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8月28日,周一下午,康宁警局接到报警,报案人A下午与朋友米雪儿约好去她家接她的小女儿去上游泳课。A敲了很久门都没有人应答,感到很奇怪,从玻璃门朝室内打量,米雪儿姿势奇怪地靠在楼梯旁边,一动不动。
警察接警赶到,担心米雪儿可能昏迷,用力撞开门,进屋查看她的情况——米雪儿脖颈上绕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端系在楼梯扶手上,她浑身冰冷,身体僵硬,已死去多时。也许是自杀。警察通知法医到现场检查尸体,拍摄了照片。不过报案人提出的另一件事让警察很紧张,米雪儿14岁的小女儿去哪里了?
警察立即在康宁城里展开搜索,整个下午,他们一无所获。
米雪儿离异,独自一人带着小女儿住在康宁,前夫和大女儿在新泽西州,娘家人远在加州,在当地并没有亲戚。离她最近的,是一个半小时车程以外在罗切斯特理工学院工程系念书的二女儿凯瑞。
米雪儿
1989年,18岁的米雪儿与比自己小两岁的高中学弟罗伊德开始约会,那一年米雪儿即将成为大学生。两年后,仍在大学就读的米雪儿和罗伊德结婚。米雪儿连着生了两个女儿丽贝卡和凯瑞。1999年罗伊德在著名的特殊玻璃和陶瓷材料制造商康宁公司找到工程师的工作,一家四口于是从加州搬到康宁公司总部康宁定居。康宁是纽约州斯托本县的一个小镇,只有一万出头居民。四年后,米雪儿和罗伊德有了第三个女儿。
罗伊德赚钱养家,米雪儿在家养育三个孩子,因为她是英国文学专业的博士,孩子们都跟她在家学习。
2007年感恩节前夕,一向与父母关系不错的米雪儿突然与娘家断绝关系,母亲基妮此后再也没有和米雪儿说过话,她只能猜测女儿不寻常的行为是受了女婿罗伊德的蛊惑甚至胁迫。
2008年罗伊德在新泽西州找了工作,随后提出离婚申请。米雪儿被罗伊德弄得措手不及,多年来她都没有全职工作,经济上仰赖罗伊德,离婚会令她的生活彻底改变。罗伊德已下定决心,米雪儿接受现实,聘请律师代表自己的权益。
2012年罗伊德和米雪儿正式离婚。之后大女儿丽贝卡跟随罗伊德去新泽西州上大学,二女儿凯瑞和小女儿跟着米雪儿留在康宁。罗伊德对女儿抚养权的争夺一直没有停歇,他向法庭提交了26起针对米雪儿的指控,而米雪儿反击称罗伊德不断离间女儿们和她的感情。
时间来到2017年8月,丽贝卡和凯瑞都已成年,凯瑞去罗切斯特理工学院上学,周末回家和母亲还有小妹团聚。罗伊德和米雪儿仍然在打抚养权官司,他们争夺的是14岁的小女儿。如果罗伊德取得了抚养权,就意味着他需要向米雪儿支付的赡养费和抚养费将大幅减少。
8月26日是罗伊德起诉要求小女儿单独抚养权庭审,罗伊德居然没有出庭,法庭试图给他打电话,写邮件,都无法联系到他。法官因为当事人缺席宣布案件撤销。米雪儿很高兴地和律师分享了这一进展,谁知两天后她就被发现死在家中。
凯瑞的电话
就在警方为米雪儿小女儿的下落焦头烂额之时,有一通电话打到警局,凯瑞告诉警察妹妹很安全,待在她在学校附近的公寓。据凯瑞说,周六(8月26日)晚她从学校开车回家过周末,米雪儿情绪很差,和她发火,指责她在父母的斗争中选边站,帮罗伊德争夺妹妹的抚养权。由于米雪儿一直大喊大叫,还吵醒了睡着的妹妹。凯瑞不想和母亲争吵,带着妹妹回到一百英里之外的学校公寓。
警官:我是赫弗利中尉,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凯瑞:你好,我叫凯瑞。我的朋友早前给我打电话告诉我妈妈的事情——她——对不起。
警官:没关系,你慢慢说。
凯瑞:他们打电话说我妈妈上吊自杀了。
警官:妹妹和你在一起吗?
