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晔)
2011年1月14日,在纽约工作的软件工程师王晓晔独自来到普林斯敦大学医疗中心,他告诉医生护士自己可能患有流感,恶心想吐、胃部剧痛、关节疼痛难忍、双腿无法控制不停发抖。因为病情似乎有些严重,医生给王晓晔办理了住院手续。医生的治疗对王晓晔似乎没有任何作用,他的情况一天天变得更加糟糕,开始出现脱发,皮肤增厚,双手和双腿麻木的症状。病毒、感染和各项常规检测都没有测出问题。王晓晔对医生说怀疑正在办理离婚的妻子李天乐下毒害自己,请医生为其作血检和尿检验毒。医生觉得王晓晔在胡说八道,认为他已出现幻想症状,请精神科医生替他诊断。
1月17日,院方指派了一名来自中国的护士照顾王晓晔。护士从王晓晔的症状联想到1994年11月清华大学化学系女生朱令被下毒金属铊的悬案,下班回家上网查资料,发现王晓晔的症状与铊中毒的症状非常相似。护士第二天向医生报告这一情况,呼吁医生务必检测王晓晔体内的铊含量。新泽西州境内没有实验室具有检测铊中毒的条件,医生只得将王晓晔的血液和尿液样本送去明尼苏达州的实验室。
22日王晓晔病情进一步恶化陷入昏迷,对医生采用的治疗手段没有丝毫反应。毒理检测耗时数日,25日才出结果:王晓晔和护士都没有猜错,他体内含有超高量的铊。实验室的工作人员日后作证表示王晓晔体内的铊含量比他们测试的上限还要高,工作人员此前从未见过如此高含量的铊中毒。
(未被氧化的铊)
铊是一种质地较软延展性好的灰色贫金属(与铅的软硬程度类似),会在空气中氧化失去光泽,并不在自然界中以单质存在,通常都出现在含钾或其他金属的矿石中,是硫化重金属矿提炼过程的副产品之一。铊被广泛应用于电子工业、制药工业和玻璃工业。铊盐和很多铊化合物可以溶于水中,无色无味,具有剧毒。硫酸亚铊曾在美国被作为老鼠药和杀虫剂,1960-1970年代被禁止使用。阿加莎克里斯蒂1961年出版的小说白马酒店中,凶手使用的杀人工具就是铊。
铊化合物可以通过皮肤,或遍布体表的毛囊、呼吸道黏膜等部位吸收。铊对成人的最小致死剂量为每千克体重12毫克,典型中毒症状包括毛发脱落,胃肠道反应,神经系统损伤等等,中毒者指甲上通常会出现白色的米氏线。铊会造成肌肉萎缩及肝脏肾脏的永久性损伤。铊中毒没有特效解毒剂。普鲁士蓝、硫代硫酸钠、2,3-二巯基丙磺酸等药物被用于促进中毒者将铊离子排出体内;口服氯化钾溶液可促使铊离子通过肾代谢;利尿剂也可以加速铊离子通过尿液排泄;血液透析或血液灌流可以降低血液中的铊含量。
(普鲁士蓝)
普鲁士蓝,化学名亚铁氢化钾铁,1709年在德国被人工合成,最初被作为颜料使用,以德国前生普鲁士王国命名,葛饰北斋的神奈川冲浪里中就大量使用了普鲁士蓝,青花瓷主要使用钴,但近代也运用普鲁士蓝染色。普鲁士蓝治疗铊中毒的原理是铊会置换普鲁士蓝所含的钾,形成不溶性的化合物,随粪便排出人体。
1月26日,医院的药剂师在咨询毒物控制中心的专家后,联系了新泽西州的所有化学供应品公司,寻找普鲁士蓝,数小时后,药剂师总算从普林斯顿大学博物馆的工作人员那里得到肯定答复,博物馆的确有用来作画和制作艺术品的普鲁士蓝,工作人员冒着暴风雪将普鲁士蓝加急送到医院,对于治疗铊中毒并没有经验的医生决定将普鲁士蓝粉末溶解水中,按解毒需要剂量翻倍通过胃管注入王晓晔体内,王晓晔毫无起色。当纽约州阿尔巴尼的一家联邦机构提供的药物级别的普鲁士蓝被送到医院时,王晓晔已呈现濒死状态,尽管医生将药物级的普鲁士蓝给王晓晔使用,他还是在当天下午15时许心跳停止,终年39岁。
(王晓晔)
王晓晔1971 出生,江苏江阴人,三年念完本科从南京工业大学毕业,研究生考入清华大学精密仪器系。李天乐1970年出生,原本被南开大学生物系录取,大一转学入北大化学系,本科毕业后继续攻读同专业研究生。一次清华北大举行联谊活动,两人相识,王晓晔对李天乐一见钟情,即使了解到李天乐有同班的男友,还是不管不顾对她展开追求。
