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复杂的家暴案


立委成为家暴案受害者

2021年11月10日,台湾的政论节目新闻大白话正在直播,连续有三名网友向节目打赏并留言: “高嘉瑜,你私人不堪的事情,想要被公开吗?有你录音,有亲笔字迹,你想清楚……”等等,节目组报警,而警方根据打赏账号的信息追踪到这三名网友其实都是同一人,一名姓赖的女子。赖女被传唤,很快承认自己的行为是受其男友兼老板林秉枢指使。赖女向警方提交了她和林秉枢的通话记录和来往短信,林秉枢要求她在节目直播时散发关于高嘉瑜的言论,她本人并不认识高嘉瑜。
赖女说林秉枢2020年初承诺每个月给她三万元,聘为助理兼秘书。据赖女所知,林秉枢的其他前女友们,也都在帮他办事,有人负责替他用其他富商的钱给政商界人士送礼,有人负责按照他的指示在政论节目和论坛上留言发帖引导舆论风向。赖女和林秉枢其她前女友们之所以对他言听计从,并不是因为他的人格魅力,或是受金钱诱惑,而是她们与林交往时,被他拍下了不雅影像或照片,日后她们想要和林分手,林以公布那些影片和照片威胁,她们不得不乖乖就范。
媒体报道警方对赖女侦讯的消息,还爆料称高嘉瑜与林秉枢正在交往,日前高嘉瑜遭到林殴打及限制行动。由于事件牵涉到公众人物高嘉瑜,舆论持续发酵,继而引发蓝绿两党相互攻讦。12月1日高嘉瑜在律师陪同下举行记者会说明事件原委,称没有想到自己会成为社会新闻的主角,第一次见识到“所谓人性最黑暗,最恐怖的一面”,前日已去警局提告伤害。同日台湾地检署发出拘票,板桥分局警员于12月1日凌晨在林秉枢居住的板桥馥都饭店将林带回问话。

(高嘉瑜)
秘密恋情
高嘉瑜出面发声后的几个月内,台湾各大政论、时事乃至八卦节目都在讨论这起事件。律师对于警方在高嘉瑜受家暴案中可以说是雷厉风行的表现唏嘘不已:如果不是高嘉瑜在政界的身份,她的案子也许会像更多受到家暴和伤害的女性一样,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即使是得以立案,很多实施家暴的罪犯也至多被处以缓刑及象征性交纳罚金而已。高嘉瑜的案件引起广泛关注虽然掺杂了政客不单纯的动机,却也对保护受家暴的受害者团体起到了一定的积极作用。
高嘉瑜,1980年出生在基隆,父母在传统市场里开百货店。高中时她独自来到台北求学,从北一女毕业后进入台大法律系。受当时交往的学弟马文鈺影响,高嘉瑜对政治产生兴趣,加入“民进党”,于2005年成为“国会代表”。2010年,高嘉瑜当选台北市议会议员,此后两次连任。2019年,高嘉瑜被选为台北市第四选区“立法委员”。

(中学时期的高嘉瑜)

(大学时期的高嘉瑜)
林秉枢在成为高嘉瑜受家暴案的嫌犯前并不为民众所知,但在政坛尤其是“民进党”的绿营,俨然是人脉极广,可以呼风唤雨的人物。林秉枢是中原大学法律本科,中央大学法政所硕士(两所大学都是台湾省不入流的学校),出事时正在政治大学政治系攻读博士生。

(林秉枢)
林秉枢1978年生,出身书香门第,父亲是中学校长,母亲是老师,姐姐是法官,姐夫是律师。其曾向朋友炫耀家境殷实,自己每月靠家里的房产出租都有20多万元台币收入。林秉枢没有正式工作,对外称自己是国安局高层,长期租住在饭店,一个月的租金大约5万元。
高嘉瑜和林秉枢交往,高嘉瑜身边的人几乎都不知道,她曾交往二十多年的前男友马文鈺,也是在被卷入高嘉瑜案后,才知道林秉枢这个人,而马文鈺竟然是林秉枢打人的直接导火索。
2019年高嘉瑜在备战立委选举时与林秉枢结识。林秉枢与众多绿营人士交好,向高嘉瑜捐献了两次共计二万元台币政治献金用于选举。两人相识半年后开始交往,很快林秉枢就暴露了性格的问题,他会因为很小的事情情绪失控,逼高嘉瑜下跪认错。林秉枢告诉高嘉瑜,自己录下了很多与高嘉瑜的对话,而且还存着两人发生关系的影片。高嘉瑜得知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形下被录音录影,非常不安,而林秉枢则轻描淡写地说,这是自己常年和政治人物打交道养成的习惯。
那时高嘉瑜和林秉枢感情很甜蜜,高嘉瑜自我安慰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第一次打女人”

