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缘的导游
新加坡的张碧贞早前到中国旅游时认识了导游杨寅, 2006年杨寅到新加坡参加旅游展,经张碧贞介绍,到张碧贞挚友钟庆春位于杨厝港日落通道的家中参观钟庆春和丈夫邹习经收藏的价值不菲的画作。钟庆春和邹习经对初次见面的杨寅印象不错。
(钟庆春和邹习经)
退休前钟庆春是一名理疗师,丈夫邹习经是一名医生,两人在澳大利亚留学时相识相恋后结婚回到新加坡。多年打拼后,夫妇积累了四千万新加坡元(约合人民币两亿元)的资产。1983年,仅58岁的邹习经中风,在医院治疗后,钟庆春把丈夫接回家,请了看护,自己一下班就会帮丈夫做物理治疗。邹习经在钟庆春的悉心照料下慢慢康复。
2007年5月邹习经病逝,享年82岁。80岁的钟庆春送走陪伴大半生的丈夫心情低落。张碧贞在2005年搬进钟庆春和邹习经家居住,为了纾解好友的郁卒,她建议两人一起去北京旅游。钟庆春同意雇佣杨寅作为两人的私人导游,出行前杨寅两次飞到新加坡与两位老人讨论行程,对她们尽心尽力。
(钟庆春,杨寅,张碧贞)
2008年杨寅陪同两位老人在北京游玩,她们对杨寅安排的旅程非常满意,钟庆春除了额外支付高额小费外,还和杨寅留了联系方式。返回新加坡后,钟庆春和杨寅频繁通信,打电话,杨寅表现出对无儿无女的钟庆春的关心,还在信中写道“我们的心已紧贴在一起”。
(钟庆春家)
2009年2月,杨寅再次来到新加坡,借宿在钟庆春的豪宅。钟庆春家里有十几个佣人,还有专门负责花园的园丁。杨寅痛苦地向钟庆春讲述了自己的背景,说来自农村的他自幼丧父,母亲病重,全靠两个姐姐提前辍学供他读书,才能从北京财经贸易学院毕业。虽然毕业后努力工作想要补偿姐姐,他还是过着窘迫的生活。钟庆春非常同情杨寅,表示愿意帮助他改善经济状况。杨寅说自己回国后打算买车,钟庆春爽快地给了他4万元。
干孙孙和他的朋友
7月杨寅又一次到新加坡。仍旧“借宿”在钟庆春家。仅仅一个月后,钟庆春便授权杨寅替自己管理一个银行账户,杨寅声称自己会帮忙照顾钟庆春的生活,并代为支付包括佣人司机园丁薪水在内的各类开销。10月杨寅成为钟庆春投资账户的联名用户。
杨寅对钟庆春百般殷勤,经常搂抱亲吻钟庆春,而老人也认下比自己小47岁的杨寅为自己的“干孙孙”。杨寅很为难地说旅行证件令他无法长期待在新加坡照顾钟庆春,老人拿出几百万元帮杨寅注册了音乐舞蹈工作室。有了正当生意,杨寅顺利地在2011年申请到新加坡永久居留权。而他的借宿,也顺理成章成了长期住宿。
同样住在钟庆春家里的张碧贞看不惯杨寅的行为,她觉得杨寅做的一切都是贪图好友钟庆春的财产,也私下劝告钟庆春,奈何钟庆春早就把杨寅当成自己真正的亲人,对他毫不设防。2011年,再也看不下去杨寅的张碧贞从钟庆春家搬走,此后再也没有见过钟庆春。
(杨寅和翁燕丹)
取得身份不久,杨寅将一个年轻女人和两个孩子带到钟庆春家,告诉钟庆春女人名叫翁燕丹,是自己的朋友,从中国来看望。钟庆春热情地给翁燕丹和两个孩子安排客房。新来的三个人也成了钟庆春家长期的住客。
在杨寅的建议下,钟庆春签署授权书,将来如果她因为年迈失去心智时,杨寅有权替她管理处置所有财产。