一开始李天乐没有接受王晓晔,但是她和男友因是否出国起了分歧,王晓晔趁机表示自己和李天乐一样都立志出国留学,陪着李天乐一起备考英语,准备申请学校和办理各种手续。李天乐和男友分手后顺理成章和王晓晔交往。两人结伴到宾大留学,因为经济窘迫,租住在地下室,王晓晔去餐馆打黑工赚生活费。经过几年艰苦的日子后,两人总算毕业进入职场。李天乐取得化学博士学位后被施贵宝制药公司录用,担任化学研究员,王晓晔博士毕业,在华尔街的固定收益投资组合分析及风险管理公司任电脑工程师。2001年王晓晔和李天乐结婚,几个月后两人又一起拿到绿卡。
(王晓晔毕业)
(李天乐和王晓晔)
王晓晔个性开朗,喜欢结交朋友,李天乐比较固执较真,脾气上来不管不顾,很容易得罪人。两人之间的矛盾在婚姻步入第八个年头时越来越尖锐。2008年他们买了面积宽敞的独立屋,搬去新泽西州门罗镇的一个富裕社区,同年38岁的李天乐怀孕。
(李天乐和王晓晔在门罗镇的住宅)
12月王晓晔的父母从中国飞到美国探亲,同时也是照顾即将生产的李天乐,两个老人计划待上一年。李天乐2009年1月生了一个儿子。但王晓晔的父母时常与李天乐发生争吵,李天乐和王晓晔的关系也并不和谐。4月12日上午,李天乐和王晓晔的母亲闹得不可开交,王晓晔因此报警,下午李天乐和王晓晔再爆发冲突,王晓晔再次报警。当时李天乐曾掏出刀威胁王晓晔说:“我为了你怀孕,现在你要离婚?我不会让你好过的。我要毒死你再放火把房子烧了。”
七天后王晓晔的父母提早飞回国,之后再也没有见过王晓晔。
王晓晔和李天乐的关系之差,即使是不认识他们的邻居也深受困扰。有时候王李二人会开着窗,吵架喊叫的声音响彻云霄。2009年4月至2010年12月间,警方先后接到过关于王晓晔和李天乐冲突的17次报警电话。夫妇二人都曾报警,警察赶到他们家了解情况时,两人各自指控过对方下毒。
2010年7月,王晓晔向法庭申请离婚,请求与李天乐共同承担两人2岁儿子艾萨克的监护权。一个月后李天乐反诉。两人都认为婚姻已走到尽头,他们的矛盾无可调和。王晓晔从家中搬走,在泽西城租了间公寓独居,不过为了能多陪伴孩子,在李天乐的请求下,他秋天又搬了回去。
2011年1月10日,王晓晔、李天乐还有双方的律师开会商定离婚的细节,包括房产财产的分配以及孩子监护权的归属。法庭定下1月14日听证日期,完成二人的离婚手续。1月14日,住在王李家里帮忙带孩子的李天乐的姨妈突发急病,李天乐需要送她去医院,只能打电话给律师要求延期出庭。下午王晓晔又驾车去了医院。王晓晔死亡,他和李天乐的离婚手续永远也无法办理了。
鉴于王晓晔在病床上对李天乐的指控,他和李天乐的离婚官司,以及李天乐的工作性质,李天乐是警方的首要嫌疑人。被警方问及是否有接触铊的渠道时,李天乐坚决否认。王晓晔死后两天,警方于1月28日以妨碍司法公正的罪名将李天乐逮捕,数日后,警方对她追加了谋杀罪名。
(李天乐)
法官将李天乐的假释金额设为$415万美元(其中谋杀罪嫌保释金$400万元,妨害司法公正罪嫌保释金$15万元),由于无力交保,她留在狱中等待开庭。
警方的调查得到了李天乐作案的以下间接证据。
-在与王晓晔及其父母起争执时,李天乐曾威胁王晓晔,如果敢离婚,自己一定会毒死他;
-李天乐的电脑中存有关于铊的文章;
-2010年11月,王晓晔搬回和李天乐在门罗镇的住所后,李天乐向就职的施贵宝公司仓库申请了四瓶金属铊;
-2010年年底李天乐向仓库归还四瓶铊,但其中铊含量已经大大减少。李天乐的实验内容完全不需要使用铊;
-王晓晔在医院陷入昏迷后,李天乐为两人的儿子申请加急签证,并试图为自己、姨妈和儿子购买1月25日去中国的单程机票;
-李天乐记录了王晓晔入院后每天的病情细节和进展。她每天都会以照顾王晓晔的名义去探视,医院方面认为李天乐通过在润唇膏上加铊,再涂抹王晓晔的嘴唇的方式持续下毒,因而王晓晔的症状越来越严重;