凯瑞:是的,她在我的公寓。
得知米雪儿的小女儿没事,警察们都松了口气,可是凯瑞的电话里有些细节实在是不太对劲。米雪儿刚刚因为罗伊德没有出庭不需要再面对前夫又一次的抚养权诉求,怎么会晚上就心情变坏?米雪儿的朋友也都不相信她会选择自杀,她的抚养权官司眼看就要尘埃落定,她又在当地的学校谋了教职,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警方的怀疑
令警方起疑的,除了凯瑞的电话,还有米雪儿嘴下方的伤痕,如果米雪儿自杀,她不可能会将绳索先勒住嘴下方形成淤青,之后才勒住脖颈死去。这道伤痕更像是有人在米雪儿的身后用绳索绕颈时起先没有对准,使得绳子在她下巴上勒出了U形印痕。警察们期待法医能够为他们提供答案,可是验尸报告不确认是他杀或自杀。
假使米雪儿是被人杀害,最有动机的只能是前夫罗伊德。警察试着从凯瑞那里打听关于罗伊德的情况,她却说罗伊德远在2500英里之外的加州参加工作面试。8月26日罗伊德从所住的新泽西州开车到康宁,帮凯瑞搬家到学校的公寓,当晚住在学校附近的汽车旅馆,第二天飞去加州。
8月26日发生了如下事件:
- 罗伊德没有参加其起诉争取抚养权的庭审;
- 罗伊德从新泽西州开车到康宁帮二女儿凯瑞搬家;
- 凯瑞开车从学校回康宁米雪儿家,之后带着妹妹连夜返回学校;
- 罗伊德住在凯瑞学校附近的汽车旅馆;
- 最后见到米雪儿的是二女儿凯瑞,两天后米雪儿被发现死在家里。
米雪儿的死亡时间在8月26日晚至8月27日,法医也确认了这一点。同一时段,罗伊德就在只有一个半小时远的罗切斯特,他具有作案的时间。
更巧的是,8月29日,警方发现米雪儿尸体的第二天,罗伊德又飞回康宁,在家事法庭取消了对前妻的赡养费和对小女儿抚养费的自动支付。罗伊德的反应速度令人吃惊。调查米雪儿死因的警察们等在家事庭外,请罗伊德帮他们解答一些关于米雪儿的问题。罗伊德和凯瑞的说法一致:8月26日他帮女儿搬到大学公寓,之后凯瑞开车把他送到汽车旅馆,在那里聊了一会儿独自离开,他在旅馆睡了一晚,第二天约凯瑞一起吃早饭,然后乘飞机去加州面试。
汽车旅馆停车场的监控拍到8月26日傍晚罗伊德和凯瑞一起从旅馆走向凯瑞的汽车。按照罗伊德的说法,他当时把女儿送去她的车,她开车离开,他返回旅馆房间。监控也录下了第二天一早凯瑞和妹妹一起出现在酒店大堂,进入罗伊德房间的影像。
罗伊德的手机信号8月26日晚始终留在旅馆,似乎佐证了他和凯瑞的说辞。
不过警方知道罗伊德和凯瑞在撒谎。虽然旅馆的监控清晰度不高,警察们还是看到8月26日晚上罗伊德送凯瑞去她的汽车,上车的除了凯瑞,还有罗伊德,两人是一起开车走的。当晚整晚罗伊德再没有被停车场的监控拍到过。第二天一早六点多他才再次出现在停车场,仍穿着前天同样的衣服。罗伊德的行踪与米雪儿的死很可能有关。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警察没有直接质问罗伊德,而是将他作为主要嫌疑人展开了更多调查。
罗伊德有充足的作案动机:他每月需要向米雪儿支付赡养费和抚养费近$6,000元,为此他不得不借贷,信用卡上欠了超过十万美金。米雪儿的人寿保险受益人还没有更改,仍然是罗伊德,而米雪儿刚死,罗伊德就去过保险公司试图领取米雪儿高达$260,000元的保险赔付。
警方开始监听罗伊德和凯瑞的通话,他们给这对父女加了点儿料。首先警官给凯瑞打电话,告知她母亲的死亡还有诸多疑点,因此需要她到康宁警局配合调查。凯瑞说自己下周一有空。
凯瑞与警察约定见面时间后,立刻给父亲罗伊德打电话问他要怎么应付警方。罗伊德问凯瑞和警方说了什么,凯瑞回答不知道。罗伊德安慰女儿说,可能只是警方的例行程序,不需要太过担心;他建议凯瑞不要和警方谈话。
罗伊德:和他们说:“不好意思,我今晚在新泽西州和心理咨询师约了见面”,再告诉他们这件事对你打击很大。
凯瑞:好的。
罗伊德:你能装哭吗?