在一步步掌控钟庆春的经济大权后,杨寅和朋友翁燕丹对钟庆春的态度大变,对钟庆春的需求不理不睬,先是辞退了跟随钟庆春几十年的女佣司机和园丁,仅留下钟庆春并不特别熟悉的佣人,又以豪宅主人自居,对佣人呼来喝去。佣人们对翁燕丹的身份心知肚明,她其实就是杨寅的妻子,而那两个孩子,就是两人的子女。但佣人们不过是打工领薪水,谁又敢揭穿杨寅的谎话,只能忍气吞声。
(杨寅翁燕丹和两个孩子)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好几年,期间杨寅和翁燕丹时常在各自微博上贴出一家人甜蜜的合影,杨寅还曾写下:“让我的财库朝5000万进军吧。来吧Come
on!Money I
Love you”。事实上杨寅的“财库”就是钟庆春的资产,他开设的舞蹈工作室从未招收过学生,平日他除了支取钟庆春账户的钱款,还会偷偷将钟庆春收藏的艺术品变卖套现。更有一次,钟庆春想要入手徐悲鸿的饮马图,托杨寅代买,杨寅从钟庆春手中领走五十万新加坡元后给她带回了那幅画。这幅画既未经过装裱,纸张很新,还带着褶皱,明眼人一看就是拙劣的赝品。年迈的钟庆春却并未对画作起疑。
真假主人
(杨寅)
2014年8月,平素与姨妈钟庆春甚少走动的莫翠玲决定到姨妈家探望,开门的是一个形容猥琐的年轻男人,莫翠玲很困惑,这时钟庆春走上前向莫翠玲介绍男人是她的乖孙孙。莫翠玲觉得姨妈的状态有些不对劲,好像呆呆傻傻的。莫翠玲没有停留太久,但是心里的疑团挥之不去,姨妈的乖孙孙仿佛才是姨妈家的主人。为了了解情况,莫翠玲以带钟庆春去自家小住的借口把钟庆春接走,杨寅随后报警,称日落通道的豪宅是他的资产,亲戚莫翠玲将钟庆春绑架。
钟庆春对以往的事情都还记得,可是关于杨寅是如何住进她家,又做了些什么,却说不清了。莫翠玲很担心姨妈,带她去看病,医生诊断钟庆春是失智症初期,因此会失去一些记忆。
(钟庆春,莫翠玲)
9月2日,莫翠玲带姨妈回到日落通道豪宅,当天杨寅不在新加坡,翁燕丹和两个孩子在家。莫翠玲请锁匠更换了钟庆春家中门锁,并要求翁燕丹立刻带着孩子搬走,翁燕丹坚称房子是自己的,与莫翠玲对峙整整七小时后,才不情愿地离开。
在钟庆春家中,莫翠玲找到两份遗嘱,其中2009年钟庆春在遗嘱中表示将以丈夫邹习经的名义设立慈善基金,可是随后2011年的遗嘱中钟庆春转而将所有财产都交给杨寅继承。钟庆春存有274万新加坡元的银行账户,仅剩9,212元。莫翠玲聘请律师准备对杨寅翁燕丹等人侵占姨妈钟庆春财产提告。
9月17日,新加坡警方以涉嫌失信罪,将杨寅逮捕。
经过细致大规模的搜证,警方发现,自2009年入境新加坡以来,无业的杨寅名下竟然已经积累了113万新加坡元的存款。杨寅的舞蹈工作室从没有营业,他却用伪造的收据让会计师为空壳公司报税,制造有收入的假象,也正是凭借着公司盈利的假象,和谎称的新加坡中华总商会理事的身份,在2011年12月取得新加坡永久居留权,还在2013年替妻子翁燕丹和两个孩子申请到长期探访准证。新加坡中华中华总商会得知杨寅的事后报警,因为杨寅根本就不是商会的理事。
钟庆春收藏的古玩字画珠宝,几乎被杨寅变卖一空,杨寅又伪造钟庆春的签名,索取她的保险文件。
关于杨寅的身份,他告知钟庆春的大部分都是假话。他1974年出生在江苏南京,父母都是普通人,而他是家中独子。高中毕业后,杨寅没有考上大学,进入浙江杭州的一所职业学校学习,认识了热爱舞蹈的翁燕丹。杨寅在杭州的一家旅游公司找到导游工作,与翁燕丹结婚,分别在2003年和2004年育有一女一子。
