空并入南方航空,彻底退出历史舞台,也只是B-2138飞机空难的最无关痛痒的后果了。111名罹难者,乃至张丕林的亲人和朋友将永远带着无法弥补的伤痛生活下去。
2003年民航总局发布公告,每名旅客最多可携带两瓶不超过500ml的饮料上飞机。2006年英国警方破获恐怖分子携带液体炸弹上飞机试图实施恐怖袭击的计划后,民航总局于2007年采纳了国际民航组织的标准,旅客随身携带的液体物品每件容积不能超过100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