(馥都饭店)
2021年11月11日,新闻大白话节目上出现针对高嘉瑜的威胁性言语第二天晚上,高嘉瑜来到林秉枢长住的馥都饭店12楼房间。林秉枢表示自己头痛发作,让高嘉瑜代为买药。高嘉瑜外出买药,回到酒店房间将药交给林秉枢。林因为药袋上没有写明服药的时间频率,责怪高为何不向药房人员了解清楚。高试图以药房人员告知的所购药物可以持续时日推算服药细节,但林完全不愿听取,反而大发脾气,把高的包包丢在酒店走廊,高的证件,化妆品,钱包和所有私人物品散落一地,惊动酒店工作人员。林制止想要帮高嘉瑜捡拾物品的工作人员,对蹲在地上收拾的女友大吼大叫。高忍气吞声,一边收东西,一边向工作人员道歉,刚把物品收进包包,却被林一把夺过,再次丢到地上。高第二次捡起物品,跟林一起返回房间。当时是晚22时许。
林秉枢质问高嘉瑜是否还与前男友马文鈺保持来往。马文鈺和高嘉瑜分手后另组家庭,最近刚刚有了孩子。他还是高嘉瑜研究室聘用的助理,为高撰写文稿。高回答林自己和马的联系仅限于工作和正常朋友来往,没有其他。林不相信,逼高嘉瑜解锁手机给他看她和马的聊天记录。高照办,林看到马文鈺将自己孩子的照片传给高嘉瑜看,还请高帮忙买小孩子的东西后暴怒,立刻抓住高的头发在房间地面拖行,勒她脖颈,对着她猛扇耳光,高又惊又怕,感到脸上疼痛流血。
之后林秉枢用高嘉瑜的手机传送资料,发表文章。因高嘉瑜受伤,林打电话到酒店大堂请工作人员买冰敷袋和消炎药,工作人员照办,见到受伤的高嘉瑜却没有任何多余反应,也没有报警。



(高嘉瑜伤势)
高嘉瑜走进浴室,见到镜中肿成猪头的自己差点没认出来。林秉枢向她道歉,说刚刚丧母,心情很差,一时没控制住自己,这是他第一次打女人,“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请求高嘉瑜原谅。林秉枢称被家暴的事情,只要双方都不承认,就不是事实。不一会儿林秉枢又说自己手上有很多高嘉瑜的照片和影片,如果她不乖乖听自己的话,就会找网民在网上攻击,让高无法再立足政坛。
高嘉瑜还处在恐惧中,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处理分析突发状况,只能一一答应林所提出的条件。高嘉瑜被迫写下陈述,说明马文鈺领取薪水却从未为其做事,对此“非常后悔”,又举着陈述书被拍照片。此外林秉枢还用高嘉瑜的手机录下她被打得奄奄一息躺在酒店床上回答林问话的19秒影片,高“承认”陈述书是自己所写,马文鈺的确拿钱不办事。

(高嘉瑜回答林秉枢问话19秒影片截图)

(高嘉瑜手持陈述书)
两人的纠纷一直到次日凌晨才告一段落,林秉枢将高软禁在酒店房间两天,直至11月14日才让她离开。高嘉瑜独自到台大医院验伤存证。医生诊断高颜面,四肢及头部多处钝挫伤。按照医院规定,医护人员发现有疑似受到家暴的患者,必须通知相关机构处理。为高嘉瑜诊治的医生当然没有上报高的案例,这一点被很多人用来佐证林秉枢与绿营高层交情匪浅,他们早就知道林秉枢对高嘉瑜施暴,但有意替林秉枢掩护,以免其受到法律追究。