-王晓晔死前一天,李天乐在互联网上搜索刑事诉讼律师和联邦司法体系的相关信息;
-被关押期间,李天乐向狱友承认曾在医院三次对王晓晔追加下毒,其中一次通过静脉导管下毒。
李天乐涉嫌杀害王晓晔一案开庭。检察官表示李天乐为了不和王晓晔离婚,选择下毒。她特意采用了并不为人熟知的毒药,以躲避医生的检测。她能从王晓晔的死中获益:她将独占房产,夫妇所有的存款,以及孩子的监护权。她令王晓晔缓慢、痛苦地死去,甚至还记录了他的死亡过程。一切都需要在她掌控之中,离婚是王晓晔的选择,她处于劣势,所以她要拿回主动权。
李天乐的辩护律师反驳称王晓晔和李天乐关于财产房产以及孩子监护权的分割已都达成协议,两人决定卖房,李天乐可以从中获得$25万美元现金,她没有杀死王晓晔的理由和动机。
(李天乐出庭)
检方认为李天乐最早于2010年11月16日对王晓晔下毒,其后直至王晓晔死前仍在不断下毒。李天乐没有在庭上作出陈述,但通过辩护律师指控是普林斯顿大学医疗中心的医疗事故导致王晓晔死亡。王晓晔死后,其家人的确就治疗和保护不力对医疗中心和主治医生提起民事诉讼。
李天乐所在施贵宝公司的同事是李天乐前男友的现任妻子,其曾因李天乐的威胁对她申请临时禁制令;李天乐并在2004年及2008年言语及身体攻击该同事。同事以攻击、骚扰及跟踪罪名对李天乐提起告诉,后撤诉。
2013年7月10日,陪审团在经过三小时商议后达成一致,对李天乐作出有罪判决。9月30日的量刑庭上,李天乐的辩护律师希望法官能考虑到李天乐和王晓晔经历了东西方文化的巨大差异,以及两人的孩子仅4岁的事实,对李天乐从轻判决。李天乐也念了事先准备的陈情书,说感谢母亲从中国赶来帮忙照顾年幼的儿子,感谢华裔社区对她的关心和帮助,感谢普林斯顿教会的支持,她重申没有杀害王晓晔。检察官指出,李天乐有预谋,冷血残酷杀死丈夫,应处终身监禁。检察官向法庭读了王晓晔父亲从国内寄来的亲笔信,王晓晔父亲说没想到和妻子会白发人送黑发人,余生都会活在悲伤中,希望法官能重判李天乐,还他们公正公平。
法官判处李天乐有期徒刑75年。根据新泽西州的法律,李天乐至少需要完成75年刑期的85%,即62年6个月19天之后才能申请假释。
李天乐被捕后,2岁的儿子即被有关机构带走,由新泽西州青年与家庭服务处监护,并安置到寄养家庭。其后不久李天乐的母亲赶到美国,李天乐将孩子的监护权委托给母亲。法庭指派监管李天乐和王晓晔儿子的工作人员出面替老人和孩子租了公寓。李王二人儿子的生活和教育费用都由王晓晔生前购买保险赔付的$30万美元及卖房的钱款支付。法庭指派的工作人员将王晓晔的钱购买了年金产品,他和李天乐的儿子能够每年领取一笔费用。据估算,年金足够维持到孩子上完大学。
李天乐在狱中每天至少给母亲和孩子打一个电话,远程指挥对孩子的教育问题。她和母亲骗孩子说王晓晔在外地工作无法与他见面,而她则在监狱工作,太忙,只能由外婆带孩子到监狱里团聚。孩子患有哮喘和严重的食物过敏,照顾起来并不轻松。李天乐的母亲不会说英语,因此和孩子以及外界的沟通都有一定障碍。一次李天乐的母亲生病住院,只能由教会的教友负责照看孩子。
王晓晔的哥哥王晓兵提出抚养弟弟的儿子,跟这个案子的工作人员起初对孩子是跟着外婆在美国生活还是跟伯父到中国生活无法抉择,但王晓兵对法庭起诉后,李天乐让母亲恐吓孩子说有人从中国人要把他从自己身边带走,孩子陷入了焦虑和恐惧的状态。
2015年法庭经过翔实调查后将孩子的监护权判给王晓兵,王晓兵承诺会让孩子回美国读大学。李天乐随即提起上诉,案子拖了一年,法庭作出终审判决,要求王晓兵立刻取得孩子的监护权。
关于王晓晔被毒杀案,李天乐同样数次提起上诉。2018年法庭拒绝了她的上诉申请。2021年新泽西法庭又一次驳回李天乐的上诉请求,维持她谋杀罪名成立的原判决。李天乐最早在2074年104岁时才有申请假释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