凯瑞:可以的。
罗伊德:天哪,真不知道这件事什么时候是个头。
凯瑞:了结了就太好了。
凯瑞:嗯,如果事态真的那么严重的话,他可能会直接派警察来找我吧?
罗伊德:对啊,他肯定不会请你去警局。他会说:“我有逮捕令。”
凯瑞:你说得对。
罗伊德:所以啦,不用担心。
物证
警察找独立的法医病理学家审阅米雪儿的尸检报告以及现场的其他证物和照片,试图得到关于米雪儿死因的不同观点。米雪儿死后没多久,罗伊德就选择将她火葬,因此法医病理学家可以依赖的只有此前的报告。幸好警察在早前法医尸检时拍摄了很多照片,法医病理学家根据米雪儿下巴的U形绳索印痕以及她眼内的出血点得出两点结论:首先,米雪儿是被绳索勒死的,其次,她下巴的绳索印痕说明她是被人勒死的。
此外,米雪儿死时身穿的睡衣上提取到罗伊德的DNA。作为离婚多年,住在不同州的前夫,罗伊德的DNA出现在米雪儿的睡衣上,足以证明他在米雪儿死前曾到过她家。
警方将他们的进展同时通知凯瑞和罗伊德,对他们分别展开最后的询问。
警官让罗伊德知道米雪儿的死因正式被定为他杀,接着他们又一次问他8月26日晚上他是否在米雪儿家中。罗伊德否认,坚持说自己当晚在罗切斯特的汽车旅馆。警官提出让罗伊德接受测谎排除嫌疑,罗伊德很痛快地答应下来,警官给了他新泽西州警局的地址和时间。
康宁这边,警察对凯瑞的审问相当顺利,她一听说米雪儿死于他杀就破防了。她承认8月26日晚罗伊德坐她的车一起回到米雪儿家,而她帮罗伊德进了门。米雪儿在二楼见到罗伊德,质问他为何会突然到访,两人随即发生争执,罗伊德上楼和米雪儿一起进入她的房间,凯瑞则留在楼下。不一会儿的时间,米雪儿就没了声音,凯瑞上楼见到了她被父亲杀死的母亲,而她是帮凶。
不知是悔恨难过还是因为被抓害怕一直在哭泣的凯瑞讲述了更为惊悚的事情。米雪儿遇害约一周前,罗伊德找到她,说:“我付不起给你妈的赡养费,我没路可走,只能自杀了。对不起,你们以后就独自生活下去吧。或者,我还有一个方案可以不用死,那就是你帮我杀了你妈。”罗伊德给女儿下了最后通牒,而凯瑞做出了她的选择。两父女仔细讨论了将米雪儿的死伪装成自杀的计划,罗伊德会先用毛巾塞住米雪儿的嘴,再用绳子勒死她。
罗伊德行凶之时,凯瑞留在楼下守着睡着的妹妹。米雪儿的垂死挣扎吵醒了小女儿,凯瑞骗妹妹说妈妈发火了不想看见她俩,随即把毫不知情的妹妹带走,让她坐在车里等待。等罗伊德解决了米雪儿,他从后门出来,从凯瑞事先拉开的后车门溜进车里,凯瑞才开车。
停车场的闹剧
有了凯瑞的供词,警方有足够理由申请针对罗伊德的逮捕令了。他失约没有去接受测谎,而警察给他打电话他也不接。警察根据他手机定位到他所在地点,是他所在城市市中心的一处多层停车场。