(高嘉瑜的诊断书)
11月15日是周一,高嘉瑜戴口罩遮掩伤痕,仍如常去立法会工作。
告别式大显威风

(林母告别式上高嘉瑜与林家人谈话)
十多天后林秉枢母亲告别式,高嘉瑜以女友身份出席。林秉枢事先命令高嘉瑜邀请台独“副总统”赖清德参加。高嘉瑜在告别式开始前通知林秉枢下午不会参加公祭。林闻言大怒,要高嘉瑜立即给赖清德发短信,高不同意,林扯掉高嘉瑜用以遮盖伤势的黑帽子,还扯坏了她的黑色口罩。葬仪社的工作人员赶去查看,见到林骂高嘉瑜,要她下跪磕头道歉,工作人员试图劝阻,也被林骂走。
高嘉瑜随后下楼向葬仪社的工作人员索要口罩,工作人员起初给她一个粉红色口罩,高认为与葬礼不合适,请工作人员找其他颜色的口罩。林秉枢尾随在后,见状大骂工作人员:“人嘞?我教你不要拿口罩!”他一把手抢过工作人员刚交给高嘉瑜的黄色口罩,猛地甩在柜台,手指工作人员称:“你(公司)不想开了是不是!”工作人员完全被吓住,高嘉瑜尴尬不已,只能向工作人员道歉,和林秉枢走去公祭的地点。

(林秉枢在葬仪社怒吼工作人员)
林秉枢暴走的全程被葬仪社的监控录下。
关于高嘉瑜起初承诺会请赖清德出席林母告别式,却又临时变卦的因由,有两种猜测。第一,高嘉瑜即使表面上还在顺从林秉枢,也对两人的关系有了保留,根本就没有向赖清德发出邀约;第二,高嘉瑜邀请赖清德,赖清德起初答应参加(高嘉瑜是绿营表现出色的立委,赖清德肯定会给她面子),却在了解绿营林秉枢家暴已被媒体掌握后,担心记者会因为自己出现在林秉枢母亲公祭上,会给自己及党派造成不良影响,继而改变决定。
林母的告别式,虽然未能如林秉枢所愿让最具分量的绿营大佬赖清德参加,却还是有很多政商名流出席。

(高嘉瑜前男友,助理马文鈺)
告别式前,另有一段插曲,马文鈺来了。高嘉瑜被打后向马文鈺坦承自己与林秉枢交往并被家暴被胁迫的真相,马文鈺得知林秉枢存有与高嘉瑜的亲密影片和照片作为要挟她的砝码,多次电话联系林秉枢,却总是被林避开。马文鈺无法,只得写了传单共九份和给林秉枢父亲的信,趁林母告别式的机会,想要让林父出面斡旋,令林秉枢交还对高嘉瑜不利的影片和照片。
葬仪社的工作人员兼马文鈺来者不善,在门口将他拦下,拿走了传单和信,马文鈺遂离开。
马文鈺“闹场”的事,在高嘉瑜迫于压力对林秉枢提告后,也遭到“网友”爆料,宣称马文鈺为高嘉瑜讨公道根本就是自讨没趣,该网友在论坛上贴出了高嘉瑜和林秉枢短信对话的截图,显示高嘉瑜因马文鈺出现在葬仪社而报警,请警员到现场驱赶闹事的人,并维持秩序。
受害者不止一位

林秉枢被控制后,警方展开了对他的调查。林秉枢前科累累。
殴打父母
林秉枢从未有过正当职业,多年来都靠父母获取经济来源。林秉枢的父母经常被打到逃出家求邻居劝解。
2015年7月14日,林秉枢到父母家要钱不成,关起家中铁门禁止父母外出,逼迫父母高举椅子跪地,林秉枢同时在一旁抽打父母腿部,又拿剪刀戳伤父母,将家中物品摔碎,扬言要和他们同归于尽。
林秉枢的父母在林秉枢离开后报警,获得紧急保护令,之后又申请保护令。法院裁定林秉枢在两年时间内需要与父母家维持至少100米距离。2017年9月保护令期满,林父母再次申请延期。在此前的两年,林父母为了避免与林秉枢见面,已从板桥住处搬去台中居住,但每两周因看病需要回板桥住两天,每次在板桥都会遭到林秉枢辱骂。林秉枢甚至举着菜刀恐吓父母说,如果他们敢报警,就要把他们杀掉。法官同意将保护令延长至2019年9月。
霸占房产
2020年,林母病重住院,林秉枢趁机逼父亲将板桥房产过户给自己,对外扬言父亲有婚外情,不能让父亲的小三在母亲死后争产。
高嘉瑜从警方和媒体处了解到林秉枢的过往相当吃惊,林秉枢在她面前一直装作很孝顺母亲,还大事操持母亲的身后事。事实上,在林母的告别式上,见证了林秉枢的又一次发脾气的姐姐还悄悄劝高嘉瑜赶快和林秉枢分手。
家暴高嘉瑜案发,林秉枢的父亲请律师向媒体公布了手写声明,其指林秉枢对高嘉瑜施暴“不可原谅,罪有应得”。