北京财经贸易学院根本不存在。
警方介入调查后,钟庆春的佣人和司机也提供了关于杨寅的证词。佣人注意到钟庆春的精神状态不好,建议她去看医生,都被杨寅阻止,甚至当佣人给医生打电话,请对方上门为钟庆春诊断时,杨寅也会以不同借口拒绝。
杨寅还曾试图收买佣人,要她将钟庆春常用的药物换成维生素。
败露
在莫翠玲的协助下,钟庆春撤销2011年将所有财产包括豪宅留给杨寅的遗嘱,并重新立了遗嘱,向妹妹及挚友张碧贞各赠送50万现金,其余财产都捐赠给以她亡夫名字设立的慈善信托基金。莫翠玲将管理该基金,每年负责向教育,儿童慈善机构,动物福利院及医疗研究四个领域捐赠。
杨寅得知此一变故,立刻上诉法院,以家事司法法院确认钟庆春新遗嘱有效的程序失误要求撤销新遗嘱。法院在研究了案件相关的资料后驳回杨寅的上诉。
(钟庆春举着法院驳回杨寅针对第三份遗嘱的上诉请求的文书)
除钟庆春申请撤销杨寅作为钟庆春资产授权人资格以及起诉杨寅赔偿700万元的民事诉讼之外,检方对杨寅提出了349项刑事控诉,他涉及的罪责包括伪造文件,虚构收据欺骗会计师,不实反应公司财务状况,向移民局提供假资料,及失信钟庆春110万新加坡元。
(杨寅提交给法庭的照片)
杨寅拒不认罪,向警方提供了自己照料钟庆春,替她剪脚趾甲的照片以及钟庆春写给他的书信,意图证明自己与钟庆春的深厚感情,又说钟庆春早就说过要把钱都留给自己作为礼物。杨寅说对于钟庆春的善待他觉得很幸运想要报答,因而答应一辈子都会留下她身边。
女佣向检方作证剪趾甲的照片都是在莫翠玲第一次上门见到杨寅后,杨寅控制神智不甚清醒的钟庆春摆拍的,那三份书信的日期,也是在钟庆春已出现失智症状后书写,极可能是受到杨寅操控,并不能说明老人真正的意愿。
检方向法庭递交文件说明杨寅于2010年1月29日从钟庆春的一个银行账户兑现了50万新加坡元的支票,几个星期后,他将同样数额的钱款汇入其父在中国的银行账户。2011年10月,杨寅把钟庆春名下的信托基金兑现换得132万元,分两次存进自己的银行账户。
那幅徐悲鸿的饮马图,经专家鉴定,其价格不会超过几十元。
2016年9月新加坡法院判杨寅六年刑期,检方以刑罚过轻提起上诉。高等法庭将杨寅两项失信罪的刑期由六年加至九年,加上他触犯的包括伪造文件,欺骗,触犯公司法令和移民法令等347项罪行,杨寅共需服刑11年2个月。杨寅的妻子翁燕丹在事件爆发后曾和记者扬言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还说钟庆春的第三份遗嘱是在精神不清醒时所立,只有新加坡才会承认如此荒唐的文件。她和两个孩子回到浙江杭州。
(杨寅,翁燕丹)
患有失智症的钟庆春接受记者采访,说:“希望其他人不要步我后尘,不要被骗。”对于自己的遭遇,钟庆春又说:“不好的事,我不想去记得,到这把年纪,这样比较快乐。”
11月新加坡移民局撤销了杨寅的永久居留权。
(杨寅)
2022年4月因为在狱中表现良好,杨寅获得减刑,6月9日,杨寅被驱逐出境,永不准许再入境新加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