罗伊德被警方包围在停车场的顶层,情急之下,他爬上了女儿墙,以跳下五层楼威胁警察们不许靠近。警察们就这样和他僵持了两个小时。趁罗伊德稍有松懈背对警察时,一名警察迅速扑上去,制服罗伊德,将他逮捕。
检方准备以一级谋杀的罪名起诉罗伊德,以二级谋杀的罪名起诉凯瑞。检察官认为凯瑞是受罗伊德操控才会成为谋杀从犯,因此他们给她合作的条件,如果她出庭作证指控罗伊德,能够得到减刑协议,只需要服刑最少15年,而如果她拒绝,则可能面临至少25年刑期。凯瑞考虑了好几个星期,最后决定接受检方的条件。
在接受检方问话梳理全部细节时,凯瑞揭露了另一个秘密:除了帮父亲罗伊德开门放他进家杀害母亲米雪儿之外,凯瑞还帮着伪造了自杀现场。案发当晚,负责盯着妹妹的凯瑞先把被打斗声吵醒的妹妹骗到她的车上,自己返回家中,配合罗伊德一起把米雪儿的尸体从她的房间搬到楼梯,罗伊德把绳索吊在扶手上,另一端套住米雪儿的脖子,最后把她从楼上往下一丢,米雪儿就被悬在楼梯之下了。
父母离间
凯瑞的交代让检警毛骨悚然:米雪儿辛苦养大教育的女儿是协助夺她性命的凶手,而且凯瑞还亲手接触了米雪儿的尸体,而事后,她镇静自若地又和凶手一起编瞎话想要欺瞒警方。她和罗伊德私下谈起米雪儿的死就好像在聊一件又可笑又无足轻重的事。凯瑞对米雪儿究竟有一点儿感情吗,还是她的心里只有对米雪儿的憎恨?尽管朋友们都知道凯瑞经常和米雪儿闹矛盾,但她们总以为那是青春期后遗症,谁能想象凯瑞会成为杀人凶手?
检方对于向法庭指控凯瑞相当矛盾,他们想到父母离间综合症。父母离间综合症指的是失和的父母其中一方利用两人共同的孩子针对另一方进行的以憎恨为目标的活动,孩子是报复的工具。有专家认为这种行为属于虐待儿童,因为孩子会受到影响而对被离间的父母方产生仇视及负面的情绪,抗拒与其维持良好的情感联结。检察官把父母离间综合症套在凯瑞头上,这一理论当然能够使得凯瑞荒诞的作为显得合情合理——她都是被罗伊德洗脑了。
检方把凯瑞的证词以及现场物证都摆在台面上作为与罗伊德谈判的筹码,他们给他的选项有两个:接受一级谋杀的认罪协议,或者参加庭审,由陪审团和法官决定他的命运。罗伊德签署了认罪协议,一五一十交待他从谋划到实施杀人的全部过程。虽然他还是把杀人原因归咎到担心米雪儿会伤害女儿们之上,却把杀人的罪行全都扛下,他承认利用了凯瑞对他的感情,要她参与犯罪。
法官判处罗伊德终身监禁不得假释。凯瑞的认罪协议被善良(爱心泛滥)的检察官修改为二级过失杀人,外婆基妮向法官求情请求轻判,法官判处她一至三年有期徒刑。2020年1月16日凯瑞获得假释,她实际只在监狱里关了一年多。至于凯瑞到底是不是父母离间综合症的受害者,只有她自己知道,如果她还有良知,将永远背负弑母的十字架。