(林秉枢父亲的声明)
劈腿家暴
曾与林秉枢交往的某律师透露,林秉枢对外展现的是优渥的家境,对事业的追求,高雅的爱好(小提琴,围棋,书法),好文笔,谈吐大方幽默,很快就取得女方好感。交往时,林秉枢会带女友去台北各处的豪宅区看房,借机表白,问对方愿不愿以后结婚住在那里。女方被林秉枢刻意营造的假象蒙蔽,以为交到了条件好又深情的男友。其实林秉枢不仅没有交代自己的真实情况,还同时劈腿多名女子。他安排不同的女友在不同时间到他所住饭店的房间见面,从未被怀疑过。
与高嘉瑜“同期”的女友有一名吴姓护理师,她在林秉枢被抓后帮着支付他的五万元房费。警方向她核实情况时,她才愿意分享自己的遭遇。林秉枢同样靠着吴女的私密影片控制她,限制她外出的时间及交友,如果吴女没有在林规定的时间内回家或者自发与朋友吃饭,林都会对她拳打脚踢。吴女由此被逼在诊所内打开手机摄像头,对林隔着屏幕下跪道歉。
在与高嘉瑜交往前,林秉枢曾被某任女友以恐吓危害安全罪提告并被法官判处拘役40天及罚金。该女在林秉枢施压下与其达成和解,法官因而判林秉枢缓刑2年。该女另向法院申请保护令,法院要求在一年内禁止林秉枢骚扰跟踪接触改前女友,且至少需要离其工作地点100米。
林秉枢手机和电脑中拍摄了至少与至少13位女性的亲密影像,并至少与男性友人分享了其中两位女性的不雅照片。林的一位女受害者被迫脱光衣服下跪,被他拍摄全裸照片。
所有受害者中,仅高嘉瑜对林秉枢提告,其余女子都因隐私考量不愿出面指证林秉枢。由于家暴、伤害及拘禁等罪名,都是告诉乃论,检方对林秉枢可以告诉的刑期有限。
炫富

(林秉枢向人传送的账户明细)
警方侦查初期得到林秉枢的银行账户余额超过2,300万元台币的消息,此事引发林秉枢受绿营雇佣在网上散布谣言控制舆论的阴谋论。经核实,银行现金余额超2,300万台币的明细单系林秉枢请人伪造,用以炫富并骗取资源。林秉枢诓称自己不差钱,帮政商名流处理问题每次都能赚上百万,涉足房地产,负责处理拆迁问题等等。
林秉枢报税申报的收入在2018年至2020年共计仅九万。
林秉枢得知自己的罪行即将曝光,找过数位商界和政界人士向媒体施压,表示“绝对没有这些事情”,还利用网络制造对高嘉瑜和马文鈺不利的言论。
党派攻讦
在政治娱乐化的台湾省,几乎所有事件都可以被党派利用炒作成为政治事件。高嘉瑜身为现任“立委”,原本就是众人关注的焦点,她和男友的家暴新闻,当然也不会被政治家放过。
最先发声的是绿营网民,他们和林秉枢花钱雇的网民一起对高嘉瑜和马文鈺摸黑,指高嘉瑜与林秉枢交往就是图他的长相身家和与政坛高层千丝万缕的联系等等。此后一名绿营的作家指责林秉枢与大陆有关系,是受大陆收买提供情报的间谍,此事涉及“国家安全”。
接着蓝营以林秉枢无业却能长期住酒店开名车,账户有超千万现金,每月花几十万吃饭交际,即使被关进看守所后仍有网民不断发帖替他传播谣言,且林秉枢自称是国安人员,怀疑他是露营长期合作的网络打手。他出事后,多位与他热络的绿营政客纷纷与他做切割,态度转变之迅速,显然不正常。
媒体爆出民进党前“立委”段宜康是林秉枢的“老大”,受其所托要求媒体不报道案件。段宜康接受采访承认与林秉枢认识超过十年,不过“不熟”,受林秉枢欺骗以为狗仔只是想要利用高嘉瑜与林秉枢的交往炒卖新闻。
政治大学因林秉枢休学年限已满,以学校规定予以退学。
林秉枢被羁押后,通过律师向法官申请保释被驳回,法院延长对其羁押的期限至2022年8月27日。
7月1日林秉枢被控妨害秘密,伤害,强制,私行拘禁,恐吓,加重诽谤,妨害电脑使用,伪造文书等八项罪名一案第一次开庭,林秉枢仅对伤害及强制两项控罪认罪。高嘉瑜向记者表示会坚持到底,希望自己是最后一位受害者,希望法官能够对林秉枢处以最高刑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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